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河口。望着正在架设浮桥的吐蕃奴隶们,论钦陵有一种难言的苦涩,这一次攻打大周,终究还是败了。败的结局很明显,那就是自己将丢失还剩下的大部分会盟权,而且赞普器弩悉弄恐怕也要对葛尔家族下手了。何去何从,论钦陵心中日思夜想一月之久,弟弟论赞婆得胜的消息并没有让他高兴起来,再见识了魏王武柲的手段之后,他深刻地明白,除非武柲死了,不然吐蕃根本没有机会攻入中原,甚至就连陇右也没有机会。但不管怎样,这个机会已经没有了。他如今只是想跟弟弟论赞婆汇合,看能否打下安西四镇,但龟兹有王孝杰驻守,实际上也是没有机会的。王孝杰这人他还是比较熟悉的,稳重而敢战,虽无多少谋略,但贵在沉稳,这样的人最适合防守。论钦陵再次看向了三河口的吐蕃奴隶,对身边的长子弓仁说道:“天黑之后,就出发吧。”弓仁这些日子也是颇为憔悴,看着父亲愁眉不展,也不敢多说话,答应一声,便退下准备去了。行军打仗,不论是胜利还是撤退,都有大量的准备工作,所以弓仁必须得提前准备,以免耽误了出发时辰。武柲在军营中训话之后,便召集诸将商议,看着原先有一百多个将领,如今只有七十多人,虽经过乐这么长时间,但依旧很伤感。毕竟那些人都是战死的,凡是战死的人,都应该被记住。但人们往往记住了获得成功的人。“诸将听令!”武柲说道。诸将顿时为之一振,而后大声说道:“听候殿下差遣!”武柲沉声说道:“吐蕃人还在城外,还十分强大,野战我们不是对手,但我们有计谋。今夜,论钦陵必将故布疑阵,而后向北逃窜。你们说,我们追还是不追!”“吐蕃人该死,殿下。追吧!”郭知运首先附和。有些将领犹豫起来,但武柲不会给他们机会,说道:“本王主意已定,那就是追!杀了吐蕃人。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谁若不愿意跟我去追击的。站到右边!”这话,顿时让诸将有些惊异,但即使是不愿意去追击或是怕死的,这个时候站在右边,那无疑会成为众矢之的,是贪生怕死之辈,那么在军中的前程也算是彻底毁了。于是,武柲等待片刻。见无人站在右边,脸上依旧一片肃穆。“这一次,或许我们当中,也包括我,很有可能命丧在吐蕃人的屠刀下,但大丈夫有所为也有所不为,身为军人,就要有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还的意识。如果没有,那请安心读书,考个功名。”诸将垂下乐头颅,当然那些本就视死如归的敢战之将则依旧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听候武柲的命令。武柲也不管那些低下头的将领,命令道:“郭知运留守临洮城,协助姚刺史守城,凡是听候姚刺史差遣,若有违抗,本王定不轻饶,其余诸将,随我追击吐蕃!”“谨遵殿下之令!”诸将躬身答道。随即武柲一挥手,诸将一一退去,郭知运则留了下来,他有话说。武柲看到郭知运,问道:“你有何事?”郭知运赶紧躬身施礼说道:“殿下,末将想跟随您!”武柲盯着郭知运,看到他眼中的热切,便说道:“临洮城很重要,若守不住,吐蕃必然会大肆反扑,那么我们前段时间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你可明白?”郭知运虽不愿意,但还是低下了脑袋,躬身道:“末将明白!”“那还不快滚蛋!”武柲把郭知运赶了出去。郭知运只好赶紧出了营帐,身为被魏王一手提拔的将领,他们只需知道忠诚和服从便可。武柲对于自己提拔的将领,还是很信任的,而且很多将领的脾气和才能,他也有一个大致的了解,就比如说这郭知运。十年来,他武艺的进步是很大的,而且学习兵法,颇为有些谋略,可以说,郭知运是一名成长型将领,更专业点,就是相当不错的参谋人才。夜幕开始降临,三河口的吐蕃人开始渡河,他们高举着火把,生怕大周军不知道他们撤退一般。北门军营里,两万大周士兵已经整军待发,只要魏王武柲一声命令,那么他们就会跟随魏王出击吐蕃人。军帐内,武柲正在踱着步子,他在等密探的消息,在临州北边,一直到素罗汗山一带,都布满了大周密探。这些密探本就是关陇一带人,他们只要换下斥候军服,便一点也看不出是大周军人的样子。更何况是吐蕃人,吐蕃自吞并吐谷浑后,虽与陇右有所接触,但依旧非常少,加之与大周关系恶劣,边境互市早已取消。除了一些行商和走私贩子外,别无他人。所以,论钦陵也分辨不出,更何况,自古以来,哪有如此重视情报系统的人?再者即使被发现,传送消息也是一个麻烦事情。但是,论钦陵忘记了中原王朝还有驯养信鸽的传统。就如同草原和吐蕃的人驯养鹰用来狩猎一般。戌时三刻,亲卫急急跑进了营帐中,见礼之后,便把鸽信交给了武柲,武柲展开一看,上面只写着,“猎鹰开始!”这就是行动的暗号,武柲立刻整装,戴上银盔,腰挎宝剑,踏出了营帐,大声吼道:“诸将听令,出发!”随即,一声呐喊。亲卫牵来狮子骢,武柲上了战马,接过长枪,长枪一指夜空,说道:“诸将各领本部,缓缓而行,斥候在前探路。务使小心为上!”与此同时,临洮城北城门缓缓打开,大周斥候抢先飞马驰出了城外。随即便消失在了黑夜中,紧随其后的时一对对士兵。大周士兵没有点燃火把,很显然,一点火把便会被吐蕃人发觉,那么他们的追击还有什么意义呢?三河口。论钦陵再次看向了正在渡河的吐蕃奴隶和伤兵,这些人说不定就会被大周军队彻底消灭,但他不得不如此。因为他很清楚大周魏王,不会轻易放走自己的大军。所以,他只能故布疑阵。北上与赞婆汇合。如今大军开始北上,他也得走了,再一次望向了临洮城的方向,他叹息一声。轻声道:“走吧!”弓仁等吐蕃诸将紧随其后。黑夜中沿着洮河而北上。从临州到凉州的路由三条,第一条是从临洮城南下而后经渭州,再过兰州的金城,便可直达凉州,路途较远,但大都是官道,中间有三座驿站。第二条是从临洮城北门出发,沿洮河北上。在素罗汗山转而向东,沿着河谷直走便可到金城。当然也可以到达黄河岸边时转而向北经过武胜驿就可到达凉州。第三条是在素罗汗山转而向西,沿着洮河直到黄河,过黄河后,便可进入鄯州地界,但这一条路峡谷纵横,多沼泽,几乎属于荒无人烟之地,一不小心便会全军覆没。第一条论钦陵不会走,第二条和第三条都必须经过素罗汗山,这也是武柲吃掉论钦陵大军的机会,也是结束吐蕃入侵的最后一战。所以武柲非常谨慎,在半个月前,积石军便隐藏在了山中,为了行动方便,武柲发明了炒面这种非常利于长途奔袭的食物。前世时,先辈英烈就是靠着那东西走完了二万五千里长征,爬雪山、过草地,如今积石军也只是从积石山行军到了五百里外的素罗汗山而已。当然中间崇山峻岭荒岭沼泽,积石军也是吃尽了苦头。不过经略使武攸绪却感到很充实,在军中看不到武氏皇族虚伪的嘴脸,更听不到朝中酷吏得横行,也没有新旧贵族的暗中斗法,他可以一心一意地做事情。当然这种事情也过不了多久了,等过个几年,若李氏继承大统,他这个手握重兵者会如何呢?若武氏继承大统,他倒希望是武柲能够继承,毕竟就目前来看,武柲是一个很有作为的继任者。但无论谁继承,他都不会独领一军了。所以武攸绪很珍惜这样的生活,虽艰苦而其乐融融,至少对得起列祖列宗了,他没有祸害人,而是有所作为。积石军的藏身地很隐蔽,在素罗汗山的山中,到处是岩洞,山中林木也颇茂盛,时值夏季,山中非常凉爽,晚上要是不被盖点被褥,还会感到冷。但吃饭总是让人难以下咽,只有咸肉干和炒面,要不是为了隐蔽,他早就下令烤肉了。因为山中野物非常多。有的士兵已经开始茹毛饮血,士兵大多都是羌人,属于西羌的一支,所以生吃也没觉得什么。这一天,武攸绪艰难地吃下了咸肉干和炒面后,洞外传来了脚步声,随即一个将军走了进来,正是积石军中郎将皇甫树。此人是魏王推荐,到了积石山后,也是此人帮着招募积石军,才能非常了得,而且颇懂兵法,但就是不爱说话。“皇甫朗将可是有事?”武攸绪问道。皇甫树只有三十余岁,因为常年练武,所以身体很壮实,但个子不高,属于大众水准,他来到武攸绪跟前,躬身道:“禀安平郡王,魏王的特使到了。”武攸绪豁然站起身,他终于等到了,要结束了吗?随即便问道:“快领进来!”皇甫树躬身,出了山洞,片刻便领进来一个身材魁梧的黑脸汉子,正是黑子,如今是武柲的亲兵校尉。自从跟牛大妹子成婚后,便稳重了许多,加之他粗中有细,心思灵敏,武艺高强,便很快取代了武一刀成为了亲兵校尉,而武一刀也适时地在魏王府中养老,顺便教授王子王女们武艺。而鸦九也几乎不见人影,所以如今武柲的亲卫中少了很多老人。“魏王亲兵校尉武黑见过安平郡王。”黑子躬身行礼。武攸绪心中不禁赞叹,就这体格,再加上那黑如碳一般的脑袋,都让人惧怕三分,能够做魏王的亲兵校尉,武艺肯定只高不低。“校尉免礼,可是带来了魏王将令?”武攸绪问道。黑子答应一声,随即摊开了一张纸,上面画着一张草图,正是素罗汗山的简易地形图。黑子指着一处山谷道:“吐蕃大军不论向东还是向西,都只会从这条山谷经过,你们的位置在这里,距离山谷目测只有十里地,但山高林深,没有道路可走,走起了可不止十里,所以殿下的命令是你们提前在山谷之外挖好陷坑,在山道上摆好火石滚木,当然硫磺是找不到了,但石头总是比较多的。总之,殿下的意思就是要把吐蕃兵堵在装一条山谷中。为了能够灭掉这支吐蕃大军,殿下让我带来了神秘武器!”“神秘武器?什么神秘武器?”武攸绪问道。黑子顿了顿,说道:“安平郡王还是不要知道得好,再说到时候也能看到。”武攸绪虽然心中不喜,但也知道,有些东西不知道得好,免得惹来杀身之祸。于是便问道:“依校尉之意,我们何时出发?”黑子想了想,说道:“现在就出发吧,早点到达地点,也早点布置,省得仓促误了大事。”武攸绪点头,随即便命令皇甫树道:“皇甫树听令!”皇甫树身体顿时一振,“末将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