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来得勤的黎墨,这次竟也隔了将近半个月,只是这次来,似乎变了许多,气质,打扮,还有发型。“怎么把头发剪了。”林夏眯着眼睛晒太阳,这初春的阳光真让人暖洋洋又懒洋洋的。黎墨随手拨了拨新做的发型:“没什么,就是想换个发型,换个心情。”原本一头长发剪成了齐耳短发,倒也适合她的气质,成熟中略带妩媚,一双斜长的凤眼显得更加大了,只是似乎有些莫名的黯淡。就是有些可惜了,黎墨也是不舍得啊,那天一定是抽风了,本来只是洗洗头的,突然便想起了某人的话。一下子脑袋短路加抽风就给她剪了,她还十分范二地想起了梁咏琪的一首《短发》,怎么唱来着:我已剪短我的发,剪短了牵挂,剪一地不被爱的的分叉,长长短短,短短长长,一寸一寸在挣扎,我已剪短了我的发,剪短了惩罚,剪一地伤透我的尴尬……她还抽风地觉得这首歌太贴切写实了,她想大概从某天晚上开始她就没有正常过。林夏笑笑,眼神明明不犀利,却总共有种穿透力一样,让黎墨莫名觉得心慌,竟撇开头去,那厮还揶揄笑道:“突然换什么心情?”林夏的鼻子闻到了猫腻,这厮就是一变态。黎墨一时脑子短路,竟闪过了某张欠揍的脸,她赶紧打断思路,心口掰了一句:“当我抽风好了。”“确实有点。”林夏丝毫不客气地点头苟同。不过林夏有点好处,就是聪明地预料到了什么,她也从不轻而点破,这人就是这样,有个词语:城府。她的城府里装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最多分量的就是人心。黎墨也是松了一口气,再说下去没准就露馅了,林夏那厮变态的聪明,她还真没有信心可以瞒过她,林夏这松口的空隙,她立马就转移话题,却也是今天来的目的:“你还好意思说我,你呢?孩子打算怎么办?”林夏神态慵懒:“不怎么办。”确实,这些天除了吃睡,她什么也没做。“这什么话?”黎墨不懂了,这人肚子再过个时日就藏不住了,怎么能不怎么办?她意识里,这个孩子绝对不能要的,一定是拖油瓶。“就是这样吧。”林夏还是一副不冷不淡的样子,好像个局外人一样。倒是黎墨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了,不可置信地惊叹:“你要留下孩子?”林夏居然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肚子,那里一片平坦,什么都没有,她还一脸母性光辉地说:“突然觉得有个小孩也挺好,突然觉得想要个人陪着,大概是寂寞太久了吧。”她笑着喟叹,话里的可信度真低。看她神情,哪像寂寞久了的人,黎墨白了她一眼:“给我少来,寂寞久了,不会找男人来陪啊,就有现成的,少当我白痴,你不就不舍得江在铖的孩子吗?”正常女人寂寞了不是都会找男人吗?谁找孩子啊,不是给自己添堵吗?小孩多麻烦!她就是例子,前些日子寂寞了,所以犯错了,栽在男人手里了。林夏伸手遮了遮太阳,看不清眼底神色,声音冷冷清清的,也没什么起伏:“确实不舍得,不是因为江在铖,说不清什么原因,大概以前坏事做多了吧,突然想当好人了。”黎墨抬头,阳光根本不烈,这人明明就在掩饰,她打趣:“好人?这个词语,真不适合你。”黎墨伸手,便覆在林夏心口,“林夏,你摸摸自己的心,有没有口是心非?”这人不愧是面冷心硬,连这心口也是又硬又冷啊……黎墨悻悻,收回手。林夏没有管心口,倒是越发轻柔地拂着自己的肚子,风马牛不相及地说:“医生说第一个孩子是最聪明的,应该会像我。”黎墨呆愣,这怀孕真神奇,居然让林夏这样的人都开始说话带了几分林妹妹的语气了。难道怀孕的女人真会母性泛滥?黎墨叹了口气,反正是看不透彻,干脆不管:“算了,再说下去我就十恶不赦了。”又问,“那那两个人呢?”“我的孩子与他们能有什么关系。”她倒说得理所当然了,一点也不心虚慌张。“你确定你能一个人拉扯孩子?你确定那两人会放任不管?”绝对不会,不说江在铖,赵墨林是绝对不会的,那个疯子,这辈子就是耗在这个女人手里,她算是看明白了。“那是他们的事情。”林夏还是一贯的置身事外。黎墨冷笑:“林夏,我有种预感,留着这个孩子,你和江在铖之前一定清楚不了。”林夏没有回话,只是似有若无地轻叹了一句。黎墨也不好再说什么,江在铖的事情她插不上话,顿了顿,不知怎么就问出口了:“赵墨林呢,你打算怎么办?”还不识趣地接了下一句,简直没有经过大脑,“会考虑他当孩子的父亲吗?”“不会。”林夏悠悠嗓音传来,丝毫不犹豫,回答地干脆利索。林夏总是这样,一干二净地狠绝。黎墨沉吟,脑中挥之不散全是那天晚上赵墨林脸上的酸楚落寞,心口涨涨地觉得酸涩,鬼斧神差就喃了一句:“他怎么办?”忽而,黎墨止口,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可是来不及了,林夏忽然就拿开了遮着眼睛的手,一双清澈明亮的眼潭便笼着她,她局促地躲不开,只好闪躲了几下。林夏笑笑,眼神缓缓转开,一眼透彻:“你担心他?”似乎好像这几天变化不小呢,除了外貌,还有……黎墨啊,难道……黎墨想也没想,立马转头,目不转睛,回答干脆果断:“没有。”不会被看出来了吧,这个眼尖的女人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变态啊……她心虚啊,她心慌啊,她心脏在颤抖。林夏笑得更加邪肆妖异了:“回答的太快了,不是口是心非就是不可置疑。”真是一针见血的干脆,虽然都没有说前者还是后者,可是一双弯弯的眸子像碧波泉水,映出所有。黎墨没出息地就偃旗息鼓了,因为说什么什么错,所以干脆不说了,低着头。林夏语气不再揶揄戏谑,她说:“黎墨,你可以担心她,你有资格。”“林夏,你说什么呢?”她不可置信,这话如果是别人说,她顶多就是一头雾水,但是是林夏说的,那她就不可置信,又矛盾地深信不疑了。林夏也不拐弯抹角的,只说:“你们是有婚约不是吗?”“你什么时候知道?”“知道你是黎家人,就不难猜出你们之间的关系。”她断言。言外之意黎墨懂,也就是很早就知道了,她竟然什么也不说,她自己还以为藏得有多紧呢,原来根本从一开始就没有逃过这个女人的眼睛。突然觉得这人聪明的太可怕了。“林夏,与你相处必须要做好透明的准备。”林夏只是似嘲似讽地笑了笑:“有时候知道太多也很累,因为要装作不知道。”知道太多了,麻烦就会越多,像林夏这种讨厌麻烦的懒人,通常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比如明明知道黎墨的所有,比如明明知道赵墨林的心思,黎墨在心底里多加了一条,比如明明知道江在铖的心意。这个女人口是心非已经到底一定的境界了。可是某人这幅不以为意的聪明是在让人不爽,见过有人抱怨自己太聪明吗?林夏就是这种人,黎墨就听得扎耳:“我有种想拍死你的感觉。”林夏淡淡回一句:“你就当我不知道好了。”这能当吗?难道要她明明知道这厮什么都不知道,还拼死拼活去装?黎墨无语凝咽。“赵墨林呢,有打算吗?”她心平气和地问着,说起赵墨林一点起伏也没有,似乎他们之间就没有那么一腿似的。黎墨叹了口气,眉头皱得可以夹住一支笔:“能有什么打算,都二十一世纪了,难道要我听家里老头子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把自己卖了?”再说了,退一万步说了,就算她自己愿意了,人家赵墨林还挑剔她呢。“你不喜欢?”语气很揶揄,眼神很清澈,笑容很鬼魅。林夏一贯的视线,不用说,一眼就能将人看了个通透。黎墨怀疑,这厮莫不是学习心理学专业的,眼睛这么尖,她有些悻悻,眼神都不自觉地闪躲了,饶了个弯子说:“生命诚可贵,妖孽与赵墨林勿近。”这句话倒是真的,赵墨林前科太多,这林子一大,就指不定什么鸟都有,以前在电台没少说女人之间那档子争风吃醋的事情,她光是想想就觉得慎得慌。“还你那句话。”站起身来,手背有意无意地擦过某人的心口,又理了理黎墨的新发型,悠悠说,“摸摸自己的心,有没有口是心非?”这不刚才她自己说的话吗?这厮居然还回来了,还真会以彼之道还彼之身。说完,笑得寓意不明,伸了伸懒腰,就进门了。黎墨愣了好一会儿,才跟上去,认命地承认:“好吧,我不否认。那个赵墨林也不是那么让人讨厌。”林夏回头,给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那意思是说:否认也没有用。是啊,林夏那双眼睛,莫不是泡过孔雀胆,真毒!“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其实我们都一样,林夏你唯独看不清两个人。”黎墨言笑晏晏地盯着林夏顿住的背脊,缓缓道来,“一个是你自己,一个是江在铖。”林夏明显僵了一下,然后什么也没有说,就往里走。黎墨在身后笑,笑得得意洋洋:女人,你也不是没有弱点的吗?江在铖,你不就无话可说吗?这个冬天未曾下过一场雪,便这样冬去春来了,天渐进转暖了,叫人不得不感慨一句物是人非。一陌又一陌,人们啊,忘性太大了,没有执着谁的笔触将那冬季记住。他们,都不再是他们了,却忘了如何,她不是她,他也不是他。江氏的雨后大楼,一如从前,只是这冬季过去了,这盘旋头顶的阴霾却一直都没有散,大家心知肚明:总裁大人情场失意了,所以呢?商场得意,弄得上海人心惶惶的,尤其是中小型企业,一个不小心,没准就被收购吞并了,这胆子时常就拴在裤腰带上,成天盯着雨后的动静。这不,又有大动作了,连一向好吃懒做混日子的总裁助理都惊动了,那一定不是小事,这上海城里,一定又有人要遭殃了。这不,秦随风特助,正怒气冲冲地往总裁办公桌上甩文件呢,他绝对是第一个敢对江在铖吹胡子瞪眼的人。“江在铖,你不是被林夏逼疯了吧?”翻开黑色密封文件,他指着上面,“你说说,这是什么?”江在铖斜靠在转移上,眸子只是匆匆一扫,抬也没抬一下,淡淡语气:“中央局内部数据。”秦随风冷抽了一口气,面色很不善:“我当然知道是中央局的数据,关键是这上面的数据会出人命的,你是想要干什么?”这种资料要是被泄露出去,只要两个后果,不是拥有资料的人死,就是资料上的人死。几乎进几十年,所有中央局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都记录在案,一笔一笔,都是吃上几十年牢饭的大手笔。这不是关键,关键是这份文档为什么江在铖有,又问什么要拿出来?秦随风认识这家伙二十年有余,知道他要做什么。“釜底抽薪。”江在铖面不改色,性感薄唇悠悠吐出四个毫无温度的字眼。秦随风冷谑:“抽谁的薪?”面上一沉,“赵家?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赵家一向一清廉刚正为人知,所以官场几十年洗涤,赵家还是不可撼动,在这个上海,政界,几乎就是赵家的天下,这文件上,赵家却记录在案,这无疑是在老虎上拔毛。一个商界,一个政界,本来井水不犯河水,如今,江在铖一只脚掺进去,非得闹个满城风雨。江在铖只是沉吟,一双沉寂的眸子犀利幽深,染墨的深沉,让人难以窥视,却带着一种神秘莫测。对放不发话,明显是默认,秦随风急了:“你倒说说你要把赵家怎么样?”“赵家,我要他们翻不了身。”薄薄冷唇轻启,吐出这么一句嗜血的话,语气冷得叫人毛骨悚然。这厮一身的杀气,绝对动了真格,江在铖很少动真格,一旦动了,非死即伤啊。秦随风瞠目结舌,事情远比自己想象得还要严重,原本以为只是给个教训,或者有什么交易,却不知江在铖做了这样的打算。秦随风搬了张转移,隔着桌子坐在江在铖的对面,一本正经地说:“你要赵家翻不了身,我没意见,可是你这可是在玩火自焚,赵家可不是软柿子,连着几代都是要职官员,你还专门从上面动刀,你这样,杀人十分自伤七分,你暴露的太多,赵家完了,下一个就是你了。你知道我说的话绝对不是危言耸听的。”你想死,我还不想陪葬呢……这后面一句,秦随风自动就吞下去了。江在铖没少让人翻不了身,但是这样鱼死网破的方法从来没有过,秦随风看不出任何这样做的理由,脑中唯一的想法就是这厮抽风了,非要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那厮不以为意,嘴角微扯,笑得邪肆恣狂:“要我命的人很多,不过大概那些人坟头的草都长高了。”重瞳微微敛着,黑沉不见底。见过狂妄的,但是见过这么狂妄的吗?秦随风无语,这话虽然不中听,但是也是事实,可是……一直以军师自称的他还是要未雨绸缪的。“你不懂有个词语叫万无一失吗?非要鱼死网破你也落不到好处,在铖,这个道上要你命的人远比你想象得多,不给自己留点底牌,太危险了。”秦随风苦口婆心,淳淳教诲,说得也是头头是道、句句在理了。在刀口上舔血的人,最忌讳的就是不给自己留后路,偏偏江在铖还将自己毫无保留地暴露出去,这无疑是自掘坟墓。江在铖一意孤行,唇边一抹决然,声音冷得让人毛骨悚然了,说:“不需要底牌,赵家一定要动手。”秦随风气叉,说了这么久,还是对牛弹琴,他深深吸了口气,免得喉间一口火气他会忍不住喷出来,耐着性子问:“为什么?毫无利益可言,也无冤无仇。”要一个人总有原因,不是为了权势利益,就是恩怨纠葛,江在铖虽然平时强取豪夺,杀人掳掠没少做,但也不是个没有原则的人。江在铖黑沉阴晦的眸子一敛,睃着秦随风,唇角邪肆,冷冷反问:“无仇?”不是无仇吗?秦随风愣了一会儿,脑细胞运转一圈,还是没有任何赵家与江在铖的纠葛。这家伙简直就是抽风,上一次……秦随风一瞬恍然大悟,继而又不可置信:“赵墨林?”分贝拔高,他几乎声嘶力竭地喊出那个频频让某人抽风的名字,“又是因为林夏?”秦随风这下全明白了,原来这仇说的是夺妻之恨啊,原来赵家是遭了赵墨林的连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