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少爷来信了。”蝉儿拿着一封信跑来。谢冰雁正漫不经心的拨琴,听到蝉儿的喊声便停了,一面接了信,一面问:“谁送来的?”“听说是林府的林启轩公子。”蝉儿怕她不记得,还特地详说:“就是林翰林家的公子,林启轩,与咱们家少爷是同窗啊。前两年小姐在府里见过的。”“他?他怎么到这儿了?”谢冰雁知道林启轩,林家是皇后亲族,加之与自家哥哥同窗的情谊,又后来哥哥伴三王爷读书,关系还算不错。只是,纵然关系好,林启轩断不会专程替人来玉州送信。“不知道。”蝉儿摇头:“方才我去厨房吩咐点心,遇到怜儿,信是她拿给我的。只听说是林公子送来的,这会儿林公子在公子书房里呢。”话刚一顿,蝉儿又说:“对了,怜儿还说了一件事呢。之前公子把那幅画儿挂到字画店去了,听说有人肯出三百两买下呢。公子真厉害啊!汊”谢冰雁眉梢一挑:“画儿卖了?”蝉儿抿着嘴笑:“没呢。怜儿说那老板很想公子卖画儿,可公子说上头有首好诗,舍不得,另换了一幅拿去了。”谢冰雁意外一怔,再接触到蝉儿打趣的笑,面上微红,轻斥道:“让你准备的点心准备好了没有?去催催,做好了给公子送去。朕”“是!”蝉儿笑嘻嘻的施个礼跑了。谢冰雁因蝉儿的那句话而微微失神,不禁胡思乱想,他是真舍不得还是……少时思绪平定,这才将信打开。除了爹娘问好等语,也在信中问她为何到了玉州,又问与卫锦之如何等等。信的后一张,哥哥问起卫锦之的病,又问在侯府可曾受了委屈,又问在玉州是否发闷,可曾到哪儿走动游赏。看似一封平常的家信,可最后哥哥问的那几句话却令她来回多看了几遍,总似另有含义一般。随之又否定这个猜测,如今万事平定,还能有什么事呢。何况,侯府是新帝登基的大功臣,哥哥是三王爷伴读,他们家又与侯府结了亲,怎么看都是一方人。书房里,林启轩本来是游玩至此,顺便帮谢荏华带封家信,与卫锦之打过招呼就欲告辞。哪知,无意看见其铺在案上的一张尚未完成的画,大赞精妙,这一谈论就忘了走了。林启轩蓦地想起一件事:“说起来我在城中的一家字画店看到一幅仕女游船图,那画风笔力与你的极为相似,更古怪的是画儿上的落款只是一方蔷薇押。我本来要买下,哪知老板说已经有人要了,出价六百五十两才得到的。这可真是天价了!我竟不知什么时候有了这样一位画作大师,若能得见,也算三生有幸啊。”林启轩一面说着话一面拿眼神审视他,若按画儿断,认定是他,可到底是侯府公子,断断不会去卖画儿吧?卫锦之岂会不知他的眼神心思,淡笑着,倒也不隐瞒:“那幅画正是出自我的手。”“真是你?!”林启轩惊讶的张大了嘴,半天才又笑又叹:“早听闻你擅画,却不料如此不凡,真是让我开了眼界了。”“林公子言重了,实在不敢当此高赞。”话虽淡,但卫锦之心里还是高兴的,想着真如她所预言,做了个画作大师。当然,画这样的仕女图多少有些投机,多的是人喜欢这样略带风情的画,价格容易上去,真要名副其实,还得时间磨砺。“锦公子,我实在爱你的画儿,不知能否劳你辛苦,再画一幅。我家中有一幅《游春图》,文公真迹,若锦公子不嫌弃,愿意相赠。”林启轩自然知道他不缺钱,更不能提出拿钱买,为表诚心诚意,只好说以物易物。“林公子客气了,你我相识一场,算朋友,既然承蒙不弃,我便赠送一幅,全做相交之意。”“多谢!”林启轩感激不已,又说:“我两日后便要离开玉州,还要在外走一走,年前会回京,届时会经过玉州。不多打扰,我就先告辞了。”“我送送公子。”卫锦之并未过多挽留。送走了林启轩,卫锦之刚返回房中就见谢冰雁来了。谢冰雁端着一盘子点心,神情有抹不自在,特别是看到卫锦之眼中询问之色,更觉赧颜,不由得就瞪蝉儿一眼。“小姐进去吧,我与怜儿说说话。”蝉儿低头一笑,没跟进去。原本该是蝉儿送点心,可蝉儿是个有心的丫头,想让自家小姐和公子多多相处,便端着盘子回梦竹院。左一言右一语,又是劝导又是**,到底是将谢冰雁说动了,亲自端着点心过来。“这是玉州的小点心。”谢冰雁将盘子搁下,刻意避着他的目光,总觉得放尽了姿态,像求着他一样。“喝杯茶吧。”屋内没人,卫锦之亲自给她倒了一杯,既是点心的道谢,也是为使彼此不那么沉寂尴尬。谢冰雁啜了茶,望见桌子上半成品的画儿,不禁说道:“又在画儿?这仕女图画的十分费精神,你正是该调养的时候,偶尔画一笔权作消遣,怎么能天天这样?听说你昨夜来回辗转睡了不足两个时辰,又咳了很久……”“又是怜儿说的?”卫锦之淡淡截断她的话,笑道:“都是老样子了,没事的。如今天长,没什么事做容易胡思乱想,倒不如画画儿。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了。”末一句的颓丧悲凉之气令谢冰雁皱眉,又猜忌他所谓的“胡思乱想”。话到嘴边,忍了没问。走到桌前看画儿,不经意看见印泥盒子里放着一只白玉印章,随手拿起来看了,上面刻的竟是一支蔷薇。正疑惑呢,又见花边篆刻着一个“沄”字。她知道,这本来是他的名字,小时候改了的。见她盯着印章看,卫锦之淡笑着取过来,塞在抽屉里:“画上需要落款,随手翻出以前刻的,用用。”谢冰雁凝眉盯着他,脑子里似闪过什么,一时难以捕捉。卫锦之佯作未察,故意转开话题:“想必你总在宅子里也很闷,可以让蝉儿陪着你出去转转,等着我养养,过节时陪你进城看灯。”谢冰雁仍旧是看着他,分明近在眼前,分明温柔言语,为何让她觉得那么遥远那么不可琢磨?出了书房,谢冰雁茫茫然然,蝉儿喊了她好几声才反应过来:“什么?”“小姐想什么呢?”蝉儿疑惑的打量,又笑着说:“要正午了,午饭摆在那儿呢?刚才和怜儿说呢,不如就顺便摆在这儿吧?”谢冰雁不答,却是看着怜儿,问道:“公子怎么想起画画儿?又怎么会把画儿挂到店里,挂了又不卖呢?”怜儿同样不解,摇着头却不经意说出了实情:“我也问过公子呢,公子说有趣。以前侯夫人曾与公子玩笑,说公子画儿画的好,将来卖画儿肯定能做画作大师,可公子又不卖画儿。”“她的话……”谢冰雁似乎一下子全明白了,心里阵阵的发凉,阵阵的酸楚。“小姐?”“我有点儿不舒服,午饭请公子自吃吧。”说完她便离开,不想再浪费精神与他客套虚伪,毫无意义,何必!她参透了那印章的含义,不介意他作画,不介意留着印章,只是他如今又作画又落印,让她情何以堪?卫锦之虽不知她与丫鬟们说了什么,但看到她变了脸色,联想到方才,明白了。她必定是因印章而生了气。这枚印章本是当初兴起而刻,一直不曾用过。他忘不了蔷薇圃,那里是他不能启口言说的梦,只能永远藏于心中。沄,原本是他不愿意改去的名字,却不料到了最后,终究不该是他的名字。他只能将它们刻在章上,仿佛是一种憧憬与寄托,一种不舍却不得不放弃的念想。虽然时时自我劝说,要忘却过去,做起来却那么困难,不经意的总与过往牵扯。痛苦的,的确十分痛苦,可眷恋的,又万分眷恋。人的心,原来真的可以很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