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王爷尚妆悄然看了元聿烨一眼,才想起他的话,他说,是张公公念给他听的。她想,若是让他看一眼这信纸,聪明如他,必然也能一眼就看得出这其中的奥妙的。只是,听着,比看,就差得多了。这一刻,她似乎有些庆幸他没看。想着,不觉一笑,是了,谁看不出安陵雩与养殖户的关系,她写信给他,却是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她觉得奇怪,只是因为茯苓说安陵雩托了话让她带给元政桓罢了。若是不知道这个,她也不会怀疑的。不动声『色』地上前,只淡声道:“茯苓便将这信送去给王爷。”还有,要将被莫寻拿走的信给拿回来。这话,她不必说,想来茯苓也是清楚的。茯苓应了声上前,将信纸重新折好,再装入信封之中,然后告退出去。“皇上觉得如何?”她上前坐于他的床边。张公公收拾了『药』碗起身下去。他轻笑一声,握住她的手道:“倒是没什么,就是倦得很,眼睛都像是睁不开。”一直昏昏沉沉地想要睡。“那皇上休息吧。”他的『药』里,必然是加了安神的东西的,怕他太过劳累。“嗯。”他安心地闭上眼睛。十指缠着她的,他仿佛觉得很安逸。他想,他与她的好日子很快就来了,等回京去,一切,又将重新开始。而尚妆的目光从他的脸上缓缓地移开,望向窗外。今日,阳光明媚。而她的心,却是一寸寸地阴暗下去。那首藏头诗。“为师在云滇郡”,究竟是什么意思?她从小伺候安陵雩,必然也是知道,方才那字迹,虽然也是字字娟秀,出自女子之手,但,却不可能是安陵雩。她的自己,她无比熟悉的。虽只看了一眼,她也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不是安陵雩给他的信,那么会是谁呢?为师……元政桓的师父?那又是谁?咬着唇,这些,她再想,都是无济于事的。“雩儿。”元聿烨突然开口唤她,她略微吃了一惊,低头,却见他并不曾睁眼。有些讶然,居然是说着梦话。伸手,帮他盖了被子,她不觉抚上自己的胸口。她也不知这毒什么时候会再发作。她只知道,这件事,不能让他知道。否则以他的『性』子,必然不会弃她于不顾的,届时牵涉到的,又将会是有太多太多的人和事了。茯苓行至南苑,突然停下了脚步,只因她想起了灵阙。不是怕见她,只是厌恶。再想着莫寻还会站在灵阙那一边,她就气得哪里都不舒服。握紧了手中的信件,她咬着唇,再厌恶还是要进去的。小姐要的信件还在莫寻的手里啊。叹息一声,终是抬步上前,在元政桓的房门外,抬手敲门。“谁?”里头传出莫寻的声音。茯苓怔了下,刻意开口:“王爷,是茯苓。”她想,她才不要理莫寻。听闻是茯苓,莫寻怔了下,元政桓开口道:“进来。”推门进去了,见莫寻铁青着脸站在元政桓的床前,茯苓也制作未见。径直上前,立于元政桓面前道:“王爷,莫侍卫拿错了信件了,奴婢特意拿来跟他换。”她的话音才落,便见莫寻骤然变了脸『色』!她拿了主子的信!目光,已经落在茯苓手中的信件上,莫寻忙疾步上前,飞快地伸手去拿。茯苓却将信藏于身后,瞪着他道:“莫侍卫拿了我家小姐的信,还不拿出来么?”莫寻一怔,只看了元政桓一眼,那信件如今可在他的手上。茯苓见他不动,转向元政桓道:“王爷,您看他……”“茯苓,那信并不是给雩修容的。”元政桓打断她的话。茯苓愣了下,脱口道:“王爷看了那信?”他却不答,只道:“让你家小姐来见本王。”“主子!”莫寻大惊,他怎么还能叫尚妆来见他?茯苓也是有些吃惊,半晌,才尴尬地道:“王爷……还是先让奴婢换了信回去……”“让她自己来。你回去告诉她,要是不想皇上知道她的事,就让她自己来找本王。”他一字一句说得坚定,唯有那苍白的容颜在茯苓眼底越发地分明起来。小姐的事,什么事?这些,茯苓本来是想问的,思维一松懈,手中的信便被一旁的莫寻夺了过去。“喂!”茯苓本能地伸手去抢,却是已经晚了,莫寻有警觉,不会让她得逞。他只看了一眼,脸『色』大变,转向她,怒道:“谁叫你看主子的信!”封口开了,明显是被人拆开看过。莫寻心里恼火着,为何茯苓这般不懂事,信件也是她能随便拆的么!若不是当着主子的面,他真想见她拖出去,好好教训一番!教训她,只为了她以后不再犯。若是出了事,尤其还是主子的事,叫他如何保她?茯苓这才想起信件被元聿烨看过的事情来,不过依小姐的意思,必然也是不希望让王爷知道此事的。又想起眼前莫寻那张黑得都能拧出墨水来的脸,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叉着腰叫着:“是啊,看了又怎么样!你不也看了我家小姐的信?不过是亦妆姑娘写的一封情书罢了,有什么了不起!”吼完了,才想起,貌似这信是写给王爷的……啊,忙回头看向**的男子,见他的脸上并未显『露』出不悦才长长地松了口气。莫寻原本是有怒意的,在听闻她说“不过一封情书”的时候,他的脸『色』微微一变,目光不觉落在手中的信封上。元政桓终是出声问:“只你看了么?”茯苓怔了下,却只好道:“是……”还有谁看了,她不能说。他点了头:“本王知道了,你回去吧。记得本王跟你说的话。”他支起了身子,莫寻忙过去扶他,他交待着,“茯苓,叫你家小姐来的事情,不得让别人知道。”茯苓虽不知是什么事情,不过小姐见王爷的事,就是借她十个胆,她也不敢告诉别人。尤其,是皇上。点了头,回了身,开门的时候,恰巧看见灵阙抬手欲敲门。两人对视一眼,皆怔住了。半晌,才见灵阙一把将茯苓推了进来,反手关上了房门。此刻是她,脸上还蒙着面纱,不过茯苓自然知道她是谁。这会子被她一把推进去,心中怒着,也伸手狠狠地推了她一把。灵阙没想到她会还手,一时间没站稳,直接撞上了身后的桌沿。她惊呼了一声,痛得弯下腰去。“灵阙?”元政桓听出了她的声音。莫寻已疾步上前,扶起她问:“伤了哪里?”茯苓见此,心中愈发生气了,明明是她先动的手,怎么到最后,偏偏像是她做了恶人一般?灵阙却是推开了莫寻的手,指着面前的人怒道:“为什么她还活着?”那日,她还瞧见了他剑刃上的血迹的,她以为莫寻真的将茯苓杀了。莫寻一时间怔住了。元政桓支起身子问:“怎么回事?”“王爷。”灵阙回身在他的床边坐了,咬唇道,“她看见了我的样子,莫寻如何还能留着她!”茯苓这才吃了一惊,见灵阙突然又站起来,倒是莫寻猛地上前一步,挡身在茯苓的面前。茯苓怔怔地看着面前高大的身影,只见他单膝下跪道:“主子,此事属下……”他原本是要解释的,却听元政桓道:“没什么大事,茯苓,你回去吧。”“王爷!”灵阙讶然地看着他。莫寻见此,忙一把拉过茯苓的手,将她推出去,冷了声道:“还不走!”茯苓一咬牙,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转身便跑。灵阙不可置信地看着茯苓出去,半晌,才回身,皱眉问:“王爷,为何要放她走?”元政桓只低语:“放心,茯苓不会『乱』说的。”那丫头,激灵着,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可是王爷……”灵阙心里其实也清楚着,只是,那是尚妆的人,她在心里厌恶着,所以才要那样。元政桓勉强一笑,又言了一句“放心”。莫寻已经回了身,忙上前道:“别打扰主子休息了。”灵阙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也不说话。灵阙在房内做了好一会儿,元政桓似乎是沉沉睡去,她才起身出去。莫寻关了房门,回身的时候,听他低声道:“师父的信上说了什么?”他也是没有想到师父居然用了亦妆做挡箭牌,呵,也难为师父想得到。“主子……”他以为他是真的睡着了的,看来也不过是为了防灵阙。他不免皱眉道,“主子,灵阙是皇上的人。”他点头,他一开始就知道。就冲灵阙对元聿烨那么深的爱,他也是该放着的,不管她是什么身份。不伤害她,和防着她,这,并不起冲突。莫寻扶了他起身,他又道:“念吧。”妆儿不是那样的女子,即使再久不见他,也不会如此公然写信来给他的。且,正好他给师父传了信,必然只能是师父。莫寻点了头,小心将信取出来,将信上的内容念了一遍。元政桓的嘴角微笑,低语道:“真好,师父来了。”莫寻吃了一惊,却也是心中一喜,忙道:“在哪里?”元政桓笑道:“这么久不见师父,莫寻你是傻了么?一会儿你出去打听,离辛王府最近的水源在哪里。”他和师父越好的,不管在何地,都只需找离开自己最近的水源。莫寻这才恍然大悟,忙点头:“是,属下是真忘了!”将手中的信件烧尽,转身的时候,他又想起尚妆的时候,迟疑了许久,终是道,“主子,她的事……”他是万分不愿主子再去碰她的事的,只是偏偏……咬着牙,他要是没有阴差阳错地拿错那这信,主子便不会知道。这一次,真是他错了。方才在门口看见茯苓,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就觉得茯苓是要抢主子的信,他若是当时留个心眼儿,也许就知道是拿错了信!不过现在,他再后悔都无济于事了。**之人良久没有说话,又隔了好久,才听他道:“此事,我已经决定了,你去吧。”他的俊眉微皱,却是轻阖了双目,不再说话。莫寻还欲说什么,瞧见他的样子,也只能咽了声。听见房门被关上的声音,元政桓深吸了口气。西周与黎国的战场一触即发,而她却夹在中间进退不得。他是没有想到,裴天崇居然会读她下毒!“魅心”……想着,他的手有些颤抖,这件事,终究还是与他有关的。且,是与她有关的事,他不能不管。茯苓回去的时候,听闻尚妆还在元聿烨的房内,她便在外头等着。远远地,瞧见辛王妃带着世子路过,那世子倒是可爱。茯苓突然想着,若是自家小姐也有孩子,会比世子还可爱吧?想着,她不自觉地出笑。又过一会儿,见许太后来了。茯苓行了礼,许太后只朝张公公道:“皇上歇着么?本来哀家倒是想来与皇上说说话的。”张公公忙道:“奴才进去禀报,太后请稍等。”他说着,推门进去。很快又出来,请了许太后进去。茯苓瞧见尚妆很快出来了,忙迎了上去,开口道:“小姐……”尚妆点了头,小声道:“回去再说。”瞧见茯苓在外头,她想,那信定是已经拿到了。脚下步子飞快,她需要快些看看那上面究竟写了什么。茯苓只得跟在她身后。回了房,茯苓才低了头道:“小姐,那信……奴婢没有拿回来。王爷……王爷看了。”指尖微颤,这样的局面,她其实已经考虑到了。勉强开口:“那为何不把信还给你。”“王爷说,小姐若是不想这件事让皇上知道,就自己去找他。”茯苓顿了下,忙紧张地又问,“小姐,究竟是何事啊?”为什么从王爷还有小姐的神『色』里,她觉得是发生了很不好很不好的事呢?这样想着,心下愈发地纠结起来了。尚妆却是怔住了,叫她自己去找他,他又是什么意思?咬着唇,她不想去。可,他又说,若是不想让元聿烨知道的话……这,是相『逼』。且,她虽然未及看过那信中是内容,想来也与她所猜测的一般无二了。抬手抚上胸口,她中毒一事,本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的。却不想,机缘巧合,还是被元政桓知道了。“小姐……”茯苓见她不说话,绕至她的面前,又小声地唤了她一声。尚妆这才回了神,看着面前的丫头,笑道:“没什么事,此事,不能给任何人知道,记得了。”狠狠地点了头,小姐的话,她自然是记得的。可还是要紧张地拉住她的手:“小姐有什么事,便与奴婢说。奴婢会一直在小姐身边,不离不弃。”心头一暖,尚妆笑着:“知道了,我想睡一下,你下去吧。”打发了茯苓出去,尚妆做在床沿,呆呆地坐了很久。抬眸的时候,正巧看见面前梳妆台上的镜子。里头,清晰地映出女子美丽的容颜。可她瞧见了,那一抹藏不住的苍白。起身,落了床前的幔帐,才转身出去。等茯苓回来,便会以为她还睡着。深吸了口气,脚下的步子愈发地快起来。仿佛也只拿一瞬间的事情,她会改变主意,再调头回去。用力咬下贝齿,仿佛觉得她再去见他,就是一种罪恶。猛地,收住了脚步,她开始迟疑了。驻足站了许久,她回了身,却猛然瞧见莫寻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直直地看着她。她略微吃了一惊,却见莫寻大步上前来,冷了声音道:“娘娘是去南苑么?可没有走错了路。”他不走,看着她先走。他方才去了外头回来,恰巧见她在这里踌躇不定,想来,便是因为茯苓传的话。不过,主子已经放了话,他也不知道能如何。尚妆有些尴尬,如今莫寻都等着她走了,她只叹息一声,终是抬步朝南苑而去。入苑的时候,恰巧见灵阙从长廊上走过。灵阙见了她,眸子里隐隐地生出一抹恨来,却是什么话都不说,直接回房,将那房门摔得厉害。尚妆苦笑着,摇摇头上前。进了门,元政桓并不曾睡着,听得有二人的脚步声进来,循声道:“娘娘?”他知道,另一个人,必然是莫寻。他身上佩剑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莫寻回来了,便是已经办妥了他交代的事了,他这才放了心。尚妆上了前,发现莫寻并不再跟上来,只帮她拉上了房门,守在门外。她不再走近了,离开他的床沿一丈远。他记不起她来,便永远只会唤她“娘娘”,呵,多么生涩而伤怀的称呼?可,她是决计不会告诉他,她其实叫“尚妆”。“为何,不过来?”他问着,却是苦涩一笑,她是在刻意避开他,他又何尝不知?尚妆咬着唇,却是道:“王爷何苦看那信件。”一句话,却令元政桓笑起来:“你果然是知道那信上写了什么的。”她还没看过,却早就猜到了。他也是断定了她不想元聿烨知道,所以才笃定她定会来。尚妆的嘴角略微一动,小声说着:“写了什么,与王爷无关。”“本王与黎国有关,此事又怎会与本王无关?”他直直地问着。“那是从前,往后王爷只是西周的王爷,再不会与黎国有任何瓜葛。”他非要那么说,那么就让她帮他撇清那一层关系,“就要开战了。”还有两日的时间,战事平定之后,所有的一切,将会是一个新的开始。听闻她的话,元政桓只觉得心下一阵难过,呵,她说没有瓜葛,就会真的没有瓜葛么?有很多事,并非她看到的那样,亦非她想的那样,却也是,谁都无法改变的。尚妆见他的脸『色』较之方才又苍白了些,怕他是因为身子不舒服着,忙道:“本宫的事情,本宫自己会解决,多谢王爷挂心。且,皇上那边,本宫也有自己的分寸。本宫今日来,只是跟王爷说这些,还有,那信,也请王爷还给本宫。”这些话说完,她便是要走的。“那信,已经烧了。”他的声音淡淡的。尚妆微微一惊,不过又一想,烧了,才是最好的收场。嘴角一笑,如此,她也便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脚下的步子挪动了一小步,又传来他的声音:“你会死。”身子一颤,她不知道她所中何毒,不过既然是黎国之人下的手,她便该知道,没有解『药』,她必死无疑。且,还是万分难解的毒『药』,否则,裴天崇不会那样心安理得。吸了口气,她没有回身,只问:“王爷怕死么?”他的情况,也不必她好去哪里。好歹,她中毒,总有个期限。而他的情花,却是没有长短可言。不死,便就这样一直疼下去。心头刺痛着,她不知道那是需要怎样的勇气才能去承受得了的。元政桓坐了起来,低笑着:“不怕死,却是不能死。”很简单的一句话,尚妆却从中听出了无边的无奈与苍凉。她不觉心头一痛,回眸,看向身后的男子。元政桓却在这个时候,突然抬眸,那双美丽的眸子缓缓亮起来:“明日,辰时,我在这里等你。”“我……不会来。”咬牙拒绝着。他却笑着:“那我会去找你。”有些错愕地看着他,这……哪里又像是他会说的话呢?去找她?呵,他去,势必会惊动元聿烨,到时候,又该怎么办?从南苑出来,心里一直忐忑着。行至元聿烨的院子外,突然觉得胸口一痛,才知定又是身上的毒发作了。她猛地收住了脚步,扶着一旁的栏杆缓缓坐下。疼痛似乎比上两次愈发地甚了,依着凭栏,让她连叫痛的力气都没有。“娘娘怎么在坐在这里?”身后,传来男子的声音。尚妆吃了一惊,回眸,果然瞧见慕容云楚站在她的身后。强忍住痛,勉强开口:“丞相怎的来了辛王府?”他不是该随着杨成风在前线么?突然来,可是因为前线的事情有变?慕容云楚只含糊地道:“臣来跟皇上禀报一些事情,皇上可在里头?”尚妆点了头。她出来的时候,许太后进去了,只是不知此刻出来的没有。她现在是没有多少力气,能少说一句是一句。慕容云楚也不再说什么,只径直抬步入内。坐了好久,尚妆方觉稍稍好些,扶着柱子起了身,坐在这里,却是有些惹人眼,尤其,她身边还没有带着宫女。回了房,果然见茯苓已经守在门口,见她过来,大吃了一惊,忙迎上来:“小姐何时出去的?”她还以为她在房门歇着。不待尚妆开口,她脱口道:“小姐去见了王爷?”说了出来,又帮捂住了自己的嘴,该死的,她就不能小点声么?尚妆只一笑,也不说话。晚上的时候,张公公突然来了,说是京中太后传了消息回来,要元聿烨尽快回京。元聿烨的意思,后日启程回去。后日,那便是与黎国开战的日子,这一次,元聿烨是势在必得,他也不必亲自坐镇了。所以,回去也无关紧要。且,京中的太后想来也是紧张的,出来这么久,又听闻他受伤。尚妆想,更有是,太后听闻元聿烨住在辛王府,怕是会吓得夜夜不得安宁。辛王的时候,太后也是知道的。这一夜,尚妆歇在自己的房内,她不知慕容云楚与元聿烨说了什么,仿佛是说到了很晚。翌日起来,才听闻慕容云楚并未回去军营,想来是要随着元聿烨一道回京的。尚妆也不过问,吃了点东西,才出了门。走出了一段路,又站住了脚步,回头朝茯苓道:“茯苓,你下去让人准备些清淡的东西给皇上吃,我先过去探探他。”茯苓点了头下去。尚妆见她的身影消失于拐角处,才回身,朝南苑而去。元政桓已经起了身,又如尚妆初次见他那般,他如瀑的长发垂在身后,只余下前额的几缕散发落下来,在他的眼眸之上挡下些许的光辉。才进来的尚妆在那一刻突然呆住了。时间,仿佛又回到最初的时候,她去脂华斋买胭脂,然后在路上,遇见他。那时候,她不知他是谁,他亦是。那么美好的男子啊。呵,尚妆不觉笑一声,时至今日,他在她心里,依旧是美好的,不是么?瞧见莫寻附于他的耳旁说了几句话,才听得他的声音传来:“桌上有一套灵阙的衣服,你换了它。”这才瞧见桌上的衣物,尚妆吃惊地开口:“为何要换?”“因为我们要出府。”他可以随意出去,她却不能。惊诧地朝莫寻看了一眼,莫寻开口:“娘娘请吧。”说着,他已经侧了身,朝里头隔开的屏风看了一眼。尚妆却依旧不动,凝视着元政桓,开口:“王爷……并没有与我说过。”昨日,他只说要她来,却不曾说要带她出府。出去,又要去哪里?元政桓并不曾回头,只低语着:“相信我,这件事会过去的。”“王……”尚妆又欲开口,便见他与莫寻已经出去。微沉了心思,这件事,他指的,又是什么?站了许久,她终是上前取了桌上的衣服入内换了。将衣服抖开的时候,才瞧见一条丝巾从里头调出来,她这才想起灵阙一直是蒙了面纱的。如此,她即便是光明正大地跟着元政桓的身边,也不会惹人起疑的。换了衣服,三人才出了南苑。降至门口的时候,正巧看见许太后与世子正在玩耍,见元政桓过去,唤了侍女看着世子,许太后才上前来。尚妆与莫寻行了礼,许太后并不曾看向他们,只道:“王爷的身子好些了么?”这几日,他一直在南苑闭门不出,她几日欲探望,也是被拒之门外。这个先皇最小的幼弟,他似乎从来独来独往,与朝中人士也不大有任何交集。为此,许太后倒是也不在意他的行为。元政桓笑着点了头:“本王好了些,是以,才想出来透透气。明日回京,趁此刻,去云滇城里走走。”许太后只道:“那哀家派了侍卫护送你。”“不必了,本王身边有莫寻就足够。莫寻、灵阙,我们走。”瞧见莫寻上了前,尚妆才猛地反应过来这一声“灵阙”叫的居然是她。此刻,也不敢逗留,忙抬步上前。外头,已经早早地准备了马车,那马车似乎有些奇怪,在前面挂了两盏小小的灯笼。莫寻扶了元政桓上车,尚妆迟疑了下,终是跟着入内,莫寻这才挥了马鞭离去。许太后的目光久久落在那渐行渐远的马车上,听得身边一个侍卫道:“太后,可要派人跟着?”“祖母,祖母,方才的人是谁?”世子笑着跑上前来,拉着许太后的衣衫,仰着小脸道,“祖母,为何镡儿没有见过他?”许太后慈爱地抚『摸』着他的头,笑道:“是镡儿的叔公啊。”继而,俯身抱了他起来,转身走去。“太后。”那侍卫皱眉,这……又是什么意思?许太后的脚步没有停下,只淡声开口:“不必了,王爷要四处看看,随便他去。”元政桓不是她要防着的人,要防他的人,是元聿烨。这种事情,还是留给元聿烨去做为好。张公公从外头回来的时候,告诉元聿烨桓王外出了。元聿烨为我皱了眉,只问:“带了何人?”“莫侍卫和灵……灵阙姑娘。”张公公的话语轻了起来,他着实不知道如今还该如何称呼灵阙。悄然看着面前之人,见他的脸上并未『露』出些许的不悦,张公公才算长长地松了口气。元聿烨只点了头,既然灵阙也去了,便不必担心。见他合了眼眸,张公公退出去的时候,恰巧碰见茯苓来。便奇怪地开口:“娘娘呢?”她怎么一个人来了?茯苓一怔,小姐方才是说先来了皇上这里了,怎么,竟没来么?哎呀,是不是小姐又去了王爷那里了?这样想着,也不敢伸张,只胡『乱』地道:“哦,我家小姐叫我给皇上送些清淡的东西来,她一会儿才来,公公,给。”急急将手中的东西塞给张公公,她马上转身离去。小姐,定是在南苑。马车驶出辛王府很远,莫寻才缓缓放慢了速度。尚妆有些刻意不与他坐得太近,路上,二人都只安静地坐着,谁也没有说话。只余下被风吹起的窗帘,发出“噗噗”的声响。又行了一段路,才发觉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听见莫寻跳下去的声音。却是没有来叫他们下车,尚妆有些奇怪,瞧了元政桓一眼,见他并不说话,也只要忍着。莫寻很快回来,他并不曾进来,只小声道:“主子,人在城南的林子里。”“知道了。”元政桓低声说着。“驾——”莫寻喝了声,马车再次飞奔起来。尚妆这才讶然了,谁在林子里?继而,又想起那首藏头诗上写的话来,她不免道:“既是见王爷的师父,为何还要带上我?”元政桓一惊,猛地开口:“你也看了那信?”茯苓不是说,只她一人看了么?可,若是她没看,又如何知道那信上的内容?尚妆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只道:“你放心,他并不知道。”尚妆其实想问,他的师父究竟是什么人,不过是师徒相见,为什么要如此隐秘?他这才道:“师父手上,会有‘魅心’的解『药』。”尚妆只觉得浑身猛地一紧,她虽是第一次听闻“魅心”,不过也已经猜中,必然是她身上的毒『药』。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男子,所以,他才要她来。原来,是为了救她的命。她又独独想到他,忙问:“那你呢?你师父,可会解情花?”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这样问,只是,在心里存了那么一丝希望。他却是缄默了,情花无解,纵然是师父,亦是无可奈何。“就没有……就没有任何办法么?”她实在是不愿意承认啊!可,她也是听过太多情花无解的话了。视野有些模糊,胸口又痛起来。她咬着牙,背倚着壁沿,有些无力。元政桓感觉出了她的异样,他的手,『摸』至她的手腕处,指腹瞬间搭上去,脸『色』一变,一把用力见她拉起来,握着她的手,已经缓缓将真气传过去。“王爷……”她大惊着欲要挣扎,却被他用力按住了身子。尚妆只觉得有股暖流从四肢缓缓窜入心田,那抹剧痛在瞬间缓解了下来。而面前的男子,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她见他反手将一枚银针扎入胸口,额角已经渗出了密密的汗。一路上,他都是不舒服着,听闻她毒发,终是有些抵制不住了。“王爷。”她咬着唇,眼泪终是顺着脸颊流淌下来,她何德何能,能让他如此待她?既然已经忘了她,为何还要这般?目光,落在他胸口的银针上,他的银针,救人与杀人并存……这样想着,她突然一震。是否当日在兴园的时候,他不是要杀元聿烨,而恰恰是……救!指尖猛地一颤,那么为何就不能在她的面前承认呢?如果是为了救元聿烨,她想她会很高兴,好多人,都会高兴的。马车不知不觉已经停了下来,外头传来莫寻的声音:“主子,到了。”元政桓松了抓着尚妆的手,反手退出了胸口的银针,不动声『色』地收起来。这一系列的动作,他都做得悄然无息,尚妆看在眼里,却不知为何,只觉得一阵一阵的疼。车帘被掀了起来,这一次,莫寻没有去取那置于后头的轮椅,只扶了他下车。尚妆迟疑了下,终是跟出去。她第一次,发现原来他好高好高啊。她需要仰起头,才能看得见他的脸。不远处,站了一个身着青衣的『妇』人。四十多岁的样子,看上去,却依旧是身姿绰绰。尚妆从未想过,元政桓的师父,竟是个女的。她见他们过去,忙上前来。“青夫人。”莫寻恭敬地唤了她一声。“师父。”元政桓淡笑着。他已三年为见她,她还是与那时候一样,步子轻盈得几乎听不出来了人。青夫人却是拧了眉头,疾步上前,素手探上他的脉,猛地抬眸看向莫寻:“不是说只中了情花么?他的元气如何亏损得如此厉害!”莫寻咬着牙,不知道该如何说。却听元政桓摇头道:“师父先给她看看,她,中了‘魅心’。”青夫人的手微微一颤,目光越过元政桓朝尚妆看来。魅心,这种毒『药』已经很久不在江湖上出现了。她直直地看着尚妆,半晌,才回神,只向莫寻道:“扶他过去坐下,我给他好好看看。”“师父。”他皱眉开口,“她……”“莫忘了,为师的‘二不救’。”她提醒着他。“师父,她是因为……”“我有我的原则。”她打断他的话,只扶他过去。他自己的身子都已经如此,竟还有功夫去管别人。那女子,是他喜欢的人吧?那么,他更该知道,若不是因为她,他的情花不会发作得如此厉害。一个情字,伤人无数。“师父。”他跪在她的面前,“政桓从未求过您什么。”“主子……”莫寻睁圆了双目看着他,这辈子,他家主子,还没有朝任何人屈过膝!哪怕是一次!这一回,为了她,他竟然不惜下跪!“呃……”俯下身去,他忍不住哼出声来。莫寻吓得白了脸,忙扶住他的身子。尚妆亦是本能地抬步往前,见青夫人飞快地将他推至莫寻的身上,扬手解开了他的衣衫。只一眼,她的脸『色』变得极尽难看,她只道了句:“莫寻,你……”他的胸口,几处大『穴』口,明显被银针扎了一次又一次的针孔的印子。莫寻浑身都紧绷起来,此刻也只颤声道:“夫人……可有办法,先……先给主子止痛。”这几日,他几乎都是昏睡着,他竟然没有发现他身上那么深的印子!他真该死啊!青夫人推直了他的身子,低声道了句“别让他『乱』动”,说着,将他上半身的衣衫褪尽。再看,她的指缝里已经夹满了银针。尚妆到底是女子,她有些羞涩地侧脸。却在那一瞬间,似乎瞧见元政桓胸前的一处印记。不免,又多看了一眼,她才猛地怔住了。月牙形的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