“我太太,程静漪。舒殢殩獍”陶骧先开口,只有几个字。静漪的目光在面前这些人面上一一的扫过,温和而有有礼地微笑着,最后才停在金润祺身上,定住了。金润祺站起来,道:“七少奶奶,久违了。”她说着,看向静漪身旁的陶骧。静漪挽了陶骧,与他并立在一处。一袭黑裙的程静漪就像是柔美的月光,温和地照亮了这里,光彩夺目骁。陶骧抬手扶了下静漪的手背,看了她,说:“我给你介绍几位老同学。”她对陶骧微笑,说:“好。”“你们见过的?”金润祺身旁的一丛绿叶,自静漪同陶骧过来,就在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此时终于忍不住先开口问。口音有些硬,并不像金润祺的中文说的那样好胃。静漪看他,点头微笑,道:“在北平同密斯金有数面之缘。不想今日在这里相见。”她的手搭在陶骧手臂上,此时陶骧扶了她的手,让她坐下。她转头对他微笑,说:“不用。”但在陶骧坚持的目光下,还是顺从地坐了。听到有人笑,她抿了下耳边的散发。发间的珠子垂下来,落在耳边,痒痒的……她抬头看看这些人,也在各自寻去处落座。早不理会近在咫尺那喧嚣热闹的舞会,仿佛这里是个小小的客厅,他们是来这里喝茶聊天的。陶骧给她拿了杯橘子水,她对他笑笑。转脸问金润祺道:“密斯金这一向可好?”金润祺坐在对面的沙发上,轻声笑答:“劳七少奶奶问,还好。只是大半年间往返两国之间,又南下北上,算起来也有三四个来回,实在是辛苦。”“你这叫什么辛苦?权当旅行。”刚刚开口说话的那位青年,面目清秀,身材中等,看上去精明强干,带着彼国人特有的冷冽。静漪听着就笑了,看金润祺嗔怪地望了他一眼,他就笑着告饶,催促陶骧道:“陶桑,快些将我们介绍给你美丽的太太。也好让她认得我们。陶太太,我是中川俊雄。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陶骧一一给静漪介绍。中川俊雄,阿部春马,和田英二……都曾经是他的同窗。只是有的是在欧洲便认识,有的是在美国受训时结识的。静漪看看陶骧。忽然觉得他在这样一群人中间,显得略有不同。她听他们闲聊,知道中川他们来中国,是探亲访友也是旅行。静漪虽并不能一时之间就将他们一一分辨清楚,可她从开始便留意起来,到陶骧介绍完毕,她也就能够看出他们之间的差别。尤其言谈举止间,中川俊雄在金润祺身边,显然以亲近的男性朋友自居了……只是金润祺的态度看上去还有些捉摸不定。静漪微笑。“……我们在美国受训时,陶桑的飞行成绩就是最好的。如果有谁能和他一较高下,那还得是中川君。”阿部春马笑着说。他用英文讲的,已经知道静漪的英文不弱。静漪看看陶骧。许是她目光中虽显露出些骄傲但同时又有些不信的样子,让他们觉得很开心,纷纷笑起来。阿部春马捶了下陶骧的肩头。陶骧顺势歪了歪头,问道:“不是说找我有事?”阿部看着他,说:“是有件事,比较为难。不过……”他说着,语速慢下来。也许觉得在场的人都是自己人,他顿了顿,“逄敦煌这个人,你一定听说过吧?”静漪先怔了下。逄敦煌这个名字在这里出现,无论如何都是极为突兀的。陶骧却哈哈一笑,说:“当然。请讲。”阿部春马随后换了日语,语速越来越快。陶骧仍是面带微笑地听着,偶尔啜一口香槟。静漪却觉得他虽是在笑的,此时并非愿意同阿部谈到逄敦煌;而阿部说的事情,其他几位不但不意外,似乎还都在等着看陶骧的态度……她转了下脸,七姐之鸾正在附近。之鸾的男伴是个高挑修长的青年,看到她,腼腆微笑,点头致意。静漪便觉得他有些眼熟,见他客气,也点了点头。之鸾发觉身边少年的动向,马上留意到了静漪。静漪被她清冷的目光扫到,心中一凛。陶骧正在同阿部和中川等人交谈。陶骧还好,那几位的表情却越来越严肃,阿部春马的语调都高了些。金润祺正凝神细听,显然也无意与她攀谈。而她纵然想知道逄敦煌为什么会成为他们的谈话内容,既听不懂,也不便在此时表现出太多的兴趣来。何况她就算是再不懂得,也晓得陶骧的脾气,岂是容得人干涉他公事的么……于是她稍稍欠身,对各位说声抱歉我离开下。陶骧扶了下她的手臂,说:“别走远。”她看了他,说:“我同七姐说几句话去就回来的。”陶骧略皱了下眉,点头。等她离开,他才转向阿部,静漪听到他几乎是斩钉截铁地在说着什么……他的态度是如此强硬。她端着酒杯朝着之鸾和那少年走去。分明看到少年眼中闪过的惊喜之色。她微笑着叫了声“七姐”。然后目光一转,才望了那少年——近了看,更觉得清秀,年纪应是与之鸾相仿的。他马上介绍自己:“陶太太您好。敝姓芮,芮乃奎。”静漪恍然,问道:“芮里仁将军是您的?”“正是家父。”芮乃奎点头道。静漪心想,陆军上将芮里仁,从前索系如今中央军的中流砥柱。他的儿子……静漪打量着芮乃奎,倒没想到是如此文弱,就是个还在读书的大学生的模样。芮乃奎见她注意自己,未免有些心神荡漾,眼睛只管看了静漪。之鸾在一旁,眼神越来越冷。静漪笑着问:“七姐,这里好闷热,出去透口气吗?”“我陪你们去吧。”芮乃奎忙说。“好啊。一起来吧。”之鸾特地瞅了芮乃奎,似笑非笑的。倒把芮乃奎瞅的面上更红了起来。静漪轻声说:“麻烦密斯特芮给我们拿两杯香槟来,好么?”分明是托辞,芮乃奎却也巴不得这一句话。静漪望着之鸾。此处紧靠着露台。之鸾甩手先走两步,推开门走了出来。露台很大,因下着雨,已经拉上了遮雨棚。只是里面舞会正到酣畅处,这里并没有其他人。地面上有一点积水,静漪小心地走着。之鸾走在她身后,看她提着裙子,脚上一对亮晶晶的黑色舞鞋、鞋跟又高又细,踩上去走起来,自然而然的婀娜多姿……黑沉沉的夜晚,此时的静漪像《天鹅湖》里的黑天鹅在舞蹈。在之鸾看来,就是有种邪魅的蛊惑力。她忍不住冷哼了一声,静漪转身看她。“你一时不狐媚子勾·引人,是不是就不舒坦呢?”之鸾悠悠地问。她虽是在笑,眼睛闪闪发光,嘴巴却刻毒。看静漪微笑着只望了她,她继续道:“你可是同你丈夫一同出席的,招蜂引蝶的,不怕伤他颜面?”“七姐若觉得密斯特芮好,就不要给人脸色瞧。”静漪避其锋芒,轻声道。之鸾说:“你当我是你,让嫁给谁、就嫁给谁?”“七姐,嫁不嫁,到底是我自己说了算的。”静漪声音更轻。露台顶上的雨棚,因雨点急落,噗噗作响,伴着室内的音乐,听起来让人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她转眼望着之鸾。之鸾喝着酒,“七姐少喝点酒吧。”“要你管我么?”之鸾恶狠狠地说。静漪沉默。之鸾来南京,想是因为婚事与父母闹翻的。也没少听无垢念叨,之凤欢欢喜喜地准备出嫁,不久之慎也该与慧安完婚,独她,既不肯嫁入刘家。三太太是无论如何不会许她跟了之忓的……何况之忓自己也不愿意。纵使之鸾如此执拗违抗父命,倒没有听说父亲同嫡母因为此事为难之鸾……“见了我,你都不问问家里是不是都好?”之鸾有些鄙薄地问道。“七姐当时打我,不就是因为知道,我如今已经有好去处、根本不管家里人如何的?”静漪轻声说。倒把之鸾给噎的一时说不出话来。静漪看她那样子,也真恨不得再打她两巴掌。“没良心的东西。亏母亲还惦记你。”之鸾仿佛这口气终于倒上来,骂道。静漪不语。“也不知为何就同你做了姐妹,难道真的不是冤家不聚头?我娘一生争不过帔姨。我还一生争不过你?”之鸾问。“我娘何曾争过什么?”静漪反问之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