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田的事,对周子昂的入疆之行而言,是个不好的开端。周奇正家的那几亩田的事,周子昂还专门找过镇长,希望考虑他们家的特殊情况,能够再分配给周奇正几亩新的棉花田,这是解决周家窘迫的生活环境的最直接的方法。镇长听完之后,只是说,“小周啊,你是不知道我们镇的情况。这几年棉花收成好,外头打工混不上饭的维族人大把的回来 ,都赶着跟我要棉花田。周奇正的那几亩地,是他要过去的,还斩钉截铁地当着棉农大户艾哈买提的面说,等他家的棉花田,长出了棉桃,到时候,艾哈买提也只能是眼红的份。”言下之意就是,周家现在那个惨况,都是自找的,怨不得别人。热脸贴了冷屁股一次也就够了,周子昂不是个肯轻易放弃的人,此后,他再去了周家的棉花田好几次,从棉花树本身,再到种棉花的土壤,逐一分析过,得出的结论还是一样,留不住磷钾肥,是不可能种出好的棉花树的。让周子昂不解的是,有水土流失的说法,可从没有肥料流失的说法,而且周奇正的这几亩地中年少雨干旱,也没有肥料被雨水冲走的可能性,难不成那些肥料还能在空气里蒸发了不成。看着那位周叔叔像以前的爸爸那样,又站在棉花田垅上出神,帕里旦走了过来,憋红了小脸,“叔叔,爸爸说,我们过阵子就要搬家了。”周奇正没有送土壤去乌鲁木齐做检验,他已经听妻子说了周子昂的身份,是北京来的。而且还是于所长写得推荐信,他的话,那还能有错,浪费了那么多年的时间。耗空了家里的钱,只是守着几亩“竹篮子”都不如的废田,周奇正的心,是彻底死了。乌鲁科萨镇的那几亩棉花田,也成了他心里的一处永远的遗憾。“要搬家?你和弟弟应该很开心吧,以后就再也不会有人来带走你弟弟了。搬了也好,这里不是个适合你们生活的地方。”在镇上住了几天,从维族人对汉族人的态度来看,周奇正一家的日子,应该很难熬。可是如果搬到了汉族人的居住地,着两个带着维族人的血统,以及那个土生土长在了乌鲁科萨的母亲,又能适应嘛。“不,乌鲁科萨是新疆最富饶的地方。我们紧挨着天山,每年融化的雪水会滋润我们的土地。我们一家人都很爱这片土地。还有,叔叔。你说错了,这里...这块地种得出棉花。”帕丽旦从小就以为,爸爸是因为把心思都放在了棉花田上,才会很少陪不她和弟弟。所以在听到爸爸说以后再也不种棉花了后,她刚开始还是很开心的。可是,前天晚上的后半夜,她听到了妈妈的哭声。在周叔叔告诉爸爸棉花田以及附近的那片土地,都不能种出棉花来之后,爸爸放弃了种植棉花,他还要离开乌鲁科萨。带着全家人回他的老家,一个据说是在很远很远的地方的小城镇。帕丽旦喜欢乌鲁科萨就像喜欢妈妈鼻尖的那几颗雀斑一样,尽管乌鲁科萨镇上没几个人喜欢她。可是她是在这里长大的,这里的阳光,还有这里的沙子,这里的一切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如果离开了乌鲁科萨,帕里旦就成了折了翅膀的鸟,断了线的风筝,她将不会快乐。“帕丽旦,叔叔很抱歉,这样评价生你养你的土地。可是这里真的种不出东西来。离开这里,外面的天空高而阔,你和你的家人都会过得更好。”周子昂捏起了一拳头的土壤,沙壤土从他手里落回了地上。“不是的,这里能种出东西,不信,你跟着我来,”帕丽旦拎起了身上那条维族女童裙,跑向了棉花田后的一处高地上。高地下去是两座似驼峰般的相连的小土坡,那样的土坡,在乌鲁克萨阵随处可见,是常年的风沙堆垒起来的。周子昂跟着走了几步,这一代的土质基本是一样的,由于缺乏人的打理,这里的地表覆盖的草被很稀少,小土坡之间,还留着骡马行走后,留下来的痕迹。“就在这里,叔叔,你看,这是株棉花,它长得多好呀。”帕丽旦带着周子昂前来观看的是一棵高达四米的树,具体是不是棉花树,还有待商榷,棉花树一般是长不了那么高的。周子昂一米八多的个子,伸手能够到树下最底端的几处枝桠。他用手摸过了树叶,确定着上面的纹路。帕丽旦抬着头,紧张兮兮地看着周子昂。一定要相信她的话,这棵树是她在帮别人摘棉花时,偷偷留下来的棉花籽后,种起来的。树长出来后,她还特地叫了小伙伴来看,她想让她们也看看,她们家是可以种出好的棉花树来的。可是小伙伴们都嘲笑她,就是连爸爸在看了她种下的这棵树后,都说它不是棉花树。它是棉花树,尽管它长得特别高,尽管它不像是其他棉花树一样,能长出洁白的棉花来。这棵高大的棉花树,长出的不是和它的树形相匹配的棉铃,它长出的,是绿色的荚果,外壳坚硬,任凭怎么敲打,都砸不开壳的怪果实。“这棵棉花树是什么时候种下来的?”沉吟之后,周子昂反问着,这是棵棉花树,只是它已经变异地险些连周子昂都认不出来了。“就是爸爸刚种棉花后没多久,我种下去的,它长得很快,一下子就有了那个个头,”那时帕理旦还想过,如果她的个头也能长满么快就好了,那她就可以早点长大,赚钱医治妈妈的病,还可以给爸爸好多的棉花田,给弟弟买更多的巴哈利。“叔叔!你相信它是棉花树?连镇上最厉害的艾哈买提爷爷都不知道这棵树叫什么名字呢,”好孩子的心是最容易满足的,有时候,她需要的只是一个眼神,再或者是最简单的一份信任。“对不起,帕丽旦,叔叔要向你道歉,我不该说这块土地是个‘竹篮子’。”世上本就没有一无是处的土壤,这棵棉花树,不仅植株惊人,一旦棉桃成熟,第一年可以收1000个棉桃,光是那些棉桃,就能加工出超过100公斤的优质棉花。经过合理的修剪后,它一年可以结两次棉桃,而且每次可以增加100个棉桃,这本该是全乌鲁科萨,甚至是全世界,最极品的棉花树。只可惜,乌鲁克萨没有人可以采摘下这一树的棉桃。镇上大多数人的棉花是靠人工采摘的,艾哈买提自家棉田里,已经采用了机器采摘的方式,用无毒害的落叶剂清理掉棉花树的叶子后,再促使棉铃自动裂开,方便采摘。“叔叔是第一个相信帕丽旦的人,你是个好人,谢谢你。”小姑娘感动着,发出了她最诚挚的感谢。好人?周子昂苦笑着,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说他是个好人了。既然是好人,那就好人做到底吧。“叔叔送你一样礼物,闭上眼,”这位同样也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的周叔叔的话里,带了股神奇的力量,帕丽旦乖乖地闭上了眼睛。一颗棉桃落在了周子昂的手里,看着笨重坚硬的果体,落到了手里,却不会感到沉手。淡淡的灵力,被灌输进了绿色的壳体里,清脆地爆炸声,从壳体里传了出来,绿色被不断膨胀出来的白色代替了。从南北朝开始,就为中国人民增加了无数温暖的棉花其实只是一种植物纤维,而此时这种纤维已经布满了周子昂的整个手掌。“可以睁开眼睛了,”周子昂笑着,让帕丽旦睁开了眼。帕丽旦狐疑着看向了周子昂的手,“你的棉花树送给你的礼物。”小女孩的欢呼声,彻响在了空旷的土坡间。周子昂微笑着,看着帕丽旦跑过了那几亩棉花田,往家的方向跑去。乌鲁科萨,可能不是最富裕地方,可它却有着最适合帕丽旦和她的弟弟生长的土壤。“也差不多是时候解开疑惑了,”周子昂转身看向了那棵棉花树。如果没有预料错误的话,这棵树才是造成了周奇正的那三亩地贫瘠荒芜的罪魁祸首。帕丽旦已经跑过了棉花田,四周空无一人,这棵外壳坚硬无比的棉花树,连飞鸟都不肯栖息在树上,它孑然而立,高傲而又寂寞,正如他一样。周子昂双脚一蹬,如此干燥的沙质土面上,他的蹬踏没有带起半丝沙尘。手抓住了借力的树枝,周子昂人已经穿梭在了棉花树的枝叶间,从叶子、到棉桃、再到树皮,树杆无一遗落,最后,周子昂将视线集中在了树的某个部位。深埋在土下的树的筋脉,在干旱的环境下,缺乏了人的灌溉还能长得如此葱郁,这棵树的根基,就该是他今天要找的答案了。从树上翻身下来后,周子昂凝视着那棵棉花树,身旁飞舞着一股盘旋向上,如同风龙吐息的磅礴灵气。一时之间飞沙走石 ,树的根基被动摇了,一股磅礴浩然之气,喷涌而出形成了幕景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