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泽园的景色因下了这冬日里的第一场雪,变得分外迷人。松柏苍苍,绿竹摇曳,红木缠枝雕花的小轩窗前正做着一个美人细心的瞄着额前的花钿。铜镜无暇,照出女子白皙的脸庞,衬在这绒绒雪花下,更是分外的迷人。孟婉君的面色焦急,时不时往门口看。宝钗见了,忍不住将她的头又扳回去,调笑道:“小姐,再这么看下去,脖子都快看歪了。到时候成了歪脖子美人,看表少爷如何娶您进门。”孟婉君霎时羞红了脸,恼着作势打宝钗道:“你个不知臊的,谁叫你瞎说的。”宝钗即可躲到了刘妈妈身后,一边笑一边做鬼脸道:“小姐的心思院子里谁人不知?我若是说谎,就自己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这大冷天起得这样早打扮,又苦苦的守在窗子前面,还不是为了表少爷一句明日得空来。”想起昨夜和表哥的偶遇,孟婉君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又是羞又是喜,燕子般扑到李妈妈的怀里,撒娇道:“妈妈倒是管管宝钗呀。这孩子平日里就尽是调笑我。”李妈妈忙护着怀里的人,忍不住回头瞪了一眼宝钗道:“这丫头嘴没遮拦的,罚你今晚不许吃晚饭。”宝钗一张俏脸变做苦瓜状,不情愿道:“娘~~”孟婉君得意的冲着宝钗笑了笑,又俯下身子对着李妈妈道:“妈妈,父亲可有消息了?”李妈妈摇摇头,原本挂在嘴边上的笑没了,只心事重重道:“小姐,我听老太太房里容妈妈的口气,老太太有了意思打算将你许出去。”孟婉君一听,心顿时漏了一拍,只面上依旧神色不动,只将头埋得更深道:“妈妈,您可知道我要被许到哪一家?”李妈妈抱着婉君的手,紧了紧,心中万分不舍道:“我也不曾知晓。只听得提起大约是北边,说了边疆寒冷,恐你身子不适。”孟婉君浑身一震,缓缓从李妈妈怀里退出来,又坐回了凳子上,楞了半响,拿起桌上的钗子,看了看,又放下,也不说话,只是看着窗外痴痴的坐着。李妈妈见了她这般,心里也难受得很,忍不住哭道:“小姐,您若是心里苦,便哭出来吧。哭出来至少得好过些。”孟婉君惨白着脸,强忍了心中的升起的一阵苦楚,自嘲地笑道:“妈妈,我哭不得。这是天大的喜事,在老太太面前,我得笑,笑得越高兴越好。我算是什么,不过是个不争气的本家女儿,还不如偏室里的姑娘,虽然过得不好,至少能嫁个喜欢的人。我不过是借着这张脸的光,得了十来年的锦衣玉食的日子。说到底只是颗棋子罢了。”李妈妈见着这个眼前眉目柔弱苍白,却依旧倔强的孩子,忍不得拉着她的手,规劝道:“小姐生得这样好,何苦想不开。老夫人既然要将小姐嫁出去,定是不会辜负小姐的颜面的。您何必非要嫁给。。。”“妈妈不要再说了!”孟婉君尖叫着打断了李妈妈的话。屋内无人再敢出声。宝钗瞧了孟婉君好一会儿,小心开口唤道:“小姐?”孟婉君转过脸来,笑颜一如往昔,似是方才什么都未发生一般,拿着桌上的芙蓉金花钿,笑道:“你看我戴这个会不会太俗气?”宝钗尚未反应过来,僵着脸应道:“啊,是,是。”李妈妈忧心忡忡的看了孟婉君一眼,自知多说无益,便退下去了。快雪时晴,日光终于在雪后撒遍了整个京都。西泽园里的雪旋即便化了。直至夕阳西下,园子里的雪早已化得差不多了。孟婉君却依旧坐在窗台前,脸上早已没了原先的喜庆劲儿。宝钗忍不得自家主子这样受苦,心里不免埋怨【二爷当真是吊着人,吩咐了话下来,都快晚上了,莫说是人影,连句话都没有。害得小姐苦等。】她虽心里这样想,可嘴上是绝不敢说半点孟时骞的不是的,生怕着孟婉君责罚。可左右不能干等着,宝钗心想倒不如先遣了人去打探打探。便道:“小姐,二爷许是有事情在沁园里耽搁了。不如我们送些点心去看看二爷?”孟婉君本就心中等得急,宝钗这样一说,她更是生气。自己起了个大早,里里外外梳妆了一边,可干等了一日不说,还让这些个奴才都看了笑话去。一口气上来,孟婉君怒得立刻将梳妆台上的东西一股脑全扫到地上,心里又气又羞,忍不住趴在案上哭起来。一时间,金钗珠玉落了个满地。外面的两个丫头听见动静,赶紧的就跑进来,见了一地的狼藉,心里也有些惴惴。宝钗忙叫她们收拾了,自个儿上前去安慰孟婉君。正哭的时候,却听见,外边婆子来说,东来正往西泽园来。孟婉君慌忙擦了泪,吩咐宝钗赶紧收拾东西。宝钗同丫鬟拾缀了房子,将贵重东西都给放到里面去,心想:这会子来也不会是什么好消息,怕是又得惹姑娘一场生气了。东来一走进来,便跪下砰砰砰的给孟婉君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赔罪道:“表小姐,还请见谅。爷带话过来说是今日不能和表小姐一同赏雪了。还请表小姐见谅?”孟婉君慌忙问道:“可是有什么事情缠住了?”东来摇头只道:“这小的就不知道了。奴才就是来报个信的,求表小姐给个饶,千万别因这事情怪我们爷,伤了兄妹感情。”孟婉君看东来低眉顺眼的样子,心里也明白定是问不出个什么来的,只笑着让东来给带了点心去。李妈妈送了东来出去之后,又回了屋子。孟婉君便问道:“妈妈可知这东来是从哪里来的?”李妈妈老实道:“方才问了看门小厮,说是沁春居那一处来的,满身是梅花香味。这会子又往沁春居方向去了。”听见沁春居三个字,孟婉君就暗自咬牙。自上一回,她去沁园出了这样大的笑话之后,便在心里就恨下了荣瑾。原来,那一日她和荣瑾穿了一样的衣服,又受了荣瑾的一对翡翠耳坠子,心里美得,当下便去了沁园打算给孟时骞看看。却不料,被孟时骞给错认成了荣瑾。这可真把她个气着了。那一日荣瑾赠她的翡翠耳坠子,分明就是她新婚回门第一日带的物件。孟时骞看着竟说她配不得这东西,还劝她日后都不要戴了。想她虽不是倾国倾城,却也是如花美眷。被人当着面说配不上那物件还是第一回,她羞得恨不得直接拿根绳子吊颈算了。这一回,又是这样,她真恨不得将荣瑾那张道貌岸然的脸给画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