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画梦何处(上)武才人坦然笑道:“那是晋王殿下。因知我近来爱看书,方才特地送了几本书来给我。”徐惠气质清华,是以书香熏就,武才人有感于自身不足,看来也在埋头苦读了。楚王好细腰,朝中多饿人;而世民爱才女,宫中也就多了许多书香气了,甚至连武才人也不能免俗。而皇九子晋王李治,我却不料他们在此时便已相识,看方才情形,李治分明已对这位父亲的宠姬存了心;而武才人一直颇受李世民冷落,心中空寂,于晋王也未必无意,只是不好表『露』出来罢了。我闲闲笑着,道:“哦,这晋王殿下倒是有名的仁孝,日后若能登上大宝,必是天下苍生之福啊!”武才人脸『色』一肃,冷声道:“容三小姐,你说什么呢?这些天大之事,岂是你我可以议论的?”我“啊呀”一声,忙慌『乱』笑道:“可不是呢,我从民间来,只听得说魏王和太子口碑不怎样,心想着晋王倒好,又是长孙皇后的嫡子,就随口混说了,却忘了皇家的规矩。死罪,死罪啊!”武才人盯着那抽着新绿的凌霄花枝,沉『吟』道:“嗯,魏王和太子口碑不好?我怎生没听说?”我笑道:“无非民间的一些传言罢了,原不足以采信。武才人不必放在心上。”武才人点点头,忽而笑道:“容三小姐,如果晋王得继大统,也许真是天下的福祉呢!”她清清眸子,此时才泛出一道说不出的凌厉光芒,一闪而逝,又转回了纯净无邪之态,咬着帕子,冲我一笑,才扭起细腰,款款而去。我也感慨一笑。聪明人,原也不必多说。晋王与她年纪相若,又倾心于她,若晋王得登大宝,对她这个濒于失宠边缘的小小才人,将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只要她看清了这一点,若是有机会,这个聪明女子不会不帮晋王,那么,她就不会不推太子一把,好让他腾出太子的宝座。已是初春的时节,按理天气已经暖和许多了。可不知为何,我还是怕冷得很,只觉这路口风好大,吹在身上好生寒浸浸的,忙抱了抱肩,且回风华院里添衣服去。白玛一面帮我加上狐狸皮里子的夹袍,一面嘀咕道:“小姐年前受了寒,身子更弱了。记得吐蕃比这里冷许多,小姐素来也只穿这么些衣服呢!”我点头道:“嗯,可能宫里地方大,所以特别冷吧。我跟杨妃娘娘说说,隔一天,咱们还搬回梅园里去。”回到梅园,我就自由了,许多消息,立刻会变得很灵通,也许可以设法再去看看东方清遥,也许,也许还可以去看看纥干承基……我无声地打了个寒噤。纥干承基,纥干承基,这些日子,我居然老是浮现他骄傲冷淡的面容,恨恨说着:“我们桥归桥,路归路,终究再不会牵扯到一处!”他心中恨我,是么?他也不会只是恨我偷了他信件,会害了他『性』命。如果那么单纯,那么他只消一剑下来,刺穿我的胸,立刻万恨俱消了。那么他更耿耿于怀的,便一定是我的凉薄无情了。从我受辱之后的日日相守相护,到不远千万里探我平安,再说我不懂他的情,只能是自欺欺人了。知道了他的情意,居然还得对他下得了如此无情的狠手,他如果不恨,才真是木头了,——只怕是木头,也会恨得流血!我抚『摸』着额角留下的淡淡疤痕,忽然也恨得想杀了自己。我痛苦么?只怕纥干承基的痛苦,更胜我十倍。只为他是无情的剑客,是冷血的杀手,更是罕见的高手,我便把他当作了石头人了。如果东方清遥和纥干承基之间注定要牺牲一个,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牺牲纥干承基!我可以恨他,如同恨汉王么?我黯然瞪着自己白玉般的手指,似乎看得见指间流下的鲜血,纥干承基的鲜血。我有什么资格恨他?二月二日,黄道吉日。我向杨淑妃辞行。杨妃正在梳头,将水晶的簪子挑起一缕发,一路盘旋着向上绾着,水晶透亮莹润的『色』泽,更映得那翠发乌黑油亮,光可鉴人。她听得我要走,略略挽留几句,也便随我而去,只道:“替本宫向令尊问好罢!改日还要叫恪儿去容家拜会拜会哩,听说容庄主的才学人品,连皇上也是极钦佩的。”她想拉拢容家,我自是知道,忙连声答应。现在吴王李恪若有夺嫡之心,亦是再好不过。齐王之事,我细节处答得略有模糊,她也不详加追问,自然是有她的私心,并非一意怜我受害;太子如果闹出些事端来,落井下石的,绝不会只有魏王一个。武才人、杨淑妃也必定虎视眈眈,在娇声媚语中悄然向李世民灌注自己的观点。水滴石穿,纵然再是圣明,李世民会一点不受触动?除非他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