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几日,太阳出来,将风雪都都吹散了。正是二月初的日子,沁春居里一片热闹。荣瑾悠闲的坐在院子里,地上跪了一排的人。全是这几日擅离职守,私自谋生的几个丫头婆子。这地上跪着总共五个人。两个婆子年纪大了,战战兢兢的,还有两个丫头也是怯怯的。只余一个丫头,腰板挺得笔直,死不肯低头认错。那两婆子是年纪大了,吃苦吃怕了,所以想寻个好路。荣瑾打发了她们去了福寿园里伺候庆姥姥。这家中高低起伏,风云变化,可福寿园是永远不会动的。虽然,里面冷清,却好在安稳。一辈子老死在那里也算一个去处。对待老的,荣瑾一向是和善有加的。她见着年老的老头老太太,仿佛总能回忆起自己童年里家里的奶奶和帮佣婆婆。可面对这些个心思不安分的小的。她可就不那么手软了。但凡是想攀高枝的,有异心的,统统都赶出去。她的地方容不下污秽!那两个怯怯的丫头一听,赶忙就哭了,又是磕头,又是求饶的,满嘴里奶奶,叫唤个不停。那倔强丫头眼里也露了惊恐,忙道:“奴婢知错了。”荣瑾瞥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几个,冷冷道:“这也是我的心意。我只是顺着你们的心思。既然打算各寻出路,我也不拦着你们。又什么好主子的赶紧去投奔吧。别一回头,就说我害了你们前程。”这房里的丫头都是通过府里名册登记的。谁是谁房里的人都是规定好的。若是丫头被主子赶出来,便是要卖出府的。这几个丫头能不急么!紫鸢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房里奴才吃里扒外的事情,主子知道了最多也就赏几个板子,再不济放到刑房里教育两天,保准老实。这将奴才赶出府的,这还是头一遭见着。将事情闹大了,各院子里谁都不好看。荣瑾心笑,这就是要闹大了看看。院子里来的这些个姑娘们,她倒要看看哪个想挖她的墙角?紫鸢见了自家主子表情没有丝毫动容,看来是铁了心要闹腾了。于是只得咬了牙将这几个丫头都给赶出去。屋子经过这么一肃清,原本就少的人,顿时又少了不少。只剩下三个洒扫丫头,两个三等丫头和一个二等丫头和一个一等大丫头,人实在是太少了。荣瑾倒是乐意,本就不习惯这么多人在身边伺候着。现在只剩下贴心的几人,已经足够。这上午刚将那些丫头婆子赶出去,下午老太太就来了。荣瑾早已摆好阵仗对付这位精明的老人家。老夫人一进门莫提别的,先是笑眯眯的赏赐了好些东西,道:“春日里置办家里东西时候,我念想你病了那么久,也该换换东西,除一除病气。张罗着将你的那一份先送过来了。”这丫鬟后面带着的是几匹上号的织锦段子和江南盛产的烟水罗,还有全新的刻花双鱼帐子。荣瑾含笑谢了礼,将东西都拿了进去。老太太仔细端详了她,这才道:“我看你近日气色好了不少,也能下地了。如何还闷在院子里呢?花园里的桃花今年开得早,姹紫嫣红,赏心悦目。我也带你去见一见院子里新来的几个外家小姐们。”荣瑾自然点头称是,便随着老太太一同走去了花园。二月初,春寒料峭。花园里的桃花树受了几日太阳,竟含苞待放。这几日,也有不少花耐不住寂寞,争相开放了。原先只在屋子里的几个小姐也都纷纷出来赏玩。就着日头在花园里或是扑蝶,或是赏花的。荣瑾一路走来,远远便瞧见几道艳丽的身姿。而这春意无边里,却有两个男子正坐在后花园的凉亭里叙事。老夫人宛若慈祥的母亲看着这春日院子里开放的百花,语重心长道:“荣瑾,你是我看中的孩子。你可知道,孟府的花园里有多少种花么?”荣瑾垂首道:“荣瑾见识浅薄,不知。”老夫人似笑非笑一般望了荣瑾一眼,接着道:“府上花园里原本有百余种花,可是花色杂乱,反而让人眼花缭乱。于是,我便将这些花又统统的除去,只剩三种花。除得太多了,这春日一来,反倒显得单调了。”老夫人放开一旁赵妈妈的手,转而抓着荣瑾的手,道:“说这些,只是要你知晓。这花无百日红,四季交替,人生亦是如此。这个花园将来都是你的,何必急于一时呢?”荣瑾看向远处那群娇俏的女子,忽而缓缓一笑,对着老夫人道:“这是母亲的花园,什么花该什么时候开,也应该是有母亲说了算的。花枝早争春固然是美景,可是春寒未过,不过是徒自飘零罢了。”老夫人闻言,神色微微动了动,看向那几个身影的眼神似乎谨慎了几分。“荣瑾以为牡丹虽然国色,可是无果,花期一过就是残败。但若是桃李入园,春季赏玩,夏季结果,来年又一春。不如在这院子里广栽桃李吧。”言毕,她双手扶着老夫人的手,陪同着慢慢向前走去。老夫人不言,只是眼神时不时扫过她。荣瑾扶着老太太一走进花园的石板路。几个外家的小姐便围了上来,一时间簇拥着将荣瑾挤得没了边。这院子里大抵有四个小姐。其中三个都是打扮得格外的艳丽,花红柳绿的。还有一个穿得倒是平常普通,只是织料一看就是上等东西。几个小姐纷纷撒娇扮痴,围着老太太,求得老太太的几分注意。荣瑾远远的站着,看见一个穿鹅黄色春衫的女子暗地里使劲推了一把其中一个穿宝蓝色大织花窄袖胡服的女子,连带着又将站在另一旁的穿藕荷色的半臂的女子给碰倒了。三个人霎时便争执起来。荣瑾暗自好笑一把,外家之人只选了张漂亮皮面,却没选脑子同样漂亮的。这样的女子进了大家院子也只能做装饰用的花草,若是想成为正主儿,难上加难。那个没被波及到的女子趁机便同老太太亲近道:“老太太,您瞧瞧。几位姐姐每回聚在一起都吵吵闹闹的,真是失了我们孟家的颜面。”老太太望着扭作一团的几个丫头,心里的兴致顿时没了大半,露出扫兴的恼色道:“回回来,回回不长进。白费了我一番教导。这一年的四家会若是你们再不得聘帖,明年便不必来了。早日在乡下找户人家配了吧。”老夫人转身就走,扶着老夫人的那名女子得意的冲着几个傻愣在地上的女子挑衅一般扬了扬下巴。荣瑾对着一处闹剧,微微露了笑意,转身正要往回走。却看见,穿着鹅黄色春衫的女子襦裙束腰见挂着一个鸳鸯戏水的荷包。便上前一步,问道:“这位小姐,生得倒是有几分面熟?不知道是哪里的外家生的?”那女子上下打量了荣瑾一番,见她梳着妇人头,谈吐举止大方利落,便以为是孟府中姬妾,便道:“你倒是会套近乎。我是桐城孟家的,也不知你是哪一处送进来的姨娘?我只听说二表哥年里娶了一房妻室,却不料也纳了房妾室。”紫鸢见自家主子被辱,顿时生气道:“我倒是您是哪一位,原来就是老太太口里的外来小姐。奴婢瞧着您明眸皓齿的,怎么眼睛都看不出个好坏呢?当初,我家奶奶三媒六聘进门的时候,您不是也曾喝了喜酒。现如今,吃完了便忘得一干二净了。”得知荣瑾是正房妻室,那女子吃惊得左右打量了她一番,这才行礼道:“孟明珠给二嫂嫂请安。嫂嫂万福。”荣瑾见她一前一后态度大有不同,心中也笑了笑,只做不在意将她扶起来道:“表妹多礼了。都是一家人。”其他两个女子见状,也纷纷行礼。这宝蓝女子是来自泸州孟家,名唤孟春绯。藕荷色的女子来自蕲州孟家,名唤孟惜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