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有什么机会?难道——”沈熙冷笑出声,一开始自然觉得穆槿宁是夸下海口,只是看她这般神态自如,她愈发不敢想下去。她在青宫,身边的人愿意为她奔命的不多,消息自然不灵通。沈熙的笑容,僵持在脸上,蓦地停了下来,她突地想起,那日皇上生辰,在雍安殿内以一支霓裳舞折服众人,让皇上刮目相看的,正是眼前这个女人。她也偶尔有所耳闻,穆槿宁的娘亲,曾经跟皇上有过一段感情。难道,这个女人……终究也要走入后宫来?!两脚还未彻底踏入后宫,就已经想要借刀杀人,除掉后宫最高位的皇后?穆槿宁的野心,实在是太大。“我能说的,就是这么多,你可以回绝我,待在青宫,日夜指望沈家是否还能翻身,还能给你比我能给你更好的机会。”穆槿宁朝着她,缓缓绽放笑容,愈发亲切平和,只是此刻她的眼底,却没有一分笑容。沈熙不禁怔住了,眼前的穆槿宁,仿佛只是披着崇宁郡主皮囊的一只……。恶鬼罢了。她的眼神里,没有任何光彩,黑眸墨黑的,像是野兽的眼睛。她的话像是恶鬼给出的食物,精美香甜,让人忍不住想要去碰,想要去尝,想要纳为己有,偏偏……。或许其实尝到的,只是恶鬼利用幻术,将一颗碎石子变换出来的美好罢了。“你……。”沈熙别过脸去,双手搭在膝盖上,眼底满是斟酌。“让我仔细想想。”“十天之后,我会再来一趟。”穆槿宁的笑意敛去,淡淡看她,话锋一转,这一番话,她说的并没有任何感情。“即便是交易,我喜欢有诚意的对手,你若想着将今日谈的,传到皇后的耳边,让皇后扳倒我,她也不见得会搭救你出青宫。”沈熙猝然眼神一闪,这个女人,还真的是将计划想的周全,她回应了一句。“放心吧,我在宫中这么多年,知道分寸。”穆槿宁望着眼前的沈熙,看她眉头紧蹙,的确陷入深思,她幽然从容转过身子,只听得沈熙态度骤变,跟最初的不闻不问判若两人。沈熙扬声吩咐一声,一名宫女从门外走来,低着头在门旁等候穆槿宁。“碧湖,送送郡主。”她默默勾起唇,笑容很淡,在走到门边的那一刻,笑容也尽数崩落。今日,这一场浓雾,好重。她走出青宫,仿佛是天要帮她一把,一场浓雾,足以将她的行踪,掩的严严实实。她回头望着青宫,整个青宫只隐约露出一些屋檐棱角,就像是天尽头的瑶池一般。穆槿宁独自行走在后花园,在假山旁等候自己的雪儿朝着穆槿宁摇了摇头,示意方才无人经过,她才稳步走向景福宫。她身上沾染了雾气,细小水珠子凝结在每一根发丝之上,仿佛为她制造了一座满是细珠的桂冠,长睫毛上也有些许湿漉漉,她的晶莹面容上,没有一分血色。她走入景福宫之内,在门外就听到有女人的谈话声,今日想必不止是皇后一人,她细细扫了一眼,原来是周嫔和还有一个……。却较为陌生,她想不起到底是谁。“给崇宁也搬个位子来。”皇后瞥了行礼的穆槿宁一眼,如今她坐在一旁下棋,对弈的人,正是周嫔,而那位眼生的女人,正在观望。穆槿宁坐在红木椅子之内,噙着浅笑看着两个女子下棋,只是棋局走势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精彩,皇后赢得并不难,或者说——周嫔输的太轻易了。“还是让珍妃姐姐来吧,我啊,实在不是娘娘的对手。”周嫔笑着谦让,这一句,让穆槿宁定神望着身边的女人。她便是珍妃。过去的真贵人。都说真贵人温柔,像是一壶温暖的茶,穆槿宁瞅着,珍妃一袭粉色宫装,身子骨纤细,眉眼清秀婉约,笑着的时候唇畔有一对细小的梨涡,的确是小家碧玉的美。珍妃跟沈熙不同,出身并不特别高贵,是江南县令的女儿,知书达理,温柔体贴,只是……若不是沈熙过分骄傲让皇上望而退步求其次,也绝不会看上珍妃。不过,虽说珍妃除了温柔的品性,也实在有些乏味,穆槿宁却不敢太早下定论,在她看来,能够在后宫生存下去并一步步爬上高位的,就有她的本事和手段。单纯乏味,也可能只是一种保全自身的手腕。可怕的不是真傻,而是假傻。“珍妃妹妹,你跟本宫对一盘棋。”皇后笑着,依旧一派温和亲切。“那就让娘娘见笑了。”珍妃说话的时候,嗓音格外动听,穆槿宁揣摩着一副好嗓子,或许也是吸引皇上的一个原因。“不到最后一步棋,谁知晓谁胜谁负?你这么早就认输了不成?”皇后的眼梢,撇过穆槿宁,随即又回到珍妃的身上去。珍妃笑而不答,只是将手中的白子,在指腹间反复摩挲,仿佛第一步,就已经有些后怕。这一回,却是没有多少工夫,也是输在皇后手下,一败涂地。珍妃笑着轻声叹气,柔声道。“臣妾原本就不善于对弈,也不知要多久,才能追上娘娘的后尘。”“跟她们下棋,总是赢,却一点也不高兴。”皇后指了指周嫔跟珍妃,仿佛意兴阑珊的喟叹。她端起海嬷嬷送来的龙井喝了一口,这才望向默不作声的穆槿宁,笑了笑,直道。“这么大的雾,还叫你来,实在难为你了。”“我们无法让娘娘尽兴,看来只有崇宁郡主才能让娘娘开怀了——”周嫔快人快语,珍妃虽然言语不多,却也是让开了位子。穆槿宁无法推脱,便坐上珍妃让出的椅子上,海嬷嬷清了棋子,也站在一旁端详。棋局下到一半,穆槿宁依旧没有一分吃力,晶莹面容上没有任何笑容,眼神之中透露的是满满当当的专注。她突地犯难,仿佛这一步,不知如何走下去,周嫔一边取了点心,一边笑着说道。“不是该下这儿么?”“周嫔妹妹,观棋不语真君子。”珍妃压低嗓音,以手肘撞了撞周频,周频面色略有几分尴尬,却又随即不再说话,安安静静地看着。穆槿宁不知为何,突地眼前浮现那一日,她跟秦王对弈的场景,他招招狠绝,哪怕是对弈,也恨不得要置人于死地——她的心口,突地一阵无力的闷痛,手中的黑子,被紧握在拳头之中,迟迟不曾言语。她不再回想过往,将那一枚黑子,推向那一处。即使知晓,那并非是让她赢得地方。她还是推出去了。果然,她因为这一步,输了全局。她的眼神闪烁,面色微微发白,这才惊觉自己手心有汗。看着满盘皆输,她的眼底一片惊痛。皇后笑着起身,淡淡说了句:“崇宁都跟着你们不学好,刻意输给本宫,实在是扫兴呢。”周嫔依旧在一旁夸赞是皇后的棋艺惊人,穆槿宁也没怎么听进去,珍妃在一侧陪笑,偶尔加两句不痛不痒的话。送走了周嫔跟珍妃,穆槿宁才端起海嬷嬷送来的茶水,捧着的时候,暖意一分分侵入她的心,她的确是下棋的时候,分了心,否则,孰胜孰负,也不一定。“后宫的这些姐妹,你也早晚要认识,如今跟她们打好交道,往后相处的感情才能深厚,你说本宫说的话,对么?”皇后的眼中满是笑意,弦外之意,是何时穆槿宁进了后宫,这些人脉关系,多亏了皇后,她不必费心打点。毕竟,谁都知晓崇宁是皇后的人,熙贵妃就是前车之鉴,谁敢跟皇后作对,谁敢不给皇后一个面子?!穆槿宁也不戳破,却也不愿多谈,只是垂眸一笑。“崇宁多谢皇后娘娘的一片苦心。”看穆槿宁听懂了,自然也就证实,自己心中的猜测,皇后抿着笑,眼底幽深似海。“娘娘,崇宁在王爷的屋子里里外外都找过一遍,只是……并无斩获。”穆槿宁的言语之间,满是歉疚。皇后闻到此处,猝然眼波一沉,面色沉郁许多,她幽幽地回了一句。“没找到?”“是的,娘娘。”穆槿宁抬起眸子来,眼底没有一分闪烁,格外赤忱。皇后强撑着笑容,淡淡追问。“你在他的身上找了吗?至关重要的东西,或许会随身携带也不一定。”“这……崇宁还没有机会。”穆槿宁沉声道。皇后轻声喟叹,一手覆上自己的心口,眼神恳切。“本宫虽然心中焦急,但你还是小心一些,别让他察觉了。”穆槿宁笑着点头,眼神却渐渐放空了。皇后瞥视了她一眼,尝到了一块酸橘子,不禁蹙眉,推开海嬷嬷送来的橘子。“还有,本宫看皇上这些天被沈家的事折腾的消瘦许多,你何时跟皇上坦诚心意?”“待我把王府的事准备好了,崇宁会去的。”穆槿宁的心中,落入一片寒意,仿佛是一场雪,下在体内,一片片的微凉冰雪,覆上她温柔的心。那,才是她知晓会满盘皆输,却不得不将手中黑子推向的一处。这一个棋局,走到如今,真是不易啊。只是,唯独她很清楚,那棋局之上,最后一颗的黑子……其实是她自己。但,唯独牺牲了自己,才能结束一切。她咽下满满当当的苦涩,眸光摇曳,心口紧缩。“也好。”皇后沉默了些许时候,最后的一句话,却只有这两字。穆槿宁从宫中离开,回到秦王府内,只是一路上遇到的下人见了她,个个眼神闪烁,仿佛只是半日的功夫,她在他们眼中,就成了一头野兽般骇人。她的心头升起疑惑,却依旧神色自若,走回了雪芙园,小阮小晴正在说着悄悄话,琼音看到穆槿宁走入庭院,已然轻轻咳了一声,示意她们不再多话。穆槿宁直觉她们的神情有异,站在长榻之前,待琼音为她卸下身上厚重袍子,她才敛眉,正襟危坐。仿佛有一道诡异的阴霾,压在整间屋子的屋檐之上,让此刻,没有人,敢多言一句。“我去宫里才大半日,王府到底出了什么事?”婢女们面面相觑,各自摇头,她们留在雪芙园等候差遣的时间最长,能够知晓王府小道消息的机会并不多,更别提如今老管家得到王爷授意肃清府内下人的规矩,不许下人嚼舌头,否则,杖责二十,赶出王府。“琼音,她们不说,你来说。”穆槿宁目光灼灼,这从宫中回到王府的路上,格外寒冷,如今她端起一杯热茶,喝了两口,只听得琼音并不闪烁其词,一句话,直截了当。“王妃今早,小产了。”一口热茶梗在穆槿宁的喉口,仿佛让她呛着一般的火辣疼痛,她顺了顺气息,才抬起清冷眸子,语气陡然变冷:“怎么没的?”琼音低下头,跟那两名婢女一般,仿佛当真是不知道,默默摇了摇头。若是意外,沈樱早就该派人风风火火赶来问罪,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无缘无故没了,沈樱一定将她当成是真凶。可是,已经过去大半天了,不但沈樱的人没来迁怒指责,她进王府的时候,甚至管家跟她照面,也不曾开口提及,她从任何人的那边,都没有听过这个坏消息。整个王府,出了这档子大事,怎么会半点风波都不曾涉及到她?!难道,她会是秦王府知晓实情的最后一人?“把袍子拿来,我去锦梨园。”穆槿宁再度阴沉着脸将茶水喝完,才朝着雪儿吩咐一句,支起身子,不顾身子的疲惫,套上厚重风袍。“郡主如今去王妃那里,恐怕不合适——”琼音顿了顿,走到穆槿宁的身边,一边为她系了风袍的细带,一边压低嗓音耳语一句。琼音的意思,沈樱才失去腹中胎儿,穆槿宁前去,更像是落井下石,去看沈樱的好戏,看沈樱的笑话。若是被下人口口相传,还不知要将她说成何等可怕模样。“我若是知道了还不去探望,岂不是没有人性?自然就更不合适。”穆槿宁眼眸一沉,不管如今她跟沈樱在王府的地位谁高谁低,在秦王眼中谁更有分量,在名分上来说,正妃出了事,她这个当妾的,还独自在园子吃好喝好,才是不懂礼数,没有教养。“那琼音陪郡主一道前往。”琼音不再劝说,眼波沉郁下去,没有往日说笑的姿态,一副严阵以待的英气逼人。穆槿宁瞥了她一眼,不再拒绝,朝着门外走去,琼音尾随其后。这一日的雾气,依旧不曾散开。仿佛这一日,当真是这般似真似幻,根本分不清,是真是假。在锦梨园的门前,钟大夫正好抱着药箱,从里面走来,面色难看,见到止步不前的穆槿宁,他才迟迟想要行礼。“钟大夫,王妃不要紧吧。”“失血很多,如今稳定下来了,多静养些日子就行了。”钟大夫略微斟酌了下,才低声回道。“怎么前阵子都好好的,如今会落了胎?”穆槿宁蹙着眉头,双手交握在身前,雾气隐约浮现在她的眼帘,让她此刻的眼神复杂难辨,喜怒不见,嗓音清冷。“王妃原本就气血虚弱,肾虚血热,这养胎,既不可太劳,更不能过逸——若是王妃早些听小的的话,也不会导致冲任不固,身子不能摄血养胎。”钟大夫环顾四周,看无人经过,才说了下去。“逸则气滞,劳则气衰。除了这个原因,或许前些日子的郁郁心结,也让王妃更贪恋安逸,这般身子毫无精力,就跟白纸一般单薄无力了……”穆槿宁目送钟大夫的离去,才眼神一沉,说来也是造化弄人,谁会想过,沈樱这般娇贵的身子,居然连一个小小胎儿,都无法承受?!或许,在金银之中,极端宠爱之下养出来的沈樱,也不会料到,最终还是无法顺利产下这个孩子。如今也快六个月了,孩子都要成形了吧。她缓缓推开门,走入其中,里面的空气,仿佛格外冰冷压抑。只是走了许久,也不曾听到有任何一人的说话声。代儿看到走入内室来的穆槿宁,不禁面色大变,像是见了鬼怪一般,竟是许久不能言语。床榻上的女子,一脸疲惫,红唇也失去往日娇艳颜色,苍白干涩,许是经历一番痛苦之后,沈樱才昏迷过去。穆槿宁站在十步之外的距离,环顾四周,时光过得真是快极了,她还至今记得清楚,她新婚第二天给沈樱请安的时候,沈樱叫下人推脱,在等待的时候,她无意间看到代儿吩咐下人去将染上处子之血的白绸埋到晒得到阳光的树下,这样才能保佑沈樱尽早生一个健康的孩子——而如今,那个孩子的血肉,也只能包覆在素白的白绸之中,埋葬在终日不见光的地下。被换做金兰的婢女,手中捧着一个白布包,正在放入一个精致的檀木木匣之中。穆槿宁缓步走到她的面前,默默望了一眼,神色沉痛。她突地想到那个无缘的孩儿……。当时她的孩儿还未成形,走的时候,只是一滩鲜血,无声无息来了,也是无声无息就走了。沈樱用尽心机,到头来,就是一场空。“郡主,您还是先请回吧,王妃这一时半会儿,也不会醒的。”代儿沉默等待了许久,才吩咐金兰将这个木匣子端走,免得沈樱醒来触景生情。“我就坐在这儿,等何时王妃醒吧。”她坐在椅内,仿佛跟新婚第二天一般,她有十足的耐性,等沈樱醒来。这一回,沈樱醒的比那回更晚。直到窗外夜色深沉,沈樱才睁开了眼睛,穆槿宁扶着茶几,站起身来,缓步走到沈樱的床边。“如今,你心满意足了……。”沈樱眼眶泛红,一睁开眼就看到穆槿宁,她胸口心痛如绞,从昨夜开始她就腹痛难忍,天还没亮的时候请来大夫,整张**都是血色,她一想起今早的光景,就难过极了。“真是惋惜,这个孩子原本就像是初生的朝阳,只是还未看一眼这世道,就走了。”穆槿宁眸光沉痛,她早已分不清,自己说的,是沈樱的孩子,还是自己的那个孩儿。沈樱闭上眼,不去看她,如今谁的话,落在她的耳边,都是格外刺耳。穆槿宁垂眸,不冷不热地说了句:“你知晓我为何从来不动你?”沈樱紧闭牙关,苍白面容上没有任何神情,她把这个孩子当成自己的唯一的指望,所以用尽了法子,吃的是一等一的药膳补身,日日要休息不少时辰,到最后越来越贪睡,没想过过度的贪逸,居然也会要了这个孩子的性命。只听得穆槿宁清冷的嗓音,像是寒冰一般刮过她的耳际,让她的双耳一阵耳鸣。“不是我不敢动,更不是我不能动,而是——我明白你失去孩子的痛处,这个痛我也尝过,才不愿踩在你的痛处,不愿往你的痛处上扎。”“我没有孩子,你在王爷心目中的地位,就更难撼动了。”沈樱无声冷笑,气音虚浮,说着这一句话,早已没有任何指望了。“你还不清楚么?你有没有孩子,并不会改变什么。”穆槿宁转过身子,望向窗外的夜色,浓雾还未全部散去,如今一眼望过去,却什么都看不清楚,就像是眼前蒙着一张丝帕,雾蒙蒙的。是,不会改变什么,一切,都跟以前一样。沈樱别过脸去,紧闭的眼眸之下,渐渐淌下了两行清泪,直到穆槿宁越走越远,她才彻底失声痛哭,无论代儿如何劝慰,都止不住哭泣。这一夜,沈樱没有等到秦王,穆槿宁也没有等到。他根本不曾回王府。直到二更天,雪儿看穆槿宁依旧躺在床侧不曾放下手中的书卷,才靠近,端来夜宵银耳莲子羹,只因穆槿宁在锦梨园回来的时候,连晚膳都不曾用。穆槿宁喝了两口,神色平静,心中却揣摩着,秦昊尧到这个时辰还没有回王府,到底被什么事耽搁了?!这阵子,也不知他为何而如此忙碌。秦昊尧回了王府,还不知要为了沈樱的小产,闹出多大的动静来。雪儿从穆槿宁的手中,将瓷碗端来,笑着问了句。“郡主还不乏?”“睡不着。”穆槿宁眸光一闪,淡淡望向身边的婢女,掀开身上的锦被,取下一旁挂着的外袍,披上身子。“雪儿,不如陪我出去走走。”“好。”雪儿应了一声,随着穆槿宁走出了雪芙园。只是这一路上,穆槿宁都独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不曾开口说哪怕一个字。穆槿宁将花园转了一圈,最终脚步落在书房不远处,她蓦地脸色一沉,站在浅浅的雾气之中,不禁眯起双眸,迟迟不曾移开视线。书房在夜色和雾气之中,几乎都无法看清楚轮廓,只是唯独……。那一丁点烛光,从迷雾之中透了过来,在静谧无声一片黑暗之中,格外显眼明亮。他,何时回来的?……今日,他原本出去办事,回来的路上,正好路过边郊,鬼使神差一般,他看到了穆家墓园。想来,或许要去这儿的心思,早已深埋心底。他走入墓园,渐渐走到那淑雅的墓前,负手而立,望了一周。这里跟每个墓园没有多大的不同,通往坟墓的一条白石大道,周遭野草丛生,更远处有一小片树林,如今枝桠都光秃秃的,只是树林深处,偶尔传来乌鸦的低哑鸟鸣声。那淑雅的墓前,有一小丛野花盛开,绽放着嫩黄嫩黄的娇颜,在如今万物萧索的寒冬,让人看了一眼,心口淌过些许暖意。他眯起黑眸,抬起俊脸,似乎不远处,有一道异样的风景,吸引他走过去。他微微怔了怔,冷着脸,最终还是走了过去。矮矮的坟墓上的土,还未彻底变成一样的颜色,应该是一年之内的新坟。半月多前的暴风雨,冲刷简易墓碑,如今的墓碑斜斜在土中立着,看来格外寂寥凄楚。他俯下俊挺身子,手掌附上缺角的墓碑,不经意瞥了一眼,猝然黑眸一沉。他的指尖,渐渐移开,直到清晰看清墓碑上的名字,他的心口一震,喉口浮上浓重苦味。紫烟之墓。他的手掌,彻底移开了,所有黑色字体,都映入他的视线。表姐杨紫烟之墓。是一个人亲手写的字,这样的字迹,他当然认得出来。杨紫烟。京城有一种说法,墓园阴气极重,若是陌路人去冲撞了,惊扰了鬼魂的清净,惹怒了鬼魂,便会惹来血光之灾,或是遇到蹊跷诡异之事。而一旦遇到了,便说是,撞鬼。秦昊尧这二十几年,在后宫也听到许多诡谲秘闻,但他心中清楚,可怕的从来不是神鬼,而是人的心思。只是今日半夜回到王府,管家告知他,今日王府出了一桩不小的厄运。怀胎六月的沈樱,落了胎。而他今日,才去过穆家墓园,更是看到了杨紫烟的坟墓。“王爷要去看看王妃吗?”老管家在一旁候着许久,才低声问出口。秦昊尧面色阴鹜,他迟迟不曾去深挖穆槿宁身边那个女人,杨紫烟的死因,更不曾深想,为何杨紫烟会埋在穆家墓园,若当真只是服侍她的丫鬟,即便死了,也不该进穆家。到底,她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见秦王迟迟不曾开口,老管家放下手中的参茶,还是退了出去。秦昊尧蹙着浓眉,不知为何有些坐立难安,或许因为他回来的太晚,今天从清晨到如今的雾气都不曾散去,如今整个王府,所有人都已经陷入梦境,没有任何一个院子还点亮着烛火,格外安谧冷清。他从一开始,就觉得杨紫烟那个女人的死,有些蹊跷。她的身后,仿佛就像是如今的迷雾重重,他身处其中,不曾看清最终通往的路。秦昊尧沉下脸,站起身来,无心再看手边的文书,推开门去,大步走出庭院。脚步,停在花园前的那一条小路上。迷雾,像是无数条轻盈的绸带,浮现在他的眼前,随风舞动。他眼前的风景,时而清晰,时而迷幻。只是他在那一片风景之中,看到了她。穆槿宁只着里衣,双臂交握,握紧身上披着厚重的皮毛风袍,一头黑发在风中轻轻舞动,站在迷雾之后,她动也不动。她眯着眼眸,望向书房的方向,身边的雪儿提着晦暗不明的灯笼,淡淡的烛光,却无法照亮她此刻眼中的颜色。雾气,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消散开来。月光洒落她周身,纤毫毕现,仿佛白皙面容上的每一根汗毛,他都看得清楚。只是她的眼里仿佛没有他,依旧被迷雾笼罩,她最终漠然转身,雪儿提着灯笼小跑几步,照亮她回去的路程。这一回,他没有纵容自己,想跟上去的冲动。就这般,远远望着穆槿宁,离开他的视线,渐行渐远,最终,消失不见。整个世间,似乎在下一瞬,豁然开朗。……。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