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为曾经,她说过,她讨厌他杀人如麻。林夏只是若有若无地浅笑,继续走近,看了一眼浑身虚软勾着背喘气的林初,微微一个揶揄探究便看向江在铖,轻描淡写地说:“刚刚,恰好听见她说喜得贵子。”指了指林初,眼神清澈如许,无波无澜。突然她微微晃神,大概想起了自己刚才可笑幼稚的行径,明明已经回去,却又鬼使神差地折回来,才看了这么半出闹剧。嘴角扯过一个无声无息的笑。“林夏。”似乎无言以对,江在铖有些局促,迈出去的脚又收回,怔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一直低着头的林初突然发出一声冷笑,不知道在笑什么。总有什么可笑的东西吧,比如刚才那般不在意孩子,不在意杀人的男人,现在这样小心翼翼地局促不安。江在铖,这个孩子,即便你不屑一顾,但你害怕,害怕林夏也会不闻不问。她笑了,没有洋洋得意,却也恣意,看着林夏,她的脸在灯光下明媚,像极了的两张脸,一冷一清,却也天差地别,林初笑:“林夏,真巧啊。”不早一分不晚一分,听到了该听的,错过了该漏的,能不巧吗?她想她应该只值得同情的,连老天也帮助她呢。林夏只是浅笑,嘴角梨涡清浅,似有若无,没有看林初,对上江在铖的眸,眸中清波继续,什么都融在了里面,却唯独没有江在铖的影子,她说:“我要说恭喜吗?”她缩了缩林初的腹部,四个月吗?手有意无意地拂过自己的腹。好像差别有点大啊,她该好好补补了……江在铖脸色一沉,蹙眉,走近,遮住了她正前的路灯,她眼前一片暗色,抬眸便是江在铖沉沉眸光,一会儿寒,一会儿灼热,直直望进她眸子,俯身,他靠得极近,染了烟草的气息喷在她脸上:“你便只想说这个?”眼睫颤了一下,她仰了仰头头,语调微扬,云淡风轻地淡漠:“不然呢?”她嘴角在笑着,却不知为何喉间苦涩,奇怪,消失了这么久的孕吐反应又出现了吗?好像比以前来的更汹涌呢。不然呢?江在铖没有办法回答,只是眸光上挑,自嘲自讽。真是不公平,一模一样的情况,他嫉妒得发疯发狂,她却云淡风轻毫不在意,真是可笑。是啊,连论为旁观者的林初都看想笑了。江在铖,我们不过是五十步与百步,一样痴傻。收敛了笑,看着那明明针锋相对却旁若无人的两个人林初觉得碍眼,走过去,脸依旧惨白,却染笑意:“刚才我还猜想,林夏知道了会是什么表情,江在铖,要让你失望了,这个女人一点反应也没有呢。”林夏听了,只是钱笑吟吟,并不回答。不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而是一笑置之,这更残忍呢。林夏的笑,她唇边除却嘲讽只有无畏的弧度,全数落在江在铖的眸间,顿时昏天暗地,狂怒在横冲直撞,偏生林初带刺的话砸过来,再度惹怒了江在铖,对上林初的眼:“立马滚出这里,不然我不保证会做出什么?”语调很轻,却丝毫让人不会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这个男人向来说到做到。林初只是嗤笑,丝毫没有动作,嘲弄地看着江在铖,这样天差地别的待遇,她该死的已经习惯了。江在铖的眼越发沉了,冷了,眉间爬上阴鸷。“对她好点,孕妇很辛苦的。”僵持了很久没人说话,林夏这样不轻不淡地开口,说了这样一句听不出情绪感情的话,嘴角还是那样风轻云淡的浅笑。林初这时候多想回一句:不需要你假惺惺,但是她缄默不言,这个时候看戏更好,她喜欢这两人针锋相对的模样。江在铖的话是从嗓子眼里挤压出来的,像刚才被扼住喉咙的林初,又干又哑:“我从来不知道,你还有仁慈。”谁都知道,论起狠绝,谁能比得过林夏,她却在这个时候心慈手软,在他想替她杀了那个女人的时候,她说了这样的话。到底是心软还是心狠?又或者说,因人而异。林夏只是笑,并不生气,也不可置否:“那东西我是没有,你也没有,可是江在铖,既然留了种,就记得负责任。”总是以局外人的语气说着最伤人的话,这是林夏最擅长的领域。“林夏,这不会是你独善其身的借口。”顿了顿,他一字一字决然,“我们没完。”责任这个东西,他早就没有了,也不想要了。她只是听着,垂着眸子,抚了抚自己的腹部,自言自语:“宝宝,戏也看完了,该回家了。”说完,她不曾多看一眼,便转身,背对着灯光,只留下背影。没有人看到,那灯光下的影子停在了一处,蹲在地上,干呕了一会儿,却什么也没有吐出来,原来孕吐反应苦涩不知是胃,还有心脏。她逃了,这样潇洒地逃了,没有谁看见她转身时的狼狈是不是就可以论为,她并不是落荒而逃呢。人影远去,不知道是带着一身狼狈,也不知道是谁留了一身无奈。他正对着灯光,明黄的灯照在他眸子里,却还是只见点漆的黑色,他看着蜿蜒的路,已经没有那人的影子,还不曾转身。林初也看着,眸间明黄色流转,似笑非笑:“这算不算弄巧成拙?江在铖,我好像又坏了你的事。”嘴角牵起一抹淡笑,看不见失落,只有讽刺,笑着嘲弄。真是风水轮流转,一物降一物,江在铖天生来折磨她自己,林夏天生来折磨江在铖,这算不算一报还一报?没有转眸,紧抿的薄唇轻启,便是铺天盖地的暴怒:“滚!”她笑得更恣狂邪肆,置若罔闻地不退反进,一张与林夏像极了的脸上是林夏刚才一般的浅笑无谓。江在铖抬眸,微微一震。这样的笑,她已经学得炉火纯青了,连江在铖也一瞬移不开眼了。她其实想大笑的,因为太可笑了,不过她却更可笑地忍住了,因为那人从来不会那样。初春的夜间有些冷,她拢了拢白色的连衣裙:“我明天再来,明天有产检。虽然讨厌林夏的假惺惺,不过不得不承认,林夏的话,你没有办法置若罔闻。”他咬牙,嗓音压抑暗哑:“林初,我现在想让你永远都开不了口。”兴许不开口,会更像林夏吧。她这样想,却这样答:“你不会,因为林夏。”他想杀她,是因为林夏,现在不会动手,也是因为林夏。所以,她有恃无恐了,江在铖这个男人已经完全没有自我了。一双暗沉的眸影沉沉,有着恨不得毁天灭地的嗜血,却也只是一动不动地睨着她。她反笑,果然,林夏是江在铖的死穴。笑罢,她耸耸肩:“你给林夏的话我还给你,江在铖,我们没完。”“从来没有谁可以威胁我。”起了杀意,周遭的风狂躁地将叶子卷起,似乎更冷了。好像每次江在铖说这话的时候,大概就有人要倒霉了。只是这一次,她置若罔闻,说着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江在铖,你说我们的孩子是像你还是我?”又自顾回答,“还是像我好一点,会有林夏的影子,你应该会喜欢。”冷沉沉的眸子闪过一丝叫人看不懂的东西,继而归于死寂。转身,他背道而驰。她怔在原地,笑,不像笑,也转身,沿着长长的路,在灯光下走得极慢,手放在腹部,裙摆微微荡着。这条路真冷,不知道那人走时,是不是也如此?一双嫩白的手从书架上缓缓掠过,耐心挑选,神态极是认真,殊不知引来多少注目礼。也是,一个俊得掉渣的男人,在一堆女人中间自然是显眼的,之所以周围全是女人,是因为这是妇婴专区。注目礼旁若无人,蹙着眉头,一一挑选。嘴角一挑,视线停留。唇沾浅笑,拿下书,抬眸,空出一角的书架正好露出一张英气的脸。那人嫣然一笑:“真巧啊。”确实巧,黎墨有生以来第一次进书店,第一次光顾妇婴专区,就碰上这厮。新手拈了一本书,随手翻了两页,有些漫不经心地回答:“是很巧。”隔着书架,手里还在书上徘徊,说:“这边书架上可都是女人看的书,赵墨林,根据以往的丰富经验,你应该不用研究女人吧。”放眼整个书架不是写女人,就是些小孩,在要么就是写怀着小孩的女人的书,的确不适合赵墨林吧,要说起女人,谁还有比他更懂女人心啊。赵墨林笑得春光明媚了好几转,抬起手,晃了晃手上的书:“我买这个,等会去看林夏,给她买的。那女人也不知道照顾自己,成天让人操心。”黎墨看了看赵墨林手上的书:“孕妇要则?”脸色微微一沉,继而又如常,浅笑顾盼,“还真是费心。”能陪女人来买这种东西的男人本就少见,能自己来买这种书的男人更是极品,更何况赵墨林,心甘情愿地顶一头‘绿帽子’,还任劳任怨。该是称赞他体贴打量呢,还是笑话他愚蠢傻气呢?黎墨心里都不是滋味,喉间酸涩,胃里也跟着翻滚。喉间吞咽了一番才压下那股恶心,面色如常,只是稍稍有些苍白。赵墨林专注着手里的书,没有注意黎墨脸色转变,没有抬眸,说:“你呢,这一区不是孕妇区吗?”他不抬眸,断然是看不到她脸色惨白,痴痴望着他敛着的眼睑,脸上早就失了常色,只有嗓音如旧:“有个稿子,需要这边的资料。”忽地,赵墨林抬眸,猝不及防间她有些慌乱局促地垂下眸子,也只是稍稍一眼赵墨林便移开:“去看林夏,要一起吗?”微低头,唇角隐在排放的书后面,看不见唇角的苦涩,她垂着眸子回答:“不了,前几天在医院碰见了。你自己去吧,我不喜欢当电灯泡。”似乎某人以前尤其热衷当电灯泡,今非昔比,女人也许就是善变吧。赵墨林心情似乎尤其好,嘴角笑出一朵花来,眸中桃花朵朵,分外妖娆:“识趣的女人就是讨人喜欢。”转身,背对着黎墨摆摆手,“先走了。”手上那本孕妇要则跟着晃动,黎墨觉得尤其扎眼。她这才抬起眸子,眸中尽是些破碎的零星,七零八落的,苦涩翻涌,她掩着唇:“别人的孩子,这样用心,如果是自己的呢?”“不会吧。”自问自答后,抚着自己的腹部,将手上一直拽着的书放下,页面起了层层褶皱,大概是太用力了。转身,走出书店,那本被搁置在书架上的书被风掠起了页脚,四个字来回晃着。孕妇要则——竟是同一本书,多是可笑。开门,满室灯光,林夏只是微微眯了眯眼睛,并无惊讶,这种登堂入室的戏码也只有那二人会做。林夏想要是哪天小偷光顾了她自家,她大概会一笑置之。瞅了一眼鞋柜上面的拖鞋,林夏无语,她上次特意将赵墨林的鞋子扔了,这下倒是好,买了一打。上次明明把他的钥匙拿来了,到底他配了几把啊?林夏脸色有点不好,也是一开门,自家客厅里大咧咧躺了个男人,还不是自家的男人,这样能有好脸色吗?声音冷而自制,颇有点不怒而威:“赵墨林。”沙发上可能在打盹地某人突然惊醒,坐直,揉了揉睡眼惺忪的桃花眼。呵,林夏好笑,这人真丝自觉,权当是自个家了,居然做出这一副家庭主夫的模样来。林夏走过去,踢了踢赵墨林修长的腿:“你怎么在这?”似乎他们上次不欢而散,到现在都没有联系过吧,这个男人是得了健忘症吗?不仅和没事人一样,还变本加厉了。赵墨林微敛的眸子还有些朦胧:“我在等你。”抓了抓微微凌乱的头发,帅气的发型被他毁得有些面目全非,抬头,板着脸就劈头盖脸地大吼大叫:“你一个女人,又怀着孩子,这个时辰,怎么还在外面晃悠啊,万一遇上个什么意外怎么办?”林夏被骂的愣在原地凌乱了,那厮骂完,又傻愣愣地跑上去,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归位摆放好,样子像极了这家子的人,还一边抱怨,“怎么还提这么多东西?重不重,现在你不能砰这些的东西,最好不要出门。”林夏瞠目结舌,正愣神的时候,手里的东西都被赵墨林放好了,整整齐齐,她恼,这都什么啊,她不喜欢有条不紊,谁让他把水果放冰箱,把孕妇奶粉放厨房了,那多远!林夏张张唇,还是将怒火咽下,奕然说了,孕妇不能动气,她深呼吸了几下,尽量心平气和地说话:“我只是怀孕,不是残废了。”做到沙发上,将脚下的两只鞋踢远了,又说,“你来这里做什么?”正在厨房忙活的某人悻悻挪过来,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一样,诺诺开口:“这么长时间没见你,想你了。”明明脸皮厚得无人可及,偏偏说这话的时候还一脸不好意思,没见过这么可耻的妖孽。赵墨林心有戚戚然,这个女人他最了解,有时候软硬都不吃,顶多心情好的时候吃软不吃硬。所以,这个时候就是要厚脸皮,要认错,要听话……总之不能反抗,他长着大还是头一次这么憋屈。林夏有些惘然:“那天你恼我了吧?说了那些话,其实你大可不必——”她的话还未完,赵墨林便急急打断,截断她的话说:“林夏,那天的话我都忘了,我们就这样不行吗?就和以前一样,我不逼你,你也不要一副拒之千里的样子。”他说得小心翼翼,一双流光溢彩的眸子里全是不确定,尤其地亮,像个无辜无害的小孩。他是极少做出这样一幅小孩子起的表情,林夏有点招架不住,明知道这个妖孽是故意的,但是还是于心不忍,她想,绝对不能欠债负疚,像她对赵墨林就总没有办法狠心,大概是欠的太多了。林夏不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脸色多少有些缓和。这一招果然惯用,赵墨林在心里偷乐,孕妇要则里说得果然没错,怀孕的女人都心软,连林夏这样的女人都没有例外。赵墨林见起了效,便趁热打铁:“你一个人,怀着孩子,需要人照顾,你这个女人平时又难相处,性子冷硬,也没几个说得上话的人,这个时候,我不放心,我不关心你,你打算自生自灭啊。”他说得头头是道句句在理,对上林夏惶然混乱的眸子,他笑,“所以,不要冷着一张脸,弄得我好像欠你多少钱一样。”这辈子没欠,上辈子也一定欠了许多……她抬眸,怔怔回视他,唇角苦笑,却终是心软:“赵墨林,我希望你以后不要怨我就好。”赵墨林愣了一下,唇边绽开一抹笑,竟是比女人还魅惑:“这么说,我们和好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