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五年十一月二十,天还没亮,刘萍就起来了,又是烧水又是收拾屋子的,不断的进进出出,把家里的人都鼓动起来了,看着起来的弟弟弟妹,刘萍有些僵硬的冲着俩人笑了笑,说实话,心里准备做的在充足,到了这时候,还是觉得心里没着没落的,每当想起这要是丈夫没了自己咋整俩孩子咋整,一次又一次的摇头晃掉脑袋里的不好想法,为了怕自己在胡思乱想,干脆早早起来干活,实在没活了,就开始没完没了的洗衣服,把丈夫的衣服全洗了,夏天的衣服也都找了出来,蹲在地上拿着搓衣板使劲的搓着。刘忠、李秀芹看着好像不知道干啥的刘萍,没劝也没拦着,知道二姐这会心里发慌,劝说,阻拦都没用,有点活干还省着她瞎寻思,其实别说是二姐,就是他们两口子也心里没底,刘忠是站在门口不断的抽着烟,李秀芹是拿着几个孩子破了的裤子东一下西一下缝着,还好,已经习惯的动作,并没有把两个裤腿缝死,等啊,熬着,终于大门外传来了招呼声。刘忠第一个冲到大门边,刷的一下拉开大门,紧张的瞪着来人,而刘萍、李秀芹,几个孩子噼里啪啦的跟着冲到门口,呼啦出现的一帮人吓了来人一跳,刘萍看着站在门口的宣传干事,嗓子发紧,张了半天嘴也没说出话,小干事看着眼前一帮大大小小都透着紧张的人,有些忍不住的想笑,转头看向刘萍,“嫂子。你准备准备坐车去车站,最后一批回来的同志中午的火车到地方,你看你们家都谁去接,咱部队发车。”刘萍听到小干事的话,有些惊喜又有些担忧。但还是勉强笑了一下,“谢谢你,小张。嫂子准备一下,去大门那等着。”小干事告辞继续下一家,看着走远的宣传干事。刘萍有些慌的抓住了弟弟弟妹的手。“刘忠,秀芹,你们的跟二姐去,二姐害怕。”看着眼露惊慌的二姐,刘忠,李秀奇心里都有些发酸,点头答应着,心里还不断的希望奇迹出现。几个人回屋里简单收拾一下,刘萍还特意重新洗了洗脸,换了一身新衣服。她希望如果丈夫回来能看到自己一切都很好,都收拾利索以后站在弟弟弟妹面前边不自觉的摸着头发。边一个劲的问着,自己看着怎么样,是不是很难看,头发梳的整齐不整齐之类的话,看着眼前已经开始乱了的二姐,刘忠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要是中午能接到老金,那么还好,如果,刘忠不敢再往下想。李秀芹也是强忍住从心底不断往上涌的酸涩,笑着点头说很好看,几个孩子今个集体留在了家里,金阳金宇絮絮叨叨的跟着晓北晓东说着,都收拾利索,三个大人,四个孩子一起往部队大门走去,一路上,丈夫没有回来的军嫂们,都笑着点着头,哪一张张的笑脸充满了希望,到了大门边已经来了很多人,家家户户都不少人,等车来的时候,200多号人没有一个说话的,都焦急的等着车过来好赶紧去车站,当车终于来了之后,一个接着一个的爬上了军用解放的后斗。一路上寂静的车斗,没有互相交谈声,仿佛与外界完全隔离一样的沉寂,安静的空间隐藏着一丝无言的压抑。看着依然繁华的街道,或急促或悠闲的人们,有谁想到这不断驶过他们身边的车上是一群等待亲人的军嫂,有谁想到,就是这些平凡的女人为了国家放开了丈夫的手,亲自送相伴的爱人上了前线,后方的安定又隐藏着多少家庭的悲伤。在远的距离也有到站的时候,等到了车站,离拉着战士们回来的火车还有不到半个小时,人潮涌动中,跟随的战士与车站的工作人员,给这帮或年轻或年迈的人们让出了一条通道,慢慢的等车的人们知道了这是一群等待着接回我们英雄的家属,声音越来越小,站台前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看见了,远处驶过的列车越来越近,站台的人们声音越来越小,等声音完全消失的时候,随着一声“咣当”声,列车停住了,焦急的等待中,门开了,列车员放下了梯子,先下了车,看着等待在站台前无声的人们,年轻的列车员眼睛红了,转身,接住第一个少了一条胳膊的战士,寂静无声的等待的人群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声,“刚子。”一个跌跌撞撞冲过来的女人,满脸泪水的抱住了自己的男人,男人仿佛愣住似的,好半天才慢慢的抬起剩下的一只手,抱住了自己怀里的女人,轻轻的用头摩擦着怀里女人的头顶。那饱含着压抑痛苦的哭声震撼着人心,这就是我们的英雄,这就是我们的军嫂,相伴的爱人啊,终于从那个充满死亡的地界回到了亲人身边,无望的等待终于再一次有了依靠,冬日的阳光下紧紧相拥的俩个人,对人们的心灵冲击是那么的强烈,渴望和平的我们,如果没有这一个又一个冲出去的战士,哪来的安稳。三个车门一个又一个下车的伤残战士,一声又一声的哭喊,给聚集的人群带来了什么,我们不得而知,挤得满满的人群随着越来越多下车的战士,哭声也越来越多,哭声洗刷着人们的心灵,抚慰着受伤战士的伤痛,安抚着军嫂们的沉甸甸的心。焦急的刘萍,死死的盯住一个又一个车门,一个战士,两个战士,一个熟悉的面孔,一个陌生的面孔,没有,还是没有,一个车门已经关上了,刘萍的心越沉越低,两个车门关上了,还有最后一个,刘萍屏住呼吸,紧紧的盯死车门,手还是不受控制的颤抖着,慢慢的,一个高大却瘦骨嶙嶙的男人拄着拐走了出来,满脸的胡茬,布满血丝的双眼,四处找着,刘萍一下捂住了自己嘴,眼泪无声的滑落下来,四处寻找的男人仿佛感觉到了一样,转头间四目相对,男人的眼眶红了,眼泪出来了。随着男人一步一步的下车,车门关上了,拄着拐的金胜利,带着满脸的泪往自己媳妇方向走着,“胜利”一声哽咽变调的喊声响起,刘萍跌跌撞撞的往丈夫身边冲着,一下子抱住了想念的爱人,金胜利抬起双手紧紧的抱住了冲过来的身影,趴在丈夫身上的刘萍无声的哭着,突然急促的抬头,打量着丈夫,手还无意识的四处抚摸着,当手不自觉抚摸到丈夫的脸颊时,刘萍再也压抑不住的哭声响起了,边哭边嘴里囔囔着什么,金胜利流着泪看着眼前的妻子,脸颊传来的温暖的触摸不断的提醒他,他回祖国了,他回家了。金阳金宇这是也反应过来,冲着往自己父亲身边跑去,抱住父亲的腿,呜呜的哭了起来,刘忠、李秀芹、晓东晓北,看着抱在一起哭的不行的四个人,眼泪都跟着下来了,刘忠看着站在那里,虽然满身疲惫,身上还在这伤的姐夫兼战友金胜利,笑了,心里不禁说着,“好样的老金。”李秀芹却感叹老天爷开眼,二姐终于等到了,晓东晓北只是替一家人高兴,团圆了,终于回来了!而随着最后一个车门的关闭,车站那些没有等待到的家属们发出的那一声再也无法压抑的痛苦哭喊,不断的提醒着我们,还有那么多的人没有回来,一个又一个再也无法压抑的哭声,让这个充满了希望的重逢交杂着一种无法忽略的悲伤。一路上眼泪没有停止的刘萍紧紧的抓住丈夫的手,连眼睛都不敢眨似的,总觉得好像在做梦,当被丈夫牵着走进自己家,坐在沙发上才缓过了点,张罗着给丈夫烧水洗澡换衣服,一个多小时帮着丈夫收拾利索之后,看着半躺在**休息的丈夫,刘萍眼睛还是红的,帮着丈夫洗澡的他看着丈夫满是伤痕的身体,心疼极了。“媳妇,给我整点吃的吧,我饿了。”金胜利的话提醒着刘萍,这都下午了,丈夫还没吃饭,赶紧小跑着去了厨房,把早就准备好的菜拿出来跟着弟妹一起快速的做着。半个小时候,简单的饭菜收拾出来,金胜利没说话,低着头大口的吃着,要不是刘忠拦着,那一锅饭都不够他自己吃的。吃过饭金胜利就被大家赶着去休息,到了晚上7点,金胜利起来了,缓过劲的金胜利看着等待在客厅的一大家子人,笑了,“我回来了,媳妇,去整点下酒菜,我跟刘忠喝点,可馋死我了。”一声利落的答应声,刘萍带着弟妹去做饭,而刘忠则陪着姐夫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姐夫稀罕几个孩子,晚上八点,一声吆喝声,饭好了,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坐在饭桌前,金胜利拿起酒瓶给媳妇刘萍倒了一杯酒,“媳妇,我敬你一杯,辛苦了。”说完拿起自己的酒杯一口喝了,刘萍含着泪笑着喝了丈夫给倒的酒,金胜利给小舅子刘忠倒了杯酒,“刘忠,姐夫谢谢你,在我不在的时候照顾这个家。”刘忠没说话,也干了,饭桌上都乐呵呵的看着。一杯接着一杯,金胜利饭菜没吃多少,可酒已经喝了一瓶,不断的碰杯中,慢慢的金胜利举着酒杯,哭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