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紧了林夏的披风,江在铖将林夏抱在怀里,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温柔:“等孩子出世,我要去哪里都可以。”末了,还补上一句,“我陪你。”林夏只是笑笑,并未回答,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习惯了江在铖的温柔与拥抱。她微微叹气,不明喜怒:“又是荼靡花开的季节。”春末夏初的季节,花谢的节气,荼靡花该开了。林夏情有独钟的季节,只是今年的花季似乎来得有些晚了。“你喜欢荼靡花?”江在铖似乎有些诧异。轻轻点头,她偎着他回答:“嗯,喜欢。”抬头,眸子看向江在铖,“知道荼靡花的花语吗?”不等她回答,她敛了笑自顾着继续说,“陌路的美,还有绝望的爱。”眸中若有所思,江在铖看不见她的眸子,只见垂着的睫毛微颤,还有她的声线清泠淡雅,“我比较喜欢前一种,但是好像后一种与我比较契合。”陌路的美,太唯美了,不适合她。江在铖眼神晃荡开来,没有聚点,似乎游离慌神,自言自语一般地喃了一句:“为什么都喜欢呢?不适合,太忧伤。”一点也不相似的姐妹,却破天荒的喜欢这种不起眼,不美丽的花。江在铖还以为自己忘了呢,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十一年前的荼靡树下的女孩,那个如今已经变得面目全非的人,大概是那年的记忆太深刻了,即便没有了爱,还是怎么也忘不掉。林夏却突然眸光一沉:“都?”嘴角却笑着,问,“你说林初吗?”她还是云淡风轻一般笑着,“她不喜欢荼靡花呢,太平凡了,不够美丽,不够华丽,入不了她的眼,倒是适合我。”“是吗?”江在铖似问非问,眼神幽深。似乎有很多事情都面目全非了呢?当初荼靡树下的女孩却已经不爱荼靡花了。“林初怎么样了?”似乎很久没有问起过那人的消息了,大概是过的太安逸了,她都快要忘记那人了。“在疗养院。”如果不是林夏提起,他绝对不会告诉林夏,因为没有办法骗她。和预想中的一样,林夏果然反应有些大:“她好好的,为什么要送去那种地方?”她知道江在铖会处理林初,却不知道用这样的方式。疗养院哪是正常人待的地方。“不然我不放心。”他回答,也不避讳隐瞒。他眸中也许暗沉浮动的星子,是他的不安,他终究是太过小心翼翼了。心里有些酸楚,又有些甜丝丝的感觉,林夏声音软了几分:“你怕她还来做什么吗?”他看着林夏的眸子,回答:“对,我怕。”第一次,江在铖说他害怕,这个无所不能的男人,这个将整个上海握在手中的男人,他说:对,我怕。没有掩饰,没有点缀,只是真真实实,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怕什么?你也有害怕的吗?”她亦是小心翼翼地询问。答案似乎猜测到一点,却幼稚地像听这个人亲口明言。剔透的指尖覆在她脸侧,一点一点拂过,他说:“我怕以后醒来便再也看不到你了,我怕会有什么人,什么事将你抢走,我怕不能和你一起老,一起死,我怕很多很多。”他声音低沉暗哑,她却听得尤其清晰,那样认真,那样小心,那样不确定,没有一点他平日里的桀骜自信。她信,他是真的怕,甚至又开始害怕他的害怕了。明明是他的话,她却恍惚地好像自己在说一样。这个男人太精明了,居然道出了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心底话。其实,她也有些害怕,这个男人,她该怎么办呢?她也看着他,很长时间的沉默后,她似乎决然,眸中一点一点聚了一层坚决:“江在铖,你会一直爱我吗?”她从来没有想过,她会问出这样的话。不是意识在支配,是情绪,一种连自己也掌控不了,明白不了的情绪。有人说过,你爱我吗?女人这样问一个男人的时候,其实是在说我爱你。江在铖俯身,吻了吻她的唇角,小心翼翼地探进去几分,不敢莽撞,又离开她的唇,然后浅笑,回答:“你有一辈子的时间去自己找答案。”爱这个字,很难说出口,幸好,他有一辈子去告诉她,他有多爱她。林夏笑了,眉眼弯弯的,好似碧波划过的井中月:“那你在这个院子里种满荼靡花吧,等到来年花开的时候,陪我一起看吧。”看着江在铖的眼,神情婉然似春花秋月般缱绻,又说,“以后,每年每年。”这算是约定吧,她不轻易许下约定的,但是一经离口,便是不悔不弃。她想,她终究爱着这个男人,所任没有办法说不出口,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却难以否认,她真的爱他,甚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兴许是凌东岛的时候,还兴许更早。她心里的那层灰还是被这初夏的风吹散了去,看清了上面铭刻的人。她躲不过了,也不想躲了。既然爱了,注定是劫数,她想,还是万劫不复吧。“好。”他应了她的话,唇落在她唇上,凉凉的。小心翼翼地,生涩地,她回应着,一个吻,竟也能叫人心潮澎湃,如此沉沦,她终于知道,江在铖这个男人,爱上他,命中注定,也轻而易举,她却视而不见了很久很久。在夏初的阳光下,木椅下,他们约定了,他吻了她,他的妻子。孩子快六个月了,除了嗜睡点,甚至孕吐反应都没有,这个孩子很安静,林夏想大概性子没有随那个人,像自己也好。搬家后,江在铖窝在家里的时间更长了,昨日因为秦随风来过,抱怨很长一段时间,江在铖今日不在,大概去公司了,每日这个时间点林夏还在睡,醒来睁开眼总能第一眼看见江在铖,今早破例地没有见着江在铖,林夏有些不习惯,大概是醒得早了。揉揉头发,林夏一边眯着眼睛,一边伸着懒腰,看窗外春日明媚,皱皱眉头,这个上午似乎尤其吵闹。“夫人,怎么不多睡会儿。”一直候在门口的李婶拿了衣服过去。林夏还是不习惯旁人伺候,自己接过衣服穿戴:“外面有点吵。怎么了?来什么人了吗?”“哦,是花匠们,先生还特意吩咐过动作小声点,还是吵醒了夫人。”林夏轻轻莞尔:“没关系,是我浅眠。”怀孕后变得尤其**,这细细碎碎的声音听得出来已经极力小心了。将长发用发卡随意盘起来,林夏披了件外套站到窗台,她的房间在二楼,向阳,窗台正好对上院子,抚着大理石栏杆,正好可以看见院子里忙碌地花匠,昨日还空旷的院子里,已经是青葱一片了。“不过,那么大的院子都种荼靡花吗?不种点玫瑰百合什么的吗?”跟在身后的李婶说了这么一句,只见林夏忽地笑了,比这春光还要明媚。她浅笑着眺望,初晨的阳光洒在她侧脸,粉漆了一层淡淡的金黄色,唇边一抹嫣红:“他当真了?”似乎自言自语,“那我也当真好了。”在这院子里种上满园荼靡花,待到来年,一起看花开花落,以后,每年,每年。不止是谑语,是约定。李婶在一边听得一头雾水,也不敢接话,有看见自家夫人喃喃自语了一句:“明年这个时候应该可以一起看花开了。”城北疗养院。时光腐蚀过的木椅上,披散着头发的女人独坐,穿着宽大的米色病号服,目光无神,抬头望着凋谢了梧桐花絮飘落。谁会想到曾经红遍大江南北的艺人会变成这般落魄,惨白的脸,凌乱的发,不施粉黛,竟与一旁精神错乱的病人们为伍。她是这家疗养院里唯一一个精神正常的‘患者’,真是可笑啊。她自嘲,扯扯嘴唇,有些僵硬,起身,背着木椅走远,抬眸,望见一张熟悉的脸,那是她自己的脸,却又截然不同的脸。顿足,她站定在远处,看着小径端头的人,面色冷然,好似冻结:“你来做什么?”对面,女人,与她一模一样的脸孔,一苍白,一红润,那般相似的脸折射出这般天差地别的不同来。林夏黑色宽松的裙摆被风吹起,她走近几步,淡淡开口:“看你。”林初冷笑,极尽嘲讽:“看我的笑话吗?还是炫耀?”林夏先是不语,走过去,坐在木椅上,淡雅从容,抬头,看着林初,还是一贯的不冷不热,不疾不徐:“你觉得你有笑话让我看吗?或者你觉得我有值得炫耀的?”林初沉默,那样骄傲的她,绝对不会承认这样一个即便自己看来是明摆着的事实。林夏笑笑,拾起一片凋落的梧桐,在手里把玩,说:“我只是来看看你,有时候不要想得太复杂了。”语气心平气和得问候,“孩子还好吗?”林初瘦了很多,憔悴了,那双潋滟眸子都惨淡了,林夏想,应该过得不好吧,这个骄傲的女人,这样近乎囚禁的生活,一定磨掉了她桀骜的棱角,心里竟莫名其妙冒出一种近似怜悯的情感来。林夏静坐在木椅上,一副心平气和,林初却始终严阵以待一般地防备着,语气和眼神一般尖刺:“少在这里假惺惺,我如今这般模样,最开心得意的不就是你吗?”她嘲笑,有些轻微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