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化寺,前山大殿,在本净方丈那个小小的禅房之中,文竺和庄老太太都惊讶的望着一脸淡然的本净,不同的是,文竺的眼中充满了疑问,而老太太的眼中却多了一分震惊,好像她对这个结论早已知晓。“两位施主莫要着急。”本净说着取了纸笔,放置在炕桌之上,又冲着文竺道,“劳烦施主写下名讳。”文竺犹豫的看了庄老太太一眼,庄老太太似乎对本净深信不已,她轻轻点头,文竺这才提起笔来。文竺的字略显刚硬,不若六妹妹的字妩媚,她努力的使自己写的温婉一些,却不想字却有些难看。庄老太太看了忙解释道,“大师,我这孙女自从上回落水,便不再习字,除了抄过几页佛经,极少动笔,这字也退了许多。”本净轻轻摇头道,“不碍的。”一面看文竺写最后一个字。文竺写完文字,便抬头听庄老太太说话,待再低下头去之时,无意中撇了一眼窗外,只见那窗外雪已停了,只是本净的禅房之外,竟也有几棵竹子,那青翠的竹叶上沾了片片雪花,不由想起六妹妹曾经的话,“祖母说,生我的那日,正逢下了大雪,她见院中的竹叶上沾了雪花,却青翠异常,所以给我起名‘文竹’希望我以后能像这竹子一般,不然遇到什么事,都屹立不倒,青翠依然。”文竺已经将“竺”字的一撇写下,却猛然惊醒,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六妹妹,而六妹妹的名讳是“文竹”,差点便露了天机,她紧张的额角有了汗水,却不能停下,只好略有些僵硬的将“竹”字写到了纸上。“庄文竹”本净大师轻轻念了出来,而后又道,“本是清高刚硬之人,后经大事,便硬生生的多了份温婉,施主是有慧根的。”庄老太太眼睛一亮道,“大师说的是,这孩子自从上回醒过来,便懂事许多,不似从前那般难以亲近。”本净微微一笑,“这便是了,施主慧根已生,以后前途无量,只是……”“大师但说无妨!”庄老太太有些欣喜,眼中充满希望。“只是施主这字中多了一丝戾气,若是这戾气过重吞了慧根,便会前功尽弃!”说着本净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文竺听的惊心,自己确有怨气在身,前生的枉死,六妹妹的被害,如何没有戾气?她时时刻刻不在想着找出害六妹妹的凶手,也时时刻刻不在想着去京城寻找枉死的原因,找继母报仇。“那大师,应该如何化解?”庄老太太不知道文竺的想法,她只是着急的问道,谁知本净却摇了摇头,他看向窗外,雪又纷纷扬扬的下了,那几棵翠竹屹立风雪之中,有些摇曳,青翠的竹叶上落满了雪,几乎看不出绿色。“大师,老生我已是古稀之年,这一生虽不是大风大浪,却也是风雨飘摇着过来的。我只希望我这孙女能够平安一生,什么富贵繁华,都不过是过眼云烟,什么都不如平安来的重要。”庄老太太言词恳切,略有些激动的看着本净。“庄老施主莫要着急,老纳说了,此是天命,这位小施主必有一劫,若闯得过,便可前程似锦,若闯不过……哎,若说办法,也不是没有,只是要看老施主舍不舍得了?”“大师旦说无妨,哪怕拼着家财散尽,只要能保我这孙女的平安,老生也没什么不值得的!”庄老太太眼中充满希望,文竺却急的要哭了。“祖母,文竺不过是个不祥之人,祖母莫要如此……”“庄老太太别急,此事无需什么钱帛,只是要这位小施主遁入空门罢了。”“啊?!”庄老太太和文竺同时惊讶的出了声。“小施主入了空门,便保一生平安,此是最好的法子!”本净的话让庄老太太有些犹豫,文竺却坚定的在心里摇了摇头,不,自己还有这么多事情去做,怎么可以就这样了此残生?“大师,老生却是有些舍不得呢!”“此事也不用着急,小施主如此还小,尚未及笄,庄老施主可以回去慢慢绸缪。”本净低了头,口称“阿弥陀佛”便要送客。“大师且慢,老生还有话说。”庄老太太说完,又冲文竺道,“你且去前殿找你姑母,祖母有些话要单独跟本净大师说。”文竺点了点头,跟本净行了一礼,便退出门去。出了禅房,文竺在门外将禅房的门轻轻关了,见那守门的僧人竟然不在,便不着急离开,她装着不小心将手中的绢帕丢到了地上,然后低头去捡。只听到禅房里老太太的低语声,“大师,我把这孩子支出去,却是有些话不能让她听的。大师德高望重,这些话说给您听却是不碍的。”本净大师道,“庄老施主客气了,若是有事,不妨说来,老纳自不会推辞。”“哎,我那三儿子虽聪慧懂事,得圣上垂爱,却英年早逝,甚至连娶妻之时都未能回来,我这孙女的娘当年到得庄家认亲时,我也是第一次得见。因而这孩子从小便常有人说着闲言闲语,直到大些了,看那鼻子眼睛跟我长的极像,这些闲话才少了……”文竺紧张的听着,却不想远远的,一个僧人冲这边走来,文竺急忙起身,冲那僧人福了福身,那僧人也双手合十,冲文竺行了一礼,便走到禅房门前,朗声道,“大师,弟子奉本通师叔之命来取经文!”“你且进来吧!”本净大师的声音传了出来,那僧人打开禅房的门,文竺忙快步离开。待那僧人取了一摞经文离去,那守门的僧人已然回来,端正的站在离禅房一丈之外,文竺不好再近禅房,只得有些丧气的离去。虽只听得只言片语,文竺却百感交集,天命之事自己可信可不信,反正是死过一回,再有大劫也不会怕,但祖母的话却让文竺有些伤心,自己还好,不过是被人说成命硬不祥,便搬到了静湖边独居,而六妹妹却从小被人质疑不是庄家的骨血,怪不得她离去时竟一副解脱的样子。自己是定不会去清修的,只怕祖母一意孤行,得想个办法才是。文竺一面思量一面往大殿走去,一时没留意,猛然间差点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文竺口中称歉,抬起头来,却不想竟对上一副冷冷的目光,她不由暗暗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