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心悦君兮君不知那边的男子也瞧见了这里的人,他只迟疑了下,便转身离去。尚妆动了动唇,终是没有开口叫出来。她亦知,这是不妥的。从一开始元聿沣出现在庑城的时候,她便应该想到,他既是为了太后的事来的,那么此事没有解决,他送了她走再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不远处的响动声有没有大了,侍卫拉着尚妆出去。她猛地想起什么,莫不是这次的事情,是元聿沣所为?不过这个,她此刻没有机会去验证。她还得想着安陵霁还在府上,挣扎着欲要回去,忽听得莫寻的声音传来:“公主不愿走,就强行带走!”茯苓吃了一惊,抬眸瞧去,便见侍卫已经出手打昏了尚妆。“小姐!”她惊呼了一声,见尚妆已经被侍卫拉上马背,她伸手过去,只听一阵马蹄声绕至她的背后,男子的大手已经伸过来,一把将她拎上马背。禁不住惊呼一声,她回眸狠狠地瞪着莫寻,骂道:“你做什么?”“不想跟你家小姐一样就给我闭嘴!”都什么时候了,她还与自己抬杠。茯苓气不过,用力咬了他一口,莫寻痛叫了一声,抬手才要点她的『穴』,听她哭道:“我家少爷怎么办,呜——”莫寻一怔,不知为何,心头有些不是滋味,只沉了声道:“哭什么,又死不了!”暴动的士兵是西周的人,他们安能杀了安陵霁?安陵霁欲出房门,却因为负伤被外头的侍卫拦住了。只一会儿,便听得外头的声响小了下去,他再推门的时候,竟发现外头一个人都没有了。吃了一惊,此刻也顾不了什么,只抬步冲出去。恰巧瞧见一队士兵冲进来,见了他,明显一怔。随即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抓住他”,便瞧见面前的侍卫朝他冲过来。安陵霁吃了一惊,忙出手反抗。只突然,有人高声道:“住手!”循声瞧去,见一个侍卫上前来,朝他道,“属下不知是安陵大人,请大人恕罪!你们还不让开!”安陵霁却是皱眉,这些士兵的穿着明显是西周的人,只是,庑城他如今也是头一次来,这里的人,是不可能认识他的。才想着,便听那人又道:“大人这边请。”“皇上来了么?”他只问着。“不,皇上尚未进城。”那人否认着摇头。安陵霁看着他,开口:“那你如何认识我?”面前之人的眸中明显闪过一丝不易捉『摸』的光,他几乎是本能地朝门外瞧了一眼,随即笑道:“是方才黎国之人撤走的时候提及安陵大人的名字,是以,属下才记住了。”是么?安陵霁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他的话,他却是不信的。加快了步子出去,外头,出了几个零散的士兵,再无他人。不知为何,他却觉得,方才,这里应该有一个人在。咬着牙,这次的事情,是在太蹊跷了。安陵雩被人带出离庑城不远的地方就便人截住了。那两个侍卫吃了一惊,却不想对方人多,且伸手极好。几个回合便落了下风,安陵雩吓得不轻,却见对方手起刀落,不过顷刻之间,护送她回京的两个黎国侍卫便已经人头落地。她惊叫着从马上跌下来,一个男子接住她的身子,顺手将她塞入早就侯在一旁的马车之中。安陵雩抬眸的时候,惊得撑大了眼睛,指着车内之人颤声道:“秦妈,怎么是你!”秦妈看清楚了被丢上来之人,亦是大吃一惊。“是……是我爹叫你来的?”安陵雩皱眉问着,却又觉得似乎哪里不对。秦妈咬着唇,压低了声音道:“小姐,家里出事了。”西周军营。元聿烨骑在马上抿唇瞧着,战事还在继续着,可他却隐隐觉得庑城那边似乎出了事。慕容云楚拉着马缰往他身边靠过去,他的目光亦是看着前方,只低声道:“庑城内『乱』了,萧誉只能被迫带人撤离。”元聿烨侧脸看向他,只低声道:“哦?丞相对此事倒是了解。”他还只是猜测,没想到慕容云楚却可以如此肯定地说出来。慕容云楚略微笑一声,只从容而答:“臣对萧誉在西周的身份必然是过多关注的,他密切接触的人,臣自然也会更加关注。”西南十二城池不战而降并不是一蹴而就的,那都是因为元政桓曾是暗地里多次秘密联系过各城的府尹。至于他开出什么条件,便不是他所能知晓的了。不过,元政桓既然能做的事,他慕容云楚自然也能。那些存了异心的城主,他虽不能一一拉回,却只要其中几座,那么于元政桓来说,也犹如埋下了极为危险的定时炸弹。而元政桓是不知道他的身份,是以,根本不会想着在那个时候去防守他。慕容云楚的身份,虽然自始至终都没有挑明了说,不过在元聿烨心里自然已经清楚了。此刻,听他如此说出来,元聿烨在震惊之余,更多的,还是一种危机感。只因,他不知道面前之人在他的背后,究竟做了多少事。或者说,如今的西周,究竟有多少已经是他的人。微微握紧了马缰,这一点,他倒是真的没有考虑到。他不得不说,慕容云楚的城府,今日,再次叫他刮目相看了。京中,太后那边,不知能不能扛住?他只能放手一搏了。微微吸了口气,元聿烨只开口道:“丞相倒是真沉得住气。”元政桓在庑城那么久了,他倒了今日才拿出他的杀手锏来。慕容云楚却是笑道:“只因,时候未到。”元聿烨的眉『毛』微佻:“哦?丞相的手段,实叫朕佩服。”“臣不敢。”他谦卑地说着,目光却依旧望向远处。元聿烨略微冷笑一声,亦是不再开口说话。这一日,剩下的六座城池,三座内『乱』。杨成风推下来的时候,行至元聿烨身边,开口道:“皇上,黎国之人撤离了,我们可要追击?”这样的结果,在慕容云楚的人内『乱』的时候,便已经显而易见了。元聿烨略一想,只道:“派人追。”这一次,他不会轻易放过元政桓的。杨成风应了声,转身离去的时候,听得元聿烨的马蹄声自身后跟上来。他吃了一惊,回眸看着他,只听他淡声道:“不顾看着朕,下去准备。”杨成风心知他必然也是要前往的,想起雩修容在他们手上,知道劝也劝不住,只得作罢。慕容云楚回眸朝远处瞧了一眼,嘴角微动,一直拉了马缰跟上前去。尚妆醒来的时候已是晚上,发现自己睡在马车里。想起那还在眼前的一幕,猛地跳了起来。是了,她在庑城府外瞧见了元聿沣,还有,她被拉走的时候,还将安陵霁留在了府上!咬着牙,那么她此刻,又在哪里?猛地抬手掀起车帘,恰逢茯苓端了吃的进来,茯苓吓了一跳,见是尚妆醒了,拍着胸脯道:“小姐,您吓死奴婢了!”目光,透过车帘瞧向外头,尚妆这才震惊了,脱口问:“这是哪里?”茯苓叹息一声:“奴婢也不知到了哪里了,反正也不知为何庑城突然发生暴动,莫侍卫说要撤走。大家都走得很急,哦,小姐不必担心少爷,那边是西周的人,不会对少爷不利的。”茯苓怕她还是在为安陵霁的事情担忧着,便忙将莫寻告诉她的话说了一遍给尚妆听。尚妆握紧了双手,其实这一点,在看见元聿沣的时候,她便知道,安陵霁不会有事了。她至今还不知道庑城出事是不是与元聿沣有关。只是,他出现在庑城已经是事实,至于他是怎么联系得了庑城被扣的士兵,她便又想不通了。摇摇头,此刻,这些倒是无关紧要了。跳下马车,茯苓急着叫她:“小姐先吃东西吧。”她却摇头,元政桓呢?茯苓没法,只得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急急取了披风裹在她的身上。“主子……”莫寻立于元政桓的身后,低声唤着他。自他们从庑城出来往黎国方向撤离到现在,他一路上都是一言不发。他与他说话,他也不吭声。莫寻本能地握紧了身上的佩剑,他很是担心他。青夫人也过来劝过他几句,他却依旧不想说话。目光,直直地看向远处,天『色』已暗。很远的地方,今夜,只偶尔瞧得见几颗星星,其余的,便再去其他。元政桓的脸『色』有些微沉,其实,在得知慕容云楚的身份之时,他便已经考虑到了今日的一切。只是,那时候即便他知道,也已经是为时已晚。他只能祈祷着那是他自己想得太多,也许慕容云楚本就没有注意到那么多。可,事实证明,他还是错了。慕容云楚想的,并不比他少。怕是在他以桓王的身份回到京城的时候起,慕容云楚已经开始时时刻刻关注着他了。呵,心头苦涩一笑,这真真叫做我在明敌在暗。而他,在让慕容云楚识**份的那一刻起,便已经输了大半。抬手,狠狠地一拳捶在胸口。“主子!”莫寻吃了一惊,慌忙伸手握住了他的手,皱眉道,“主子这是何苦!”元政桓的脸『色』极尽难看,他终是低语着开口:“莫寻,是我的错。”他算计了这么久,终是输在了多年前一个小小的失误上。也许,是天意。那时候,慕容云楚没有死,还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京城,摇身一变,成了慕容家的少爷,当今的丞相。他咬着唇,却是悔不当初,又如何?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裴天崇欲上前,却被青夫人拉住了手臂。他回头看着他,心中已然升起了怒意,才要开口,却听青夫人道:“此事我罪责难当,也不想与你吵。”她只抬手,指了指前面。尚妆正抬步朝元政桓走去,她的身后,茯苓走了几步,终是停下了脚步。裴天崇也看见了尚妆,迟疑了下,终究是没有上前。他重重地哼了声,猛地背过身去。莫寻怕他伤害自己,抓着他的手用了力,倒是不敢松开,只道:“主子,待回了黎国,一切都还可以重来。”黎国?元政桓缓缓抬眸,他们损兵折将,怕是未及赶到黎国,便已经落入元聿烨之手。莫寻似乎想起什么,急着道:“对了,前面便是阳城,我们可以先在那里歇一下。”阳城,是那三座不曾发生动『乱』的城池中的一座。元政桓却是抿着唇,半晌,才摇头。阳城此刻没有发生动『乱』,谁能确定那不是慕容云楚的一种手段?万一等他们过去,再来个瓮中之鳖,呵,那可真不是他能招架得住的了。“主子……”莫寻又唤了他一身,才听得身后有人过去的脚步声,他猛地回眸,瞧见尚妆已经站在他们的身后。他怔了下,才越过她的肩膀,瞧见远远站着的茯苓。茯苓朝他使了个眼『色』,自己却是没有上前来。莫寻咬着牙,见尚妆再次抬步上前,他也只好松了抓住元政桓的手,退至一旁。尚妆行至他的身后,迟疑了下,终是抬手,抚上他的背。明显感到男子的身子一颤,回眸,见是她,勉强一笑,才道:“如何不在车内多休息一会儿?夜里凉,还是回去吧。”他笑着催促她。尚妆心头一痛,他的脸『色』很难看,心里必是不好受的。可他对着她,却还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她不知道我们此刻已经离开庑城有多远,她也不想问。“我扶你回去休息吧。”不问他发生了何事,不问他任何问题,只又道,“他们,都需要你。”尚妆只知道,此刻,他是黎国人的希望。略微一震,男子修长的十指缠住她的小手,他的声音微沉:“我,需要你。”她会在这里身边的,是么?呵,她是他的妹妹呀。想到此,又突然觉得胸口郁结不堪。亲情的羁绊,这样的需要,却并不是他想要的那一种。颓然地松开了握着她的手,他略微一笑:“我是不是很没用?”他在西周待了那么久,却不曾想,居然会有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想起来,真真讽刺啊。尚妆终是又想到这一次的兵变,她不敢说看到了元聿沣,或者,这一次的暴动就是一个惊天的阴谋。可,自始至终,元聿沣给她的感觉却从来不是这样。她咬下唇,此刻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良久良久,才瞧见面前的男子转了身,低语着:“回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说着,也不看她,只抬步朝前走去。尚妆动了唇,却发现居然什么都说不出来。她略微迟疑了下,却并没有回身,只悄然抬步跟在他的身后。元政桓只大步走着,身后营地里传来的声响越来越小了,耳畔刮过的风略微有些凛冽。在这样空旷的地方,显得越发地刺骨起来。往前走了许久,才瞧得见一棵巨大的树木。上前,站了良久,他才就着树干坐下来。只背对着身,这一刻,他仿佛没有勇气去回头。那些,这么多年都对他视若神明的人,终究在他思虑不全中,败了。嘴角微微一动,是苦笑,还是其他,也许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似乎浑身都不舒服着,感觉不大真切,他只扶着树干,一侧身子靠了过去。尚妆在他的背后站了好久好久,直到他的身子不再动,她觉得有些奇怪,终是蹑手蹑脚地上前,却赫然发现他靠着树干睡着了。吃了一惊,忙只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盖在他的身上,起了身欲唤了莫寻来,却隐约似乎瞧见他的异样。双手覆住他的手,才发现他的身上好烫好烫。他方才握住她的手时,她居然,都不曾发现!是那次被雨淋的么?可,青夫人去瞧了啊。目光,落在男子消瘦苍白的脸上,她想,是因为心结。是以,这烧怎么都退不下去。鼻子酸酸的,在眼眶地滚动的东西似很快就要落下来。他难道不知道不舒服么?何以,从头到尾,一句话都不说?动了唇,却又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此刻,她并不想吵醒了他。这个样子的他,让她觉得好心疼。他的身上背负了太多太多,即便,没有人伤害他,他却也要将全部的责任揽上自己的身。劝不得,只因他在他们的面前,一直坚强。他只会对着他们笑,掩起他所有的痛。“主子怎么了?”莫寻终是感到奇怪上前来问道。尚妆猛地回了神,刻意轻声道:“莫寻,他发着烧。”闻言,莫寻的眸中闪现一片讶然,发着烧!该死的,他居然不知道!大步上前,半蹲下身,伸手触及他的额角,莫寻的眉头皱得很深,回了身去请青夫人。步子,才往前跨了一步,便听身后的男子道:“莫寻。”莫寻忙收住了脚步。尚妆见他起了身,目光落在身上的披风上,微微皱眉,只抬手取下,裹上尚妆的身。径自站起来,只道:“不必惊动师父,我只是有些渴了。”莫寻紧皱着眉头,却听尚妆道:“那就回去喝水。”她明白,他的病,怕不是『药』石能医的。他点了头,她伸手欲扶他,却见他自己转身走了。青夫人远远地站着,不禁喟叹着摇头。裴天崇站在她的身后,沉了声道:“真不明白你是怎么行医的,杀人不是你的本行,那也便算了,可……可你看看殿下现在!”“我是医者,可医不了心病。”她咬牙说着。她是看着他长大的,如何会不心疼?这么多年,背负在他身上的东西,还少么?如今黎国的战事,还有尚妆……这一切的一切,全是打击,叫他瘦弱的身子怎么去挑?伸手,触及了怀中那装着『药』引的瓷瓶,他身上的情蛊未解,这才是她一直所担忧着的。那时候,他说需要一个清醒的头脑而拒绝,那么如今,怕是更不可能了。此事,一拖再拖,青夫人却是愈发地担忧。茯苓端了水来,从知道元政桓就是黎国太子之后,她心里对他其实一直都着成见。不过如今看他,她却又觉得恨不起来。将水递给尚妆之后,她才从马车内下来。莫寻抱着剑守在外头,二人对视了一眼,显得有些尴尬。茯苓想了想,倒是没有走开,只咬着牙问:“王爷现在打算怎么办?”莫寻狠狠地瞪她一眼,沉声道:“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许再叫“王爷”。茯苓一怔,随即道:“凶什么凶!”莫寻一时间语塞,他刚才……很凶么?瞧着面前的丫头依旧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莫寻心中生气,只道:“日后不得让别人听到你如此说!”她口没遮拦,在他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若是让别人听了去,不知又该如何罚她。茯苓冲他瘪瘪嘴,凶巴巴的莫寻,早已经无法对她构成威胁了。马车内,元政桓果真是渴了,将整碗的水都喝了。尚妆放下碗的时候,忽然听他道:“尚妆,他若追上来,不会对你不利的。”吃了一惊,不明白为何好端端的他会如此说。忙道:“他也不会伤害你的。”那时候,元聿烨答应过的。即便,他忘了他的承诺,她也会求情的。元政桓略微一笑,即便元聿烨不会对她不利,可她如今的身份,怕是元聿烨虽为西周皇帝,却依旧保不了她!这一路,他担心的,无非是这个。“你别『乱』想了,休息吧,明早还要赶路的。”她握了握他的手,小声说着。他嘴角牵笑,靠着身后的软垫,半晌,竟幽幽地说了句:“很难受。”指尖一颤,尚妆猛地回身:“那我去叫青夫人。”手,被他拉着,听他浅笑着开口:“你知道的,师父医不了。”终是怔住了,回眸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男子。他朝着自己笑,淡如风,颜如花。尚妆的心头一动,她仿佛,又回到初见他时的样子。阳光明媚,笑靥如花。不觉,她心下也变得开心起来。他的手上微微用力,将女子的身躯拉过去,轻轻圈住,他的下颚,抵在她的肩头,呼吸声略微有些急促。尚妆有些降压,本能地抬手欲推,却在那一瞬,居然又怔住了。他呼出的气灼灼的,在她的颈项,仿佛是要烙上很深的印记。“既然不喜欢叫我哥,那便永远不要叫。”他的声音好轻好轻,有种飘渺的感觉,可听在尚妆的心里,却是一字一句都落了实。在震惊之余,更多的,却是心疼。微微收紧了双臂,怀中的女子给他的感觉也变得愈发真实起来。不叫哥,她会叫王爷。王爷,那便王爷吧。他也希望,此刻,在他的心里,还能留着那么一点奢望。尽管,他知道天真的可笑。可,他却依旧奢望着。蹙了眉,他想,他是后悔了。在知道了她的身份之后,他不该认她。那么,只他独自承受这种痛,她就不必。且,谁也不会知道她的身份,她依旧只是元聿烨宠爱的那个女子,那个世人皆以为的安陵府的大小姐。呵,他苦涩一笑,只是他那时候自私了一次,是以,才造就了今日的局面。等西周的军队追上来,他与她,谁都逃不了。不,略微摇着头。他不能,可她不一样。她只要不与自己在一起,她只要不是以黎国公主的身份出现在元聿烨的面前,谁也杀不了她。元聿烨,会拼命护着。“那时候,我要带你出宫,你却不肯。”他低低地说着。尚妆心头一惊,脱口道:“那是因为……”“不必解释。”他适时打断了她的话,只道,“只因,我也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他即便带她出宫,他也不可能放弃等了他十六年的黎国子民们。这是他这辈子都必须背负的东西,谁都改变不了。“尚妆,来生,我们不要做兄妹,可好?”那两个字,一直是他心里的禁忌。此刻说出来,只觉得心头一阵**,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尚妆亦是一震,本能地抬眸看向面前的男子,只瞧见他的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她哽咽着,终是忍不住哭起来。他却缓缓地笑了,这,便当做他们来生的约定好了。抬手,轻易地点住了女子的睡『穴』,他紧紧地佣住那瘫软下来的身躯,久久不发一言。将女子颈项的玉佩取下来,他挂上了自己的脖子,日后,只让他留下那么一点点的念想。曾经有一个人,走近他的心里。曾经有一个人,让他心痛。曾经有一个人,可以让他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薄唇微扬,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玉佩,带着她的温度,紧紧地贴在他的胸膛。一刹那的时间,他却感到了一地的温暖。及至天亮的时候,他才从车内出来,怀中,依旧抱着熟睡着的女子。莫寻吃了一惊,茯苓已经追着上前,脱口道:“王爷,小姐怎么了?”莫寻的眉头一皱,这个丫头,总是不记得他的嘱咐。元政桓没有说话,只抬步朝前走去,穿过大道,寻了一棵大树,弯腰,小心地将女子放下。茯苓惊呼了一声,抬步跑上前,俯身握住尚妆的手,叫着:“小姐,小……”“主子!”这回,莫寻撑大了眼睛看着倒下去的茯苓一片惊愕,忙大步上前。却见元政桓已经回了身,淡淡地道了句:“莫寻,传令下去,拔营。”“主……”男子已经从他的身边走过,莫寻半张着嘴,拔营?那么,她们呢?已经连着好几日都不曾出现的阳光,终于在这一日,透过云层照『射』下来了。尚妆隐约,似乎听得茯苓的声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来,一眼,便瞧见了头顶的蓝天白云。一瞬,她才反应了过来,忙坐起身子,竟发现此地空旷一片,除了她与茯苓二人,便再去其他。她以为她瞧错了,狠狠地咬下唇,很痛啊,眼前的景『色』却依旧未作丝毫的改变。“怎么回事?”猛地站起了身。茯苓摇着头:“奴婢也不知,奴婢醒来,就是这样了。”周围,还有这昨日扎营的痕迹,看来,她们并没有换了地方。而是,元政桓走的时候,留下了她们。没有马车,没有马,只余下身边一包干粮,还有一瓶水。尚妆的脸『色』有些苍白,他是摆明了不让她们去追他。阖了双目,两行清泪滑落,还不明白他的苦心么?他做了最坏的打算,却为她考虑得最多。那么她呢?该追着去么?“小姐……”茯苓见她的样子,吓坏了,只紧紧的拉住她的手。想起昨夜,他在马车内对她说的那些话,她居然一点警觉都没有。抬手,缓缓抚上胸口,才猛地发现,那唯一能证明她身份的玉佩,亦是消失不见了。身子一个踉跄,他让她,一夜之间,重新变成倪尚妆。“小姐!”茯苓忙扶住她,急道,“小姐怎么了?”慌忙探过她的脉,才长长地松了口气。尚妆回了神,才欲开口,忽听得一阵马蹄声自身后传来。二人吃了一惊,目光随之瞧去。茯苓的脸『色』一喜,大呼道:“少爷!”安陵霁看清楚了面前二人,心头一震,忙策马上前,从马背上下来,惊讶地问:“你们怎么在这里?”她们不是应该与元政桓在一起的么?见他没事,尚妆才放了心,她不答,只皱眉问:“如何来了这里?”他没事,应该回去西周军营的,不是么?闻言,安陵霁的脸『色』微微沉了下去,开口道:“她出了事。”“谁?”尚妆脱口问着,她不知道他说的是“她”,还是“他”。“雩儿。”他咬着牙说着。尚妆这才惊愕了,忙道:“发生了何事?”那时候,不是元政桓亲自派人护送她走的么?关键是,谁会盯着安陵雩?手,握紧了马缰,他才开口:“我的人没有接应到她,却是瞧见了被杀的黎国侍卫。”尚妆“啊”了一声,忙道:“那不可能是王爷做的!”元政桓不是这样的人。安陵霁却破天荒地只道了句:“我知道。”“那你……”安陵霁的声音冷了下来:“皇上过去了。”尚妆的眸子睁圆了瞧着,此话,又是何意?莫不是元聿烨做的?心里不解地想着,见他又上了马。尚妆急急地拉住那马缰,仰头瞧着他道:“哥,带我一起走。”安陵霁有话瞒着她,她感觉出来了!前面,会发生什么,她不知道,可她必须去看看。他倒是没有拒绝,只点了头拉她上马。茯苓急着叫:“那奴婢怎么办?”只一匹马,要坐三人,那根本不可能。安陵霁看了她一眼,只道:“回庑城去等着。”那里,如今又回到西周的手里,茯苓过去,也不会有危险的。茯苓还欲再说话,便瞧见面前之人狠狠地一挥马鞭,大喝一声,马儿已经朝前狂奔而去。尚妆本能地回头看了茯苓一眼,咬着唇,不发一言。马儿跑出了一段路,才听得安陵霁问她:“当日,谁在庑城?”他虽未及看见人,却总觉得事实不应该是这样的。尚妆这才回了神,回眸瞧了他一眼,只摇头:“我被打昏了带出来的,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外头了。”关于元聿沣的事情,她一个字都不会说。安陵霁皱了眉,也不再问她。倒是尚妆担忧地问着:“身上的伤如何了?”他低低地应了声,才道:“没事了,不必担心我。”尚妆“唔”了声,又问:“皇上……皇上好么?”她离开的时候,只瞧见他倒在慕容相的怀中,到了此刻,还不曾亲眼见过他。安陵霁低头瞧了怀中的女子一眼,开口道:“我没有回过营,不过皇上那边,你不必担心。”他身边有很多人照顾着,必然不会有事。尚妆这才放了心,靠在他的怀里,马儿依旧跑得飞快,她才慢慢地有些心悸。前方,不知道有什么在等着她。“皇上。”马车内,张公公取了帕子擦拭着他额角的汗,小声道,“杨将军已经带兵追过去了,您不必……不必如此赶。”元聿烨却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咬着牙道:“谁都不准下令休息!”他怎么能不赶?雩儿……雩儿还在前面啊!他若不去,她会如何,他不敢去想。这几日,夜不能寐,每每都要想起她的脸。只一次,睡着了,梦里,似乎听到全军的将士在喊:“杀了她!杀了黎国公主!”他猛地惊醒,浑身的汗。“皇上。”张公公见他的脸『色』愈发地苍白,担忧地叫着他,怕他会支持不住。马车的速度缓缓慢了下来,车帘掀起的时候,元聿烨瞧见外头的慕容云楚。吸了口气,他只道:“丞相,传朕的口谕,全速前进。”他是一刻都等不了了。慕容云楚回眸,透过窗帘看向里头之人,只开口道:“皇上不必心急,杨将军在阳城便可以围堵他们。”他还是希望元聿烨可以留着力气,到时候与元政桓抗衡。否则,他这一路拼命赶去,怕是到了那里,便支持不住了。元聿烨犀利的目光看向他,转而变得缓和下去。这么说,阳城,也有他的人。“咳咳。”抚胸咳嗽起来。张公公忙扶住他,让他靠向身后的软垫,试着欲开口,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劝。平复了下去,他才皱眉开口,“他不是傻子。”即便如今阳城没有任何动静,元政桓也该想到会是个幌子,他难道不会留一手么?慕容云楚笃定地开口:“可他除了阳城这一条路,没有第二条路可选。周边两条,直通岭城与乔埠城,那两座城池,已经动『乱』了。他可以选择不进城,可臣的人,会在外头守着他们。”可以说,从那一日元政桓离京,他派人堵截,他不去蜀郡,转而向西南十二城行的时候,他便已经胜券在握了。唯一的意外,只能算是尚妆。呵,不过现在,也不算阻碍了。车内之人终是缓声笑出来:“西周有丞相,果真是社稷之福。”慕容云楚的目光一凛,却是不再说话。元聿烨深吸了口气,轻阖了双目。慕容云楚的胆识和谋略,实叫他佩服的。只可惜,他虽是江山社稷之福,却不是他的。他们在与元政桓较量的同时,他与他,也在较量着。这一场仗,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赢家。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远在皇宫的慕容云姜,他的皇后。他曾无数次地想,她在慕容云楚心中的分量,究竟有多重?可以抵得上那把龙椅么?呵,无奈地摇摇头,他虽然很想知道,可他却不是会用女人来威胁他的人。父皇敢把江山交给他,便是信任的,他又怎会辜负了他的期待?队伍大约行了个把时辰的时候,后面有人追了上来。元聿烨探出身子,皱眉问:“什么人?”慕容云楚却是笑道:“皇上,不怕萧誉不败。”元聿烨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却见他已经调转了马头往后面而去。果然如慕容云楚所言,杨成风顺利地将黎国大军堵在了阳城。阳城的兵力并不多,不过要突破,也是需要时间的。裴天崇的脸『色』一拧,此刻不闯也得闯了。他仿佛又想起十六年前在黎国皇宫的那一次,亦是这样,他护送着太子离开。十六年后,历史重演。他想,他的使命,也终不过如此。必须守着前线,不能让西周大军攻入。另派一队人马,奋力突围,裴天崇大声道:“莫寻,带殿下走!”三方的人马纠结在一起,场面变得混『乱』起来。莫寻带了元政桓走,他却突然回头:“师父……”青夫人此刻看了他一眼,却是一个迟疑,并不曾上前。而是,又回眸,看向裴天崇。也许,她该谢谢他与元聿烨,她在他们的身上,看到了令人动容的爱。她自问,没有那么伟大,可却能在这时,不离不弃。“莫寻,我不走。”他不想走了,走了,又如何?他最怕听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话来,那,只意味着,他的人生,将要再如此地重复一遍。他不死,那么,如此周而复始。他不怕失败,却怕重来。只因,在那之后,他将面对的,到底是什么,谁都不知道。或者,他将一次次地面对此生挚爱的他妹妹的事实。阳城,亦不是他们撤退的良地。他一开始就知道,可正如他从知道慕容云楚的身份,而怀疑那不战而降的十二座城池一样,一切,皆已经来不及了。他没有选择,只能前进。他对不起的人太多,父皇和母后,裴将军和师父,还有那么多对他抱有期待的黎国子民。可他只有一个人,从孩子开始,一直到现在。他想说累,却没有机会,也不能。“主子!”莫寻的眉头一拧,他此刻顾虑的,他全都了解。可,撇开那么多的责任,他不是黎国太子,他只是他的主子他的弟弟。护了他这么多年,他只是一种本能了。元聿烨到的身后,黎国之人已经从后方拦截的阳城士兵中突破一个小口,转而往后方撤离。他亦是知道,能这样撤离的人,已经不多。带了人,他要亲自追击。有元政桓的地方,必有他的雩儿。张公公来不及开口,见他已经从马车内出来,径直跨上马背,策马往前。“皇上!”他惊叫一声,此刻也没了辙。慕容云楚不慌不忙地跟上,他的身后,牢牢地跟着方才跟上来的马车。安陵霁带着尚妆来的时候,远远地,便已经听见厮杀的声音。尚妆是第一次亲眼瞧见战争的场面,她惊得不能自已。倒下的人,前仆后继,前进的,举着刀剑的,到处的血。她捂着嘴,身子微微颤抖着。安陵霁只瞧了一眼,忽而目光一紧,忙拉了马缰,抄了小道追上去。他看见元聿烨和慕容云楚了!莫寻强行带着元政桓撤离,他知道,前方一处悬崖,只一座索桥链接。他们过了桥,砍断了绳索,便可以直达黎国了。待到了跟前,众人才倒吸了一口冷气。只因,他们未过桥,此桥已断。身后,有马蹄声传来了。好快的速度,追兵就来了!元政桓本能地抬眸瞧去,那熟悉的影,映入眼帘。他的脸『色』有些冰冷,已经听得慕容云楚的声音传来:“黎国公主在这里,太子又何必急着走?”他说着,指向身后的马车。元政桓一惊,元聿烨也是觉得心头一震,目光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瞧去。抄着小路上来的安陵霁猛地拉住了马缰,尚妆欲开口,被他飞快地捂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