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娟一路引荣瑾去房里,推开门,一股子檀香扑鼻。倚在门边的杏儿撩了帘子,荣瑾走进房门,磕头请安。赵妈妈赶忙将荣瑾扶到座上,笑容满面道:“二奶奶,真是有心。这才回来没多久,凳子都没坐热呢,就巴巴的跑来向太太请安了。这院子里就是三小姐也不曾这么上心过。都说媳妇不如女儿亲,老奴就瞧着您啊,心尖里都是太太。”荣瑾自是巴结热络道:“母亲待荣瑾宛若亲生,荣瑾怎么能忘了母亲。许久不见,恐母亲为宝儿的事情思虑操劳,特地来探望。”孟老夫人垂眼半响,终露出一丝笑容,柔和道:“你有心了。”荣瑾摇摇头道:“这都是荣瑾分内之事,还恐做得不好,怠慢了母亲。”孟老夫人见她态度谦和,臻首低垂,温良顺从的样子比起以往大相径庭,心中不由暗喜,便叫人看茶。秀娟上了茶,又捧了手炉交给荣瑾。荣瑾这才觉得整个人暖和起来。京城的冬日不似湘南柔和多情,连风里都带着冰凌,刮得荣瑾生疼生疼的。方才在老太爷房间已经冻僵了的手脚,到了这暖意融融的房间,这才渐渐舒缓过来。荣瑾见孟老夫人也是一脸倦容,额间又多几条皱纹,心想,看来这家中当家老太太也有为难的事情,不由便好奇上了心,脱口问道:“母亲,可是为了宝儿的寿诞烦心?”孟老夫人面色霎时由晴转阴,目光矍铄,盯着荣瑾,仿佛要将荣瑾盯出个洞来。荣瑾款款一笑解惑道:“方才出门见了容妈妈,看她面色有难,问她也是支吾不言。我心想这府上最近也没别的大事了,就这一件,便来探探您的心思。没想着,我竟和您想到一处去了。”孟老夫人这才面有所缓,留了赵妈妈在跟前服侍,便屏退了房里的所有下人。待秀娟领着几个丫鬟走出了门,她才施施然叹气道:“也难为你有心,竟然能猜到我这老太婆的心思。实话与你说,这府中值得我信的少之又少。奈何赵妈妈和何妈妈不能离身,秀娟是老爷身边的人,服侍左右,芳草年纪尚小,没有经验。我本有心让你来办,可是你迟迟不归。我只能交与容妈妈去办。可怜她一个人,又是订酒,又是派帖子,还有府上的布置,老身子老骨头了,做得样样不顺我心意。我训诫了她几句,她怕是心中有苦吧。”荣瑾也料想是如此。赵妈妈和何妈妈一直在负责孟府外面的庄子和铺子的租金和盈亏。秀娟被提到孟老爷房里做通房丫头。芳草是才进来的丫鬟,老太太更是不可能让她去操办这件事情。大房愚莽,三小姐是未出阁的老姑娘,若是抛头露面,更是自贬身价。想来想去这活也只能落到自己身上来。“这等事情怎么能让母亲操心。您既然说与我听,荣瑾也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不过,我本年轻还需人指点,不如将这事情交由我来办,容妈妈从旁协助。您瞧着怎么样?”荣瑾拉住孟老夫人的手真切道。孟老夫人左右为难,饶不过荣瑾热切的眼神,拍了拍荣瑾的手,笑道:“比不过你这丫头机灵。就交给你了,定要不负舅母所望。”既然目的达成,荣瑾也不便多留,随即向孟老夫人告退了。荣瑾喜上眉梢,不由走路都轻便了许多。正值冬日松子林,小径寂静,鲜有人来,她一时高兴,便哼起了歌。还未走两步,后肩突然被人一搭,吓得她尖叫一声,差些没被路上的石子给绊着。荣瑾转过头只见是孟时骞,心里才松了一口气,忽又想起方才自己那些幼稚的行径都叫他瞧了一个一干二净,便又从放松的神情化作一脸羞色道:“见过夫君。”说着,侧身做了个蹲儿。孟时骞双手顺势将她扶起道:“你我不必多礼。”荣瑾颔首,头埋得更低,心中羞愤:真是丢人都丢到古代来了。难得犯一次傻,竟让他撞了个正着。她是该说是他两有缘呢,还是她两犯冲啊。孟时骞看荣瑾先是惊恐失措后又化作安心舒然,骤然却又便成了煮熟的虾子,心中暗笑:这丫头竟也是这般活泼俏皮,平日里却是小瞧了她,还以为她就是那般古板,同大家闺秀没什么差别。细里看来,她倒是算个活宝了。这么一想,嘴上不禁笑出声。荣瑾听他笑声朗朗,还以为他正笑话她,血气冲了脑子,竟脱口而出小声抱怨道:“有什么好笑的?你个登徒子。”登徒子?孟时骞不禁哑然,她可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怎么成了登徒子了??荣瑾话一出口,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连忙解释道:“那个,那个。。。。。”说了半天,半个字都没蹦出来,反倒弄得面红脖子粗的。索性甩了他一路小跑着回了屋子。直到回了屋子,荣瑾一股脑趴在**,双手捂脸,才忍不住长叹:“啊~~~丢死人了~~~~”红玉不明所以,看见荣瑾风一阵的跑进来,还以为荣瑾被老太爷训了,便忍不住宽慰道:“奶奶,莫急。老太爷就是嘴上严厉,和老爷一样都是面冷心热的人,指不定将您放在心坎里了呢。”荣瑾不由气结,翻过身子来道:“不是啦,不是啦。才不是老太爷那里呢。”“那不是老太爷,还有谁啊?”原本在耳房里的紫鸢也听着动静声出来了,见荣瑾难得恹恹的趴在**,也忍不住好奇道。荣瑾一把拉过帐子,将自己笼在帐子里,还是觉得脸上烫得慌。想起孟时骞那一阵小声,刚抬起的头,霎时又缩回了被子里,在里面是又抓又挠的。荣瑾这边正犯堵,孟时骞却是心情大好。往日里,他最不喜欢的就是每次下朝后回来的这段时间。因为他不得不按着规矩去向他的母亲请安。可,他却永不能忘怀,他的妻宝月临终之时曾说过的一番话。虽然他没有任何真凭实据,但是他始终相信宝月的死和他的母亲脱不了关系。这便是这么些年,他终日不愿和她多言的原因。甚至,当时知道荣瑾打算逃婚之时,他心中还欣喜了一番。他对于这门母亲安排亲事,始终抱有抗拒,迫于宝儿日渐长大,才不得不屈就再娶。现在看来,荣瑾似乎并没有他所想的那般的单薄无趣。他甚至打算好好逗弄一下他的这个小妻子。当晚,荣瑾便给各方都送了东西去。三小姐是湘南上好的绣花鞋,孟老爷是一方徽墨,给孟时后的是一把分量十足的小金算盘和甄氏的一对玉兰镶珠耳坠子和给范氏的一卷云罗纱。另外给三个在府上的姬氏公子和表小姐也分别送了些东西聊表心意。荣瑾思来想去,最后才从琳琅满目中挑出那柄薛老太爷送的玉如意,吩咐胭脂好好包起来送到栖霞居。对于银子的打点,荣瑾向来是下手阔绰的。她始终坚信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便不是问题。她堂堂韩家,不差钱!果然,没过多久,容妈妈便来谢礼了。紫鸢因为脸上的伤,不便见人,便自行回了耳房。荣瑾吩咐好茶好果待着,先行去换了一身行装。容妈妈吃着茶,四处打量房里。屋内摆设简单却不单调,富贵却不俗气,正堂放着一副名家山水画,放了一个高脚长桌,两旁个备一把太师椅。桌上放着一个万年青的盆景。旁边放了一个小巧的瑞兽香炉,袅袅而上的青烟,散发淡雅的香味。荣瑾换做一身家常装束,绣海棠交领中腰襦裙,外面穿个大袖的红袍子,配上狐裘做的绒领子,既暖和又不笨重。容妈妈见荣瑾出来,忙放下茶碗,夸赞不迭:“奶奶,这一身穿得实在漂亮。乍一看,老婆子眼睛都要花了。”荣瑾侧身颔首,从容道:“妈妈,谬赞。来来来,这里吃茶,吃茶。”茶过三巡,容妈妈也不在客套,便道:“老夫人今日可曾允了奶奶?”荣瑾点点头,自豪之色不好不掩盖。容妈妈见荣瑾尚有面带得意之色,心中大叹:眼前这个奶奶果然是个生犊子。这等烫手山芋居然还真允诺了下来。看来也是个没什么脑子的主子。“妈妈,今后之事还得妈妈多多提点。”荣瑾说罢,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来放到容妈妈掌心。容妈妈得了钱财,自然高兴也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谢了恩就走。出了沁春居,容妈妈掂量掂量手里的银子,心中不由嗤笑:这二房奶奶被人推入火坑,竟还给人塞钱,真是十足的草包一个。也罢,现在银子到手,之后的问题便都交给那自己往下跳的蠢货去解决了。她不过是个下人,到时候就说什么都不知道,全推给这个好骗的二房奶奶。荣瑾这一厢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就被活生生的给卖了,心里还喜滋滋的,以为自己得了这么大的差事,是老夫人器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