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以信相托恍惚中,他想到了刘几。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让他还有资格去想的,居然就只有那个与他一样丑陋到了极点、并且认识还不到几天的徒弟!乌鸦心里难受呀,想灌水也灌死自己!那种失去心中唯一所爱的伤痛,不断地袭击着早已千孔百疮的心灵,令他难过,使他疯狂,让他绝望,叫他惨烈,乌鸦『操』着他那难听得要死的声音,冲着天空和大地便发出了一阵阵经久不息的号啕。他的声音多难听呀,搅混在雷电交加之中,好比一个千年狼妖在这个暴雨之夜诞生,恐怖的叫号声撕破天地,将雷声暴雨化去,久久地回落在天地之间,也不知道多少夜间活动的野兽都被他吓破了胆。喊了几阵,他又去喝水。后来实在不行了,才乌青着脸,哆嗦着嘴唇,嘴角阵阵**,攀着那只大缸爬出半个身来。这个时候他眼中的凶光已然渐渐消散,取而代之是无法形容的悲痛,爬拉几下,沿缸滑下来,脑顶往地面一栽,咚地一声响。栽下地面后,乌鸦就那样不成体统地摆着,任由雨水噼噼啪啪地抽打。雨水不解恨,他就握紧拳头猛地打了一拳,将大缸打破一个口子,还剩下的半缸水哗哗流出来,浇在他的脸上。肚子已经撑得快在爆炸了,他还张着嘴往下吞,想将自己吞爆了。呛了一阵子,一口水没吞进去,胃里一阵翻腾,反而凶猛地大吐了一气。肚里撑的那个难受呀,乌鸦一个翻身趴在地上,吐了个头昏脑涨,眼冒金花,差点儿昏死过去。吐完了,甚至嘴都不擦一下,乌鸦向下一伏,嘴拱着地面的湿泥,便一动不动的伏贴在了地面。心里还是很难受,又痛又伤,又酸又涩,但已经流不出一滴泪了。眼睛很痛,耳朵很痛,全身都是痛的。乌鸦再打个翻,仰面向天,睁开眼来,失神地望着雨夜的天空,嚅动着嘴唇,想要说什么,却一个字都没有吐出来。他的思想又回到了小时候,不过那时候是躺在草地上。山村外有一片草地,是他经常去的地方,在阳光暖暖的夏天,或者开始初凉的初秋,他都常常在黄昏前就去到草地上,躺在那里。沈铁蓝有规定,黄昏时候必须回家,所以每次躺到黄昏,他便爬起身往家走,要不然沈铁蓝就会找来,揪他的耳朵。乌鸦倒不是怕沈铁蓝揪耳,而是爱极了听这个姐姐的话,一丁点儿都不想让她担心。回到茅屋后,屋侧有树,两棵树之间系着他们自己骗的藤床,躺上去同样舒服至极。树后就是竹林,沈铁蓝最喜欢在月『色』里站到竹林外,静静地去听那阵阵的竹风。有时候,她会像一个天界下来的仙女,也坐到树侧来,乌鸦躺在藤**,开始听她讲练剑的细节和一些心得。沈铁蓝是个练剑的天才,在这方面比乌鸦有天赋得多,每有心得,必然会一点一滴都详细讲给他听。乌鸦虽然没有天赋,倒也不笨,在沈铁蓝的如此悉心的教导下,十年苦练,终成拔尖高手。乌鸦由这件思及过往的一切,心里越发的疼痛不已,暗暗想道,“姐姐不再理我了,从此就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从哪里来的,还是回到哪里去,哪怕要死,也要死回那个小山村,死在竹林外。姐姐喜欢青衣裳蓝蝴蝶,我就变出那些来!”想着,他坐起身,爬着站起,辨了辨天空,选定一个方向就走。不管白天还是黑夜,心里有个念头:反正我已是将死之人了,一定要死回那个小山村去!那里有他开心的童年和一生最美好的回忆。他现在唯一还敢想的,就是那里了。无形中有种力量在支撑着他,只往那个方向赶。饿了,就随便找点吃的。累了,就坐在路边歇一会儿。困了,就直接倒在路边睡上一觉。一醒来,还是继续赶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小山村成了他唯一的目标。走呀走呀,翻过了山山水水,走过了村村落落。走呀走呀,终于离得小山村越来越近了。每离得小山村近一段距离,赶回山村的**也随着变得更加强烈,想起的事情也就更多。当来到一座大山之下的时候,就好像平时出山赶集,现在买了东西又忙着赶回屋一样,乌鸦心里充满着莫名其妙的兴奋和激动。多少次,他一爬上这座山顶,沈铁蓝总是早早就站在那里迎着他。多少次,沈铁蓝一爬上这座山顶,他也总是早早地站在那里迎着她。从两人瘦小的影子站到大人,结果弟弟更丑姐姐更靓,姐姐成了弟弟心中永恒的至爱!不知不觉,泪水模糊了乌鸦的眼睛。乌鸦打起精神,嗖嗖地往上蹿。随着接近山顶,乌鸦心『潮』澎湃,内心有个声音在激动地叫,“姐姐,我回来了!”呼地一声,腾身而起,落到山顶去,眼前却是一片空寂。姐姐,你在哪里?乌鸦转头四望,眼泪流得更凶了,茫然地在心里叫喊,“姐姐,姐姐,姐姐你在哪里呀,快出来好不好?乌鸦好想你,真的好想你呀!”从今天早晨开始,雨就住了,新蓝的天空里亮起粒粒的星星,一盏新月高高的挂在东天。月光里,野虫轻唱,山风轻拂,吹起沙沙的树叶声。一条小路,沿着山顶蜿蜒而去,一共得经过七八个山头,才能到达那个小山顶。乌鸦耸动着喉节轻轻地咽了两口苦水,抹了一把泪,强自忍住刀割般的哀痛,沿着山村向里面走去。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每棵树,每蓬草,每块路边的石头,都是出山前的样子。古藤绊在树冠上,黑压压的一堆,有竹林的地方,夜风一过就是呼呼的一阵竹啸,风大的时候响,风小的时候只是呼啦一阵过去。还有夜婆娘叫声,吱吱嘤嘤的。乌鸦的心分明疼痛着,听到看到这些的时候,仍然禁不住又去想沈铁蓝。以前住在山上的日子,一年之中至少有几十个夜晚他们会走夜路,那是因为多半的时候他们两个人一起出去赶集。两人一起的时候,就会回得晚一些,踏着月光回山,沈铁蓝的娇媚的身影踩碎着月光,比月更美,比仙都靓。乌鸦喜欢偷偷『摸』『摸』地看她的后影,那个时候,沈铁蓝就已经美得惊天动地了,那青『色』的身影往哪里一走,月光便羞羞地让了路,虫子便羞羞的停了音,都在看她。至少乌鸦是这么认为的。走过数个山头后,从山脊下去,到了山谷里,开始出现平地,路边是亮晃晃的水田。沈铁蓝走过水田边的时候,田里各类鼓噪的蛙类也都鼓大了眼睛,叫得更欢。乌鸦也曾认为,那是因为它们也在欢迎沈铁蓝。沈铁蓝身上的香、气味、说话的声调,乌鸦都记得一清二楚,就仿佛他生命里的什么东西一样。村外有条木桥,架在水沟上。山村里只有几家住户,每次只要是她出去赶集,就会帮着村人将他们所要购买的东西全部买回来。沈铁蓝出去的时候,乌鸦会送到那条木桥边。这时,沈铁蓝总会说,“回吧,记得去后山练呀呀,姐姐回来了会给你带好吃的。”她的身影走了,踩着晨『露』,摇晃着晨光,无限养眼的向前走去。当她走远了,乌鸦便回,然后悄悄地去后山练剑。在这小山村十几年,从来都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人们只知道他们一家是猎户,有着极其惊人的狩猎本领,时常出去好几天,到更远的深山老林去狩猎,什么样的猎物都能抓到,却不知道乌鸦和沈铁蓝其实是去练功,至于狩猎纯属顺手捎带而已。往事依旧,可惜人面已非。离得小山村很近的时候,乌鸦一路走走停停,思思想想,感慨万端。整个小村只有稀拉的十几家住户,并且彼此的住房不在一起,村人多养狗,经过一家门前时,那户人家的老狗居然还认得乌鸦,跑过来围着他直打圈子,尾巴转过不停。乌鸦眼中一阵湿热,竟被这只老狗感动得快要流泪了。到了这里就不远了,乌鸦很快回到了屋里。两年不见,茅屋还是好好的,一切如旧。乌鸦站在门前,心『潮』起伏,耳中响着童年时候的欢笑声,一切又像回到了过去,鲜活起来。走了几天的路,而且是风雨兼程,确实累了。乌鸦来到树边,那张由常青藤编成的藤床赫然还在。他爬上去,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耳朵里,就像以前无数次听到沈铁蓝讲话一样,响着沈铁蓝的声音。鼻子里,也像以前无数次闻到沈铁蓝体香一样,弥着沈铁蓝的气味。感觉里,更像以前无数次沈铁蓝就坐在他的身边一样,俏生生地坐着。乌鸦心里说,“姐姐,我好累,要睡了。”沈铁蓝的声音在耳边说,“那好吧,你先睡哦,姐姐天亮再来叫你。”一阵充满音韵的脚响往屋中响去,乌鸦知道,那是沈铁蓝的脚音,她也回床睡了。姐姐,晚安!他甚至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沈铁蓝的脚声顿了顿,那是她在微笑,并发出带笑的声音,“嗯,晚安。”然后,乌鸦在无比惬意无比舒畅的感觉中睡了去,安安静静甜甜美美地睡到第二天天光大亮。山里的鸟声特别清脆,山里的清泉特别悦耳。在叮咚的山泉声和清脆的鸟鸣中,乌鸦醒了来。一阵脚响向着这边跑了来,乌鸦猛地惊起,还以为是沈铁蓝来叫他起床了,急忙爬起身,叫道,“姐……”只叫出一个字,他的声音却卡在了喉咙里。这是因为他突然想到沈铁蓝现在已经是平青的女人了,目前正在天海湖。随着这阵脚声奔来的,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