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复命茯苓紧张地看了她一眼,却见她微微摇头,告诉她没事。到了西园,茯苓小心地扶她下了轿,抬眸,却并不曾瞧见太后等人。太监开口道:“娘娘这边请,太后在前边儿亭子里和众主子聊天呢。”语毕,上前引路。西园的口子上,有个人工堆积起来的小坡,上面密密麻麻地种满了树,此刻入冬,树叶皆已经凋谢,风雪都挡不住,倒是觉得冷起来。中间是鹅卵石铺成的羊肠小道,此刻已经几乎被积雪覆盖了,只微微『露』出几颗石子尖儿。茯苓说着“小心”,紧紧地扶着她。跟着太监穿过了这片林子,远远地,便瞧见前面一座亭子,周围垂看幔帐,绛『色』的,在这雪天里显得格外抢眼。隐约听见前面亭子里传出的笑声。看来,来了好多人。尚妆微微有些迟疑,见太监走得飞快,想来是赶着复命。“启禀太后,修容娘娘来了。”太监跪下说道。众人的目光朝尚妆瞧来,只慕容云姜朝她微微一笑,其余的妃嫔皆投来不悦的目光。她们都是跟元聿烨从王府来的,论资历,都比她深。况且,她虽是安陵府的小姐,却是奴婢的身份出身的,这自然更让她们不满了。更有是,尚妆不过才被封了修容,皇上昨儿个,还留宿了景仁宫!且还亲下了口谕,说每日都不必过来给太后请安,那可是连皇后都不曾有的待遇啊,这自然惹了她们眼红了。尚妆并不曾细瞧她们,只上前行了礼:“臣妾给太后请安。”太后放下手中的茶杯,抬眸看着面前的女子,笑道:“雩修容昨儿个伺候皇上辛苦了,哀家本来不该叫你来的,只是今日雪景甚美,你们姐妹们也没在一起聚过,哀家权当引了这个头罢了。”她漫不经心地说着。太后的话才落,便听她身旁一个女子道:“太后说的是,雩修容伺候皇上自然辛苦。”她又看向茯苓,斥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了你家主子来坐了?外头可冷着,冻坏了她,皇上要怪罪下来,谁担待得起啊。”太后笑道:“徐昭仪说话就是贴哀家的心,修容还不过来坐下暖暖身子?”尚妆谢了恩,上前坐了。徐昭仪略带鄙夷地瞧了她一眼,她爹不过是前任京兆尹,如今的京兆尹可是她徐伊的爹。在这宫里,单是仰仗着皇帝的宠爱,她倒是要看看,她能风光得了多久?尚妆淡淡一笑,她知道,方才太后一番话,已经将她推至风口浪尖了。这后宫的女人们,谁不想得尽皇帝的宠爱?她是第一个“侍寝”的妃子,便会成为她们的眼中钉。那一次太后问元聿烨要她,元聿烨不肯,看来太后也是很聪明,她自己不动手,想借别人的手来除掉她。桌下,以及亭子的周围都被摆上了一整圈的暖炉,不过坐下一小会儿,原本冰冷的脚上便有暖意上来了。而尚妆的心,越发明了起来。微微握紧了手中的帕子,无奈地笑,她要防的人,原来已经那么多。丝衣上前倒了茶,听慕容云姜笑道:“这可是太后今早命人收集了枝头新雪煮水泡的茶,本宫尝了,真真清醇爽口呢。”说罢,端了茶杯,又细细浅饮一口。尚妆如何不知她的用意,不过是在告诉她,可以放心喝的,太后不会这么光明正大对她做什么。感激地朝她一笑,也低头轻呷了一口,果真好口感。慕容云姜身边那粉衣女子笑道:“枝头新雪水煮的茶自然好,只是臣妾以往在家的时候,娘用过陈三年的雪水,味道也是好极了。”太后用丝帕轻拭了拭嘴角,笑道:“正是这个理儿,哀家才想着要命人收些新雪置瓮中,埋在地下,等过几年再开瓮取出来。倒是让你先说了去。”说着,看了一旁的几个太监一眼。那两个太监会意,忙转身下去了。那粉衣女子捂着嘴笑:“臣妾罪过,倒是抢了太后的话说,臣妾再不敢快嘴了。”徐昭仪轻轻一笑道:“云妃姐姐不过嘴快,这有什么呢。太后您说是吧?”云妃不过嘴快,呵,徐昭仪暗指什么,尚妆心里怎会不清楚?太后笑着点了头,不动声『色』地避开这个话题,只道:“本来想与你们一道走走的,倒不想这雪是越下越大了,现如今,只能坐在这里喝茶聊天了。皇后。”太后看向慕容云姜,启唇道,“慕容相前些日子受了伤,你回去可差人告诉他,雪水煮的茶对身体也是好的。”慕容云姜忙点了头:“让太后挂心了,哥哥的伤已经无碍了。”尚妆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随即浅笑,太后倒是会关心慕容相。元聿烨可也受伤了呢,也不听她提及一句。其实,她是明白的,帝后不睦。只是不知,太后已经做得这般明目张胆。如今,她不过一个人,她还怕什么呢?她是太后,荣华富贵自是不在话下,元聿烨也没有非得除掉她的理由。众人围着石桌又说笑了一会儿,便见一个太监行至跟前,低了头道:“太后,灵尚义来了。”尚妆吃了一惊,猛地回头,瞧见灵阙抬步上前来,跪下行了礼。原本,她才御侍的,如今元聿烨封了她修容,灵阙做了御侍倒是也不奇怪。只是,太后突然传她来作何?慕容云姜亦是微微皱眉,她回眸朝太后瞧了一眼,见她的神『色』淡淡的,倒是看不出其他。抬手,让灵阙起来,才听她道:“哀家叫你来,只是问问,皇上好么?”灵阙依旧低着头道:“回太后,皇上很好。”“嗯。”太后点了头,又问,“皇上如今在御书房?”“是。”女子的声音小小的。太后倒是笑起来:“瞧把你紧张的,哀家不过随口问问罢了。皇上刚刚登基,要他处理的政事很多,好多事,他还得学着。你跟在他身边,好生伺候着。”尚妆抬眸看着她,殊不知她提及“好多事他还得学着”的时候,是否变想起了过世的太子?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那时候先皇卧病,政事都是交给了太子处理。灵阙依旧应了声。太后突然道:“哀家听闻你泡的茶倒是好,正好这里的茶也喝得差不多了,不如你给泡一壶。也让各宫主子都尝尝平日里皇上尝过的味道。”一听是皇上平日里喝的茶,众人都欢喜起来。灵阙不知太后何意,也不能拒绝,只应了声随着太监下去。这时,外头的雪小了些。离亭子东边不远处,是一片梅林,此时的梅花开得正旺,又坠以晶莹的雪花,冥冥中,又仿佛夹杂了些许幽幽的香,美得宛若仙境。众人小声讨论着,又不知谁提议该是有人执了笔将此情此景画下来才好。却因此处地方太少,放不下偌大的纸,只好作罢。过了会儿,见灵阙端了茶上来。她行至太后身边,为她斟了茶,听她道:“你且给她们也都一一斟上。”“是。”逐个地倒过去,朝尚妆走去的时候,灵阙忽地瞧见谁的脚伸出来,她吃了一惊,却是避之不及,一脚绊了上去,轻呼一声朝尚妆扑去。“尚义!”丝衣原本想拉她的,却是拉了个空。太后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终是什么话都不说。尚妆亦是一惊,未曾反应过来,茶壶里的水已经倒出来,直接泼上她的身。灵阙手里的茶壶没能拿出,“咣当”一声在地上摔了粉碎。“小姐!”茯苓吓得白了脸,忙上前查探她有没有事。尚妆猛地站了起来,幸得天冷衣服穿得厚实,透进去的时候,已经没有那么滚烫的感觉。茯苓慌忙扯空了她的衣服,一面伸手替她擦拭。“奴婢该死,请娘娘恕罪!”灵阙自知大事不好,忙爬起来跪在尚妆脚下。尚妆却是本能地朝太后瞧了一眼,灵阙在元聿烨身边多年,行事不会这般鲁莽。不过几步路而已,她安能走不稳?此刻太后已经放下了茶杯,才张了口,却听尚妆厉声道:“混账!不过斟碗茶罢了,你的手也能软了不成?来人,将她拖下去,掌嘴!”茯苓有些震惊地看了自家小姐一眼,亭外却是无人动。“本宫的话没有人么!”尚妆心里着急,若是太后开口,哪里会这么轻易就放过灵阙?终于有两个太监上来,押住灵阙便要下去。“娘娘!”灵阙有些惊愕地看着尚妆。云妃突然开口道:“雩妹妹是不是弄错了?这个奴婢既是手软,掌嘴作何?依本宫看,应是赐她拶刑的。太后您说呢?”太后却是微微一笑,扶了丝衣的手起身,开口道:“哀家累了,回宫去休息,这等事,哀家就不费神了。”从尚妆身边走过的时候,她的嘴角泛起一抹冷笑。这的确是个聪明的女子,知道是她故意要责罚灵阙,想拣了最轻的罚了她,殊不知,这后宫的女子啊,都是唯恐天下不『乱』之辈。是以,她功德圆满,该退场了。丝衣担忧地看了灵阙一眼,此刻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跟着太后离开。徐昭仪亦是笑着起了身,搭腔道:“是啊,哪有手软的还掌嘴的,想是雩妹妹气坏了,连着话都是胡说起来了。”慕容云姜见尚妆的脸『色』都变了,知道她是故意如此说的。清儿压低了声音道:“小姐,这事儿我们就不必管了,随她们去吧。”她朝清儿看了一眼,清儿的话自是有道理的,太后都抽身了,她也不要掺和进去微妙。云妃又道:“还愣着做什么啊,修容娘娘赐她拶刑呢,拖下去!”谁不知道灵阙是王府的时候最受元聿烨的器重,那时候找不到机会教训她呢,此刻这样的好机会,谁愿意放过啊。女子们面上都不动声『色』,实则全在地下高兴翻了。“是。”两个太监应了声,押着灵阙下去。尚妆往前走了一步,却被茯苓拉住了衣袖,回头,见她轻轻摇头。咬着唇,她怎想得到,太后明为赏雪,要对付的人,却不是她,而是灵阙!掌嘴,再厉害不过是脸肿几日。可是拶刑……听她们的口气,灵阙的手还能保得住么?慕容云姜不开口说话,此刻她也再不能说什么,只好朝她道:“嫔妾湿了衣服,先回宫了。”福了身子,与茯苓二人从亭中退出来。略微行得远些,忙推了茯苓道:“快去御书房找皇上,让他来救灵阙!”茯苓怔了下,见她沉重的神『色』,忙点了头,抬腿朝前跑去。太后站在不远处冷冷地看着,她自然知道那丫头这么急着跑去是去叫谁了。她其实就是想看看,这个叫灵阙的丫头在元聿烨的心里,是否也占了一定的分量。如今看来,还是可以利用的。丝衣担忧地看着前方,太后突然回眸,与她对视一眼,丝衣吃了一惊,忙低下头去。太后微哼一声道:“有人去请皇上来了,你急什么?”“奴婢不敢。”太后的眸中升起一抹怒意,这个宫女是元聿烨的人,她迟早要动手除了她的。茯苓到了御书房的时候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粗喘了几口气,瞧见张公公站在外头,又顾不上休息便冲上去,大声叫:“公公!公公!张公公……”张公公回头见是茯苓,微微一怔,忙上前,压低了声音道:“哟,小姑『奶』『奶』,还不快小点儿声!这里也是你能大喊大叫的?”茯苓还管大声不大声,她只知道,元聿烨再不去,就要出大事了。只身绕过他,又跑起来道:“皇上在里面吧?我来找皇上,有急事啊!”“哎——”张公公惊得脸『色』都变了,什么事儿也不能『乱』闯御书房啊!忙拉住她的衣袖,斥道,“你小命还要不要了?”茯苓扯了扯,没挣开,急得一跺脚,大声叫:“哎呀,我再不进去,有人的小命真的要没了!”管她是不是会没命,她只管说得严重些。元聿烨正瞧着手中的一封密函,隐约听得外头有声音,似乎是茯苓。此刻再听得她说“有人的小命要没了”,只觉心下一惊,丢下手里的东西,大步出去,沉声问:“你家主子出了何事?”见是茯苓来,他心下便想是尚妆出了事。张公公忙退至一旁,茯苓才要行礼,被元聿烨一把抓住了手臂,瞪着她道:“出了什么事?”茯苓被他的样子吓着了,怔了下,才道:“是……是灵尚义……”灵阙!他的脸『色』一变:“灵阙如何?”“她是……不,她被人拖去要行拶刑。”说是谁下的命令呢?那都会拖上自家小姐,茯苓干脆便只说灵阙受罚。元聿烨一惊,松开了抓着她的手,大步上前,一面道:“还不带路!”究竟是谁这么大胆,敢动他的人?张公公见他生了怒,眼看着茯苓还愣着,忙推了把道:“快走啊。”茯苓这才反应过来,咬咬牙,跑着上前。这跑来跑去的,可真累,不过见自家小姐和皇上的脸『色』,她那里还敢怠慢?真可是拼了命地跑了。尚义左等右等也不见茯苓回来,心里着急,却又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此刻雪却是停了,倒是风愈发地大。她被泼湿的衣服已经去了热度,风吹上来,嗖嗖的冷。“雩修容不回去换了衣裳,一会子病了,心疼的可是皇上。”尚妆一惊,回头,见太后扶了丝衣的手站在她身后。她不曾想太后没回郁宁宫去,怔了下,忙行礼。太后放开丝衣的手,独自上前来,压低了声音道:“你是聪明人,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臣妾愚钝。”太后所指太多,倒不如让她自己明着讲。太后也不拐弯抹角,径直开口:“那东西……你处理了么?”“是,已经处理了。”不言明,她亦是知道太后所指必然是先皇留下的遗诏。她似乎有些不相信,亦有些惊讶:“你该当着哀家的面做。”看来,她还是怕的。尚妆微微握紧了帕子,遗诏如今在元聿烨身上啊,可她自然不能说出来,只低声道:“太后不信臣妾,臣妾也没有办法。只是太后该知道,臣妾留着它,万一被人发现,尤其是皇上,臣妾便是欺君,难逃一死不说,还会株连。臣妾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闻言,太后的脸『色』稍稍好些,轻笑一声道:“你做的很对。哀家就喜欢你这样的的人。上回哀家向皇上要你,他不肯,却原来是舍不得你做宫女。罢,此事哀家也不想管。如今你是修容,位分也不算高,让哀家高兴了,哀家能帮你在后宫站稳脚跟。”元聿烨喜欢她,她倒是希望拉拢了她。她是女人,她知道,有时候,枕边风可比任何利剑都要有用得多。尚妆谦卑笑道:“太后看得起臣妾是臣妾的福气,臣妾是皇上的妃子,您是太后,臣妾自然会好好地伺候您。”太后略微收起了笑容,她竟敢拒绝她!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她本来是不打算放过她的,只是今日再次看见她的聪明,她又觉得这个女子或许可以一用,却原来,结果还是让她失望的。呵,如今她是太后,她不过是个修容,也不必她动手了。冷了声道:“你可想清楚了,这后宫女人太多,你可是双拳难敌四手。”“多谢太后提醒,臣妾当谨记。”太后是不知,她若是做了那两头倒的墙头草,元聿烨第一个不会放过她,她只会死得更快。而她,不能死。她要活得好好的。太后的脸『色』铁青,却是看她一眼,咬牙道:“既然你不急着回宫,倒不如跟着哀家一道去看看那犯了错的宫女。”说着,已经抬步上前。尚妆忙跟上去,她倒是想去,只怕去了给灵阙带去麻烦,此刻既然是太后说要去,也不顾那么多了。跟了上去,她忍不住道:“如今您是太后了,有着享不完的清福。”她不明白,太子已经过世了,她不是该安分地做她的太后么?为什么还要跟她们过不去?太后哼了声,她很会说话,字字有力,句句只沾边儿。而她竟一时间语塞了,为了什么,她怕是一下子说不清楚。虽然有先皇遗诏封她做皇太后,她却总觉得这个太后做得窝囊。齐贤妃的儿子,她看不惯他开心。灵阙被带至一处空地上,马上有人取了行刑的工具来。灵阙拼命地挣了几下,那两个太监押得她愈发地紧了,一个说着:“灵尚义可怪不得我们,主子发话了,我们唯有遵从的份儿。”另一个笑道:“修容娘娘是皇上的新宠,自然心高气傲一些。尚义在皇上跟前儿做事,也惹人眼红,哎,那都是没办法的事情。”说话间,两排夹子已经扣住了灵阙的十指。她有些惊恐地欲将手缩回来,奈何力气始终没有他们的大。修容娘娘……方才的事情她并不十分清楚,谁绊倒了她……她走在她的身边,她身后,是那叫茯苓的丫头。灵阙心头一颤,想起她曾经在王府之时对尚妆提及的话,那时候她的意思很明白,要她离元聿烨远一点,还说了要撮合她和桓王的事。昨儿个桓王出了事她不是不清楚,莫不是真的是尚妆算计了她么?“啊——”想得出了神,十指却猛地传来一阵钻心的痛,她忍不住大声叫出来。两个太监对视了一眼,也不说话,只狠狠地拉近了手中的夹子。“啊——”灵阙嘶声叫着,躲不能,逃不能。本能地欲抽出双手来,十指像是会被拉断一般。两个太监越来越用力,行刑啊,他们行得越好,将来奖赏越多。再者说,今日在场的,是各宫主子啊,他们还不得卖力卖力?兴许还真就是那雩修容故意想教训她呢,谁不知道雩修容是皇上眼下宠爱的妃子啊?想到此,那两个太监拉得越发用力了。“啊——皇上,皇上……救我……救救我……脑子里想的全是他,可,他会知道么?会来救她么?尚妆与太后走近的时候,只听见女子凄厉的叫声一阵阵地传来。尚妆大惊,已经用刑了!回头,却依然不见那救命的人,暗暗咬了牙。倒是太后笑道:“修容,你听听,还叫着皇上呢。倒是不知,皇上心疼的是你,还是她呢?”灵阙抬起头来,看清了面前的二人,原本还将信将疑着,此刻见尚妆与太后一道,便真的以为是她故意害的她。两个太监见雩修容都亲自来了,更是起劲了。尚妆忙跪了,求道:“罚了也就罢了,太后饶了她吧。”太后仿佛是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开口道:“此事倒是奇了,要罚她也是你说的,哀家可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呢。你如今,倒是求哀家饶了她,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啊?”尚妆一时语塞,只得回头道:“你们还不住手!”两个太监怔了下,主子发了话,只得住手了。灵阙软软地倒下去,痛得浑身都蜷缩起来了,一张小脸上满是泪痕,樱唇已经被狠狠地咬破了,鲜红之『色』缓缓溢出。尚妆忙过去扶她,她却是咬着唇,用尽力气推开她,喘着气道:“不要……不要你假惺惺!”她以为她做了那些事,现在在她面前假装求情一下,她就会当做不知道么?尚妆未曾想她会如此,被她一把推倒在地。两个太监吃了一惊,一个胆大的,便想趁此居功,忙上前揪住她的衣襟,挥起手一掌打下去,骂道:“真是不要命了,连娘娘都敢推?”灵阙原本身子没有力气,一掌扇过,便倒下去。那太监倒是还抓着她的衣襟,一扯,便见一块玉佩滑出来。尚妆才想起,她原本是想找她要回这块玉佩的。而身后的太后,眸子猛地撑大,目光死死地落在那块玉佩之上。这玉佩,她是见过的,那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眼前,仿佛闪过女子的笑脸,还有那坠于她腰际的玉佩……那太监却还想动手,扬起了手,却是听得一声暴喝传来:“住手!”众人循声瞧去,见元聿烨气势汹汹地冲过来,太监未曾反应过来,已经被他一脚踢了开去。“灵阙!”元聿烨的脸『色』大变,单手扶起她,只见她的一双手已经血迹斑斑,滴在雪地里,更是显得触目惊心。“皇……皇上……”真好啊,他来了,他来救她了。浑身没有力气,她的头一歪,昏倒在他怀里。“灵阙!”猛地回头叫,“宣太医!”张公公见此,哪里还敢迟疑片刻,忙唤了人去宣太医。元聿烨欲抱灵阙起身,奈何一手使不上力,尚妆动了下身子,倒是茯苓忙上前帮他扶了。尚妆这才起了身,不过片刻的时间,便有人抬了轿子来。那两个太监此刻吓得面如死灰,他们只一味地想讨好各宫主子们,却不想,竟得罪了皇帝。这下,别说领赏了,就是不丢了『性』命已算幸事了。两人皆跪着,浑身颤抖着,这会儿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幸好元聿烨急着送灵阙去医治,此刻倒是没有功夫管他们。扶了灵阙上轿,才要下令走,却听太后突然厉声道:“不许走!”元聿烨猛地回眸看了她一眼,来的路上,茯苓已经粗略将事情梗概说了个遍,那丫头虽然有些表达不清,可他心里亦是明白的,不过是有人想为难尚妆和灵阙罢了。太后没有出手,也绝对有份,还有谁,他现下来不及去追究。“还不走。”他冷冷地说着。太后却不罢休,上前了几步,大声道:“哀家说不能走,皇上你不能带走这个黎国的逃犯!”元聿烨猛地吃一惊,脱口道:“母后说的什么?”黎国的逃犯?什么逃犯?张公公也是惊呆了,黎国,便是十五年前被先皇灭国的黎国么?他还记得那时候,他不过还是个内务府听人差遣的小太监呢。他亦是听几个大太监在一旁聊天的时候说的,黎国被灭的时候,元聿烨也还只是个孩子呢。时隔十五年,如今听太后听人提及“黎国逃犯”,他不免震惊异常。尚妆半张着小嘴看着太后,逃犯……究竟怎么回事?不顾众人讶然,太后已经大步上前,一把掀起那轿帘,伸手扯下挂于灵阙脖子上的玉佩握于手中,方才不过远远地看着,此刻仔细看了个遍,没错,她没有看错!元聿烨的目光亦是落在她手中的玉佩上,轻皱了眉头。太后抬眸看向他,冷声道:“相信皇上亦是听说过十五年前,黎国破国之时,黎国的……”她一下子缄口,这里太多人在了,纵然她是太后,有些话也是不能『乱』说的。“母后……”元聿烨的神『色』凝重起来,这玉佩他没有看出什么异常,可,太后的神『色』分明是告诉他,这玉佩大有问题!不过,纵然有天大的问题,他现在也要先救灵阙。想到此,只道,“将灵阙先送回房去!”张公公见气氛不对,也不敢逗留,只催促了轿夫赶快离开。元聿烨并没有跟着走,他回身看着太后,她有话要说,他亦有话要问。太后握紧了手中的玉佩,转身朝郁宁宫的方向走去。元聿烨却是回头看了尚妆一眼,见她呆呆地站着,只道了句“先回宫去”,便不再迟疑,抬步跟了上去。丝衣也跟着走了。尚妆只觉得浑身都僵了,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那玉佩是她的啊。不过是那一次阴差阳错放在了灵阙身上罢了。可,太后方才的话,她亦是听得清清楚楚。黎国……她的玉佩怎么会和黎国有关呢?那不过是她与妹妹相认的信物,不是么?是爹娘留给她和妹妹的东西。“小姐?”茯苓见她呆呆的,不说一句话,以为她是被放出的情景吓坏了,便上前担忧地唤了她一声。才又想起她身上湿了的衣服还没换下,忙拉着她道,“哎呀,衣服还没换呢!小姐快回去,这样下去,病了可如何是好?”方才太后的话,她倒是没怎么往心里去。虽然皇上和太后的脸『色』都不好,不过,和自家小姐无关的事,她也不想管。王爷走的时候,只说好好照顾小姐,所以,她只要管好小姐便是了。“茯苓,我……”目光落在太后的身上,尚妆一时间语塞,她的心里好『乱』啊,她不知道方才不过一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玉佩的事,她此刻该说么?茯苓皱眉道:“哎呀小姐,您就别管别人了行么?有什么话,奴婢帮您将湿的衣服换了再说。”说着,也不管她愿不愿意,用力拉了她走。尚妆不说话了,只任由她拉着离开。待所有人都走光了,地上两个太监才缓缓回神。被元聿烨一脚踢倒在地的太监衣裤下已经湿了一片,他身上的那层积雪也早已经化开。不过此刻,他终是长长松了口气,还好,小命保住了。太后径直回了寝宫,元聿烨跟进去,屏退了众人。“母后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急着开口问。太后转了身,将手中的玉佩放在桌上,冷笑一声道:“这玉佩出自黎国皇室,哀家不会看错。皇上也知道,黎国破国之时,黎国太子和小公主失踪!”此言一出,元聿烨的脸骤然变了颜『色』!目光再次落在玉佩上,黎国皇室,小公主……灵阙!心下猛地一沉,他脱口道:“朕看不过是块普通的玉佩,母后是如何瞧得出来的?”十五年前的事情,他自然是有所耳闻的,关于那失踪的太子和公主,他也听过的。只是,在战『乱』中失踪,有极大的可能便是已经死了。他亦是相信这么多年,他的父皇亦是派人四处搜寻过的。如今昔日的黎国已经划入西周版图,而关于失踪的黎国皇室后裔,也渐渐地归于平淡。却不想今日,却被太后提了起来。太后的脸『色』微微一变,顿了片刻,才道:“那一年,你父皇大寿,曾邀了黎国国君夫『妇』来,哀家在黎国皇后的身上,见过这玉佩。”元聿烨的身子一震,黎国皇后的玉佩,那……小公主是她的女儿,如果灵阙是公主,此玉佩出现在她的身上倒是真的不奇怪了!咬着牙,或许太后是对的,灵阙确实是那失踪多年的黎国公主!她跟了他八年了,他亦是不曾见过这玉佩的,若不是贴身佩戴,他不会没有见过的。只有异常重要的东西,她才会如此,不是么?如果她真的是公主,那么她知道么?八年前,也是故意接近的他么?心头一下子『乱』了起来。太后见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下微微一笑,上前道:“原本不过是责罚她的失手罢了,却不想,还能有这么大的收获。皇上也知道,你父皇对那些黎国的余孽可是一天都不曾放松警惕的。如今她自己撞了上来,对我们,倒是省事了。”“母后打算做什么?”往前踏了一步,身子有些紧绷。太后微微笑道:“哀家自然是为了元家的江山好,这些余孽留着始终是个祸害,自然是除掉为好。”“单凭一块玉佩,您怎知她就一定是黎国的公主?”他宁愿相信不是。“是不是都没关系,既然玉佩在她的身上,皇上你该清楚的,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人!皇上切不可感情用事,毁了西周百年基业!”他舍不得,她倒是要看看他怎么保她!太后有些得意,她是真没想到在灵阙是身上会掉出这种东西来的。原本不过是想寻了个失手的理由惩治惩治灵阙,如今看来,这理由哪里用得着寻了?那可是天大的死罪。元聿烨知道太后是故意为难,只是灵阙的身份,也让他措手不及。她也许并不是真的要杀灵阙,她是想跟他谈条件。否则,也不会故意与他关起门来说话。只是,他该给她这个机会么?如果不给,那么他……终是冷笑一声道:“除了赐死,母后想来还有更好的法子。”他且先听听她的想法不迟。太后满意一笑,开口道:“皇上真喜欢那丫头。”他不答,灵阙在他心中无疑是很重要的。她给了他在皇室中根本得不到的亲情。除了皇帝和齐贤妃,她是他最亲的人。八年了,一直如此。“哀家倒是也觉得那丫头不错,只是今日,哀家口快,方才那么多人,都听见了黎国逃犯的话了。”太后说着,看了他一眼,接着道,“是以,得有个人站出来顶替才行。不如,用安陵雩换她。”安陵雩和灵阙,让他选一个。猛地抬眸,见太后的眸子微微染起了笑意。双拳紧握,左肩传来一阵刺痛,让他愈发地清醒起来。太后是算计好了,想叫他两难。沉了声,一字一句道:“若是朕两个都不杀呢?”太后笃定道:“皇上该不会想杀了那些听到哀家话的宫人们吧?呵,这宫里的秘密,传起来如一阵风。此刻怕是想拦都拦不住了。碰巧今日安陵雩也在啊,用她换,最合适不过了。届时只会有人以为,是最初传出流言的人,传错了身份罢了。”“母后果然像得周到。”他难得地夸她。倒是说得太后一震,他接着道:“只是,朕却不曾想过要杀那么多人。若是真如母后说的灵阙是那黎国公主,朕既然不杀她,又如何会举刀转向朕的子民?方才母后说的,是顾忌黎国余孽起来生事罢了。”太后怔了下,半晌才道:“自然是,她既是黎国皇室中人,若被人知晓了身份,难免不会有人借口起事。”维护西周皇权,这是一个很好的托词。元聿烨直直地看着他,开口:“黎国灭国已经过去十五年了,朕以为,想要彻底湮灭那些人的意欲生事的想法,倒是有个绝佳的主意。”他顿了下,才又道,“让她,成为朕的妃子!”只有这样,除此之外,他再想不出其他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