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我就到她的家去。我想昨天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看见她从绿色木栅门里走出来,已经换上了蓝格子布的衫子。她远远地对我微笑。“林,”银铃声送进了我的耳里。她的脸,好像春天早晨那样地美丽。“我以为你不会来了。”“我为什么不来呢?我只问你,昨天忽然不理我是什么缘故?”“那是昨天的事。”她笑。“今天呢?是不是又要不理我?”我也笑。“不要再提那件事了。总之,昨天是我不好。”“你现在到什么地方去?”“到你那里去,向你道歉。”她的声音今天特别动人,像音乐那样地好听。她在我的心上洒了露水,我的心开花了。“她原是爱你的。你,你这多疑的男子啊!”我在心里对自己说。“现在回到你那里去,还是去别的地方?”“好,你就陪我去买一点东西。在这样美的春天早晨,散散步也好。”金黄色的阳光,明绿色的树叶,花的香,鸟的叫,高大的岩石,曲折的道路。热闹的街市,水果店,咖啡店,鲜鱼店。没有树,没有花。只有人群,穿着短衣的人群。在窄小的巷子里,找着一个窄小的书铺,那里只有几本旧小说。我们走了好一会儿。“我好气呀!这样大的地方连一张嘉宝的像片也买不到。”她也要买嘉宝的像片。“那么过海去罢。那边一定有。”那边果然有。她买了两张,送了一张给我。嘉宝的像片,那个主演《情劫》骗了无数观众的眼泪的嘉宝。依旧是那个嘉宝,浓浓的长发,凄哀的面庞,有着皱纹的宽额,冷冷地说着使人流泪的话的嘴,秋天的雨洗着的眼睛,正像在从病房出来抱着那束玫瑰花的时候。“对着嘉宝的像片,你就会认识女人的伟大。在整个社会的轻视和压迫下面挣扎,受苦,灭亡,这就是我们以爱为生命的女人的命运。”她送像片给我时,说了以上的话。我看那个瑞典女人的像片,就想起了《情劫》里的那个少妇。我接连说:“不可能,”我想果然有那样的女人么?我和她在一个酒楼里吃了饭。我和她在一起过了一个整天。晚上,我从她家里出来,一只手拿着嘉宝的像片,一只手拿着她送我的一束玫瑰花。夜很静,空气非常柔和。月光给道路染上了银白色。风吹动地上的树影。提琴的哀怨的调子在空中荡漾。一个女高音在唱《梦里情人》的歌。月光温柔地洗着我的全身,整个岛屿充满了玫瑰花的香气,我的心醉了。回到家里以后我祝福自己:你被女人爱着的人有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