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音叠宕穿云裂石,铿锵之音令我生敬,而男子那高高在上的姿态,则被我忽视。曲若其人,能将乐音演绎到如斯境地,自有他骄狂的资格。男子清吟一声,眉挑石下:“说是西秦临川汇音,多年来尽是南越乐师大放奇彩。双绝琴筝、南越笛仙都出自南越,甚至乎大杲邱氏也来凑热闹,莫非欺我西秦无人?”洪信眉头已拧紧,叶少游倒恢复了平静。绯衣男子一阵扫弹,另一手也跟上滚音,琴声更加开阔,如滚滚海涛奔涌而至,又似千军万马嘶声杀来。繁复多变的弹奏手法,激荡气劲的穿魂之音,远处旁观的几人忽觉气息不畅,身弱的已刷白了脸。我叹为观止,能将气劲运用到乐音的人,世上并非只我一个,但他缺乏天一诀那深玄精妙的心法,无法真正融合气劲奏响杀人魔音。他做到的仅是利用气劲震荡琴弦,这只能放出自身气劲微乎其微的一缕,不过,确也足够他傲视群雄。乐师之中,又有几人身具修为?即便南越笛仙也不过固气期的修为。琴声肆虐,尖啸不绝于耳,男子面上却是笑意浓浓,仿佛场面被搅得越乱他就越高兴。“我们走吧!”叶少游的低声没有被琴音淹没,“这已非乐音,留下听也是污耳。”洪信转身看见一熟人晕厥于地,连忙飞身过去一把搀扶起来。这位双绝琴筝的洪大师显然修为高深。绯衣男子长笑一声:“这就走了吗?南越的笛仙也不过如此!”琴音稍缓后又开始新一轮嘹亮张狂。叶少游面色一滞,却还是转身离去,能接连忍下洪璋二辱的他岂会轻易被激中?我随他而走。这临川汇音也罢,琴音伤人也罢,都是别人的争执,我虽怀妃子血,却非他们同道。我本想一走了之,但绯衣男子却不肯放过叶少游,又将挑衅的矛头指向了我。“看这位姑娘装扮,应是我西秦西疆人氏,叶叠公子携美同行,怎么不在美女面前露上一手?莫非公子胆怯,怕一个失手错失美人心?哈哈哈……”叶少游的面上终于有了一丝气愤。我瞥了眼绯衣男子,对叶少游道:“你随我来。”叶少游一怔,我不愿多言,一把扣住他手腕,拉过就走。二道红晕顿时飞上他脸颊。我将叶少游拖至一僻静山角,他欲挣脱我手,我却死扣不放。“黎姑娘,这男女之防……”我纵身带他腾空,借力一脚山腰,将他带上了山颠。甩开他的手,我正色道:“一会用布塞住双耳,气守灵台。”叶少游还未反应过来,我问:“你不是很想听我的琵琶吗?”叶少游立时取出丝帕,撕开分塞耳内,然后抬眼望我。我心下一寒,南越笛仙倒也是个妙人!哪有男子随身携带丝帕的?和他相比反倒我不像女子了,一身行头除了腰际的妃子血,就是口袋里一些银钱。我取下腰上黑布包,盘腿而坐。当叶少游亲眼目睹那血红的琵琶,他的呼吸变了。我一手轻拂红的绚烂夺目的妃子血,山下七重溪的琴音正在收尾,人都跑得差不多了,绯衣男子的兴致也透过琴音传了过来。孤独冷傲的几个回旋后,一声低徊,琴曲终了。我一指按在宫弦上,沉重的闷响轰然打破了才恢复宁静的七重溪。叶少游身子一震,只是一指一弦,但我知道他的感受应是千指万弦。与那绯衣男子不同,他的古琴起音绝色于各类乐器,而我的琵琶起音倚仗的却是世间最神秘的武学天一诀。二指一弦,我的食指和中指不停重复相同的动作,很简单,只是挑拨,不停的挑拨。绯衣男子既然挑拨于我,就该领受回这一场挑拨。我投一眼身旁的叶少游,塞住了双耳的他近在咫尺,所承受的乐音侵袭恐怕也不轻。同样的,我认为他想听就该付出听的代价。见叶少游面色通红,双目发亮,我放下心来,这个音痴,刚才还道绯衣男子的琴音污耳,这会子却好奇起来了!双指轻灵的拨动,很轻,很柔,却一丝不乱,一点不噪,我耐性的反复拨动一弦。这一弦有名堂,看似指头只在同一弦的同一地方不停拨动,却是音阶最细的分层。同样的一音,也有千种的变化,万样的响动。这是我将手速修到极至达到的境界。一弦一音的好处,在于容易掌控,只作单调的直线波动,而直线的另一头,我锁定的正是那绯衣男子。自我琵琶音起,七重溪再无二音。但我能感到那男子的气劲还在,他人并非离去。可能正伫立石上,面色难看的聆听。叶少游动了动,看他表情,似乎听腻了一弦分音,想要听更多的乐音。我冷笑一下,若非他只有固气期的修为,我早放开一手。只一弦他便粗了气息,多点如何能承受?看到我的冷笑,叶少游冲我坚定的点点头。我张手分指,四指控双弦,弹奏的范围依然狭窄。我与那绯衣男子并无深仇大恨,还要顾及身旁的音痴,点到为止,叫那人知晓天外有天音外有音便是了。二弦辅音一稍高一略低,翻飞的手指看上去像极了急舞的舞姬,一丝快意袭上心头,正是如此,在这临川汇音的舞台上,也有了我的一席之地。以武入音。无曲无调,不和当世最顶尖的乐师为伍,亦不同山下溪石上的绝琴笑傲临川,我只要向他们证明,即便最粗陋的乐器也能演奏出精细至极的乐音,而只要是气劲充音,那天下舍我其谁?沉音如鼓,敲打的是心房。妃子血音,无疑最适合鼓曲,而我还未奏鼓曲,叶少游已呼吸紊乱,我知他撑不了多久,分一手搭上他僵直的小腿,他浑身一颤,渐渐缓了过来。山下气劲猛增,我心道差不多了,放手扫过三弦,由高阶一路往下,仿佛春雷惊爆。我一抬手腕,干净利落的收音,起身再次扣住发蒙的叶少游,飞身而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