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季真开口,他只吐几字还好,说一句完整的话,声响就跟锔子拉沫,枯涩难听。“原来是你啊……那你跟我走,随便挑把兵器。快!”我心彻底凉了,一个平素不开口的人突然说话,没问题就见鬼了。我垂首道:“我惯使琵琶,不过……”我慢慢抽出腰间细水,林季真眸光一亮:“好剑!”葱翠的南屏山上,细水如一道晶莹的清泉,瞬间在我们之间划分了一条细微的鸿沟。林季真手中的只是寻常利器,而我的细水却是世间的剑中魁首。能占一份优势就多占一分优势,我心意已决,再与他虚与委蛇只是浪费唇舌,武者终究要靠武力来说话。林季真忽然抛下手中之剑,缓步向我走来。他再无言语,行动却说明一切。他根本不屑用剑,也不惧我手中细水。他更知道虚套已失了意义,我们谁都不会信。我不敢大意,也将细水往身后一掷。林季真顿了顿脚步,又继续逼近。他自然不会以为我投剑认输,而是当他抛了长剑后,细水的优势便荡然无存。剑术的对决,包括了剑本身,而对我们双方来说,剑,都不是自个最擅长的武器。二把剑成了二个笑话,各自躺在地上,如同谎言,最终只能给事实让路。林季真的厉害在于他越到后面越快的手速,换而言之,手就是他最强的武器。明面上,我远非他对手,但实际上,我仍有一搏之地。这是祸害提示我的,不要随意使出自个压箱底的功夫。自从苏府与苏世南动手我用过手印,之后我就再没有用过一次。我捏了个起手诀,这个最简单的手印蕴涵了我多年历练的精髓所在,不改变周围的气场,以匿气而入磅礴的气劲。气劲自然如风过山林,无迹可寻,拂过林季真的时候,他侧耳分辨了一番。我的耳畔再次响起多日前答喜的提醒:别看林季真手速厉害,动作干净,但他那套也有个弱点。比如说出拳袭人,握紧拳头凝全力一击是一种,而更高明的是打出去后,还有后力可收。出力三分,后续七分,这才是真正的绝妙出击。林季真收得少了。我们的距离一分分缩近,并非月照宫切磋,林季真也知我将拼出全力,所以他走得极慢。准武圣的对决,首先对上的是彼此的信念。我冷冷的想,他有葛仲逊那么强吗?“你确实不错!”林季真动手前说。他的衣裳扬起,周身爆发出强劲阴狠的气劲,鹰爪向我抓来,风驰电掣的速度。我默念,这不过是增加了气劲后的攻势,我傻才会同修为比我高的他对决气劲!我双掌交错,微小的螺旋气场呈现掌中。林季真首次笑了一声,也是很漠的笑声。如同那日上午一般,我不过以螺旋气场抵御了一下,旋即就闪避。跟着林季真的另一手拍来,同时弓腰曲身,就身法而言,他确实当世一绝。切换自如,速度奇快。我不得已向右纵身,螺旋气场在他手底下粉碎。“第三招!”我喝一声,却是大开大合,展开灰袖,似放弃了所有抵抗,实则赌上了我的武道。林季真不为所动,一爪向我面门抓来,我的灰袖回拢,双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然而他始终比我快,先一步按到了我的面门,指尖嵌入我的面庞,我猛的感到了一阵刺痛。还好,答喜没有说错,林季真的收力不怎么样,到这里为止了。我们所处的南屏山腹地,平缓的坡前,周遭的景物骤然改变,当林季真察觉的时候,我生平施展的最强手印已改变了局面。矮草尽数匍匐于地,长出地表的全被巨风卷起,拖入漫天飞舞的气场中。气场在我们头顶形成乌云,扭曲了空间,以肉眼无法窥视的无形音波摧毁血肉之躯的林季真。我从他抓住我的指缝间看到了狰狞痛苦的表情,我能感知他的气劲正在飞速抽离,而他体内的气脉正在被高速运行的天一诀手印搅乱截断。同时,我也感到自身疲软。这一手布下的超强手印,耗尽了我所有心力、气力。首先我不能让他一下子就置身于气场中心。林季真太强,很容易发现气场中心的气劲大异寻常,他一旦警惕,要击杀他就不容易。然后我要诱骗他接近气场中心,在我们游斗时,我一步步拉他到那位置。最后我大展衣裳,发起手印所能笼罩的最大气场,赌上的是前所未有的天下至柔,难被察觉的无迹细微。可惜到此时,我发现无论我怎么改变,我的气劲到后头总是咆哮。林季真七窍流血,跟着身子往后倒,他牢牢抓住我面门不放的手,牵拉下丑妇的面具。他瞪着血眼倒在地上,身子很快瘫化为血泥,更恐怖的是,他死前还竭力想笑。我坐在地上,喘息又后怕。当我展开衣裳的那刻,他的手速只差一线就要了我的命。气场消散,空中的木尘草屑泥粒回落,唰唰唰,声如雨下。我没去看它们是否覆盖了林季真的残尸,只拣起细水,蹒跚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