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穿过一个小巷,来到一个古色古香的店铺门口,很幽静的所在,木棱雕花的窗户,漆黑的匾额,居然是个卖首饰的铺子。舒蝤鴵裻靖琪觉得如果不是有苍溟带着她,她一个人怕是要在岛上迷路也找不到这个小店的。“进来!”他牵着她跨过高高的门槛进去,看铺的是个中年妇人,见到苍溟,朴实地绽开笑,“小豹子来了,要买东西?”说完还特意看了看他身后的靖琪滠。“嗯,桐婶,桐叔在吗?”“在的,在里间呢!”桐婶冲着一门之隔的里间喊道:“老桐,豹子来了!”“让他进来!均”苍溟扯了扯靖琪,她惊艳的目光才从柜面里那些精美的首饰上移开。这里是个买金银器为主的首饰铺,可是那些首饰做工之别致独特,是在普通的金店里看不到的。刚刚还生气暗忖被当成虚荣女人的靖琪,这时也不自觉地就沉溺于那种光彩了。以前觉得不稀罕、没感觉,大概是一般的设计都千篇一律看太多了,看到独特的才觉得特别惊艳。“我可以进去吗?”她小小声问苍溟,里间看起来好神秘好安静的样子,她第一次来,就这么闯入主人的地方会不会不太好。“放心,桐叔看我长大的,不是外人!”里间果然是个小小的工作室,年过半百的桐叔头发花白,架了副眼镜,手里正精雕细琢的是一支银质的发簪。“来啦?”桐叔抬眼从大大的眼镜上缘瞥了苍溟一眼,不动声色,“坐!”苍溟拉着靖琪坐下,木质的桌子和椅子,桐婶很快端了两杯热茶进来,鸳鸯戏莲图案的青瓷茶碗,果然是处处透着古味。靖琪眼睛都不眨地盯着桐叔手里已经成型得极为精美玲珑的银发簪,他粗大却灵巧的手还在镌镂刻画上面那些细细的花纹,再缀上珐琅,真真是美不胜收!“你喜欢?”桐叔冷不丁地开口问靖琪,眼皮也只是抬了一抬。“啊?噢,是啊,很喜欢,好漂亮!”靖琪有点不好意思,觉得自己似乎冒昧了。“唔,不错,眼光挺好的!”桐叔很平静地应声,话也不知是赞靖琪还是赞苍溟,“说吧,想看点什么?”苍溟握着靖琪的手,态度不算很谦恭,但也没了平日的桀骜,淡淡地说,“想给她挑个像样的首饰,新年礼物!”桐叔手里的发簪似乎是完成了,用嘴吹了吹表面,往靖琪面前一递道:“她不是说喜欢这个?就拿这个呗!”苍溟眼见靖琪露出惊喜的表情,小兔一样的眼睛看着他,似乎欣然接受。“不行,太随便了!”“新年礼物要多庄重?”桐叔站起来活动了下筋骨,丢了个白眼给苍溟,“不随便的也有,要什么物件自己说!”苍溟又看了靖琪一眼,道:“有什么特别的,都拿出来挑挑!”桐叔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他们,“在这等着!”桐叔从工作台后面走出来,靖琪才发现他的腿有点不利索,似乎是腰不太好。“桐叔身体不好吗?”苍溟苦涩一笑,“年轻时候被人打成这样的,腰椎几乎断了,本来以为轮椅要坐一辈子的,幸亏有桐婶悉心照顾,才能重新站起来!”“什么人这么残忍?”苍溟眸色一黯,“我父亲亲自动的手,因为桐叔跟我妈妈是青梅竹马,本来想娶她为妻的,可是被我爸抢先一步!我妈一心一意跟着我爸,他却还是疑神疑鬼,我妈回来省亲见了桐叔一面,他就硬是带人来把他打残了!”靖琪骇住,这样平静古朴的地方,实在难以想象还有过这么残忍的过往。“你……你妈妈是本地人?”“嗯,她从小在梅沙岛长大的,跟人家去南海作珠女,认识了养殖场的其中一个股东,就是我爸!鬼使神差地爱上了,为了他,什么都可以不要!”苍溟的声音低沉好听,却像是在说很久远以前的别人的故事,完全与他无关。父母的相识相守,在他说来却硬是听出几分凄凉怅惘,一点也没有喜悦与羡慕。“苍溟……”靖琪莫名觉得感伤难过,手不自觉反握住他的。“没事,都过去了!他们人都不在了,还提这些干什么!桐叔手艺很好,算是藏在民间的大师,你看看有什么喜欢的,尽管挑!”靖琪点头。桐叔端着个紫檀木的盒子走进来,这种满是中国风韵的木头匣子已经很少见了,看起来份量不轻,厚实得很。他把匣子往桌上一摆,打开盖子推到苍溟他们面前,“喏,自己挑!”“哇,好漂亮啊!”靖琪忍不住感叹出声,那匣子里上下分层,有精巧的隔断把每层分割开来,每个小的隔断里面都放着不同的首饰。项链、耳坠子、手链、戒指……并不完全限于金银材质,大多有花丝工艺,雕花上头还缀了宝石、珐琅,美不胜收。“喜欢就都买下!”苍溟在旁边语出惊人。“去,你买得起我还不愿卖给你!这些都是我近几年的心血,怎么能就便宜你一个人!好东西啊,懂得欣赏的人多了去了!”桐叔不满地轻叱。靖琪连忙附和,“是啊,这些都是艺术品,应该让人欣赏而不是占有!况且我哪里需要这么多首饰啊!一件吧,挑一件就好了!”苍溟不说话,只是在她满心欢喜地低头时,宠溺地看着她。“第一次带姑娘来挑东西,也不能太寒酸了!喜欢哪几个,我也可以割爱的!”桐叔凉凉地说给靖琪听。第一次……这是他第一次带女人来这个铺子买东西吗?靖琪回头看苍溟,他不自在地别过眼,“没什么了不起的,这里又破又旧,不是谁都能看的上的!平时去的多是蒂凡尼、卡地亚,你要在这挑不着我们也大可以换过去!”靖琪眨眼,“真的?”“那些地方有的我这也有,可我这儿有的他们可就不一定有了!小姑娘,这些东西你都看不上也没关系,我这还有最名贵的一样镇店之宝!”“是什么?”靖琪好奇地问桐叔。“金镶玉!”苍溟听到这三个字脸色变了变。靖琪浑然不觉,仍饶有兴味地追根究底,“那是什么?您这还卖玉吗?”这匣子里一些镶了翡翠的,不过都是点到为止的装饰。桐叔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绒布包来,红色的绒布,包裹得严实又柔软,捧在手里竟像是捧出一颗心来一般。苍溟的呼吸像是窒住了一般,定定地坐在那里,看着那个绒布包。桐叔一层层打开来,就像剥开陈年往事的外壳,最后躺在他手心里的是一个碧绿通透的翡翠镯子。靖琪叹为观止,连赞叹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这样水头足、成色上佳的老坑玻璃种现在早已稀世罕见!更何况这镯子极其圆润光洁,不仅打磨技艺上乘,更可看出是贴身佩戴过多年的,所谓“人养玉,玉养人”,吸收了灵气和感情的玉石是可以看出来的。只不过即使像靖琪这样的外行,也一眼就看出这玉镯是经过修补的,断开去的地方用金丝线做了特殊工艺的处理,将断口重新修补好了。“这是……”“这是翠宁……就是他妈妈留下的遗物,是从他外婆那里传下来的宝贝,说好了生了女儿就给女儿嫁妆,生了……”“够了!”苍溟打断桐叔的解释,一把抢过镯子重新包起来,塞到紫檀木匣子的底层,对靖琪道:“这个你用不上,其他东西先随便挑一个!”靖琪像个听故事入了迷的小姑娘,正在兴头上,突然就被苍溟这么打断了,又火大又委屈,“你干嘛不让桐叔讲完啊?你这样很没礼貌哎,这明明是你妈妈的东西……”“你知道是我妈的东西就好,不属于你的东西看都不要看!”苍溟语气很不好,刚刚还十分融洽的气氛一下子就僵住了。靖琪似乎一时难以接受他这样的坏情绪,瞪着他的大眼睛里起了一层水雾,再转过头去,那匣子里美美的首饰就有些看不清楚了,模模糊糊的。她微嘟着嘴,眼眶红红地坐在那里,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有桐叔还自在如常,看了看靖琪手中无意识把玩着的一只吊坠道:“你要是喜欢这个样式,这里有一对指环,跟它是一套的,你瞧瞧!”尊贵华丽的紫金材质,繁复精致的镂刻花样,两只指环套在一起,像是翩翩欲飞的蝴蝶,分开来看又好像各不相同,比一般的戒指宽一些,却仍显得轻盈。“这个……好像太小了!”靖琪拿到中指比了比,明显套不进去。想到戒指的特殊含义,还有刚刚苍溟急转直下的态度,她也不太想要。“这是尾戒,是一对的,男女分别戴在小指!”苍溟边说边把指环接过来,拉起她的小手,往小指上轻轻一送,戒指就稳稳当当地戴上了,合适得就像为她量身订造的一样。“就这个吧!我开支票!”他把另一只戒指套进自己的尾指,不等靖琪多说什么,已经掏出支票簿低头写字。虽然感叹每一件都是艺术品,不过支票簿上的数字还是吓了靖琪一跳。那价格足足是卡地亚的双倍了!没有任何华丽的包装,买来的戒指直接戴在两人手上,就像什么都没买,什么东西都没多,而桐叔收下支票,眉毛都没抬一下,收起东西又去忙活自己的去了。只是在他们临走之前,他又问了一遍:“小姑娘,那最漂亮的金镶玉你真的不要吗?相信我,这东西他送不出去了,其他的女人都看不上这个,最后还是给你留着,你要的话我做主交给你!”靖琪没有要,她跟桐叔说:“那个镯子太漂亮又太珍贵,我不能收!就……就先放在您这里吧,请您保管着!”其实就连手上的这个戒指,她都不想要了,本来大好的期待心情一下子又被踩入谷底,早已没有了收礼物的喜悦感。出了店铺门,苍溟在她身后,靖琪双手交握在身前,抚着新买的戒指,闷声不响走在小巷子里,不辨方向。苍溟快步追上来想牵她的手,被她甩开了,他再牵,她又甩开,苍溟火了,一把拽住她把她拉入旁边另外的一条小巷。这里反正都是狭窄的人字巷条条相连,幽静的小巷里也很少有人来往,苍溟把靖琪压在墙上,“你在发什么脾气?”靖琪冷笑着看他,“我哪敢发什么脾气?你苍少什么时候也会顾及别人的感受了?”“什么意思?你说我不顾及你的感受?不顾及你的感受我会记得你可笑幼稚的愿望带你来买礼物?会让桐叔把他最好的收藏拿出来让你随便挑?”靖琪气得嗓子像要冒烟一般燥,“对,我的愿望是很可笑幼稚!所以你不需要记住也不需要在意!我只是你的人质,只是你仇家的女儿,配不起你送的任何东西!我要不起金镶玉,也要不起这个戒指!还给你,统统都还给你!”靖琪激动得要把戒指拔下来扔还给他,可是也许动作太急了,戒指又有点紧,一时竟然拔不下来!靖琪急得想哭,拼命地去弄,金属卡得手指周围的皮肤发白继而又红肿起来,她恨不得能剁掉这个不争气的手指头!“够了!”苍溟拉住她伤害自己的行为,“你闹够了没有?你不就是在意那个镯子吗?你知道那是我妈的遗物,是她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你知道它的含义吗?你知道那最终是要送给谁的吗?”靖琪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她怎么会不知道?桐叔的话虽然没有说完,但是从他前半段话就可以推断出来,传世之宝,有女儿就传给女儿做嫁妆,没有女儿就留给儿子媳妇做礼物,传承香火,繁衍生息!可是他一口就否决了,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这不是她可以拥有的东西!她承认她是妄想了,这些天本来就常常恍然去想这个问题——他们经历了大大小小许多事才看清对彼此的感情,现走在一起到底算什么?情侣,爱人,还是别的什么?她从来不是游戏人间的女子,真心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当然会想跟他一生一世,作他的妻子,为他生儿育女。可是苍溟,却那么干脆地,否决了这个可能性。金镶玉是不属于她的东西,那么他呢?他们的感情呢,是不是也最终只是镜花水月的绮梦一场?她抹掉泪水,抽了抽鼻子,冷静下来道:“我知道的,那个……是要送给你未来妻子的,我不该要!刚才我也跟桐叔说了,这么珍贵的东西还是放在他这里保管最好了,那对他而言守护了一生一世的东西也一定是无法割舍的!这个戒指你要我也可以还给你,礼物不是心甘情愿送出的,就一点意思都没有!请你以后都不要在意我那些幼稚可笑的想法,也不要做一些让我会误会的举动!”她推开他要往回走,却被他拉回来,撞进他的胸膛,“荣靖琪!”“你放开我!”她再次挣开他,苍溟没了耐性,也不再多说什么,直接将她摁在青砖石块堆砌而成的墙壁上深深吻住。他知道只有这个时候她根本无法开口,也很难推得开他。让女人闭嘴的最好办法,果然是吻她。苍溟的吻一如既往的霸道强势,舌尖大力顶开她紧闭的唇就径自闯进她软滑的小嘴里,追逐着她蓄意逃避的小舌,追到之后就立刻抵住狠狠纠缠,任她呼吸沉重,甚至狠心咬他都不肯放开。纠缠越来越深,靖琪的嘴唇都被他吮得麻麻的痛,身后是坚实的高墙,她想躲都躲不开,而放在身侧的手更是被他的十指缠在掌心,她能感觉到两枚戒指碰撞到一起。“你放开……”她含糊地挣扎,气息却全都被他给吞噬进去,单薄的身体被他的身躯覆住,肺部的所有氧气都快被挤出去了。苍溟放开她,两人都已是气喘吁吁。苍溟微微垂下眸,呼吸沉沉,像溺水的鱼。“琪琪,给我点时间!”他每一个字都说的很清晰,看得出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如今他无法给她任何承诺,他们之间的隔阂,是从上一辈就延续下来的,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他从来没想过心里住进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可是绑了她在身边,她就悄无声息地住进来了,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他根本无力抵挡。她说过的话,不管幼稚可笑还是义正词严,他都上了心,这对过去的他来说几乎是难以想象的。他不指望她能完全理解,但是,至少给他一点时间。******晚饭时候,靖琪和苍溟都不说话,气氛有点冷,大伙一看就知道两个人又闹别扭了。靖琪夹菜的时候,湘湘看到了她手指上的戒指,赞叹道:“好漂亮的戒指,靖琪,今天新买的?”“嗯!”靖琪回答得很含糊,把手指往里缩了缩。“造型很别致啊,紫金的……我以前好像在桐叔那里看到过一对这样的戒指,这是在桐叔那儿买的吗?应该是一对,溟哥你……”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苍溟的手上,果然看到尾指上也有一枚同款的戒指。苍溟不答话,闷头吃饭。听说是在桐叔那里买的东西,阿山和薛景恒都脸色各异,看来大家都知道苍溟带一个女人到那里去挑礼物,意义是不同的。阿山有点食不知味,喝了碗汤就放下碗,“你们慢慢吃,我先出去散散步!”他的腿脚恢复得不错,借助拐杖支撑,一个人行动不成问题。“阿山,等一下!”靖琪叫住他,平时她吃饭没这么快的,今天纯粹是不想跟苍溟坐在一张桌上。她跑到阿山身边,把那把小巧的匕首拿出来递给他道:“我想现在就开刃,你能帮我吗?”阿山接过匕首,柔软的皮质外套上暖暖的,还带着靖琪的体温,他的目光不自觉地放柔,看了餐桌边的苍溟一眼,点头道:“好,我明天还给你!”“嗯!”靖琪也悄悄回头看了苍溟一眼,他没有任何表示。吃完晚饭,湘湘拿了个药箱进了苍溟的卧室帮他换药,不到2分钟又匆匆忙忙跑出来,穿上外套拉着薛景恒就往外走,“四哥,麻烦你送我过海去法医院,临时有案子,找不到人出现场,主任叫我去!这机会千载难逢,拜托了!”薛景恒被她拉得踉踉跄跄,第一次发现这女人有这么大力气。“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不是说女法医不用出现场吗,你们主任干嘛叫你去?你连正规编制都不是,只是实习生!”“就是平时不能出,所以才说机会难得啊!快点开车送我去吧,不然就来不及了!”湘湘一手拉着薛景恒,又一手拉过靖琪,“噢,靖琪,要麻烦你帮溟哥换一下/药,我跟四哥出去一趟!”靖琪一愣,薛景恒眯起眼,咬牙瞪湘湘,把他当傻子呢,给他们制造机会就把其他人支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