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儿臣也是您的女儿,就算当初儿臣使的手段过份了一些,可要是父皇不下旨让儿臣和亲,这一切事情不也就什么也不会发生的吗?”周敏听到隆盛帝字字诛心的话,心里也跟着生出怨恨之意来,当初她与叶明俊两相情悦,可是就是一道和亲的圣旨,让两人劳燕分飞,一个去了江浙一带,一个如今已经年近二十,却仍旧是小姑独处,周敏虽然当初使计逃过了和亲的命运,可是让一个豆蔻年华的女孩儿,在有心上人的情况下,依旧是独守了这么些年,心心念念,那种怨怼,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生得出的。原本她还能强行忍耐,可是这些天里,对于兄长的担忧,以及受到冯氏情绪的一些影响,平时看起来她虽然还是冷静,但她毕竟不过是一个还不满二十的女孩儿,依旧是或多或少的让她心情跟着有些压抑,此时经过隆盛帝指责的话,就再也没能忍得住,咬了咬牙,眼泪弥漫开来,跟着还了一句嘴。“你是生在普通人家吗?”隆盛帝冷冷看着她,出了二皇子的事情之后,以及冯氏这些年的作为,让他对冯氏所生的几个子女实在很难生得出父子之情来,此时看着周敏泪眼迷蒙,也丝毫没有心软的意思,只是冷冰冰的继续说道:“你出生在皇家,从一生下来就享受了旁人所不能比拟的荣华富贵,可是你既然享受了这份荣华,自然也要为此付出代价!什么样位置的人。该做什么样的事,大周朝养着你。可等到大周朝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应该做你自己应该做的事,应该承担的责任吗?只想享受荣华富贵,偏偏不想去做任何事,只愿意索取不愿意付出,难道这就是你心里的想法吗?”周敏脸颊涨得通红,隆盛帝的话,她明白,比起一般普通的人家。她确实是幸运的,从小出生在皇家。享受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可是她却忘了,这种生活也是有代价的,男儿有男儿的事情,女儿家,也自该有女儿家的事情。就是一般的勋贵之家,从小好好教养女儿。长大之后女儿也大多是与人联姻。虽然这其中也不乏有想要将女儿嫁得好的,真心心疼女儿的父母,可是这种心疼。也是建立在大家门当户对之上。造反有限,并不是任由着心意而来。作为一般的勋贵人家是这样,而她身为大周朝的公主,责任更是大了许多,只是当初的她,因为冯氏的得宠,从没想过这些事情,现在听隆盛帝提起,不由又是有些哑口无言,又是觉得心里不服:“可儿臣是您的亲生女儿,难道这和亲之事,只有儿臣一人做得?宗室那么多贵女,当初父皇为什么就能狠心送儿臣去和亲?”“当初朕的两个亲生女儿,不也是在你母妃的决定之下,被远送和亲?她们同样是朕的女儿,她们和得亲,为什么你就不行?”隆盛帝冷冷看着周敏,身上凛冽的气势压得众人胸口沉闷。周敏心里却只觉得又是难受又是有些无法反驳,虽然她心思聪慧,可是除开她计谋过人之外,也只是一个普通女孩儿,这个年纪的女孩儿,想得到父亲的另眼相看,觉得自己在父亲心中地位特别,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虽然明知道不可能,可是却依旧这么奢望了,只是等隆盛帝说完这话,她才觉得有些失落又不甘,可是却再也找不出什么说词来,只是沉默了下来,对于国家社稷来说,她当年为了自己不和亲一事,确实是做得有些过火了,可是对于一个被父亲送去和亲的女儿来说,她又觉得自己并没做错,两种矛盾的心情十分纠结,对于隆盛帝冰冷的目光,她下意识的就避了开去。冯氏听到隆盛帝的话,要是以前的她,自然可以高高在上,胡搅瞒缠,可是用一句现代社会的话来说,皇帝宠爱你的时候,你说什么自然就可以是什么,可如果皇帝要是不宠爱你了,你说你是什么?冯氏现在就处于这样一个什么也不是的尴尬状态,以前她可以仗着皇帝的宠爱,做什么都有底气,对于将隆盛帝的女儿送去和亲,反正那女孩儿的母亲不是自己,她又不会心痛,再加上又有皇帝撑腰,她自然是底气十足。可此时事过境迁之后隆盛帝又再提起这事儿,她如今在隆盛帝眼里又什么都不是,自然没有了依仗,听到隆盛帝这么说,多少还是觉得心里发虚,也跟着一言不发,殿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紧闭的殿门将里头和外边隔成了两个世界,外边传来的虫鸣声,好似从十分遥远的地方传过来般,众人都能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隆盛帝看着沉默不语的母女二人,冷笑了一声,开口问道:“你们说啊,刚刚不是挺会说话的吗?”“父皇既然已经认定女儿的不是,那女儿还能再说什么?”周敏心里冷静异常,知道此时隆盛帝正在气头之上,自己与他硬碰硬注定不是有好结果,而更令她忧心的是,此时的情景,证明隆盛帝心里头对二皇子的气根本没消的可能,甚至是更火大了些,因二皇子的事情,连自己母女也跟着恨上了,不然多年前的往事,也不会在这时候才拿出来讲,周敏一开始被隆盛帝说的话打击到,以致没注意到这一点,此时才反应过来,心里不由又急又是有些害怕,虽然对于自己被送去和亲的事现在想起来还有些不甘,可是却胳膊拧不过大腿,不管怎么争也是争不过隆盛帝,不如道歉让父女二人能下得了台来,至少希望她的认错,能让这情况缓和一些,因她的退让而让隆盛帝心里对周临沂生出一丝怜爱之心来。打定了主意,周敏脸上露出一丝坚决之色,连忙恭敬的叩了一个头。没等隆盛帝说话,就率先开口认错:“儿臣以前年幼无知。对当时父皇的苦心没能谅解,幸亏没能铸成大错,今得父皇提醒,才知道儿臣错了,只请父皇能看在儿臣知道错了的份儿上,饶了儿臣这一回!”周敏这番说词,倒是令原本以为她会不服气而争辩的隆盛帝讶异不已,仔细的看着这个自己疏远了几年的女儿,心里不由也感叹。要说冯氏生的这几个孩子中,老二野心最大。心狠手辣不说而且年纪又最长,可惜有野心却没有与之相匹的气度与心胸;而老四则是太过好玩以及没主见了些,不堪大任,也许是因为上头有兄长顶着,知道不管怎么样皇位都不会落到他头上的原因,他反倒是两兄弟里头活得最是逍遥快活的一个,只是万事都喜欢跟在二皇子后头,没能力。并不代表他就清白。而唯一令隆盛帝有些刮目相看的。就是冯氏所生的这个女儿,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教的,周敏有谋略。有眼光也有胆气,敢在当时那样的绝境之下,有勇气做出这样的事情,引大漠王进大周,又与袁林道相勾结,牺牲别人以让自己脱身,凡此种种,都显示了她心狠手辣,而且为人果决,此时看到她认错,连那份决断与魄力也是一等一的,比起二皇子周临沂来说,她的能力显然要高出不少,经过这几年的沉默,周敏变得更是沉稳内敛了一些。在隆盛帝有意一进来就先声夺人的情况下,还能保持着自己的冷静,知道什么样的情况该做什么样的事,懂进退,聪明得实在很令人刮目相看。隆盛帝眯了下眼睛,冷芒从目光中一闪而过,有意想再试探她一下,因此听她这么一说,只冷哼了一声:“你从小跟在德妃身边,朕怜你幼小,从没要你在皇后那儿立过规矩,跟着德妃,不知礼数也是理所当然之事,朕也不想再提这事儿!”不想再提,并不代表心里就这么算了。听到隆盛帝这么说,周敏有一瞬间的难堪,毕竟是个女孩儿,被人当面说自己没规矩,不知礼数,而且说这话的人还是自己的父亲,心里的难受自然是可想而知,只是她深呼了一口气,死死握紧了拳头,眉目显得更恭顺了几分,轻轻回答道:“儿臣谢父皇教诲!”周敏说完这话,顿了顿,看着满眼焦急之色,偏偏不敢开口的母亲,心里忍不住也有些心疼,又低头恭敬道:“儿臣是父皇的女儿,有什么地方做错了,还请父皇要多加指导。”说完这话,周敏抬起头来,静静看着隆盛帝:“二皇兄也是这样,皇兄是父皇的亲生骨肉,老话说得好,父子哪有隔夜仇呢,如果二皇兄做错了什么事,父皇您打他骂他也是行的,他以往被母妃宠得坏了,就跟儿臣一样,因此难免有些小孩儿心性,请父皇不要介意!”听到周敏这么一说,隆盛帝差点儿忍不住笑了出来,心里隐忍的火气,再也忍耐不住,虽然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儿子都已经死了,也不知道和那些宫人尸体一块儿丢到了什么地方,可是那种自尊心受损,遭到双重背叛的感觉,依旧是令他一想起来心里就难以释怀,此时听周敏将二皇子的背叛,说成是小孩子不懂事胡闹,归结成父子之间的矛盾,要不是这事儿他知道得一清二楚,也要真相信周敏的话了。“敏儿可真是聪慧乖巧。”刚刚才说周敏不懂礼数不知规矩之后,隆盛帝脸色缓和下来,说了这么一句话,倒叫冯氏和周敏心里有些讶异摸不着头脑,周敏本能的觉得不好,心惊胆颤还来不及回答话时,又听隆盛帝接着开口:“朕知道,皇袍事件,不是周临沂做的!”说到二皇子时,语气里带着难以释怀的冷意,冯氏和周敏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睛里头看到惊喜,她们只听到隆盛帝说皇袍并不是二皇子做的,以为隆盛帝说这话是有心想要原谅他了,都觉得欣喜不已,而忽略了他眼睛里的杀气与阴戾,母女二人都有些喜极而泣,正要叩头间,隆盛帝又冷笑了两声:“哼。因为皇袍,是朕亲自让人放到翠微宫和齐泯王府的!”这话如平地响起一声炸雷般。冯氏脸上的笑意还没完全褪去,听到这话,立马就僵在了脸上,形成一个怪异之极的表情,看着隆盛帝,眼里有些迷糊的模样,嘴里喃喃说道:“皇上,您说什么?”“皇袍,是朕亲自让人做的!”隆盛帝语气更冷了些。眉眼间的冷厉恍若实质一般,看着冯氏浑身颤抖。连牙齿都开始上下碰撞了起来,她有些不敢相信,可是却又不得不相信,亲耳听到隆盛帝说栽赃自己的儿子,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惊骇过后,连最基本的愤怒心痛等感觉都没有了,只剩了一片茫然:“皇上。您究竟在说什么呀?”“还不明白吗?”隆盛帝目光里带着阴鸷与冰冷。看着冯氏的目光里首次带上了毫不掩饰的厌恶之意,看得冯氏心口一窒,一口气有些提不上来。隆盛帝看她脸色苍白的样子,这才接着冷笑:“周临沂的叛国之罪,是肯定不会更改的,你也别再妄想坐上皇后的位置,更别想做什么皇太后!”也许是说到了自己最在意的东西,冯氏的目光重新又变得清明了起来,看着眼前这个满脸冷色的男人,心里有些不甘:“沂儿也是皇上的儿子,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对他?”“怪只怪你生了一个儿子,可是却又没有教好他!”隆盛帝神色冷静,可是说出口的话却冰冷得冻人,这两种强烈的反差,让他身上透出一种别样的狰狞,冯氏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出来:“臣妾也是替皇上生的儿子,臣妾没有教好他,难道是臣妾的错吗?”她想到皇后,忍不住跟着激动了起来,不管不顾道:“徐梓彤那贱人生的儿子难道就是教好了的?我沂儿不知比他优秀了多少倍,太子之位凭什么是他周临渊的?我沂儿年纪长,见识比他多得多,娶的妻子也要比叶氏出身高贵,他凭什么能当太子?”周敏看着激动异常的母亲,以及冷眼看着她怒喊的隆盛帝,如同兜头被人泼了一桶凉水般,是了,就正是因为自己的二哥周临沂年纪大了些,手下网罗的大臣多了些,父皇应该是感到心里不安,二哥的动作太大,让父皇心里不满了,所以才会想出这个法子,一举斩了二哥臂膀,让他从此与皇位再也无缘。她越想,心里越觉得冷,出生在皇家,从小如金枝玉叶一般的长大,可是皇家里竟然亲情如此淡薄,连自己嫡亲的儿子,也要这么互相防备着,父皇,难道一直以来心里对二哥都是这样子感到不安的吗?周敏觉得心里寒冷,脸色更是苍白了些,看着隆盛帝道:“父皇是在防备二哥吗?”“他还没有让朕防备的资格!”隆盛帝转头冷冷看着周敏,这话一说出口,看她就有些不敢置信的样子,这才转头看着冯氏:“朕今日过来,就是要你死,也要死得明白!”他顿了顿,和冯氏相处二十年,第一次和她说出自己心里隐藏了多年的想法:“你们母子这些年的动作,朕一一瞧在眼里。但是,只要谁要你是冯家人?只要你姓冯,周临沂就永远也不会成为太子!不管他是多么优秀,在你看来,他是多么适合当一个皇帝,可是,你明白吗?”隆盛帝眼神柔软了些,看着眼前瘫坐在地上,目瞪口呆的女人,毕竟是陪伴了自己多年,虽然心里时时防备着她,也并不如何爱她,可两人相处久了,总是在要分开时觉得难受,他放任自己心里的感觉自由流露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内敛了回去:“朕不会让一个身上流有冯家骨血的人,做为太子的!你们冯家做了几百年的皇帝梦,难道此时还没醒过来?”“我不信!”冯氏听了隆盛帝这话,果然是大受打击,眼里露出不敢置信之色,捂住耳朵疯狂的叫了起来:“如果是这样,皇上当初为什么对臣妾这么好?你心里明明是爱我的,你心里也是喜欢沂儿的,你从小就抱他,比抱周临渊的时间还多,你从小让太傅教他,你怎么会是不想要让他做太子的?不可能……”“让太傅教他,是要他懂事明礼,如果他是要做一个闲散王爷,没有这么多的野心,朕可以保他一辈子安稳无忧!可是朕当初对他的期待,他是一个也没做到!”冯氏听到隆盛帝这寒气十足的话,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些年被冷落的怨气,以及这些天来的焦急担忧,此时得知是隆盛帝所为之后,一股脑的全暴发了出来:“你说我教女儿没规矩,恁什么现在说我沂儿也不懂事明礼?他是那么能干厉害,恁什么说他不懂规矩?”说到自己的儿子,冯氏就像是被人揭了逆鳞一般,之前隆盛帝这么说周敏,她心里不满,可是却不愿意为了女儿得罪皇上,如今再听到隆盛帝这么说周临沂,再也有些忍耐不住:“我沂儿从小就聪明懂事,行事礼仪懂进退,京中谁人不知?皇上心里只有徐梓彤那贱人生的儿子,哪里看得到沂儿的好?”“朕的六郎再不好,可是他至少不会是一个会和自己庶母犯上**的不孝东西,这样罔顾伦常的畜生,死不足惜!”隆盛帝听到冯氏这些话,心里火气跟着也涌了出来,话里带了杀气,恶狠狠的,一字一句的说着,倒叫在场的冯氏以及周敏吓得魂不附体,冯氏更是连坐都坐不稳了,双手努力死死撑在地上,维持着自己瘫坐的姿势,只觉得身子都不像是自己的一般,有些不敢置信道:“皇,皇上,你,你说什么?”“朕告诉你,周临沂已经死了!”隆盛帝一想到当时的情景,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坐在地上的冯氏,厉声道:“他已经死了!龙袍的事,就是朕给他一个死得其所的名目而已!”“我不相信!”冯氏凄厉的尖叫了起来,她大半辈子的希望全放在了自己这个儿子身上,一向以这个儿子为自己的骄傲,心里最喜欢的就是他,这么些年下来,早将周临沂看成了自己的**一般,这些天不知周临沂的下落,她早就急得不行,此时听隆盛帝这么一说,她大受打击,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我,我沂,沂儿,福,福大,命,大,不,不,不会死……”“朕亲自送了他一程!”隆盛帝看着冯氏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狠狠的舒了口气,这些年来,他心里对皇后的亏欠,随着今日与冯氏的一番谈话,算是稍稍好了一些,冯氏的所作所为,要不是他还没有扳倒冯家,他是早就忍不住了,强忍住心里的复杂情绪,隆盛帝心里的那丝柔软,随着亲手葬送周临沂,而变得更冷硬了些。周敏同样有些不敢相信,原以为逃亡在外的二哥,早就已经死了,而隆盛帝竟然亲自承认,是他下的手,一时间,她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感觉到寒冷,对这宫里的一切突然感到厌倦了起来,想到前些年的种种,一种说不出的疲累爬上心头来,冯氏听到这个消息,人好似立马老了十岁一般,眼里透出刻骨的恨意,看着隆盛帝哭喊道:“沂儿可是皇上您的亲生骨肉啊!”“朕没有这样败德**的儿子!”听到隆盛帝无情的话,冯氏再也忍耐不住,一把爬起身来,想向隆盛帝扑过去:“我不相信,他是你的儿子,你怎么能下得了手?沂儿一定没死,你是在和我开玩笑的!”看着母亲状若疯狂的模样,周敏心里空落落的,突然轻轻笑了起来:“二哥其实是早在夜庭宫起火那天,就已经没了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