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乾承宫“小姐!”茯苓惊呼一声。而尚妆,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抬眸的一刹那,她瞧见,那双依旧如初见时那般漂亮的星眸缓缓移下来,而她的脸,就这样完完整整地映在他的眸华之中……错愕的表情,她虽自己瞧不清楚,却依旧感觉到了。慌『乱』地从他身上起来,脑子里,全是他情花发作的样子,茯苓忙上前去扶她。“啊。”脚扭了,她这才想起来,疼痛的感觉一下子窜上来,她忍不住轻呼出声。灵阙也是吓了一跳,她只是不想让她走,却不想这一拉,倒是出了这样的事情。元政桓身上的情花还是她亲手准备的,心里不免担心,她不可否认,对她,他一直很客气。不管,她是否拒绝了他帮莫寻提亲的事情。才欲上前,见他微拧了眉头,那淡淡的声音传来:“发生了何事?”莫寻忙俯下身,轻声道:“哦,是修容娘娘不小心跌了一跤,主子可有伤到?”尚妆猛地撑圆了双目看着莫寻,他……何以能这么坦然自若地提及她!闻言,元政桓的脸『色』未变,摇了摇头,只循着声音瞧来,开口问:“娘娘还好么?”“小姐扭伤了脚。”茯苓忙开口。尚妆却是僵直了身子,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子,茯苓听不出话里的异样,可她听出来了,不是么?他可以为了顾及场合称呼她“娘娘”,可,他的感情呢?如何克制?莫寻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既是主子扭伤了脚,还不回宫宣了太医瞧瞧?”茯苓这才反应过来,忙扶着尚妆道:“小姐,我们回宫。”她拉她,她却不走,目光依旧直直地看着轮椅上的男子。他的神情淡淡的,丝毫再看不出异样。灵阙也惊呆了,这……这根本不可能!“小姐。”茯苓低唤她。她越发地不懂了,来的时候特意告诫她,见了王爷和莫侍卫也不得上前说话,甚至是,在长廊上与王爷不期而遇,她选择拉了她掉头就跑。而现在呢?她要她走,她却不走了。茯苓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是好。尚妆的身子微微颤抖起来,试了好几次,终是开了口:“今夜,多谢王爷在席上为我说的话。”元政桓微微一笑,启唇:“不过举手之劳,娘娘不必在意。公道自在人心,娘娘没有做的事,即便太后彻查,也是不必担心的。”不过举手之劳,他是在告诉她,今日,换了谁都一样,他只是说了一句公道话,仅此而已。莫寻看了尚妆一眼,正要说话,便瞧见一个太监急急跑来,见了元政桓,跑得更快了。近前,朝众人行了礼,才道:“王爷还未出宫就好,皇上差了奴才来,想请王爷过乾承宫去。”元政桓点了点头,莫寻便道:“娘娘们都回吧,我家主子要过乾承宫去的。”说着,又朝灵阙看了一眼,推了元政桓上前。灵阙回了身,呆呆地看着那两个背影,握紧了手中的帕子。这一次元政桓回来,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一直也想不出来。原来竟是……猛地回眸,看向身后的女子。尚妆的脸上满满的,全是震惊。莫寻觉地回头瞧了一眼,嘴角微动。元政桓突然开口道:“听茯苓的声音,她倒是过得不错。只是为何……本王对她主子的事情一点印象都没有?”莫寻笑一声道:“那是皇上登记初册的雩修容,主子不曾见过的。茯苓原先在王府住过一段时日,后来主子离京,又让她回了宫,如今跟着的,是景仁宫的修容娘娘。”元政桓只听着,并不说话。很快,便到了乾承宫,太监进去通报了一声,才出来请他进去。慕容云姜见了元政桓有些尴尬,便起了身道:“既然皇上与王爷有些话要说,臣妾先行回去了。”元聿烨点了头,慕容云姜匆匆出了寝宫。目光,落在面前男子的脸上,他突然轻笑一声,起身道:“甚久不见了,皇叔别来无恙啊。”元政桓亦是笑着道:“臣方才正要出宫的,却不知皇上有什么话传了臣来?”“也没什么。”他上前,开口道,“只是今日皇叔一句话解了雩儿的围,朕替她说声谢谢。”他的话才落,便见莫寻骤然变了脸『色』,他自然,是怕他说得更多。那种担忧的神『色』,点滴不漏地落入元聿烨的眸中,他不动声『色』地一笑,莫寻真是想得多了,只此一句,他也不会多说。方才在晚宴上,他其实已经猜到了,故此传了他来,只为验证一事。元政桓却是微微皱眉,他口中的“雩儿”必是“雩修容”,想来,是他心里极为重要之人。否则,也断然不会特意传他来,只为说一句“谢谢”的。不免一笑,开口道:“皇上对她有心,即便今日臣不说话,亦是不会有事的,如今看来,倒是臣多言了。”“不,皇叔的话,恰到好处。”他转向外头,大声道,“来人,备酒,朕今日,未曾好好敬皇叔一杯,此刻,补上。”宫女端了酒上前,给他二人都斟满,才退至一旁候着。元聿烨端起酒杯,笑着看向他,开口道:“这一杯,朕敬皇叔。”元政桓浅笑着,仰头喝尽。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元政桓才回去。元聿烨出到外头,张公公忙取了裘貉给他披上,他只站在凭栏处,看向那越来越远的身影,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忘情水。”淡淡地吐出这三个字,扶着栏杆的手微微收紧。如今的他,已经确定不移了。他没有骗她,情花是没有解『药』的。他也说过,严格来说,是没有解『药』的。忘情水,其实并不算情花的解『药』,那只是,强迫自己消去关于那个人的记忆。既然元政桓选择了这种方法,那恰恰也是在告诉他,他是对的,不能小看了他。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他早说过的,元政桓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区区一杯情花酒而已。他的心里藏着事,那是令所有人都猜其不透的事。是以,是他元聿烨所想不通的。那么,她该信了么?她该看清了,元政桓其实和那个在她心里的他是有些差距的。那种美好,并不是真正的美好。呵,颓然一笑,信不信,又如何,他终抵不过他在她心里的点滴。身子微微抵上那凭栏,抬手,抚上胸口。张公公吓了一跳,忙上前扶住他,担忧地开口:“皇上怎么了?可是龙体不适?奴才宣了太……”“不必了。”他打断他的话,“传朕的旨意,让杨成风进宫来。”张公公略微讶异:“皇上,此刻……”他顿了下,终是点头,“是,奴才这就去。”他原本想说如今天晚了,宣杨将军进宫,也改了明日。只是,见他的脸『色』,又不敢多言,只得应了声退下去。元聿烨的目光骤冷,他让杨成风回京述职,是对的。此刻,雨早已经不再下,只是吹上来的风愈发地冷了。莫寻拉紧了元政桓的衣衫,低声说着:“主子可觉得冷?”元政桓摇头,却不自觉地想笑。莫寻皱眉道:“主子不必在意皇上的话,皇上的『性』子,您素来了解。”他却摇头:“不是,本王不是因为这个。只是……莫寻。”他顿了下,才又道,“只是觉得有些不舒服。”“哪里不舒服?”俯身查看他。他微微拧了眉,继而又淡笑一声:“说不出来,许是,酒喝得多了。”那种感觉,像是失去了什么似的。他一下子,说不出来。就是不舒服。甚至是,今日入宫来,他觉得哪里不对,有种感觉,却好似理不清。二人已经行至宫门口,迎面走来一人。那是铠甲鳞片碰撞在一起的声音,元政桓不免开口问:“谁来了?”这么晚了,究竟还有谁会入宫来?莫寻细瞧了一眼,才道:“主子,似乎是杨成风将军。”隔得有些远,他看不清楚,不过,看着那样子,极像。元政桓却缄默了,良久良久不说话。尚妆与茯苓回了景仁宫的时候,见媗朱急急迎上来,见了她,忙道:“娘娘出门的时候未曾带上伞,奴婢着急着,怕娘娘淋湿了会病。带了伞出去,却也不见您。”尚妆有些心不在焉,倒是茯苓朝她道:“湿了些,那套干净的衣裳来吧。哦,对了,宣个太医来,小姐扭伤了脚。”媗朱忙点了头下去了。扶了尚妆进了寝宫,又将暖里添了几个,伸手碰了碰她的衣服,茯苓皱眉道:“还有些湿呢,小姐快脱了换一身,可别真的病了。”说着,伸手过去解那繁琐的扣子。手,却被尚妆一把握住,见她抬眸瞧着她,开口问:“茯苓,今日那……是王爷吧?”茯苓被她问得怔住了,什么叫“今日那是王爷吧”?那不是王爷,又是谁呢?想到此,茯苓吃了一惊,忙抬手探上她的额角,确定她没有生病才松了口气,笑道:“小姐糊涂了,那自然是王爷。”尚妆缄默了,隔了好久,才缓缓吐字:“他过得很好。”是真的很好,情花,解了么?呵,不自觉地笑出声来,元聿烨是骗她的,说什么情花无解,那都是骗她的。他是为了让她留在他身边,才说那样的话的。不过,她却觉得庆幸啊,她宁愿他是骗他的。也不想看到元政桓那样痛苦的样子。见她笑了,茯苓也忍不住笑道:“是啊,奴婢早跟小姐说过王爷很好啊。”他身边有莫侍卫啊,莫侍卫那样宝贝他,想不好都难的。这时,媗朱进来了。茯苓接过她手中的衣裳,转身替尚妆换的时候,瞧见她藏于袖中的那帕子。有些鼓鼓的,似乎是包着什么东西。她有些好奇,打开一看,居然是一块芙蓉糕。吃了一惊,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尚妆,脱口道:“小姐,这……”尚妆这才反应过来,伸手取了,张口咬了一小口,又将那块芙蓉糕重新放在帕子上,笑道:“你去乾承宫,将这芙蓉糕交给张公公。”元聿烨见了,就会明白一切了。糕点里,并没有毒。她原本,是想不换的。只是,她就怕万一,万一真的有人误食了,可怎么好?一来,她也不知那里究竟掺了什么毒,二来,她从未想过为了引徐昭仪出来,就牺牲谁的命。如今想来,幸亏她要茯苓换了那有毒的糕点,否则今日,若真的让元聿烨吃了可怎么好?兴园那次,他手臂的伤还不全好,又添了新伤。微微闭了眼睛,今夜太后寿宴上,他拼命地饮酒,似乎是生气了。气什么呢?气她多看了元政桓几眼么?呵,直到后来,他负气离去,她是知道的,是怪她拿了有毒的东西出来给他吃。茯苓有些愕然,这……这东西竟然叫她送去乾承宫么?“还不去。”尚妆未曾睁眼,却是低低地又说了句。再多的话,也只得回来再问了,茯苓应了声,收好了手里的东西,转身出去。媗朱帮尚妆扣好了衣服,又小声道:“今儿个内务府的公公送了些新的熏香来,娘娘可要点了试试的?”尚妆点了头。媗朱便下去了。深吸了口气,缓缓地躺在**,继而又开心起来。如今这样,不就挺好的么?元政桓没事,元聿烨好好做他的皇帝,真的,挺好的。隔了会儿,听见门被人打开的声音,她也不睁眼去瞧,想来便是媗朱。媗朱只在房内停留片刻,见她闭着眼睛,也不上前说话,换了熏香,又轻声退下去。太医来的时候,媗朱才又进来。查看了尚妆的脚腕处,没有大碍,太医只留下了一盒『药』膏,便退下了。伤的也不厉害,就是先前的时候疼了点,媗朱给她涂『药』膏的时候,已经没怎么觉得疼了。茯苓回来的时候,有些晚了。她以为尚妆睡着了,也不敢说话,只小心地拉了被子替她盖上。尚妆却是问:“回来了?”茯苓倒是微微吓了一跳,随即道:“嗯,小姐交代的,奴婢都做好了。不过张公公说,杨将军来了,和皇上在议事,东西张公公等会子再送进去。”杨成风来了?睁开眼睛,尚妆轻轻皱眉,这么晚了,杨成风为何好端端地进来?想着,又摇头,这些是前朝的政事,哪里用得着她去管了?茯苓凝视着她,半晌,眸子里透出怒来。尚妆有些吃惊,见她的手轻抚上她的脸颊,咬着牙道:“那灵淑媛真不是好人!下手居然这么重!小姐太老实了,依奴婢说,当着她的面儿,就该打还给她!”尚妆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脸庞,起了身道:“怎的,明显么?”“可不!”茯苓依旧气愤不已,“小姐就是对她太客气了!”尚妆不免一笑,不是她对灵阙客气。茯苓这个丫头哪里知道,灵阙其实也挺可怜。她千方百计留在元聿烨的身边,一心一意地看着他,可是她又得到了什么?还不如她尚妆,有他的爱。他的爱……心头猛地一颤,呵,是啊,她又怎么可能感觉不到?略微低了头,帝王之爱啊。“小姐别难过啊,很快就好了,您若是疼,奴婢去找了『药』给您涂上。”茯苓见她不说话了,以为她是难过被灵阙掌掴的事情。转身欲走的时候,却被尚妆拉住了手。见她摇头道:“用不着大惊小怪的,就是当时有些疼罢了。灵阙她,也不是故意的。”她是误会了她眼睁睁看着元聿烨差点吃了那有毒的糕点也不站出来说话才动怒的,其实,也不怪她,她是爱得他深切才如此的。元聿烨愤然离场,为的,不也是这个原因么?这些事,解释清楚,也罢了。“可,奴婢心疼。”茯苓的眼睛红红的。尚妆心头一暖,拉着她的手,笑着:“傻丫头,我知道你心疼我就好了。不早了,还不去睡?”她却摇头:“奴婢等您睡了,再去。”望着面前一脸坚定的小丫头,尚妆忽然觉得有些感慨。最初的时候,她是不愿进宫的,进来了,也总想着出去的事情。倒是茯苓,她从一开始,都不曾问过她的感受。如果不是因为代替小姐入宫,她也和茯苓一样,不过只是个奴婢而已。伸手,拍拍身边,朝她道:“那你坐,我们说说话。”今夜,她睡不着。茯苓倒是不拘束,点了头,便笑着挨着她坐。“为何会答应我爹陪我入宫来?”这些,她从未问及过茯苓,甚至是,茯苓已经知道她并非安陵家的小姐,她也都没有问过她。是因为信任吧,所以不问。而今问了,也不是不信任,只是想更多地了解她。茯苓没有回避,只道:“老爷是我们一家的救命恩人啊。那一年,奴婢还很小,南方饥荒,好多的难民流离失所。是老爷收留了娘、姐姐,还有奴婢。娘总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是老爷这样的大恩呢?”尚妆有些震惊:“可你说你是孤儿。”那是她入宫之前,茯苓在入宫的路上告诉她的,她还记得很清楚。茯苓点了头:“这个奴婢没有骗您,娘和姐姐,染病死了。”心头一颤,握着她的手猛地收紧,却见她摇头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那时候老爷问奴婢,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奴婢便说,学一身医术。奴婢常想,若是奴婢医术高明,也许娘和姐姐便不必死。”尚妆惊讶地看着面前的丫头,低声道:“茯苓,你不止是『药』房的丫头,是么?”她笑:“小姐真聪明。”遂,起身,在她床前跪了,又道,“这是奴婢唯一一件骗了您的事。”“为何?”尚妆觉得不真实,身边的丫头,竟然也是深藏不『露』之人。茯苓的眸子依然纯洁如初,仰着小脸开口:“因为老爷说,随小姐入了宫,奴婢只是一个丫头,并不是其他的什么人。”“茯苓。”伸手去扶她。她笑着道:“小姐别这样,老爷其实对小姐很好。那时候,老爷说可以帮奴婢完成心愿,然后,奴婢学了医术,自然,先从『药』房开始。”于是,便有了她一开始说的在『药』房做事的话来。“老爷说,等小姐出阁的时候,奴婢便是陪嫁的丫鬟,奴婢的职责,便是好好照顾小姐。奴婢曾答应老爷,待跟了小姐,便像爱自己的亲姐姐一样爱小姐。”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尚妆有些哽咽:“可你知道我并不是安陵府的小姐。”茯苓却摇头:“只要老爷说您是,您就是。而奴婢,便会一辈子好好滴服侍您,不离不弃。”“茯苓……”她却皱了眉:“小姐别哭呀,哭花了妆,可就不好看了。”尚妆忍不住又想笑,她该谢谢老爷,给了她这么好的一个丫头。只是,想起老爷,脸上的笑容又不自觉地隐去,半晌,才低声道:“爹还让你监视我什么?”茯苓微微撑大了眸子,摇头道:“没有,老爷只说,让小姐好好地活着。”好好地,活着……抬眸看着丫头笃定的笑脸,尚妆的心头有些诧异。她之前一直以为,茯苓是老爷派来监视她的,却不想,原来竟不是么?呵,倒是她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见尚妆笑了,茯苓才又挨着她坐下来,笑着开口:“不过小姐可真聪明啊,您是如何知道太后会将那糕点先给皇上吃的呢?那芙蓉糕要是不换掉,可就惨了。”一开始隔着盒子她闻不出是什么毒,后来换的时候,她自然知道了,是断肠草。那徐昭仪心也够狠的。听她转了话题,尚妆也只一笑:“我不知道,只是以防万一。”不过也好啊,转了一圈,将芙蓉糕推至徐昭仪面前,那可比让任何一个人先试吃还有用呢。茯苓却皱了眉,不解地问:“可是奴婢还是不明白,小姐让奴婢送去给张公公的芙蓉糕究竟是什么意思?”关于这个,她想了整整一路,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尚妆抿唇笑道:“你不明白没关系,重要的是,皇上会明白。”至于太后……她也是方才茯苓问的时候,才想到了些许。记得当时太后说,这糕点先前元聿烨送了两盒去郁宁宫的,那么太后是吃过的。她命茯苓将糕点换出来的时候,因着是贡品,宫里不可能有相同的芙蓉糕,只找了一盒普通芙蓉糕来,颜『色』形状到底是有差异的。想来太后在看见它的第一眼时,便知道有人动过里头的糕点了。凭太后的心思,不难猜出被动过的糕点会有哪些可能的情况。可她却说,让皇上先吃……尚妆的脸『色』一变,太后何意,她还不明白么?今日,若是元聿烨真的吃了有毒的糕点而出事,又干太后什么事?她是知道太后素来不喜欢这个齐贤妃的儿子,只是没想到,她竟可以做到这般若无其事!“小姐怎么了?”茯苓凑近她问。猛地回神,忙道:“哦,没什么。只是被你这个丫头骗惨了。”茯苓俏皮地笑:“好小姐,茯苓以后再不敢了。”尚妆轻叹一声,才看着她道:“当初入宫,我实则是不愿的。今日,你只要和我说,如果你也有一丝不愿,我便会想办法放你出宫去,绝不食言。”“什么时候,小姐出宫,奴婢才和小姐一起出去。”她说得坚定,且,毫不迟疑。“难道你不需要自由么?”茯苓却皱眉:“小姐认为的自由是什么?在宫里,就一定没有自由,外头,就一定有自由么?小姐是忘不了入宫时的不愿。”尚妆有些震惊地看着她,忘不了……是她执念了么?“是小姐想的多了,睡一觉,明儿个起来,什么都是好的。”笑着伸手帮她脱了外衣,又推她躺下。行至灯前的时候,却听尚妆道:“不要熄灯。”回眸瞧了她一眼,点了头道:“那便不熄,小姐睡吧。”“你也回去睡吧。”“奴婢在这里守着。”她说着,上前坐于她的床边。尚妆却摇头:“这里不用伺候,下去吧。”茯苓还欲说话,见她坚持,便也只好作罢。起身,行至门口,又回眸瞧了一眼,才推开了门。外头,男子直直地站着,他的身后,跟着张公公。茯苓大吃一惊,才要跪下行礼,却被他挡住了,只见他使了个眼『色』,示意茯苓退下。茯苓哪里敢说什么,只匆匆地退下去。解了披风给了张公公,元聿烨才轻声入内。门,被关上了。瞧见**的女子侧身躺着,灯光在她的小脸上若隐若现。他刻意放轻了声音上前。尚妆只觉得有身影压过来,以为是茯苓又回来了,才要说话,只一眼,便怔住了。他换下了龙袍,只一件轻装便服,此刻看起来,愈发地清瘦了。尚妆忙支起身子,皱眉道:“如何只穿了这么点衣服就来了。”她扯了被子欲裹住他的身子,却被他按住了。大掌覆上她的小手,浅笑道:“看,一点都不冷。来的时候穿了披风的,只是进来的时候脱了罢了。”这样躺着被他看着,有些不自在。想起来,他却不让。尚妆只得道:“多晚了,皇上怎的还来?”他“唔”了声,才道:“你特地让你的丫头送了夜宵来给我吃,味道真好。”尚妆一怔,知道他说的是那块芙蓉糕,不免讶然道:“皇上吃了?”他笑着反问:“为何不?”杨成风出去了,才见张公公进来,说是景仁宫的雩修容叫人送了东西来。他还以为是什么,居然是一块咬过一口的芙蓉糕。他却只瞧了一眼,却是整个人都来了精神。“不过一句话的事情,偏要差了丫头送那东西去,若是我不知其意,你又当如何?”他瞧着她问着。尚妆却是笑:“皇上那么聪明,想不知道都难。”“朕不知道。”他笑着说了这么一句。尚妆不与他计较,笑而不答。男子脸上的笑容却缓缓隐去,半晌,才开口:“我原来不知,你进宫,那般不愿。”尚妆吃了一惊,他又道:“方才在外头,不小心听见了。”心虚地看着他,他在外头,站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皇上……听到了什么?”忐忑地问出来。他轻叹道:“听到你的不愿。”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他凝视着底下的女子,缓声开口,“若是这一次回来,他还记得你。若是今日,你没有换下那芙蓉糕。我也许会,放你离开。”如果元政桓的心里,一直忘不了她。如果她的心里,真的一点也不在乎他,那么,他想他会选择放手。而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不一样了。尚妆的眸中缓缓地溢出震惊的味道。元政桓,不记得她了?难怪,今日的他那般奇怪。“王爷他……”开了口,却忽然发现不知道自己该问些什么。元聿烨却是道:“不提他。”不提他,这是他第一次,说得那么从容。尚妆动了唇,终是什么都没有再说。大手缓缓抚过女子的脸颊,灯光下,明显地瞧见她的脸上,几道红红的印子。他猛地皱眉,开口问:“脸怎么了?”尚妆一惊,方才茯苓还说起呢,竟真的这么明显么?“谁打的?”他又问。她却笑着摇头:“不疼。”拧起了眉头,他心疼。小心地捧着她的脸,仔细地看了又看,冷了声道:“日后谁打你,便还手。”尚妆不语,若是,他知道是灵阙,还会说这样的话么?呵,她是怎么了,为何会突然这样想?突然又想起今夜的事情,便开口问:“那徐昭仪……”他沉了声道:“朕废了她。”尚妆只点了头,若是被他知道当日的刺客便是徐昭仪派去的,她定活不了了。不过尚妆不打算说出来,便饶了她一命吧。是人,都是想活的。“皇上不上来么?”他此刻来,却不见他有要上床的意思。他的脸『色』微微有些异样,点了头道:“今日,过关雎宫去,就顺道过来看看你,这便走了。”说着,真的起了身。尚妆欲起来,他却制止了她:“睡吧,不必起了。”转身出去的时候,脚步微微停滞了下,很快,便又大步出去。他心里很清楚徐昭仪这样对她是为了什么,无非,是因为他给她的爱。呵,自嘲一笑,也许她是对的,他若是真的爱她,就不能靠得她那样近。经过今日,他才真正了解了,这后宫暗中的汹涌。张公公见他这么快出来,吃了一惊,忙上前帮他披上披风,小声问:“皇上今儿个不歇在景仁宫么?”他只道:“去关雎宫。”只因那半块芙蓉糕,他今夜,无论睡哪里,心里都是开心的。尚妆呆呆地望着那早已经被关上的房门出了神。元政桓选择忘记她,也不是他的错。只是从今往后,他只是王爷,她只是娘娘。猛地转了身,有温热的东西从眼角滑出来,抬手拭去。她突然笑,她若是执念,才是她自私。忘了她,也是好的。翌日,从郁宁宫给太后请安回来,远远地,隔着内湖看见对岸的冷宫。尚妆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茯苓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心知她此刻想的什么。低声道:“小姐走了,这里风大。”尚妆点了头,抬步的时候,听得慕容云姜的声音自后头传来:“雩修容昨日的事情做得太玄了。”回头,瞧见慕容云姜扶了清儿的手过来,与茯苓二人朝她行了礼。听她又道:“本宫也是昨日才见识了你的手段,呵,本宫对你刮目相看的。”尚妆淡声道:“娘娘若是处在嫔妾的位置,也会那样做的。”“本宫不否认。”她松开了清儿的手,独自上前来。尚妆也示意茯苓退下,慕容云姜瞧她一眼,缓步上前。尚妆跟了上去,听慕容云姜又道:“皇上宠着你,自然会有人盯着你。有句话,你必也知道,集千宠于一身,亦是集万恶于一身。”尚妆从容一笑,开口:“娘娘言重了,六宫,会雨『露』均沾的。”握着帕子的手微微一颤,可笑的却是,她依旧还是完璧之身啊。只是这些,即便说出来,又有谁会信?慕容云姜亦是笑,目光隔着内湖瞧向对面的冷宫,漫不经心地开口:“你手下留情了。”徐昭仪没死,便是最好的解释。“不是嫔妾手下留情,而是徐氏所做,还不足以死罪。”身边的女子站住了脚步,回眸看着她,浅笑着:“本宫真看不懂你,对她,你能手下留情,却不能告诉皇上,那糕点里有毒。”尚妆不语,慕容云姜不会知道,她不说,只是因为那糕点里,本就没毒。“如果是本宫,本宫不会留情。”她淡淡地说着。长长的护甲微微有些扎入掌心,她想起她初入宫的时候,哥哥曾说,她是不适合深宫的。他一直觉得,她太单纯,她不会那些算计人的事情。只是啊,他却忘了,人是会变的。在她确定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的时候,不过是区区的心计,又有何难的?她曾想,女人,是天生会算计人的。尚妆到底是怔住了,半晌,才开口问:“娘娘到底想说什么?”她嗤笑一声道:“本宫不想说什么,只是想告诉你,希望你别被自己的心软害了才好。”心下一惊,目光不自觉地越过那片平静地湖面而去,她着实想不出,被打入冷宫的徐氏,还能有什么能耐?嘴角牵笑,她再次看向身边的女子,启唇道:“那娘娘又是如何看待嫔妾?”她却是笑一声:“本宫可看不透。”说着,也不再停留,招呼了清儿上前来,快步朝前走去。茯苓跑上来,皱眉问:“小姐,皇后娘娘跟您说什么?”“没什么。”她像是在提醒她,却又像是什么都没有说。至少,她现在是不可能再去对徐氏不利,这件事,到此便算过去了。回了景仁宫,才知太后的寿辰过了,各位王爷在三日内都会离京回封地去。这一日,元聿烨没有来景仁宫,似乎是去了云妃宫里。尚妆一人无聊,便叫人铺了纸作画。画了几幅,又自觉没趣,睡又睡不着。只得开了窗子,看着院中的景致,偶尔有几只麻雀飞下来,在枝头上嬉戏,或者落在地上寻着什么。茯苓进来的时候,见她呆呆地坐着,将手中的点心放下,便笑着:“如今皇上不来,倒是觉得太冷清了。”尚妆一震,是么?那么她呢?茯苓过去拉了她过去,将点心推至她面前:“小姐吃点东西吧,奴婢偷偷尝了几块,可好吃了。”尚妆忍不住笑了,也就茯苓这丫头这么大胆。便道:“也不必偷偷尝了,坐下来一起吃吧。”她忙摆着手:“那可不成,奴婢哪能跟主子一张桌吃东西?”她说着,又转口,“不过站着吃,还是可以的,奴婢先谢小姐了。”语毕,取了块水晶糕便往嘴里送。尚妆喜欢她这样的『性』子,也随着吃了块,味道倒是真的不错。又隔一日,尚妆才起了身,便听茯苓匆匆从外头跑来。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扶着胸口喘着气。尚妆只看了她一眼,不免道:“何事,看你跑得这般急?”茯苓拼命地吸了几口气,才开口:“小姐,王爷要成亲了!”猛地回眸,脱口问:“哪位王爷?”“自然……自然是桓王殿下。”不然,她何以大惊小怪地跑来?霍地起了身,忽而,又想笑,他要成亲了,也是正常的,不是么?他这个年纪的王爷,早都册了王妃了。那时候,他未回京,元聿烨说,待见了他,不必太惊讶。她便设想过哪些能让她惊讶的事,其中,自然也有他成亲一事。如今真的来了,她倒是又要震惊起来了。自嘲一笑,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么?他的身边,总要有个人照顾的。莫寻再疼他,到底是个大男人,总不比王妃想的周到细致。想到此,深吸了口气,笑问:“是么?是哪家小姐?”茯苓皱了眉:“奴婢也不知究竟是哪家小姐,不过奴婢听说新王妃似乎……叫什么亦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