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老夫人嘴上不说,心里却明镜似的,只是先下她还不能治了那大房。前几日,两广本家传来了消息,甄氏二子一身武艺拜在了沛国公府世子手下,正是得重用的时候。这时得罪孟氏,为了一个妾室,与其交恶,自是不值。她只好先宽慰着道:“我自然知晓你受苦。我何尝不想帮着你呢。”范春儿见孟老夫人眉目慈善,宛若自己祖上奶奶,心口一暖,也哭道:“春儿心里苦得很。还望母亲怜悯。春儿不求得大奶奶能赔礼道歉,只求大奶奶能莫要在为难妾。”孟老夫人眼见范春儿是个好糊弄的主儿,佯作垂了泪道:“可怜了你的。你虽是丫头出身,也明白事理,倒叫我省去许多心事。”说着,手一伸,抚着范春儿的鬓角,又道,“只是,各房里的事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房虽然霸道,你既然甚为时后的人就要多多避忌,让你们的爷少为家事操心,如此才是贤良之人。”范春儿哭哭啼啼的,在姬氏怀里哭了好一阵,这才停下,摸了泪。赵妈妈笑着道:“范姨娘眼睛红红的跟个兔儿似的,安倩,还不扶着范姨娘往内室去洗洗。”范春儿和安倩转身进了内房。正巧此时,荣瑾携着孟若兰一同来请安了。两人一路上是有说有笑的,手挽手跟亲姐妹似的。一同打帐进来的还有容妈妈。三人一同进屋,荣瑾和孟若兰做了齐眉大礼,容妈妈则是磕了头。老夫人诧异得嘴巴都合不拢,楞了好一会儿才道:“都起了吧。芳草奉茶。”两人入座后,孟若兰立刻吩咐道:“杏儿,冬儿,去把梨花酥和芙蓉香片拿来。嫂嫂最爱吃这个。”老夫人错愕片刻,半是责怪道:“你这丫头使唤我的丫头倒是顺手。瞧瞧你今日‘嫂嫂,嫂嫂’挂在嘴上,定是有求于瑾儿吧。”孟若兰撅嘴,笑道:“哪有母亲说得那般,我真心待嫂嫂好,不求其他。您瞧着这样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儿,性子又好,不骄不奢,还同女儿一样喜欢诗词。女儿从前不曾了解,若是知道了,哪里能冷落嫂嫂那么久。”荣瑾也笑着,亲昵瞧着孟若兰接口道:“母亲还不知道三小姐的性子么?直来直去的,又是大方和善之人。自然人人喜欢。”杏儿和冬儿奉上了点心和果茶。孟若兰献宝似的指着那桌上的三样精致点心道:“嫂嫂,您不知道。母亲房里的小厨房是最好的了。糕点果饼,全是手艺上乘。京都里的五方斋和真味楼都没有这般好的手艺。”荣瑾用筷子每样夹了一块,细尝过后道:“梨花酥松软酥脆,清雅甘甜。五色果子入口酸甜,梅干生津润喉,都是极好的东西。母亲房里的丫鬟真是手巧。不知是谁做的,我还想让紫鸢来拜师学艺。”老夫人笑一声道:“这倒是也不麻烦。”招招手对着何妈妈道,“将巧果叫来。”自然没多久从外面进来一个姑娘,十七八岁模样,圆月脸,柳叶眉,一双桃花眼,樱口朱唇,一笑便露出两颗小虎牙,见着人立刻侧身做了个万福。荣瑾捧了茶道:“这模样倒是好看,让人瞧着舒心。”“我这里的点心都是由巧果做的。你既喜欢,我就给了你,省得你心里惦记。左右我这个老婆子也不喜欢吃这些甜的,还不如叫她去伺候你们。”孟老夫人瞥一眼荣瑾,宠溺着道。荣瑾自然知道孟老夫人心思,心想你既然想给我也自然收下,免得你再派人来,让我好找。于是,千恩万谢道:“母亲这般待我,荣瑾真是折煞了。”孟老夫人道:“哪里来的折煞的话,都是大人给的福气。”说着,拍拍站在身旁的巧果的手臂。巧果跪在地上磕头道:“奶奶万福。巧果没别的手艺,就是这点心做得好吃。您放心,有巧果在,定让您和二爷每日都甜甜蜜蜜如胶似漆。”荣瑾娇笑,拿着帕子扇了扇面道:“这丫头,我只当你是手上抹了蜜,想不到嘴也这般甜。那我便承你吉言,让二爷好好尝尝你的手艺。”紫鸢将巧果从地上扶起来,做自家姐妹般小声道:“我是小姐的陪嫁丫头。既然日后大家侍奉一个主子,你我便都是姐妹了。你且放心,奶奶性子软,你只要好生服侍着,必有你好处。”巧果一听,只是点头,却不曾露笑脸给紫鸢看。“说什么这般开怀?母亲和三小姐的悄悄话真是让您羡慕呢。”说话的正是范春儿,她已打理好了上下,整个人又是之前那般端庄,正从内室走出来。孟若兰哼一声,飞去一冷眼,道:“范姨娘也在啊。怎么从里面出来呢?正所谓妾不得上堂,您这儿不仅是登堂了还入室了。您这是从窗户里进来的,还是从墙缝里进来的啊?”荣瑾原以为孟若兰只是和甄氏有所过节,没想到她对范氏也是那么的不客气。一番冷嘲热讽下来,范春儿脸上自是不好看,强撑笑颜道:“三小姐这话就严重了。我是妾室,自然不敢上大堂。今日,我原是先来,不过毛手毛脚弄湿了衣服,恐失了态,先去里面将衣服可烘干了才出来的。”孟若兰讥笑,“你害怕失仪态?这屋子里哪一个不比你有仪态,就是我身后的云锦也比你强了百倍。我若是你,还不如找个地洞钻下去呢。”范春儿左瞧瞧右瞧瞧,满屋子的婆子姑娘竟没一个人来帮自己的,只觉得折辱,含着泪,做了墩儿拜别道:“奴今日不适,就先回去了。”还未等老夫人开口,便匆匆而去了。屋子里收拾完了安倩刚出来,见自己主子跑了出去,连忙也随意行了礼,赶着跑出去。荣瑾见她,心中不忍,也不想当面拂了孟若兰的意思,便道:“紫鸢,宝儿今日说要吃桂花糕。你给做了么?”紫鸢一拍脑门子,急急忙忙道:“哎呦。我给忘了。瞧我这记性,巧果现在这儿服侍着。我去去就来。”说着,也行了礼疾步出去。荣瑾赔笑道:“紫鸢这丫头原先散漫惯了,老是忘东忘西的,让母亲笑话了。”“不打紧,不打紧。”孟若兰把弄着手中的绢子道:“我还羡慕嫂嫂呢,能**出这么一个好的丫头,一点就通。”荣瑾和孟若兰只在房内待了片刻又出来了。“嫂嫂,不如去我那里坐坐。”孟若兰道,说时还拉着荣瑾的手,仿佛晃秋千一般一直晃荡,一双大眼睛泫然欲泣,乍瞧着又讨喜又可爱。只是荣瑾又是不得不婉言谢绝道:“不了。二爷今日下午就回来,我还得备上他想要的点心茶水呢。”孟若兰抿唇一笑,眼珠子骨溜溜的一转,目含深意道:“怪不得哥哥每日都宿在嫂嫂房里。对那外来的浪货一点都瞧不上。”荣瑾知道孟若兰的脾气,只是笑笑,脸上免不得发烫。想起孟时骞,她倒是有气说不出。昨夜被他给将了一军,原是个这么个阴险耍诈之辈,她倒险些被他给骗了。真是气人!相互道了别,荣瑾先回了巧惋阁,听得紫鸢一番禀报,一计上心头道:“你随我来,将房里上回去忠国侯府上的那尊送子观音拿来。我们送去碧水筑。”紫鸢一听要拿那送子观音,心疼不已道:“奶奶,这么个好东西,你何苦给别人不留着呢?”荣瑾知道紫鸢素来小气,饮一口茶道:“你不知,舍不得孩子套不找狼。你日后就明白了。”紫鸢不明白,气鼓鼓的回了耳房涂药。荣瑾没办法,只好唤了红玉来帮忙红玉一边帮忙一边却心想:紫鸢这丫头实在不懂规矩,也笑话荣瑾软弱,让下人都骑到脖子上了。孟府西南面有一处地方,依水而建立,原本是夏日乘凉的亭子,最适合避暑。只是冬日便偏湿冷了,湖面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乍看去像是一面明晃晃的镜子照着这一片青天,四方草木都落在了湖泊中。“真是好地方。”荣瑾不由想起了小时候的在自家院子后面的湖上滑冰的情景了,心驰神往脱口而出。红玉好笑道:“奶奶,可别说胡话。这么冷的天,在这破地方有什么好的。”一阵寒风呼啦啦的吹过,冻得绯巧瑟缩着,连走路都打着颤儿了。外面也没个守门丫鬟,好在道就是笔直的,没人引路也成。主仆两一路走着,见着一处小楼,红墙黑瓦,瞧着挺别致的。走进去一看,之间小楼正中挂着一块牌匾,上用正四方的隶书写着《临水照花》。荣瑾心想名字倒是雅致,却不知里面的那位可是个风雅的人。她和范春儿不曾有多碰面,也不知她为人,只是知道是个丫鬟提上来的妾。方瞧见也挺知礼的,听了紫鸢告诉回来的消息之后,便更急着要来见一见了。敲了敲门,好半天才听见有人从楼上下来的脚步声,只见一个梳小牛角的丫头打开门怯怯问道:“敢问是奶奶是哪一位?”红玉也是知道院子里的这个姨娘的。她本也是被老夫人安排去孟时骞房里服侍的,只是孟时骞未瞧上她。现在瞧见范氏如此下场,心中不免兔死狐悲,喃喃道:“好歹是个姨娘竟落到如此地步。连个正经丫鬟都没有,叫了这些不懂事儿的来服侍。”荣瑾见那小姑娘冻得嘴唇发紫,身上衣服也少得厉害,便道:“别的先别说,你先去沁春居,就说二奶奶吩咐她让她去账房那儿取了二房这月的用度来都送到这里来,再让她拿上些上好的棉袄子,狐裘披风来,告诉她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