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常宁身陷雅克萨,玄烨必须派兵去救一样,孔四贞也是必须救的。可是救回来之后,她就不像常宁这么好打发了,放哪儿玄烨都觉得心里不舒服。再加上太后封了畅春园,玄烨自己都进不去,别说孔四贞了。实在没了主意的玄烨发现这事儿问外人都是白搭,问大臣大臣一准儿会说:孔四贞?就她干嘛?直接拉出去咔嚓了,好显示朝廷大义灭亲的坚定态度。不能问外人,那就只能问内人了。皇帝的内人当然是皇后。于是,赫舍里在“病中”秘密接见了带发修行的孔四贞。正好宣布自己即将病愈复出。至于把孔四贞安排在哪儿,赫舍里在看了她的打扮之后也有了自己的盘算。玄烨的乳母孙氏,之前一直被安置在西华门内一栋前明的历史遗留建筑中,虽然玄烨在她身边安排了丫鬟仆从,但她还是形单影只,赫舍里觉得孔四贞是一个人,孙氏的男人在南京,儿子在玄烨身边。经常留宿禁宫,她也少人作伴,不如让她俩暂时住一起,对外就说是孙氏的远亲。就这么着,孔四贞被神不知鬼不觉地安置下来了,云南那边,玄烨再无心事,大手一挥,政府军开始大反攻,朝廷的意思,这场战争完全可以在年前就尘埃落定。康熙十八年十二月,皇后万寿节,赫舍里正式宣布伤愈复出,在交泰殿开宴,请出嫁的公主和宗亲外命妇们吃酒。列席的不但有大人。还有几个引人注目的孩子。其中,有赫舍里的亲妹妹柳莺,有佟慧如的堂妹佟婉如,有和顺公主的女儿爱新觉罗舒雅以及柔嘉公主的女儿耿思嘉等。这些小字辈的孩子中。思嘉早早地归了纳兰揆叙,舒雅也早就定了汉人丈夫。有赫舍里在,柳莺肯定不会入宫为妃。但是,佟婉如她就有点吃不准了。趁她的心,婉如最好是早早地订了娃娃亲,这样就能避免出现娥皇女英这种男人向往女人唾弃的事情。眼看自家小妹日长夜高,赫舍里觉得自己要操心的事情又多了一件。不过,很快就有人主动提出要帮她解决这桩心事了,这个人不是别人,恰是自己的小姑姑。安亲王妃、安亲王前阵子刚刚在江南立了功。眼见江南战事愈发顺利。丈夫凯旋而归的日子指日可待。赫舍里氏的脸上红光满面,人也恢复了往日的活力。这次见她春风得意,赫舍里就开玩笑说她的儿子刚好配佟家的小妹妹。正说着这话题。柳莺语出惊人:“我要皇上姐夫送一个丈夫给我。”顿时周围响起一片笑声,赫舍里心定。对自家妹子说:“好啊,我替皇上把这个差事应了,到时候让他给你找个丈夫,你不能说不要。”废话,上三旗的秀女都是皇上后花园的苗儿,留下或者移栽都要皇上点头。别说你的老公要她帮你选,你们这批“二代”的老公都要他来选。所幸小柳莺说的是送一个丈夫而不是和姐姐共用一个丈夫,这让赫舍里的心里无比舒坦。心里一舒坦,看几个小萝莉都顺眼了。送了一堆的点心首饰不算,还一人赏了一记香吻。孩子的母亲们诚惶诚恐,赫舍里却无所谓,都是她平时吃惯的点心用惯的东西,沾了皇后这个身份的光,这些寻常的物件都成了御用之物,如果不是皇后娘娘赏赐,官和民都是用不上的。比如说一只普通的饭碗,老百姓用民窑,你再有钱富可敌国,理论上也只能用民窑粗瓷的碗吃饭。有些穷地方连粗瓷碗也用不上,只能用土陶碗。和民窑相对的,是官窑,官窑的饭碗顾名思义,就是供给上层建筑们用的,紫禁城每年会在全国各地评选质量达到御用标准的官窑瓷器供奉内廷,汇同内务府造办处出的瓷器一起,满足皇室成员的日常消耗。皇室成员吃饭的饭碗只是一个极小的例子,其他诸如吃的米,穿的衣,哪怕是脚底下走的路,都是高人一等的。赫舍里里哪怕赏你一根缝衣针,你都要烧香磕头每日供奉。更别说她今天有心慷慨,内务府给公主准备的裁制冬衣的料子,她都拿出来分了。其他小玩意儿小摆件也就不在话下了。她的想法是,这些东西本来就是外面进贡上来的,又不是玄烨花钱买的,加上皇帝正欠着宗亲和官员们一大笔钱呢,给这些小玩意儿还不够付利息的,赏也就赏了。于是,借着皇后千秋节的东风,紫禁城里一片歌舞升平,其乐融融的景象。赫舍里是舒坦了,玄烨去依然依然心事重重,不为别的,只为祖母还是没答应会慈宁宫,而且一老一小为了这事儿还吵架了。太皇太后埋汰孙子这是刚获得一点儿蝇头小利就得意忘形,说他这是继承了他爹的坏脾气。玄烨则埋汰祖母越老越固执,不肯听劝,哪儿有过冬至了,长辈不回家的道理,这叫小辈们在家能安心么?气鼓鼓的玄烨回来就给赫舍里看脸色了,赫舍里只好劝他,老人家年纪大了,总有些小孩脾气,能哄就尽量哄着,不能哄也得顺着,既然她不愿回来过冬至,那咱们干脆就到畅春园去陪她过,连带新年也一起陪着她过。反正出了西华门不远就是畅春园,帝后出门都有专车,自己根本一步路都不用走,既然老太太死活不肯出来,那就他们进去呗。对玄烨来说,在哪儿办公都是办公,用得着大臣的时候,诏他们来见驾便是。玄烨一琢磨这样也行,随即拍板,过完长至节就放假去畅春园陪着祖母,直到明年的正月十六上班。赫舍里本以为这算是了却了玄烨的心事,能让他放松心情,好好努力工作。没曾想,她自己的麻烦事却因此一桩连着一桩。十二月二十四,皇上带着皇后,昭嫔,乌贵人,那常在,和常在以及二公主三公主一起移驾畅春园,本意是陪太皇太后过年。没想到皇上在见到太皇太后瘫痪在床,行动艰难的悲惨状况之后,二话不说,下令将办公地点临时搬到了畅春园的清溪书屋,表示要在这里一直陪伴祖母直到她病愈,这次是说什么都不走了。赫舍里没有意见,住哪儿都是住,畅春园的环境比紫禁城更好,她和两个女儿住在特别定制的花园里,每日养花弄草和女儿们相伴为乐,回不回去都没关系。至少表面上不能显出任何不满,还要按时到她老人家面前点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这些都不难,这么多年侍奉老太太,她早已习惯。可有些事,却不是自我麻痹了之后,就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比如老太太说既然皇上一片孝心,我接受了。就让他留在这儿,让他安心。这一天两天的没什么,时间久了,我怎么看着他身边来来回回也就这几个老人在伺候着,我这心里不踏实。趁我还能说的动话,做得动主,这么着明年选个秀吧。这么些年了,一直不选秀,这些秀女都快留成老姑娘了。赫舍里嘴上不发表意见,心里却在琢磨:得,以老太太现在的“惨状”她无论说什么,玄烨都能答应了。结果果然被她料中,皇上宣布,选秀的日子定在明年三月,太皇太后万寿节期间举行。为了给老太太冲喜,他现在就是有求必应。老太太说皇后伺候得十分尽心,我很舒服,就让她留在近前伺候着,你安心处理你的国家大事,多和身边人交流感情,我还想着在所剩不多的人生里,听见内廷传出好消息。于是,赫舍里觉得自己来这一趟真是掉进了一个万年巨坑里。老太太是想方设法地找自己的不痛快,给自己穿小鞋。原本她说话还会顾及身为太皇太后的脸面和身价,现在她什么都不顾了,什么脸面,什么身价,统统地不要了。赫舍里觉得老太太现在活脱脱就是古代大家族里的恶婆婆典型,自己则活脱脱一受虐小媳妇。偏偏丈夫还唯婆婆命是从,就跟牵线木偶似的,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一句话都不敢违抗。一连几天,赫舍里就在太皇太后的病榻前搭个小铺睡的觉。老太太让她学二十四孝,伺候她吃饭换衣裳,还要替她尝药。这也就算了,老太太还当着她的面替她给玄烨安排今晚谁陪他睡!一开始,赫舍里站在一边,脸色很是难看,心里的火腾腾地烧。心说老太太你都病得快死了还可劲儿地往死里折腾,真是恨不得你现在就咽气。但这样被迫“旁听”了几回之后,她又奇迹般地平复了心情,恢复了古井不波的表情。你不就是当众甩我脸子么?我要是当真我就输了。你现在已经是病入膏肓过一天少一天了,能不能撑过半年都要看天意,我和你争什么长短?白白让一块儿跟来的属下,尤其是让乌雅氏看了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