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奕然深深看着林夏,突然觉得眼前的人很陌生,她的眼里再也看不到那种暖暖的光了。终于,他明白了,他回来晚了,她已经不是她了,他用了三年时间分清楚心里那张脸是谁,她用三年时间模糊了他的存在。他忍着所有失落,疼痛,不去看这双陌生的眼,转过去,对着林初,说:“初初,三年了,你变得我快不认识了。”林初眸光褪去了火光,渐进变暗:“奕然,你看到的也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林初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三年了,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一直陪在身边的男孩了,如今长成了这般成熟文雅的男人,三年时光真的能改变人,程奕然他似乎变了,在他的眼里,林初再也看不到曾经的温情了。也许善变不一定是女人的专利。程奕然静静地望着林初,眼神深得似乎要看到对方的眼里,眸光温润,他浅笑:“三年好像我错过了很多呢。”他站在林夏身侧,同样温润的眸子却有不一样的清光:“小夏。”他只是喊着她的名字,却什么也没有说,便那样一直一直静静看着她。他想说的其实很多,但是能说的很少。他多想说一句:对不起,小夏,让你等了这么久……但是他不敢说,他怕她会告诉他她没有等,三年前,她便说过她不会等他的,她从来都说话算话的,他害怕了。林夏久久,才如梦惊醒一般,久久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怎么来了这里。”“你是来找她的?”林初指着林夏问程奕然。不要,不要是为了她回来……林初知道程奕然喜欢自己很多年了,她不爱他,但是程奕然可以爱上别人,唯独林夏不可以……程奕然没有看林初,牵起林夏的手:“我来带你回去。”看着她的眼,他说,“小夏,我们走吧。”林夏冷笑,不动声色的抽回手,淡淡说了句:“走吧。”他们一前一后,只隔着一米不到的距离,可是程奕然突然觉得他已经走不进她的世界。不远不近,恰似新知。曾经那个一直围绕在身旁的女孩如今已经不再了,再回头,她没有等在原地,已经走了很远很远了。三年前的机场,她也是给了他这样的背影,三年后他回来,等他的还是这样一个背影,原来在三年前那个机场,他就已经错过了,再也没有一个女孩在原地等他了……果然,他还是回来晚了……小夏,你真变了吗?林初垂着身侧的手指陷进皮肉里,她却没有任何知觉,只是看着那一前一后的背影,仿若回到了很多年前,只是那时候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是自己,等在后面的人的林夏,什么时候,连那个一直守护在旁的人也走远了。林夏,林夏……你是在报复我吗?林初咬着牙,一双精美的眸子翻滚着延绵的恨,不断滋长。人已经走去了很远很远,赵墨林却全程呆愣在原地,这个突如其来的男人简直让他措手不及,恍然觉醒,淡淡夕阳洒在他身上,似披了一身灰暗,声音里浓浓的失落:“小夏。”你便这样走了?那我呢……赵墨林都没有勇气对着那个身影挽留了。自从那个男人出现,林夏的眼里便再也没有他的一席之地。林夏,这个男人就是你心里的人吗?你在等着他回来吗?他回来了你会义无反顾地回到他身边吗?那我怎么办?怎么办……只是怔愣在原地,连迈出步子的勇气都没有。林初冷冷看着赵墨林,心里冷意肆意,这些男人为什么一个一个都为了林夏失了魂,她到底算什么?一个突兀刺耳的声音,讥笑:“小夏?”赵墨林怔怔看着林初,她冷笑嘲弄,“林夏让你叫的吗?我还以为这个世上她只愿意让奕然这么喊她。我劝你还是别跟上去。”林夏自小不爱与人亲近,能叫她小夏之人都是她心尖里的人。林初细细看着赵墨林,不以为然,心里笃定林夏不过是利用赵墨林而已。赵墨林似乎什么也听不进去,只是问:“他是谁?”林初似乎嘴角有一抹幸灾乐祸:“林夏心里藏了很多年很多年的人。”赵墨林桃花眸中顿时陨落了所有星光,一眼桃花开败,颓败极了,他苦笑,自我嘲弄:“原来真有那样一个人。”风水轮流转,他赵墨林的风水随着林夏那个转身都消散得没影了……林初冷冷旁观。突然,前面的林夏顿住步子,缓缓转头。赵墨林浑身一僵,桃花眸燃起了点点星光:小夏,我只要你一个眼神,我不贪心,只要你一个眼神……林夏转身,冷冷看向林初,悠悠的嗓音藏不住雀跃,侥幸,她说:“哦,林初,江在铖一直在你后面呢。”赵墨林一眼星光消散,暗得像一潭死水,他垂着眸子,敛去了所有失落,眉间还是有疏散不去的无奈:林夏,你真是吝啬,居然一个眼神都没有,你是最精打细算的小偷,偷了一颗真心,却吝啬一点回应……可是我却甘之如饴。什么时候开始的,赵墨林不知道,等到他知道的时候,已经这样泥足深陷了,到底他给拿她怎么办?林夏狡邪地扫了一眼林初,像只得逞的小狐狸,转身便款款走了,自始至终还是没有落下一个眼神在赵墨林身上。林初顿神心惊,怔怔地喊了一句:“林夏——”林夏却没有再回头,可是那挺直的背影那样让林初觉得刺眼,她握着的手在颤抖,一点一点僵硬地转过身去。那五米之外一脸冷沉的身影灼痛了林初的眼,她面如死灰,顿时泪流满面,缠着声音喊着:“在铖。”你看到了吗?这个刻薄狠毒的我。你失望了吗?这么坏的我。你还会爱我吗?这样狠心的我。在铖,为什么你都不看我……林初的眼里慢慢都是那个伫立的身影,只是他的眼望向的方向不是她,而是……林夏,他眼里看的是林夏。“在铖。”她一脸惨淡,连颤抖的力气都没有了。你真的不愿看我吗?你难道也……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她……明明都是我的,不,谁也不能抢走,不!她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靠近,看着江在铖冷峻的侧脸,她害怕他随时会丢下她走掉,所以她都不敢用力……近在咫尺的距离了,她便要站到他身旁了,自始至终他还是没有看她,然,下一秒,他那样洒脱地转身,朝着与林初的相反的方向越走越快。林初先是一僵,随即跑着过去:“在铖,在铖……”他却始终没有回头,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终归,江在铖还是走出了林初的世界。江在铖没有回头,不是不理会后面的人,而是自始至终他都只记得另一个她。他款款走着的身影,夕阳从他身后漏过,打在地上一层暗影,有几分落寞,几分萧条,薄薄的唇角微微抿着,眼里全是冷光:林夏,原来你还真藏了一颗真心。是啊,他们都以为林夏藏了一颗真心,可是他们都不知道,林夏的真心藏得有多深,又有多真。更不知道,更被看得到的便不能算作林夏的真心,还或许她根本没有真心……林夏,你一颗真心到底给谁了……谁知道呢?夜冷,月如钩,十一月的天好冷啊,冰冷的秋千微微晃荡,她坐在秋千上,他站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晃着秋千。多么像的场景,很多年前,很多次都是这样,程奕然推着秋千上的林夏,听着秋千上的她碎碎念地谈天说地。只是不是曾经了,时光洗涤得找不出原稿了。三年后,还是这座千秋,还是她和他,只是她沉默了,不再缠着他推秋千了,不再在他耳边念叨了。她变了,他也变了,她模糊了他,他却清晰了他,时光果然是个奇怪的东西。脚点地,微晃的秋千停顿,秋千上的林夏抬着头,望着漫天星光,叹了一句:“好久好久没有回来了。”程奕然看着林夏的侧脸有些怔然,那双曾经比星子还亮的眸子如今已经暗淡无光了。他走过去,握着冰块的手心冰冷,他小心翼翼地抬手,将冰块覆在她的左脸上,动作轻柔小心,似乎手心是挚爱的珍宝,不敢重一分,又怕轻一分,自责又懊恼的语气:“我一回来,就看见你一身伤,脸都肿了。”如果她早点回来她是不是就不会一身伤了……可是没有如果,终归他回来地太晚了。火辣辣的左脸突然阴凉,她只是不适地微蹙眉头,转眸看着认真专注的程奕然,她感叹:“奕然,你走了三年了。”她还以他永远回来了,居然这个时候回来,为什么回来呢?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喜是怒,心里一团乱麻。手上动作没有停,眼神里全是小心,不知道看得是她的脸还是眼,他只是云淡风轻地说:“是啊,三年了,一回来才发现天翻地覆了,什么都变了。”林初变了,你也变了,变得不像以前了……不过三年时光,不能改变的只是容颜,苍老了心只剩面目全非,让人唯剩感慨。世人都只知道,时光可以苍老容颜,却不知道时光可以还可以磨平棱角,任凭曾经多么刻骨铭心。他怔怔看着她,似乎要将这般模样刻在心上,却不能与三年前的容颜重合,心渐进落到最低处。她却没有看着他,望着远远地星星,明明一眼亮光,眸子却只映出了黑沉,仰着的侧脸消瘦:“那为什么要回来呢?”因为想你了,因为想要告诉你,其实一直都是你……只是这些话对着她黯然淡漠的眸光他再也没有办法说出口了,他沉默了片刻,才玩笑似的说:“小夏,你瘦了了很多,我不在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是吗?我走得时候,叫你好好对自己的,居然不听话。”他温润的嗓音暖暖的,像四月的风。三年了,他不知道她一颗心如今何种模样了,不知道该说了什么了,空白了三年的时光,能说的只有回忆了,他最珍贵的回忆,却不知,那是她最想忘有没有忘掉的心伤。嘴角一抹冷笑:“那时候我就说过了,我不会照顾自己。可是你还是走了不是吗?”他手一顿,有融化了冰水落在手上,他却感知不到手上的温度:“小夏,你在怪我吗?”程奕然问得小心翼翼。如果你还愿意怪我,也许还不算太迟……那丝飘渺的希望他死死拽着。她只是淡淡地说:“我从来没有立场怪你,也绝对不会怪你。”青烟般飘渺的嗓音,目下无尘均是冷淡。三年前怪过,但是现在不需要了。她没有说实话,自从三年前,她便尘封了与他有关的一切,何来怪与不怪呢?程奕然却倔强地否决:“你有。”只有你有立场……他握紧手里的冰块,消融了冰冷:终于他彻底错过她了……她不怪他,只是因为她不在意了……那丝飘渺的希望随着林夏的眸光飞到了没有天际的远处。她微微一皱眉,程奕然这才恍然,方才移动手。林夏脸上还是冰冷冷的,嗓音也像裹了冰一样,她轻描淡写地笑着谈道:“是吗?有就有吧,反正也过去三年了,我想去细究了。”温润的眸子沉下去,薄唇微挑,是自嘲:不想细究了……在他恍然明白之后,她却说她不想细究了,人生总是这样吗?一个早了一步,一个晚了一步,然后步步错过,越走越远。程奕然突然忆起了很多年前林初说过的话,她说林夏是个最长情的人,也是最无情的人。当时他不懂,现在他好像有些懂了,林夏用了十八年来喜欢他,只用了三年时间来遗忘她,既长情,又无情。原来到现在他才看清楚。林夏的感情只有那么多,给了便是所有,收回了,便一点也不剩。久久,程奕然没有说话,手上也没有动,只是怔怔看着这陌生的脸与陌生的眼。林夏微微侧目,淡淡说:“冰都融了。”程奕然这才恍然,一手的冰凉尽化作水,他手忙脚乱地帮她擦着脸,嘴角凉凉笑了:“你看我,都走神了。”林夏只是笑,依旧看着天空的星子,没有看见程奕然眸中的黯然伤神。罢了,有些错过了的便是错过了,只能是遗憾。程奕然靠着林夏坐在秋千上,林夏一如三年,挪了挪位置,她坐左边,他坐右边,习惯没有变,只是记住习惯的人却变了,多荒凉啊,林夏看着天,程奕然看着林夏,这样肆意痴迷的眼神,她却没有发现,因为不曾转头。片刻,程奕然看着林夏的手腕,蹙着眉说:“手给我。”林夏看了一眼裂开的手腕,叹了一口气:“都快好了,又裂开了。”只要在过个几天,就会全好了,这下好了,这道疤肯定更明显了。倒时候江在铖又要冲着她骂不让人省心的女人了……林夏脑中忽然浮现某人那张冷峻的脸,紧蹙的眉,不由得叫无声地笑了。程奕然看着她扬起浅笑的嘴角,心里一阵失落,他知道,她笑不是因为他,那是因为谁呢?江在铖还是赵墨林?这三年他知道林夏的所有,除了林夏的真心,用尽一切办法,只是林夏却全然不知。他低头微微苦笑,拿出药和绷带,小心翼翼地拆了已经染了血的绷带,消了毒,擦药,包扎,动作一气呵成。看得出他做过很多遍。林夏突然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很熟悉,曾经程奕然身上也有,以前她喜欢这种味道,现在她却只觉得怅然:“好熟悉的味道。”程奕然系好绷带,抬头看林夏:“怎么弄伤的?”“不小心。”她只回答了一个最大的范围,也是一种敷衍。他不多问,只是心里还是止不住失落,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毫无遗漏地说与他听。他轻轻抚着她手上的手腕,语气里全是宠溺:“疼不疼?”摇头,面无表情地说:“不疼,早就不疼了。”她敛了所有情绪,突然笑盈盈地看程奕然,“你真的成了医生了呢。上次我同事还说要做美国高才医师的报道,找你正好。”他不由得苦笑,才一回来就打他的专访注意,不愧是临江的栋梁啊,他却生气不起来,只是温柔地拨了拨她的头发,林夏却突然向后退了退。程奕然手一僵,讪讪收回,嘴上却似不在意地调侃:“三年没回来,居然生疏我。”她悻悻地笑着:“我已经长大了。”她长大了,不能像小时候那样亲近拥抱了。为什么到现在才知道呢?他不再说什么,摩挲着她的手腕,她有些痒痒的,却没有动,认真听着他说:“你小时候总是伤着。”小时候啊,那是多遥远的事情,她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小时候我都快不记得了。”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天真到愚蠢的她了,他们都说林夏有多聪明,他们不知道那是因为她傻了太久了。他苦笑,说:“我记得。”那些回忆林夏忘了,程奕然却越来越清晰,这三年一遍一遍拿出来想着,陪着他走了三年,原来不过是他一个人的念想。真是可悲啊,他还以为永永远远,这个长不大的女孩总是那般模样呢,原来这样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