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解『药』元聿烨略微一笑,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他既然答应了雩儿不杀他,就不会用这种没有解『药』的东西出来。那时候,先皇死,齐贤妃死,且兴园赛场上的事情又直指元政桓,他是心里恨着,所以才会想出这样的方式来。“是情蛊。”他淡淡地说着。这种蛊毒,与情花一样把脉把不出来。且,说破了情花,自然给人一种先入为主的感觉。他还记得,那时候,还是元政桓自己说出来的。其实,他不说,元聿烨也说引导。此事,他连灵阙都没有告诉。想着,不觉一笑。其实,那日的两杯酒,都没有问题,蛊毒,是在元政桓饮下酒,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酒杯上的时候,趁『乱』下的。那日,雩儿也是想抢了那两杯酒的,他又怎么可能在酒中做手脚?青夫人终是震惊了,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事实居然就是这样。若不是莫寻找她的时候说元政桓中了情花,若不是情蛊的发作情形与情花极为相似,她应该还能想得到这个可能『性』。直直地看着面前之人,情蛊,是有解的。只要用下蛊之人的血做『药』引就可以解。所以难的,只是从这茫茫人海中去找出这个下蛊之人。“皇上倒是用心良苦。”青夫人缓缓说道,她也是第一次,对这个人微微改观。而最让她欣慰的便是,元政桓还是有救的。元聿烨只开口:“那么朕与你做的这个交易如何?”他什么都不要,只要魅心的解『药』。青夫人的脸『色』却是微微沉了下去,半晌,才开口:“皇上派人再带他回京,那么救与不救又有什么区别?”他却是挑眉:“他是朕的皇叔,即便回京了,朕能如何?莫不是你以为他做了什么能让朕杀他的事么?”他的话,让青夫人猛地一惊,暗自握紧了双拳,她真是糊涂了,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他很聪明,知道揣摩那几句她说出的话。转了身,听元聿烨又道:“皇叔的身子都大好了,倒是也不与朕说一声,此事,又有什么好瞒的。”目光,直直地落在面前之人的身上,她背对着他,倒是也瞧不出什么。青夫人缄默了,用那女子的命来换元政桓的命,与她来说,自然是赚的。她担心的只是这一次元政桓回京,不会有那么安全了。她与元政桓的关系,必然是慕容云楚说的,而她至今还不曾想得出,慕容云楚是怎么认识的她?他也不过与元政桓一般的年纪,照理说,是不会知道她的身份的。此事,着实奇怪。“你不想这么快应下也无碍,朕给你考虑的时间。你是神医,朕没有你医术高超,可是蛊毒必然也是不擅长的。朕倒是可以告诉你,那下蛊之人如今还在宫中,只是宫中那么多人,你也大可以一个一个身上的血试过去。”他行至窗边,负手凝视着外头的一切。青夫人咬着牙,他说的,她如何不懂?沉思了半晌,她才开口:“她的毒是裴天崇下的,我也可以告诉皇上,裴天崇手里,只有毒『药』,没有解『药』。皇上要跟我换,不是不可以。只是我在二十年前就发过誓,两种人,不救。”元聿烨猛地回身,直直地道:“说。”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关于这个神医,他先前也不是没有从旁人的口中听到过只字片言,自然,都是有关她脾气的怪异。据说她一年中有大半年是不会在绘山居住的,她虽为医者,每年行医次数,却是寥寥无几。他倒是还真不知道,她还有“二不救”。“裴天崇想杀之人,不救。裴天崇相救之人,不救。”青夫人缓缓地说出口。元聿烨却是心头一怒:“你!”总之一句话,与裴天崇有关之人,她不救。那雩儿横竖都是脱不了干系的。青夫人不顾他的盛怒,依旧开口:“既然解蛊的『药』引在皇上手里,那若是换皇上的命,岂不更好?”“什么意思?”元聿烨越来越觉得她与元政桓关系的不一般了。他没有想到,她竟能为元政桓考虑得如此细致。她看着他,一字一句道:“皇上可以将毒引至自己身上。”藏于身后的手猛地收紧,听她又道:“否则,我不换。”他咬着牙:“若是朕不答应呢?你可别忘了,皇叔要的东西还在朕的手上。”青夫人笃定一笑:“皇上既然告诉我政桓身上不是情花,那也没什么好怕的。若是她死了,他一辈子不爱上她人,纵然爱了,也不过是受了皮肉之苦。”嘴上虽是这么说着,可是她心里清楚,凭那女子在元聿烨心里的位置,他一定会应的。再说,她也看不得元政桓如此受苦。元聿烨突然一笑:“呵,你真算不得是医者。”青夫人亦是笑道:“一手杀人一手救人,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这么说,皇上应了?”他微哼了一声,只略微点头。不过是这一点小事,他怎么会不应?夜晚,尚妆卧在马车里休息,外头静悄悄的,只听得见火堆里干柴发出的“霹雳”声。茯苓在她身边打着盹儿,突然听见有谁的脚步声走近。茯苓警觉地睁开眼睛,掀起车帘,瞧见莫寻站在马车外。她吃了一惊,脱口道:“什么事?”她的潜意识里,莫寻来这儿,准没好事。莫寻只冷冷地说了句:“启程了。”茯苓惊道:“现在?”还是晚上呢,离天亮还有很久,为何不休息?莫寻也不答,只转身离去。茯苓忙跳下马车追上去,拉住他的衣袖问:“发生了何事?”“没事,早点启程,早点到。你家小姐也不必叫醒她了,只跟你说一声。”他低声说完,只转身往前,那边还要收拾,尽快启程了。茯苓愣愣地看着,只能回身上了马车。见尚妆还沉睡着,张了口,也不去叫她。不一会儿,瞧见灵阙过来,车队便启程走了。莫寻跟在元政桓的马车边,压低了声音道:“主子真的想好了么?”元政桓只“唔”了一声,开口:“京城那边的人追踪,只会马不停蹄,我们也耽搁不了了。若是推算没错,差起来,不过是两个时辰的路程。”只此一句,他也不再说话。其实,他们是不该休息的。安陵雩听得紧张了起来,急急抓着他的手问:“为何要追我们?”元政桓瞧了她一眼,只淡声道:“此事,你不必管,没事的。”安陵雩虽然心里紧张着,不过听闻他如此说,便也不再多言。她不免,掀起了窗帘往后面的马车瞧了一眼,微微咬唇。莫不是……皇上追了尚妆来的?如此想着,不免心下大惊。那么元政桓便是抢了皇帝的女人,这样的罪名,是要被处死的。不过她也知道,要元政桓放弃尚妆,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目光,再次悄然落在他的侧脸,见他并不看着自己,似乎是在沉思着什么,她也识趣得没有说话。尚妆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了,太阳已经挂得很高很高。她略微觉得身上有些燥热,抬手推掉了身上的绒毯。灵阙瞧了她一眼,也不说话,只茯苓小声问:“小姐醒了,今日觉得如何?”尚妆摇了摇头,撑着身子起来。茯苓忙扶她道:“小姐做什么?”她却道:“我看看到了哪里了。”她似乎隐约觉得马车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开始前进了,她略微感到有些疑『惑』。昨夜她是累得很早就睡了,『迷』『迷』糊糊中,觉得车轮滚动的声音已经响彻了好长的时间了。茯苓道:“奴婢也不知到了哪里了。”她说着,忙抬手掀起了窗帘,尚妆朝外头瞧了一眼,徒然皱眉。去蜀郡是该西行的,此刻瞧那日头的影子,却是往西南而行。心下终是吃了一惊,她急着问:“如今,是去哪里?”茯苓怔了下,倒是灵阙转过脸来,皱眉道:“自然是去蜀郡。”这还用得着问么?尚妆往窗口靠了靠,确定她没有看错,咬着牙叫:“莫寻……”她的力气不大,此刻喊出去,那声音早就淹没在车轮滚动的声音里了。茯苓也不知她想做什么,只能扯着嗓子喊:“莫侍卫!莫侍卫——”前面的莫寻听见茯苓突然大声叫他,愣了下,忙拉了拉马缰,让速度慢下来。待尚妆的马车跟上去,他才瞧着窗口的茯苓问:“何事?”茯苓不说话,倒是听得尚妆问:“我们这是要去哪里?”这,绝不是要去蜀郡的路。听她如此问,灵阙也是讶然了,怔怔地看着莫寻。莫寻不免朝元政桓的马车看了一眼,才回头道:“我只听主子的命令。”语毕,也再不看她们,只策马往前而去。尚妆咬着唇,听身边的灵阙道:“不是去蜀郡的路么?”茯苓终是“啊”了一声,脱口道:“那是去哪里?”尚妆的脸『色』越发难看,往南,她自然想到了黎国。她没想到,元政桓与黎国之人竟还有联系。只是她想不通,为何好端端地不回蜀郡,却是要往黎国去。这些话,她此刻,也问不到他。想得太多,身体有开始难受起来。茯苓见她的神『色』不对,忧心地开口:“小姐别想那么多了,还是休息吧。王爷说,等到了那里,会有解『药』的。”其实,到了那里,是哪里,如今的她,也是不知道了。不过,她也不管去哪里,她只要那个地方,有小姐的解『药』。尚妆浅浅一笑,解『药』……呵,她不知道她还撑不撑得到。而青夫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会愿意救她。莫寻将目光从尚妆的马车上收回,才听元政桓问:“什么事?”“哦,她问我们这是去哪里。”莫寻回了神道,“属下没有说。”元政桓微微动容,却也不提此事,只道:“师父那边,你也不必传信息,我们没有去,师父会知道离开的。”若是传了,怕到时候被人知道行踪。莫寻道了声“是”。这一路,元政桓却是不再下令休息,追兵此刻怕是往蜀郡的方向而去的,绝不会想到他竟然去了西南。西南十二城已经被黎国之人占领。接近凉城的时候,元政桓终是上了尚妆的马车。他握了握她的手问:“感觉怎么样?我们很快到了。”“黎国么?”她低低地问。茯苓与灵阙皆讶然地看着她,她居然说,他们是去黎国!灵阙惊道:“王爷……为何要去黎国?”“若是依旧回蜀郡,此刻怕早就被人截回京城了。”外头,传来莫寻冷冷的声音。元政桓抿了抿薄唇,倒是没有说话。马车缓缓驶过凉城,却是没有入内。隔了好远,从空气里却依旧可以闻到一种很浓很浓的腐烂的味道。众人不觉伸手捂住了口鼻,元政桓抬手,捂住尚妆的口鼻,他的目光,不觉朝远处探去。尚妆忽而猛地一惊,她想起黎国之人曾经下令屠城的,难道这里就是……如此想着,她有些挣扎着想要起身。元政桓微微用力按住了她,低语着:“不必看了。”抬眸,直直地看着面前的男子,尚妆勉强笑道:“你说黎国之人为何要这么做?这些,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说话的时候,她不免又想起小时候,被强盗屠杀的那条街。她的爹娘,还有整条街的街坊们。想着,身子略微有些颤抖起来。灵阙自然也是从她的话里,联想起了那个时候的事情,她的脸『色』也变得愈发苍白起来。她不似尚妆,她只要回头,就能瞧见那远处的城池。虽然,隔了那么远,她必然也是看不清楚的,却是那一刻,她害怕得根本不敢回头。元政桓握紧了她的手,淡声开口:“有时候,杀人也是不得已的。”尚妆依旧笑着:“都是人生父母养的……”谁有权力可以下令屠杀他们呢?“尚妆。”他低低地唤她。屠城,是一开始谁都想不到的事情。谁也不想这么做,只可惜,黎国还没有足够与西周开战的资本。目光,再次落在面前女子的脸上,她是元聿烨深爱的女子,用她自然可以威胁他。只是如今,倒是他不舍了。大手,缓缓拂过女子苍白的脸庞。尚妆略微撇过脸,低声道:“我知道,国仇嘛。”男子的手微微一滞,目光凝视着她,不觉一笑,她果然已经猜到了。茯苓自然是不明所以,她只知道小姐和王爷的对话,让她有些云里雾里。而灵阙,自也不是听了全懂,可有一点,她是明白了,不觉脱口道:“王爷与黎国之人有关系?”元政桓侧脸朝她看了一眼,淡淡一笑:“不仅是我,你也有关系。”灵阙一怔,这才想起,是了,那时候,所有的人都以为她是黎国公主。莫不是……元政桓也这样以为着?想着,不免纠结起来,目光落在尚妆的脸上,她与尚妆都明白,她根本不是黎国公主。茯苓终是“啊”了一声,一震愕然地看着车内几人。不过自家小姐没有说话,她也是不敢说话的。直直地看着元政桓,尚妆才终于一点一点地理清脑中的思路。她真正确定他的身份,是在他改变了去蜀郡的路,转而向黎国。而让她彻底怀疑,则是那两个月牙形的胎记。不可能会有两个一样的胎记出现,哪怕是双生子,那都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做了假。所以,元政桓根本不是元政桓。指尖一颤,她想,她已经知道他是谁了。所以,那一次她说黎国之人不会再助他,他却说,永远不可能有那么一天。原因很简单,因为他就是黎国太子,萧誉。他对灵阙是真的好,因为他以为灵阙是他的妹妹,是黎国公主。她不觉将目光投向一旁的灵阙,灵阙的脸上满是惊愕。这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周围似乎传来很多脚步声。莫寻的声音传进来:“主子,裴将军的人来接应了。”车帘被掀起,外头一个副将打扮的人见了他,忙跪下道:“殿下回来了!”他点了头,只问:“裴将军呢?”“在庑城等着殿下!”那副将显得很高兴。元政桓点了头,下令继续前进。灵阙终是反应过来,急急开口:“王爷您……”出了口,又收住,她怕是觉得此刻再喊他王爷,倒是觉得不合适了。茯苓也是惊得撑圆了双目,她颤抖着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回头看了灵阙一眼,淡声道:“灵阙,你该改口了。”他是她的皇兄,再不是什么王爷。当日在成王府,他不慎触及她胸口的玉佩之时,便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所以他千方百计要将她带在身边,为的,也是好好照顾这个失散多年的妹妹。灵阙吃惊地瞪着他,改口?改什么口?脑中,似乎是闪过一个场景,她还清楚得记得那一日,雨下得尤其的大。瓢泼的大雨,将视野也变得模糊不堪。她在成王府门口发现受了伤的元聿烨时,她其实隐约似乎看见了雨中的人影的,像极了元政桓。只是,世上之人谁都知道,桓王身残,又怎么可能站得起来?后来,又说行刺元聿烨的是先太子的人,她才愈发地深信是自己看错了人。如今想来,倒是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起来,张了口,颤声道:“那日伤了他的根本不是先太子的人,是你……”如今,还用得着问他为何要这么做么?因为他是黎国太子,因为元聿烨是西周的王爷,且,他从一开始便一直盯着他。元聿烨总以为,元政桓并不像表面上那么淡然,他总以为,他在背地里,一直在筹划着什么。只是这么多年,一直没有任何结果。灵阙的话,让尚妆也猛地一惊。茯苓更是轻呼出声,她想起来了,那一日,她曾在桓王府瞧见一个黑影。只是追上去的时候,却见了莫寻。莫寻还说,定是她看错了。她还记得,她将此事,告诉给了小姐。尚妆吃惊地看着他,原来,嫁祸了元聿沣的人,是他。呵,那时候,尚是皇后的太后,还一直拿他当做救命稻草呢。她只是不知,最后叫林氏兄妹背黑锅的事情,是不是也是他出的主意?元政桓没有否认,那一次,他的确有杀了元聿烨之心。只可惜,中途有着另一股力量在周旋,元聿烨的命,在他手里,也算几经辗转了。后来,他得知自己的妹妹在成王府,兴园那一次,他是知道灵阙深爱着元聿烨,才放了他一马。却不想后来竟是这样,那件事,他其实一直后悔着。所以现在,他将再不会退让了。傍晚的时候,抵达了庑城。莫寻掀起了车帘,让他们下去。茯苓怔怔地看着他,却是一动都不动,他也不看她,只朝元政桓道:“主子,请下来吧。”透过那掀起的车帘,尚妆瞧见裴天崇大步走来,她却忽然觉得有些心悸,不免微微侧了脸。莫寻拉了灵阙道:“公主请下车。”灵阙吃了一惊,用力甩开他的手,怒道:“我不是什么公主!”此时,裴天崇恰巧近了,听得她的话,冷声道:“公主自个儿什么身份难道还不清楚么?莫寻,请公主进去!”他说完,才看向元政桓,恭敬地开口,“殿下请。”元政桓并不看他,只转身想尚妆,俯身去抱她。尚妆却吃惊地握住他的手,摇头道:“王爷……”她还是习惯唤他“王爷”。这个曾经拿她当过人质的地方,如今虽换了个身份来,她心里到底是有着阴影的。尤其,还是想起裴天崇强行将她在夫人死的时候从寺庙带出的时候,她的心悸。元政桓凝视着她,突然开口:“如果我不是黎国太子,你愿意跟我走么?”尚妆不免一怔,他又淡笑着,“那你只当我是元政桓。”言罢,俯身再次伸手。却是茯苓,狠狠地一把推开他的手,大声叫:“皇上和少爷都是信任王爷才敢将小姐交给您的,谁能想得到,小姐的毒却是王爷找人下的!”“大胆!”裴天崇一声喝,那长剑已经出鞘朝茯苓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