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山麻木的在街道上游荡着,不知道将要去哪里,可以去哪里,就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孤苦伶仃的蹒跚前行,沾满全身的鲜血,不断往下淌血的剑锋,弥漫周身的冰冷煞气,令周围的人纷纷对他避而远之。耳边那些噪杂的声音终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阵阵阴凉和鸟语,粉白如雪的花瓣,随着轻风的吹送,细雨一般飘洒了过来,粘在发丝衣襟上,散发着淡淡的馨香。穆山拈下发丝间的一片花瓣,那白中带着淡淡红晕的色泽,那柔嫩滑腻的触感,多么像记忆之中的那张脸……轻轻的跨出一步,走入整片花海之中,沉淀在记忆之中的时光,在花瓣的纷纷扬扬之中,随着它们缱绻舒展,翩翩起舞。这里,曾经是自己跟秀娘最爱来的地方,也是携刻了最多美好记忆的地方……那耳病厮磨的温柔,仿佛花瓣一样停留在岔开的指尖上……那温言软语的笑声,缠绕在林中的风里,依稀在耳边徘徊……那追逐嬉戏的身影,重现在每一棵三生树的间距之中……穆山的嘴角轻轻的咧开了,微微的笑着,看着那段永远都不会忘记的过往,看着那些人生中最为宝贵的回忆,无声的笑着,沧桑的笑着,悲凉的笑着……慢慢的踱步在静谧无人的花林里,品尝着内心深处最为炙热,最为疯狂、最为残忍的情感,浑身的血液犹如喷发的岩浆,滚烫的涌动着,冲上了眼眶,化为滚烫灼人的泪珠,缓缓的沿着脸颊淌了下去,滴在满地芬芳的花瓣里。泪珠是热的,可是泪痕却很快就变成了冰冷,仿佛体内的热血,仿佛赤忱的情感,仿佛跌宕的人生……,所有的一切都像是陷入冰窟那般寒冷,冻得令人无法呼吸……“司马雨尘、穆山、伏秀娘……”穆山轻轻的抚摸着那三个刻在三生树上的名字,手指却像是摸在针尖上一般,令他感到阵阵的刺痛,可是却又不肯就此松手。“啪……”一颗小小的果实,自树杈上掉落,轻轻的砸在穆山的脑袋上。“三生树,一百年成长,一百年开花,一百年结果……”穆山捡起地上那远远还未成熟,显得十分细小青嫩的果实,放到口中慢慢的咀嚼,只觉有股酸苦艰涩的味道,通过喉管,直达心底。“三生树,三生果,三生的情缘,原来却是这般的滋味……”穆山蹲在树下,双手环膝抱头,就那么静静的蹲着,仿佛疲惫至极的人,化为一尊再无喜乐的石人,将整个世界的风雨和景色,永远的拒之门外!时间,日复一日的流逝,龙隐山上来来往往的弟子不胜其数,然而却没有人发现蹲在树干下,浑身已被花瓣所掩埋的穆山,仿佛那只是一块凸起的土壤,没有生命、没有气息……“难道你就不心疼吗……”听到有人停在自己面前说话,穆山勉强的抬起头,瞥了一眼站在面前的两个人,一个身穿青绿色的百草连天袍,面容清丽,浑身散发着一种超然世外的出尘气质,正是穆山所认识的姜竹茹。另一人白衣如雪,身材高挑婀娜,五官极为美丽,尤其是如画的眉眼之间,带着一种冰雪般的冷漠,令人心底在赞赏之时,同时生起了一种敬而远之的疏离感,却是与穆山在情感上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爱恨交织的司马雨尘。瞬息之间,穆山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的波动,而后很快又变成了死水一般,焕发着沉沉的暮气和寂寥,仿佛整个人已经由内到外,渐渐腐烂。“……我,又能做什么……”司马雨尘犹豫着,挣扎着,心酸的说道:“我跟他,还算是仇人……,我,为什么要帮他,我又有什么能力可以帮他……”“他,爱的那个人并不是我……”司马雨尘自嘲的笑着,笑得极为苦涩,极为不甘:“难不成还要我到皇宫里,帮他把人给绑过来吗!要是有用的话,何用我动手,他自己早就那么干了!”“世间的一切因果,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姜竹茹指着刻在三生树干上的名字,道:“他跟伏秀娘虽是两情相悦,却注定不能共结连理。跟你,虽是恩怨纠缠,却又注定有着不可分割的三世姻缘。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时间会将所有的皱褶抚平,揪着不放,等于是在伤口上抹盐,于人于己,皆不可取。”“前辈……,我……”司马雨尘求助的看着姜竹茹,支支吾吾道:“我该怎么办?”姜竹茹将手中的酒坛提在司马雨尘面前,道:“给他喝下!”“酒?”司马雨尘抱过酒坛,虽然还未开封,可是已经可以闻到一股馥郁的香气:“前辈,总不能让他下辈子都泡在酒坛子里吧?”“自是不能!”姜竹茹微笑道:“这并不是世间的美酒,而是帝台之浆,可以令人忘却所有的伤心和痛苦,只要给他喝下,他就不会再记得伏秀娘是谁,不会再记得与你之间的不愉快。你们,可以重新开始。”“有用吗?”司马雨尘颇为心动,道:“他对世间的任何药物全部免疫,这帝台之浆……”“放心吧,若是没用,我也不会出来跑上这么一遭。东西已经交给你了,剩下的就是你跟他之间的事情了。”姜竹茹独自转身离去,道:“炼了好几年的三日醒魂丹,如今终于要大功告成了,值此关键时刻,可不容有丝毫的差错,恕我不奉陪了。”“穆山,穆山……”司马雨尘抱着酒坛蹲坐在穆山身旁,轻轻的替他拂去身上的花瓣,一遍又一遍的呼唤他的名字,然而得到的,只有死一般的沉默:“来,喝下它,所有的痛苦就都没有了……”“你倒是喝呀!”司马雨尘将酒坛放到穆山嘴边,哪怕她好话说尽,穆山也像是无知无觉一般,只是怔怔的杵在那里,仿佛整个人都已经埋入了地底,等着最后的腐烂。司马雨尘想要强行将帝台之浆灌入穆山嘴里,却怎么也撬不开他的嘴巴,只能任由帝台之浆从他的鼻口之中往下流淌,散发着浓郁诱人的馨香。“我能理解你的痛苦……,当初离开洛阳,脱离司马家时,我也以为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了,孤零零漂泊江湖,无依无靠,后来我才发现,原来自己并没有失去什么,他们既然从来没有真正的关心过我,我又何必整日为他们伤心落泪?不过是少了几个令我心烦的名字,有什么不好的……”司马雨尘轻声细语的开解道:“她并不是你的一切,没有了她,难道你就活不下去了吗?那么你娘怎么办?她老人家又该怎么办?谁来照顾她以后的生活?难道你想让她流落街头,餐风露宿吗?百年之后又有谁能替她送终?难道你想看着她曝尸荒野,沦为野兽的食物吗?”穆山的身子忽然颤了颤,眸子里终于恢复了一丝的清亮和眷恋,紧闭的牙齿缓缓的张开,任由那清甜甘醇的浆液,咕咚咚的灌入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