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二,下了几日的大雪终于停歇。文竹坐在炕上,看着下面跪着的琉璃,脸上笑意浓浓。旁边的丫鬟们也跟着偷笑,连青杏打了几回眼色都没有用。琉璃梳了妇人的发式,脸色羞红的不愿抬头,她身上穿着一件丁香色绣花棉布小袄,头上戴了支镶宝石的簪子,耳朵上坠着的是文竹从前赏的南珠。虽已成亲有半个月,但看这身打扮,也像是杜氏极为倚重的管家娘子了。想起那个因着自己而受了欺负的女子,如今终于有了归宿,文竹只觉得心中高兴,前几日她已经给家中去了信,琉璃是伺候过祖母的丫头,若是她老人家得知,定然会极高兴的。只没有想到,从当初琉璃的拒绝到现在的出嫁,整整过了四年,兜兜转转,却还是嫁给了双福。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数!若是自己当年不去引那安王世子,如今又会嫁给谁呢?或者,自己也会因着某事触怒陶氏,而后再不小心发现那件肮脏之事,再被灭口?对于前世,文竹心中的怨恨渐渐少去,不知道是不是抄的佛经太多,或者,是与段明熙的日子过的太美好,以致于,最近的时日,见到二老爷段华威的时候,竟然不再如从前那般的惊慌。“当年见他之时,只觉得像个孩子,实在不愿意嫁他;只是那次跟着奶奶去庄家大奶奶处,不小心冲撞了他,竟一时没有认出来!没想到。蓄了胡须,格外的稳重,说话也不似当年的轻佻……”这是那日琉璃的解释,没有半分的犹豫。直接就红了脸点了头。因着文茂过了年便要去西北上任,一月之内便给二人成了婚。这婚事虽办的急,但该有的全有。倒也让人无可挑剔。“奶奶,东西已经拿来了!”水兰将一早备好的首饰衣裳呈上,这是赏给琉璃的。(叶子·~..)文竹叹息一声,“不管如何,你们也算圆满了!行了,你们几个别笑了,快把你们琉璃姐姐扶起来!”水仙和水莲几步上前将琉璃扶起来。呵呵笑着伸手要糖吃。倒是青杏依然站在一旁,笑的掩了嘴,“刘大哥也真是应了那句古话,‘娶了媳妇好过年’!”可不是,成亲不过半个月就过年了。众人又笑了一回,琉璃这才跪着谢过文竹赏的东西,一时又有些伤感,“……只是以后不能跟着奶奶了!”“跟着我做什么?你得跟着双福才是!”虽然不舍,文竹还是笑着伸手将琉璃扶了起来,这才将小丫鬟们撵了出去,只留了青杏说话。“你嫂子虽不愿意,但日后你们跟着大哥,倒也不用看她脸色!”朱嫂子一直想给琉璃说个富贵人家做少奶奶。只是琉璃却一直看不上,这回嫁给双福,她没急的跳起来。还是杜氏跟文竹轮着叫来劝了一回,最后朱嫂子也担心,若是琉璃不嫁,唯怕日后连管事娘子都做不上。这才应了,但对双福的脸色就没好过。“我那嫂子也是怕我吃苦!”琉璃低了头,心中也是难过。“姐姐急什么?过几年大爷升官了,双福也能做个总管,到那时候她巴结你们还来不及呢,还敢给谁脸色看!”青杏眉毛一挑,显然对那个朱嫂子并不满意。文竹轻笑,的确如意,在她这儿,自然是锡砂和崔二管事,怎么也轮不到朱管事,而大哥文茂那边,便是双福了。朱嫂子就是再想自家丈夫有出息,也得看他能不能干!跟双福比,差的太远了。说不得哪一日双福做了大总管,琉璃也能跟着享享福。琉璃听了也笑,“哪有说得这样容易……不过,他的确是能干……”说着又低了头,脸色涨红。(叶子·~..)“这有什么可害羞的,崔二哥也是能干的很!”青杏不以为然,笑盈盈的夸着自家丈夫,没有半点的不好意思。“就你厉害!”文竹用食指点了点青杏的头,转而又问起琉璃,“几时出发?”听了这话,琉璃不由又叹息一声,“没想到户部的公文下的竟然这样快,说是三月前要到任,且大奶奶又说要一家人一起走,定的是过了十五出发,具体哪一日还不知道,但如今已是在收拾东西了。”“西北苦寒,该带的都带上,莫要图省事。”文竹握住了琉璃的手,转而又道,“二爷说今年也可能去西北,具体哪个地方却不知道,想来离大哥要去的地方不会太远罢!”在一场无声无息的大雪中,宣德二十三年的新年悄然而至。时断时续的,雪整整下了三天,京城内外冰冷彻骨。老太太早已不愿意下炕,早晚的定省先是改在了暖和阁之中,而后因着润哥儿着了风寒,便干脆免去。偶尔文竹会陪着大夫人去请安,却只是装木头,不管说什么,老太太都不会看她一眼,她又何必给老太太添堵?听说富人们开了粥棚施粥,但街上却还是时有饿死冻死之人。文竹闲来无事,便从下人手中收了些旧棉衣,让锡砂送去城隍庙。“奶奶慈悲,小的一定办得妥当!”锡砂的话说的真心,自从上回从城隍庙回来,文竹问过话之后,便时不时的会弄些吃的让他送去,如今天寒,竟是找了几十件棉衣。他也见识过这些大户人家的施舍,但大多是图个虚名,像文竹这般真心实意的,却没有几个了。“奶奶说你穿得太少,赏你一碗姜汤!”水莲端了一碗姜汤过来递给锡砂,锡砂穿着的是一件薄薄半旧的小袄,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小的习惯了!”却还是接过姜汤,一饮而尽。文竹却是皱了眉头,今年的棉衣早已经发了,怎么锡砂穿着的还是旧的?难不成又好心给了谁?她是知道的,上回去城隍庙,便把坎肩扒给了人家,若不是还要去办差,说不得连外衣都不要了。“水莲,回头去针线房要一套棉衣给锡砂,莫要冻坏了他!”水莲笑着应了,锡砂却是跪下叩头,“小的谢二奶奶赏!”手中的瓷碗却忘记递给水莲,差点给摔了。“你小心着些!”水莲一面说着一面接过那汤碗,却突发奇想的道,“奶奶,您看要不要弄些姜汤过去施?”文竹一愣,却看向锡砂,“你看呢?”锡砂不由惊喜道,“这个自然好,姜汤御寒,比施粥也强上许多,只是生姜却是贵上不少……”文竹笑道,“这个不用担心,我只是怕太过招摇,让人说我沽名钓誉,反而不美!”水莲却道,“奶奶,若是拉上四皇妃和世子妃,您看如何?”文竹大喜,若是打着这样的名号,自然是什么都不用怕的,“你只管去办,若是有事情,找水莲便是!”当日,文竹便写了信笺给顾玉桐与梅婉儿,不过次日,二人便回了信,不但应了此事,还送了米粮和银子过来,让文竹只管去办,若是缺人或缺钱粮只管去找。三日后,锡砂便在城隍庙的门前架了两口锅,施粥兼施姜汤。因着打着四皇妃的名头,倒也安生,只是京中传颂的却是梅婉儿的贤名,段家二奶奶虽然也有人知晓,相比之下,却是弱了声势。“明明是奶奶想的主意,又是奶奶去办的,到如今,却没几个人知道奶奶!”水莲替文竹不平。文竹仔细的抄着佛经,只觉得自己的簪花小楷倒是又进了一层,嘴上却淡淡的道,“争那些虚名做什么?我不过是个六品官的夫人,那边一个是四皇妃,一个是郡王妃,我不过是跑个腿办个事情,有什么可委屈的!”芽儿正好进来端了食盘进门,不由看着水莲道,“怎么最近跟着锡砂小哥走的近了,连脾气都长了?”水莲不由脸一红,“姐姐说什么呢?我是替奶奶不平,跟锡砂有什么关系!”说完却是转身跑了出去。芽儿笑道,“没关系你跑什么?”晚上段明熙回来,却是直接进了暖阁,“那事儿你做的极好!四殿下因着此事被皇上嘉奖了,我趁机提了要去西北的事儿,他已是允了,只等着过些日子换个实职,咱们便可以走了!”文竹取了家常衣裳过来,却还是一愣,“果然要走了么?”虽然早就知道,但真正定下来时,她还是有些犹豫。西北苦寒之地,而且她一个人都不认识,段明熙任军职,并非日日回来,她能适应么?但想着能离开此地,她又觉得心喜。府中如今更乱了,罗氏自那一回后虽也来看过她,但毕竟不比从前,对于罗氏跟二夫人的斗法她是尽可能的躲开。但罗氏并不自知,偶尔还会跑来求救,她实在厌烦,又不能直接拒绝。老太太自是看她不顺眼,每回过去请安说话,她便装木头给人看便可。至于明娟,自从明志定下了与顾二小姐的亲事,便极少过来了,但那口吃的毛病倒是改了不少。看着文竹发呆,段明熙接过衣裳,伸手揽过文竹的纤纤细腰,“你,可是不想去?”(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