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她去了医院会死的,这样荒唐没有根据的话,多么荒唐啊,更荒唐的是他信了,深信不疑,也害怕了,害怕真的会如此,所以他冒不起这个险。林夏似乎放下了,这才缓缓闭上眼睛了,江在铖抱着她往家里走,一路上他看着那张渐进失去生机的脸,似乎那个致命的器官又在叫嚣了,不受控制地抽搐,疼痛。他看着她,痴缠的目光里尽是疼惜,还有隐约的害怕,眼神带着坚定:我不会让你死的,不要害怕,会没事的,再也不会让人伤害你了……她偎在他怀里,像死去一般安静,江在铖走得很快,却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突然怀里的她扭动着,痛苦地呢喃:“江在铖,我疼,好疼。”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不断滑落,长睫似打湿了的蝶翼,慌乱没有节奏地颤动,却怎么也睁不开。江在铖伸手,小心地擦拭她额上的汗珠,声音里有止不住的颤抖:“哪里疼了?你说,到底哪里疼了?”眼神里猝了火,“那个该死的男人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到底他要怎么办才能让她不痛,如果可以,无论如何,他都是愿意的。江在铖说过林夏是一直刺猬,靠近就会刺痛别人,太过尖锐,太过冷硬,可那也是她生存的条件,如今她这只刺猬拔掉了浑身的刺,不会刺痛别人了,却生生刺痛了江在铖的心,那些针刺就好像是落到他心里了一样,他似乎能感觉到,她有多痛,一直没有刺的刺猬,真的会死的,所以那样骄傲的她才会喊痛。林夏,如果你真是刺猬,请好好带着你那一身的刺,不要理会刺伤别人,相比较,我不想受伤的那个是你。江在铖投降了,这林夏最脆弱无力的时候……江在铖踢开们,将林夏放在沙发上,她紧闭着眼,死死不肯松手地拽着江在铖的手:“我快疼死了。”她没有意识了吧,所以才会这样放纵自己脆弱,所以才会说那些她清醒时根本不会说的话,“江在铖,江在铖……我不是初初,我是小夏,没人要的小夏。”她口口声声,喊了一路的人都是江在铖……一声一声,到底寄托了什么,那样沉重,那样让人呼吸都疼痛起来。江在铖,她只记得他了,只愿意记得他了,也只有力气记得这个名字了……江在铖手足无措,只好抓住她凉凉的手,他唤着她的名字,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温柔:“小夏。”这是第一次,江在铖这样喊林夏,却像唤过无数遍一样,那样理所当然。他喊她小夏,不是林夏,终于他喊的是小夏,就像喊初初一样,那样温柔,温柔到林夏以为这是梦里,一个一碰即碎的梦,脆弱到到她都不敢睁开眼。此一生,只有三个人喊过她小夏,一个是妈妈,那是她至亲的人,一个是程叔叔,那是她视为亲人的人,那江在铖,她之于她是谁,因为他喊她小夏了……只是当她醒来,是不是就该梦醒了,他会依旧冷冷地唤她林夏,所以她不敢奢望,权当一场梦好了。所以她沉沉睡去,继续了一场不知道是谁编织的梦。梦里有个人温柔得喊着她小夏……不要醒好了,她开始变得贪心了……她梦着了,他也不清醒了,就当是梦呓:“傻瓜,谁说你没人要了。”他剔透的手指拂过她的脸颊,一遍一遍,那样温柔……这夜,已过半夜,只有彻夜的路灯亮着,男人提着医药箱步履急速,嘴里不断念叨:“大半夜的真能折腾人,那个混蛋。”男人一头细密的汗珠,才刚到楼顶,还未来得及按下门铃,便让一只手拉进去,男人险些与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男人惊魂普定,才刚得时间抬头,又被一只手拉扯:“怎么这么久,快点看看她。”男人大半夜被扰了清梦,又冒着断断续续的小雨风尘仆仆地赶来,这一番待遇是在让他来火:“江在铖。”男人斯条慢理地不动,“你当我酒店小姐啊,二十四小时服务?我才刚进来,你就不让我喘口气?”这混蛋,男人咬牙切齿。江在铖一把拽住男人的衣领:“秦随风,你丫的喘什么气,她一直在喊疼,再耽误一秒,老子封了你的诊所。”江在铖的眼睛里付出几丝腥红的血丝,俊脸阴沉得可怕。这样的江在铖在秦随风看来太不正常了,完全失了理智,然而那个叫做理智的东西是江在铖视如不可或缺,那边只有一个解释,那个等着救治的人也是不可或缺,甚至更甚。秦随风当场愣了,他和江在铖认识二十多年了,虽没有穿一条裤子长大,但是怎么算也是发小啊,何时他这样对他红过脸,况且这厮虽然内心阴暗狠辣,但是表面功夫做得极好,从来一副谦谦君子的假仁假义样,这次破口大骂到底是第一次,秦随风便知道的失态严重,也不予计较,乖乖拿了箱子开始诊治。秦随风平时看病,最不喜欢有人在场,可是整个过程,江在铖居然一步不动。这还不是最影响秦随风的,最让他像骂人的是,那个家伙没有一点职业常识,他是男医生,对方是女病人,他要给她做检查,这肢体接触是在所难免的,可是江在铖硬是一双厉眸盯得秦随风浑身发毛。秦随风真是受不了某人的火辣的视线,这样下去他根本不能静心诊治,便打发某人:“你回避一下。”“不行。”某人想也没想就回绝的干脆,眼睛继续狠厉地盯着某人的正打算量体温的手。秦随风抬眸,轻描淡写地威胁:“如果你不想她早些没事的话,就继续在这妨碍我。”说完,秦随风还悠悠地冲江在铖笑得明晃晃,动作斯条慢理。江在铖眸光一泠,咬咬牙,却是转身走开。要是平时,江在铖肯定一拳头招呼过去,只是今日,他的所有重心都放在沙发上那个蜷缩的人儿身上。江在铖回头了看了好几眼,还是去了天台,点了一支烟,抽得有些急促。江在铖抽烟不多,并没有烟瘾,平时只是偶尔沾染,只是很烦扰,还有无奈之时才会抽一点,今晚这样抽得猛烈还是头一回。秦随风看了一眼,摇摇头:江在铖啊,这个女人你至于何处了?十几分钟过去了,秦随风吸了一口气,将口罩取下,可算是处理完了。天台的江在铖灭了烟,走过来,迫不及待地问:“她怎么样了?怎么还高烧不退?会不会要紧?”秦随风随意瞟了一眼天台,果然如他料想的一样,地上落了一地的烟头,这个家伙真不爱惜他的胃,这种抽法。秦随风叹了口气,语气没有戏谑,带了几分沉重:“淋了雨,寒气入了肺部,感染了肺炎,情况不太好,要是烧退不下来的话,会很危险,应该去大医院。”江在铖走到沙发边,半蹲在林夏的身边,伸手似乎想去触她的脸,却还是掖了掖被角,无奈地语气叹道:“她不肯去医院,说去了会死,那种口气,我不敢不信。”虽然荒唐,虽然毫无根据,可是林夏本来就不能不根据来衡量,所以江在铖不敢赌。却也好怕这样束手无策什么也做不了。他怔怔地看着沙发上沉沉昏睡的人儿,眼里的柔光不知不觉柔和了整张脸:林夏,你总能让我这样束手无策,没有一点办法。过去二十多年,秦随风从来没有见过江在铖为了那个女人这样无奈害怕过,不过是对人还是对事,他都是冷静沉稳的,曾经他还取笑过江在铖这个人无欲无求,是个无情之人,今日的江在铖推翻了秦随风过去二十几年江在铖给他的定义。原来他不是无情,只是有针对罢了,只是江在铖自己还没有察觉罢了。秦随风对这个让江在铖失去理智的女人起了很大的兴趣:“在铖,到底怎么回事?这是林初还是林夏?”江在铖的朋友不多,秦随风自认为自己算一个,江在铖也从来不隐瞒他的事,所以林初也好,林夏也好,秦随风多少是知道的,只是现在却雾里看花,越发困惑,看不清了。这女人躺在江在铖的公寓了,只能是林夏了,但是江在铖这番在乎,又应该是林初才有的待遇啊,这唱的是哪一出啊。只听江在铖淡淡回答一句:“林夏。”果然不出秦随风所料,江在铖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越界了。江在铖这个人向来精明竟然也这样凌乱起来,这事情不简单,确切地说,是这个女人不简单。秦随风也不指出,有些旁敲侧击地味道,故作诧异:“怎么是她?刚才看见你那样失魂落魄的样子,我还以为是林初呢?你怎么回事?”不会是一颗芳心暗许了吧?那林初又算怎么回事?这个男人也不是朝三暮四之人啊,这碗里的锅里的,都乱了。秦随风故意仔细观察江在铖的反应,他好像真有些慌乱,和不知所措,转开话题,可是看着林夏的眼睛却不分也不转开:“现在讨论的是她怎么回事?她怎么会说胡话?好像神志不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