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湘,叫四哥。舒僾嚟朤”“四哥。”穿着校服的虞湘从善如流地叫了人,才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飞快地抬眼看清对面清俊的男孩。他穿一件白色的修身衬衫,一条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破洞牛仔裤,站在威严的苍龙身边,带着一点点痞气,跟那些黑帮里的小弟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他很干净,虽然素昧平生,虽然现在也还隔着老远一段距离,她还是能感觉到他那种卓尔不凡的气度,和由内而外的洁净感婷。这个叫薛景恒的男孩,一定是有些特别的资质或者潜力,才会被苍龙挑中来辅佐独子苍溟,甚至称兄道弟。“景恒今天留下来吃饭,多做几个菜。湘湘,你手艺好,去帮着秋婶一起做,上菜快一点儿。”“哎,好!亦”虞湘放下书包就跑进厨房,冲秋婶打了个招呼就卷起袖子干活。功课早在学校里就做完了,她知道今天苍龙要回来,很多属下要跟着,必定是要喝酒吃菜的,秋婶一个人忙不过来,她就得帮忙。女人在苍龙和几位叔伯的眼里,跟个物件没什么两样,干活生孩子都是天经地义,男人高兴的时候逗哄着开心开心,男人有难的时候还得有利用的价值,可以顶罪,或者送人作礼物。她不想要那样的人生,所以只能拼命读书,但又要学着掩饰这种努力。厨房里很热,烧了两个菜,湘湘已经出了一头汗,又是汗又是油烟的,她额前的发都粘在了皮肤上。她不到14岁,青春期才刚起了个头,身材又瘦又小,老式灶台太高,炒菜吃力,脚下还得垫个板凳。中途薛景恒进来洗手,她刚好把一个用过的盘子扔进水槽,污水溅到了他袖子上。他啧了一声,退得远远的,不满地瞪了她一眼。“对不起,四哥。”她低眉顺眼。薛景恒没答话,其实从刚才进门叫人,他就一直没怎么搭理过她。他们把这种态度称之为酷。薛景恒有一双干净修长的手,在水龙头下哗哗地冲洗,袖子挽到肘部。湘湘不由多看了几眼,问道,“你没有纹身?”帮会里的小弟热衷于纹身,而且不像苍龙父子和老辈叔伯那样低调隐秘地纹在身上,而是喜欢纹在手臂和手背上。薛景恒眼都没抬,“嗯,我学医,不能纹那些乱七八糟的。”湘湘的心微微一颤,“你是医生?”他难得地朝她露出第一个笑容,似乎有些骄傲,“今年刚考上医学院。”难怪。苍龙正忙着将生意和资金洗白,将来交到后辈手里的是漂白后的产业,用人自然也不能是只会打打杀杀的粗人,需要各个行业的精英。包括医生,他们帮会里一直缺少的就是真正能治病救人的医生。而且他要的不是狗,是狼。只有把狼崽子从小养大,才能保证他们的忠诚,所以要跟在苍溟身边的这些后辈,全都是苍龙精心挑选的,有的是很小就收养带在身边,有的是像薛景恒这样,已经是半大的小伙子了,才因为出类拔萃的表现,被原本跟着的老大推举到苍龙这儿来,按实际年纪排大小。薛景恒应该是最后一个加入的,这声四哥,八成要让原本排第四的连煜不服气好久。湘湘则是为自己担忧,成为医生原本是她最大的志向,成了帮会需要的医生,就不是可有可无的女人,不会被当成礼物或者交换的条件。现在有了薛景恒,她该怎么办?******苍溟坐在沙发上点了一支烟,看着对面的湘湘道,“最近事情太多太杂,忙得都没顾得上问你,怎么样,考试考得好吗?”“嗯,还可以,正常发挥。”“能考上重点大学吗?”湘湘抿唇,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的薛景恒叉了块西瓜喂进嘴里,含糊道,“吐四想卡北大医下要呢,组摸!”湘湘皱了皱眉。苍溟一脚虚踹过去,“说什么呢你,话都说不清楚!”薛景恒擦了擦嘴,笑道,“我说她想考北大医学院,纯属作梦!要我说,她能考上我的母校就已经算是一鸣惊人了。”那可是南方数一数二的医科大。湘湘低着头不接话,苍溟道,“别打击人家自信心,结果没出来呢,你又知道她考不上?”他转头对湘湘道,“别听他的,考上了我请你吃大餐。”“谢谢溟哥。”薛景恒一脸幸灾乐祸,“要不这样,你考不上再让溟哥请,随便敲诈他什么,安慰你受伤的心灵,考上了我来请,银樽新换了主厨,正好去尝个鲜。”基本上,他觉得她是考不上的,那两年医科大可热门了!可是湘湘却毫不犹豫地点头。于是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成绩出来让人大跌眼镜,湘湘考了个进北大都不成问题的分,却选择了薛景恒曾经就读的大学,不过她选的不是临床医学,而是冷门的法医学。法医学?!“你知道那是干什么的吗?你受得了天天看着断手断脚的尸体吗?”相比薛景恒的歇斯底里,湘湘很淡定,“大学里面就是解剖课,跟你们一样,没那么可怕的。”“别别别,我是外科医生,跟‘你们’可不一样。”湘湘推了推眼镜,“我这算大外科,想切哪切哪。”真是败给她了。苍溟在一旁问,“老四,你说湘湘考上了你请吃饭,还算不算数?”薛景恒咬牙,“算,当然算了!吃顿饭而已,我还是请得起的。我打电话给二哥,让他给我们留个好位子。”银樽里里外外刚做了全新的装潢,不再是老式夜场灯红酒绿的俗艳,吃饭的雅阁也定位在精致高端的路线,从早茶到夜宵,慕名的人川流不息。苍溟他们刚刚走进去,江震天就迎上来。“大哥。”“嗯,位子订好了?”“对,楼上白鹭厅。”薛景恒忍不住笑,“二哥现在果然是往文人雅士的方向靠了,连包房的名字都取得这么文绉绉的。你怎么想出来的?”江震天陪着他们进了电梯,“不是我想的,我没念多少书,不像你和湘湘丫头都是高材生。还没说恭喜,丫头,考上大学了,继续努力!”“谢谢二哥。”江震天跟苍溟一样,待她像亲生兄妹。薛景恒撇唇,继续不依不饶,“那就是公关公司想出来的点子?这年头这帮人可没少想法子赚钱!”“他们之前取过几套名号,我都觉得不太合适,现在用的是一个员工想出来的。”薛景恒倒觉得稀奇了,“做什么的员工,男的女的?没想到二哥的夜场里还有这样的人才!”江震天笑笑,没有答话。苍溟打断他,“你有完没完?老头子一走,事情又多又杂,最辛苦的就是震天。这些夜场酒吧前前后后出了多少事你知不知道!这么有兴致,不如我把场子交给你来管?”薛景恒摆手,“免了,我现在在医院三班倒,累着呢!想管也管不了,二哥管好了,我们来捧场不就行了。”湘湘表情微微一黯。他常到这种地方来消费吗?买醉,还是买欢?包房很大,墙上挂了一幅采菱图。“是李白的《秋浦歌》?二哥,这也是你那位员工的创意?”“嗯。”“绿水净素月,明月白鹭飞。那你这里是不是还有绿水厅,明月厅?”江震天揉了揉湘湘的头发,“不愧是才女,什么都瞒不过你。”薛景恒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她那不叫才女,叫书呆。”苍溟把菜单整本扔到他面前,“别罗嗦了,点菜!”薛景恒看到菜单上的各种新菜就眉开眼笑,拉着旁边负责点菜的服务员问东问西。偏生这姑娘是个新来的,半蹲在地上,低胸的旗袍露出白皙的浑圆,被他一双桃花眼扫视得面若桃李,开始还算回答的顺利,越说越磕磕绊绊。江震天适时叫停,“行了,叫你们孙姐过来点单,你先出去!”薛景恒虚扶了那女孩一把,等她出去把门关上了才把目光从她挺翘的臀上收回来。“质素不错啊二哥,连个服务员都这么漂亮,你夜场里的妞该有多正啊!”江震天啐他,“你怎么跟老六一样喜欢上我这胡闹?他孩子心性,你呢?没个作哥哥的样子,没看湘湘还在这坐着吗?”薛景恒瞟了湘湘一眼,她闷着头喝茶,大半个脸被眼镜的遮住,看不出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