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公子看过可否放心了。”徐定笑呵呵地过来,这孩子刚送过来的时候,他就知道必定是出自富贵之家,平日山珍海味吃惯了,到了他这里也就百般适应不了,不是哭着闹着,就是不吃不喝,不过孩子终究是孩子,脾气再坏的王侯小公子他都见过了,更何况只是一个小小的江南世家之子。“徐大哥把孩子照顾着这么好,我自然放心,哦对了,还未跟徐大哥介绍,”顾六公子指着身旁面带羞红的苏谨心,富有深意道,“这是在下的表妹苏谨心,她也与这孩子关系匪浅。”余下的话,顾六公子没有再细说,想来也还没有告诉徐定苏天浩真正的身份,苏谨心感激顾六公子将此事办得如此周全,一则苏家现在这个样子,苏天浩回去除了被关入临安府的大牢也没什么好处,二则就算日后苏家平反了,她也做不到这么宽宏大量地接受苏天浩这个谢姨娘之子,还让苏天浩继承苏家的祖业。至少,她现在做不到。“谨心见过徐大哥。”苏谨心屈膝行礼,举手投足间,尽显世家小姐的威仪。“苏小姐快请起。”徐定忙还礼。“徐大哥待浩儿如亲子,谨心心中很是感动。浩儿这孩子自小就被娇惯着长大,小小年纪便走了弯路,也因此遭了不少罪。”苏谨心说起苏天浩,心下感慨万千,苏天浩这个小东西是极难伺候的,性子又恶劣,若这徐大哥能将浩儿教好,令他日后改邪归正,却也是了却了她心中之愿,六姑母知道,必然也会大为安慰。毕竟是苏家唯一的嫡孙了,她就算不在乎,六姑母他们也是会在乎的。“养不教父之过,这与苏小姐无关,苏小姐不必愧疚。”徐定见苏谨心一脸愧意,也就愈发认定这苏小姐心地仁慈,是个难得的善良女子。“哥,先别顾着说话了,今日外头下了小雨,这六公子和苏小姐的衣服都有些湿了,我去寻几件干净的衣服给他们换上。”顾大嫂徐氏看顾六公子一身下人装扮,心下虽百思不得其解,但一想到六公子素来行为出人意表,也就释然了。可能是这个娇贵公子爷富贵闲人当腻了,想当下人玩玩吧,徐氏暗暗道,但若让徐氏知道这个六公子纡尊降贵去当个下人,只是为了一个女子,怕是要惊得说不出话来吧。“那就有劳顾大嫂了。”顾六公子穿着这身又脏又臭的粗布衣衫,而脚上的布鞋也穿破了个洞,说实话,其实他早已受不住了,不能每日洗澡,不能睡舒适的床榻,不能吃他想吃的精致菜肴,别提有多难受,可如果不这么做,他又无法名正言顺地一直跟着苏谨心,左右权衡下,他自然乐意去当一个被她招来喝去的下人。“我这里还有几件我侄女未出嫁时穿的衣裙,那料子也是上等的丝绸,望苏小姐别嫌弃。”顾大嫂徐氏又亲切地征询苏谨心的意见,她也看出来了,六公子事事以这苏小姐为先,若这苏小姐不答应,六公子即使同意了也似乎没什么用。这个徐氏的确聪明,苏谨心还真没打算要留下来。“一点小雨,不碍事的。”倒不是苏谨心不领情,只是她想到出来这么久了,虽说巧兰有展让护着不会出什么事,但她还是担心。“你淋了雨。”顾六公子固执道。苏谨心斜了他一眼,“走不走?”“谨心……”顾六公子软软的拖长音,可怜兮兮地喊她,好歹他是个男子,在徐大哥他们面前,她总得给他点面子,当然,顾六公子绝不会承认,他还想到了那厢房内准备的热水,精致美味的糕点,还有他最喜爱的柔软舒适的大床。大半个月了,他一直没在**睡过觉,这对他来说,是多么大的折磨。“走不走?”苏谨心加重了语气。顾六公子垂了头,“走。”并在苏谨心未看到的时候,朝徐定他们摇了摇手,示意他们别出声,免得让苏谨心为难。“几位别送了。”苏谨心再次屈膝,便先走了出去。“六公子,多保重。”徐定忍着笑,拍了拍顾六公子的肩头,六公子一向活得逍遥,又不爱拘束,明明可以担负起天下大任,却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这下好了,有这位苏小姐管着他,多半是难以再逍遥了。徐氏一脸心疼道,“六公子,您啊,也太宠苏小姐了。”不宠她宠谁啊,顾六公子无奈一笑。“嫂子是过来人,这女人啊,多是口是心非,您刚刚要是执意留下来,苏小姐也是会听的。”氏虚弱地笑着,也来安抚顾六公子。“我先走了,改日再来看徐大哥。”顾六公子被说得俊容一红,随意地摆了摆手,与他们告了别,就忙疾步去追苏谨心,她担心巧兰,他是知道的,可巧兰这小丫鬟在她心中的分量比他还重,也太让他嫉妒了。“苏小姐,您就不怕您府上的下人穿着如同乞丐,会丢您的脸吗。”顾六公子三两步追上苏谨心,嘻嘻笑道。苏谨心嗔道,“没个正经。”“小的已经好几日未洗澡,也好几日未换衣服了,您大发慈悲,赏小的一次沐浴更衣吧。”出了徐家的院子,顾六公子又把面具戴上了。苏谨心终于被顾六公子逗笑,没好气地道,“顾小六,你休想骗我,展让、展鹏兄弟两把你当祖宗似的供着,你公子爷一发令,别说沐浴更衣,就是如花似玉的美人都会送来。”知道了顾六公子的身份,苏谨心也明白了最近展让、展鹏兄弟两的反常,他们哪是勤快,根本是迫不得已,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属下,顾小六这般贪睡又懒散,展让、展鹏兄弟两能勤快到哪里去。顾六公子嘻嘻笑着,但因此时易容成了张贵,在走在路上的行人看来,是一个下人对小姐的阿谀奉承,有些附近的百姓看到还暗暗道,这大门大户的小姐怎么这么奇怪,居然把一个这么丑的下人带在身边,看那下人贼眉鼠眼的,一脸谄媚,定不是什么好人。太放肆了,这下人竟敢靠小姐这么近。有人瞪大了眼。太无法无天了,这下人还敢碰小姐的手!有人看得连眼珠子几乎都掉了下来。“还想被人扔鸡蛋、烂菜叶子?”苏谨心重重地拍掉了顾六公子靠近来的大手,顾六公子故作害怕地摇摇头。“二小姐,您去哪里了,可急死奴婢了。”巧兰一看苏谨心走上了船,高兴地上下打量苏谨心,“二小姐可否伤到。”“没有,有你们那个神机妙算的张叔在,本小姐能有什么事。”这大半个月相处下来,巧兰、苏天华等人对张贵是敬佩有加,苏谨心虽不问过这些事,但并不代表她不知道,再说以巧兰这丫鬟的毫无城府,苏谨心几句话下来,便可以知道所有她想知道的。“公子爷没事吧。”见苏二小姐和巧兰在说话,也没注意到这里来,展让便悄悄向顾六公子回禀道,“那人是洪老爷第九房小妾的弟弟,靠贩卖名贵的毛皮为生,听说年少时还读过书 ... 。”顾六公子点头,“看来是个有点见过世面的人。”越珍贵的皮毛就越不容易猎得,像这江南之地,是绝不会有这般珍贵的皮毛,只有北方极寒的高山密林中才会有。那人将北方的毛皮拿到江南来卖,确实是一条不错的生财之道。“公子爷,要不要属下……”展让按剑,蠢蠢欲动,若不是刚刚要护着公子爷等人,他早把那些嚣张的兔崽子砍了。“我接到密报,这梁谦烨的官船就在附近,这信安县的县令是他一手提拔的,我们若动了洪家,势必会引起他的注意。”顾六公子沉思道,“伯言现在到哪里了?”“二爷比我们早半个时辰离开处州,沿途又有当地官员接送,无人敢拦,算着日子,现在应该到临安了。”公子爷也真是的,堂堂威风八面的大理寺卿不当,偏偏来个假死,要当个默默无闻的世家公子。这秦二爷一旦把公子爷的死上报皇上,朝廷讣告一发,公子爷就算没死,以鲁国公为首的那一帮老臣也不可能再让公子爷还朝了。“这样,你先找几个人盯着洪家,”顾六公子低声吩咐道,“等我们离开信安县,你就……”剩下的话,顾六公子说得很轻,但展让却越听越兴奋,敢欺负到他们公子爷头上,这些人都不要命了,不教训教训他们,怎对得起他们公子爷在京师的盛名。“张贵,你随我过来。”苏谨心同巧兰说完话后,就转头朝张贵温柔地喊道,对,没听错,苏二小姐喊得温柔,与往日里对张贵的疾言厉色根本是判若两人。巧兰呆住了,二小姐怎么对张叔这么好了。展让吓住了,女人心海底针,公子爷您不会是又在哪里得罪二小姐了。展鹏更是暗中对顾六公子使眼色,公子爷,士可杀不可辱,您要宁死不屈啊。唯有苏天华依然面色如常,“张叔,既然二小姐看得起你,你就过去小心伺候着。”“是,小的一定会伺候好二小姐的。”顾六公子故作恭敬地对苏谨心躬身作揖,嘴角却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地笑。谨心,说好的,本公子要在你房内沐浴。苏谨心自然看到了顾六公子努动薄唇所吐出的几个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还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