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呆滞的看着慢慢走近的老太太,微微有些冷淡的表情看着不是那么亲切,但我知道,就这个老太太曾经为了妈杀到奶奶家,扇了奶奶两个耳光,因为她一手带大的孩子不允许被人那样的折辱,那是她活了一辈子第二次动手,而第一次却是因为姥爷动手打了姥姥,老太太挥舞着炉钩子给已经四十多岁的姥爷一顿揍,如果不是姥姥跪下求情,估计会打坏了,就那样,姥爷也趴着睡了半个多月,老太太微冷的外表有着一颗火热的心,她用自己瘦弱的肩膀呵护着所有的孙男弟女,太姥这辈子简直可以说是一个悲剧,年少时因为识文断字,虽被迫嫁给了农户出身的太姥爷却没得到应有的宠爱,生了四个儿女,却只活下来一个,少年丧母,中年丧夫丧子,人生三大悲剧全占了,姥爷结婚后,规劝姥爷帮着操持家务,带大姥爷家七个子女,等妈有孩子又帮着带大姐,只因妈是姥家第一个孩子,只因妈是太姥一手带大的,知道妈三十多怀孕又离开一辈子没离开的老家来到这里,回想着有限记忆中的老太太,心底充满了思念感激,这个柔弱瘦小的老太太在我八岁的时候去世的,接到病危消息的时候,妈跟大姐都傻了,连夜倒车回去,可依然没有赶上送太姥最后一程,当姥姥拍打着妈告诉她,太姥临死都在叫着她的名字,三十多岁的母亲哭的像个孩子,拽着太姥的手不让下葬,怎么也不相信仅仅分开半年从小疼爱她的老人怎么就没了,怎么也不能相信走之前带笑的眼睛怎么就永远闭上。轻微的触摸打断了我的回忆,抬头看着站在面前用手抚摸头顶的老人,灿烂的笑容挂在了脸上,太姥虽然没什么笑容,眼神中却带着点点温情,被苦难折磨了一辈子的老人,笑淡淡的,哭没有眼泪,表情虽然很少,但我知道她心底对孩子的疼爱却不比任何人少,内敛的性格让她无法做出像别的老人那样亲热。“太姥,我是晓北,你记得不?”拉着太姥的手,轻轻的摇晃着问道。“记得,那么一小点长这么大了,是个好孩子。”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微微有些沙哑,语速不快不慢,听着让人感觉很舒服。“老外孙,你咋知道这是太姥,谁告诉你的。”忽然升高,耳边响起姥姥响亮的声音,转头看去,姥姥抱着我,笑容满面的问着。“我咋不知道,我妈说过,咱家就俩老太太,一个你,一个我太姥,太姥瘦,姥姥胖,看都看出来了。”“哈哈哈哈哈,看看,我就说嘛,我外孙就是聪明,随根,像你妈。”姥姥边笑边说,。“姥,娘,走咱进屋,外面冷,进屋上炕暖和暖和。”爸招呼着太姥和姥姥进屋,背起三个大包裹,手里还拿了两个小的,大明叔帮着拿了两个大包裹,五个大的,两个小的,这俩老太太咋拿来的?这时候可没有直达车,要倒车的,真厉害,看着眼前仿佛被包裹堵住的爸,想不明白。姥姥抱着我,大步往屋里走着,边走边喊,“秀芹,妈来了,你快看看还谁来了。”爸赶紧快走几步跟上姥姥,而太姥拒绝大明叔的搀扶不紧不慢,一步一步的跟着,裹着的小脚走的虽然不快,但却很稳。刚进屋就看见妈从炕上起来了,正准备穿鞋哪,“别下来,在炕上歇着,这岁数带孩子,咋自己不注意哪,来的路上刘忠可说了,你一直吐不咋吃东西,别折腾了,又没外人。”姥姥赶紧阻止妈下炕,妈这会可能难受,也没推辞,又靠了回去。“娘。你跟谁来的。”妈问着姥姥。“自己看。”姥姥抱着我坐在炕边。“秀芹”一声招呼声响起,门帘掀开,爸背着大包裹,身后太姥慢慢的跟进来。李秀芹呆住了,“姥,你咋来了,你都多大岁数了,这么折腾,身体能受得了吗?妈也是,咋把我姥带来了。”说完眼泪就下来了。“咋说话哪,我不带行吗?老太太接到电报自己收拾东西,连招呼都没打,一大早起来拿着包裹就跟着来了,谁劝也不行。”姥姥瞪了妈一眼说到。太姥紧走了两步,坐在妈身边,摸摸妈的头,“想你们了,也想孩子,来看看,帮着照顾孩子照顾你,姥身体好着哪,没病没灾的,别惦记。”依然慢声细语的说着。并小声问着妈咋样,遭罪没,仔仔细细的问的很详细,三十岁的妈妈像个孩子似的靠在太姥身上,撒娇似的说着这孩子太能折腾,吃不下睡不好的,看着眼前撒娇的母亲温情的太姥,仿佛看见以前怀孕中的我与妈妈,闭了闭眼睛,在睁开时已经甩开看记忆中的场景,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没必要每看见一个场景就带入自己身上。“秀芹,你今个吃饭没?”姥姥突然插话问着。“没有,娘,你给我擀点面条吧,我想吃手擀面,细点切着,别放葱花别放油,清淡点,油大了恶心。”“成,娘多擀点,咱晚上吃面条。”姥姥说完把我放下就挽袖子往厨房走去。“娘,我给你烧火。”爸看见赶紧跟着。姥姥跟爸出去,妈把太姥拽炕上,又把我拽上去,太姥上炕仔细的看着妈,小声的问着爸对她好不好,生活咋样,在这边习惯不习惯,问的很详细,妈答的也很详细,看着仿佛像小孩似的妈妈,看着温柔的看着妈的太姥,一问一答中带着浓浓的情谊。姥姥手脚麻利,哥姐回来,面条也好了,看到太姥和姥姥的到来,哥姐兴奋坏了,叽叽喳喳的连说在比划的告诉老位老人这边都有啥事,在这边上学玩什么学什么之类的话,而妈或许是心情好了,连脸色都看着红润了些,而爸只要妈开心,孩子开心他就乐呵,一晚上就在姥姥的大笑声,哥姐的白话声中度过。时间缓缓流逝,太姥和姥姥的到来,解决了家里无人照顾吃不上饭的状况,养猪计划也在太姥的阻止下暂时放下了,但为了年底的电视,太姥偷偷的给李秀芹二百块钱,那是老太太攒的私房钱,李秀芹啥也没说,给就拿着了,而太姥看没拒绝很高兴的忙着收拾屋子去了。只不过在太姥出去的时候,秀芹偷偷擦了擦眼泪,她知道那是老太太的心意,她的拒绝会伤老太太的心。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脱掉了棉袄,换上了单衣。春天来了,小草慢慢的绿了,柳树在人们不经意中悄悄的发了芽,大雁一会人字形一会一字型又从南方飞了回来,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青草香气,一场又一场的春雨浇灌着大地,带给人们生的希望。这期间,太姥和姥姥一直帮着操持家务,而太姥也开始了教导姐姐该有的礼仪,妈说太姥如果不是母亲去世的太早,她不会落在农家,毕竟追溯根源,太姥的家是大户,女子该有的教养规矩丝毫丢弃。女子的矜持与含蓄已经刻在了骨子里,不是岁月可以抹杀的,只是经历了新旧社会的交替与农家几十年的生活,很多事物已经不那么在意而已。日子就在姥姥的大笑声、哥哥的吵闹声、太姥的教导声、姐姐的努力中流逝着,妈的肚子越来越大,四个多月的时候,妹妹的第一次胎动,给大家带来了莫大的惊喜,对这个全家人慢慢的看着长大的孩子,充满了新奇与期待,不断的算计着还有多久出生,每天晚上最好的游戏就是排队摸肚子,动了高兴的蹦跳,不动失望的低头,天天吃完饭不变的游戏,给两个老人和爸妈带去了无尽的欢笑,而这期间太姥对不断出现的水果和新鲜蔬菜什么都没说,而妈想说的时候,太姥摇摇头不让妈说,还帮着爸隐瞒着,而姥姥是心大的根本没发现,一直以为是爸找人买的。六月的一天下午,哥在外面大喊大叫的跑回来,“放电影了,妈、晚上要在前排放电影了,早点吃饭,我要出去看电影,我还没看过哪,大山他们都说了,夏天天气好晚上就放电影,快点准备吃饭,要不赶不上了。”哥边跑边喊着。“真的,晚上放啥电影,什么时候放?我也没看过哪?”大姐惊喜的问着。“说是7点开始,妈早点吃饭早点去,大山他们全回家吃饭了,说早点去,去晚了前面就没地方了。”哥急的团团转,催促着赶紧做饭吃饭。姥姥一边答应着,一边往厨房大步走着,半个时辰二米饭,鸡蛋焖子,蒸土豆茄子就好了,快速的吃完,姥姥就带着大姐跟哥走了,而爸则在妈休息一会抱着我,带着妈,太姥一起往前排走着,一路上一会就跑过去一帮拿小板凳欢呼的孩子,爸带着妈不断的跟着相熟的大人打着招呼,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都拿着凳子面带笑容的往前走着,相熟的还互相结着伴边走边聊着。到了前排才发现电影放映员已经来了,有些新奇的打量着四周,这个时代都是露天电影,白布黑边的大屏幕高高的挂起,放映员时不时的试试效果,灯光打在屏幕上,很多淘小子不顾家长的阻拦纷纷跑上去,站在灯光下的白布前做着各种动作,有些反应快的甚至绕到屏幕后面,大人的哈哈大笑声、吆喝声,孩子的嘻嘻哈哈吵闹声、尖叫声持续到电影开始,《孔雀公主》经典老电影,唐国强主演经神话故事改编的,是西双版纳地区流传的傣族民间传说,源于傣族叙事诗《召树屯》。讲述了“孔雀公主”兰吾罗娜与傣族王子召树屯充满神话色彩的爱情故事。将近两个小时的电影,整个大场除了偶尔的咳嗽声,无论是大人和孩子都认真的做在小板凳上跟着剧情的发展而变换着面目表情,没人注意天黑了,也没人注意起风了,不过这种安静只是暂时的,等到后期电影越放越多,孩子们过了新鲜劲之后,会在电影放映时在屏幕前做着各种动作,那怕这次挨揍了,下次继续上前。电影结束,各种声音呼啦一下响起,大人收拾板凳招呼孩子声,孩子叫喊着爸妈声,讨论剧情声,各种各样的声音交杂在一起,形成了这个时代特有的声音,而这种声音恰恰是仅属于这个时代的。爸站在妈前面,挡着往家走的人群,等人散的差不多,才慢慢的扶起妈,打着手电筒带着太姥和我往家走着,而哥姐和姥姥早没影了,妈有些兴奋的跟着太姥念叨刚刚看完的电影,而太姥则紧紧的抓住我的手,借着手电筒的光线小心翼翼的走着,嘴里还恩恩的答应着妈,慢悠悠的晃到家,哥姐早就在姥姥的带领下回来了,正坐在炕边手舞足蹈的比划着,王子勇敢,他一定会比王子更勇敢之类的话,大姐还是一如既往的打击哥,看看人家王子那大眼睛,看看你那小眯缝眼,哥姐的互掐逗的姥姥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