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的嫁衣描上牡丹花,从裙裾一直到胸口,间有彩蝶飞舞其间,栩栩如生,宛若春日百花盛放之景。上方霞帔盖肩,上面嵌了指甲大小的珍珠十颗有余,恰似明珠光泽照人。荣瑾抚摸着身上的嫁衣,质地丝滑细腻,绣功精美绝伦。难以想象这居然是被淘汰了的嫁衣。她身上的衣服在奔跑行走山路时早已变得破烂不堪。好在家中还有前日被埋汰下来的嫁衣,她才得幸穿上新嫁衣。不过,看到这般华贵的嫁服居然被家中斥责为太过朴素,从而选了另一套更加精致的衣服。这家中的富裕得让她咂舌。不过,她倒是知晓这家里对今日的亲事重视得程度堪比每年朝奉时分。据紫鸢所言,光是她送嫁的队伍就能从街头排到街尾。足以可见,这亲事是韩家下足了血本的。喜婆走进来,笑呵呵的道:“新娘子,吉时已到。”荣瑾一听,心中突然狂跳起来。事到如今,她方才有了自己将要出嫁的不安和羞涩。紧张之际,她下意识的将两只手捏得死死的,掌心都是汗。喜婆在耳边说了什么,她也记不清了。恍惚间,有人往她手里塞了一个东西。接着,她便被一片大红所覆盖。有人牵着她的手往前走。她心中不安,突然只听见紫鸢在她耳旁说道:“小姐,您别怕。有我在呢。”没来由的,她竟然松了一口气,顺势握住紫鸢的手。一路前行,祝福赞美之声洋溢。她几乎有种错觉,以为自己回到了从前。在所有亲友的祝福声中步入婚姻的殿堂。可这只是短短一瞬的恍然,下一刻,荣瑾便立刻清醒过来。在这人群里,真心祝福的恐怕没有几个吧。前一刻,她还在祠堂里跪着,等待着最后的审判。六姐的诬陷和二叔的落井下石让她记忆犹新。漫长的路仿佛没有尽头。她低着头,捉着身旁这个人的手。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家人,财产,房子,全都不可靠了。她唯一能靠得就是这胸腔里的一口气。想到这里,她突然感到无尽的孤独和寂寞,泪水顺着脸颊一滴一滴滑落。上了轿,一路摇晃中,荣瑾来到了宰相府。轿子门被踢了三下,接着荣瑾被喜婆用红绸牵引着。忽闻喜婆在耳畔小声道:“小姐,过马鞍。”荣瑾连忙微抬左脚跨过马鞍。只听得,喜婆响亮的贺道:“过鞍过鞍,平平安安。”接着,荣瑾低着头,生怕再出现方才那种障碍物,老老实实的走着。脚下一片大红,身旁的喜婆又高声贺道:“新娘子过红毯,红红火火。”荣瑾被领着跨过两道门槛,总算是停住的脚步,立在一侧。“新郎官入场。”荣瑾的身子明显的动了一下,她几乎能感受到眼前的珠帘左右晃动。今日,她便要嫁给这个从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了么?对未来的无知,让荣瑾分外不安。手中的红绸一紧,她连忙跟着红绸的牵引。绸缎一方的力量时时刻刻提醒她,在她身旁不远处的一个男人是她未来将与之共度一生的人。她越发紧张,几乎腿都软了。与此同时,站在一旁的陪嫁丫头紫鸢看得心急如焚。小姐什么都不知道,方才又急,她未曾教小姐成亲大礼。这慢吞吞的走法,可急煞人了。喜婆站在孟老夫人身后,脸上是忍不住的得意,笑意满面道:“韩家小姐果真仪态万千。夫人可真是好眼光!”孟夫人脸上也是满面红光,心道:这丫头确实调校得不错。喜婆瞥见孟夫人的神色,心中更是欢喜,接着道:“当日初见着,我就瞧着她样貌,差些以为是您的嫡亲闺女呢。”孟夫人笑道:“你莫打趣我。”外面是喇叭吹得震天下,堂内人才济济,皆是一众达官贵人。这般喜庆的时候,却有一个人不甚高兴,脸上甚至露出不屑之色。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孟家大少奶奶甄瓶。她冷哼一声,小声道:“不过是个贩子,瞧她这虎鲁样,莫不是要将家中的金银珠宝全搬来了才高兴儿。”丫鬟紫鹃站在主子身后不敢说话,脸色却已是发白。孟夫人坐在主位,听了个清楚,脸色微变,不说话,只是瞧着却没有方才的笑意了。喜婆本还想多说几句好听话,讨个赏钱。被甄瓶这么一说,触了霉头,也不再说话。只是心里却早已将甄瓶归做不识大体的人。荣瑾小心翼翼的走着,却听见礼官唱道:“新郎新娘站定行礼~”她连忙止住脚步,红绸一紧,她只好慢慢再挪过去一些。突然一个沉稳的男声道:“莫怕,你随我一起。”荣瑾连忙拉了拉红绸表示知晓。紧接着,礼官唱道:“一拜天地”荣瑾连忙转身,红绸一紧,她连忙跪下,行平首大礼。红绸又是一紧,她从地上起来,转过身子,恰巧,礼官道:“二拜高堂。”她又得跪下,再一行礼。眼前的珠帘不住的晃动,她几乎能感觉到头上的蝴蝶展翅的钗摇摇欲坠。她正想松一口气,却不料红绸一端,又是一个用力,她赶紧站起来,转了个方向,跪下。礼官的响如洪钟的声音道:“夫妻对拜!”荣瑾顶着三斤重的花冠,脖子上又是足有五两的纯金百子嵌玛瑙项圈,哪里经得起这么大的动作,早已是晕头转向。这一磕,【嘭】的一声,倒是闹出个笑话来。站在孟夫人身后的大少奶奶立刻是哈哈大笑道:“这回可是碰了头了。”孟夫人眼一睨,甄瓶连忙噤声,低头做鹌鹑状。喜婆连忙打圆场道:“碰头碰头,一生白头。好兆头啊!新郎官和新娘子必是白头不离。”众人皆是道贺,连连称是。紫鸢吓得是腿都软了,小声喃喃道:“我活了这辈子,从没象今日这么吓人过。”荣瑾被喜婆和一众女眷拥入新房。喜婆在门口将女眷拦住,说了许多好听话,这才将这一群长辈给请走。好不容易喘一口气,进门一瞧,差些没把魂儿给吓出来。荣瑾正撩开喜帕一角,打算将**的花生百果往地下扫。“噢哟,我的奶奶。您可千万别动啊。这东西可是要放到盒子里的。扔到地上是不吉利的。”喜婆三步并作两步走,将荣瑾的手按住。荣瑾点点头,不再动。可是身下的东西硌得她难受,于是便道:“妈妈,能不能帮我把下面的东西给去了。我坐着难受。”喜婆摇头道:“新娘子。这东西就是要放在身下才能显灵。但凡,坐过百果的新娘子都是三年抱两。”荣瑾叹一口气,和喜婆说这些,简直就是鸡同鸭讲。现代的时候,她也曾坐过这样铺满百果的床,不过当时年少将这些东西都抹到地上。现在想起来,那人走进来的脸色真可称得上是五彩缤纷了。房中一片寂静。过了一会儿,她又道:“妈妈,我的丫鬟在哪里?”喜婆道:“那哥儿,正在外面候着呢。我帮您把她叫进来。你们两说说话,这新郎官准是让外面的人给绊住了。”不一会儿,紫鸢走进来。喜婆带着一众丫头退下去,将门关上。荣瑾连忙将喜帕撩起来,紫鸢急道:”使不得,使不得。这要是让外人看了去....”荣瑾怡然一笑道:“不碍事。她们都在外面。这里只有你我两人。你再给我说说这家中的事情。”紫鸢摇头,面带愧色道:“小姐,这回我真不知晓了。”荣瑾神色黯然,紫鸢见状赶忙宽慰道:“小姐,您不用担心。帝都里的人都说姑爷品行温和,用情专一,是个难得一见的公子。”荣瑾依旧不说话,紫鸢只以为她是暗自神伤同徐茂的那段情事,不由也面露戚戚之色。半响,荣瑾道:“紫鸢,可有吃的?”紫鸢头如捣蒜道:“有。早给小姐您备着了。”说着,便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布包来。打开布包,里面是一个油纸包,再打开来,是几个热气腾腾的白馒头。荣瑾伸手拿了一个,咬下去,满口留香,里面居然还有馅儿。刚才经过一阵运动,她早已经饿了。后来,接连而来的审判,还有沐浴妆扮,因为怕误了吉时,她都不敢说些什么,一颗心绷得紧紧的。现在好不容易,进了房子,她终于能稍稍松心,肚子便打起鼓来。若不是刚才有人,她真想将**的花生红枣拣出来,全塞进嘴里去。她正吃得欢畅,紫鸢却更加担忧了。她家小姐私奔之后,被带回来全变了一个人。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现在,看见她吃馒头吃得那么开心,脸上露出她从未见过的笑容,再不是那个寡言少语的小姐,心里突然不是滋味起来。喜婆在门外敲几声,道:“新娘子。姑爷要来了。”荣瑾被这话一惊,一口包子噎在喉头上,急得直流泪,一边还使劲儿的捶胸口。紫鸢赶紧倒了一杯水,给她喝下去,她这才顺过气来。荣瑾将帕子一挑,盖住头之后,理理衣服,正襟端坐,俨然一副待嫁新娘的样子。紫鸢这才道:“还请姑爷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