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眉间阴郁似乎有隐约的疏散,秦随风一句‘没有’卡在喉咙,硬是说不出来,拐弯抹角眼顾左右而言他:“那个家伙每天给医院几通电话,打完电话就不要命的抽烟,平白无故让我放假,十几年的兄弟我还能不懂他那点心思。”这倒也是事实,这几天,江在铖基本就这么过的,谁都看得出来他有多挂念林夏。所以,一向将秦随风当做免费劳力使用的江在铖,突然给他放假,他就知道,这个死要面子的男人有什么花花肠子了。至于吗?一个大男人,夫妻间那点事,还弄这么多弯弯绕绕的,累不累啊。秦随风吐槽,却还是照做。林夏张张唇,唇边一抹怅然,却又什么都不说,眸子沉得很低,有些光影难抒。一边的甄琳也连忙帮腔:“是啊,林夏,别看在铖哥女人有过不少,但是完全是感情白痴。”说完,还不忘补上一句,一副你懂的样子,“而且男人嘛,就是放不下面子,我家随风也是这样,嘴上一套,心里一套。”说完冲着秦随风眨了眨眸子。江在铖是不是恋爱白痴林夏不知道,但是她自己一定是恋爱白痴,秦随风也不见得好得到哪里去。林夏笑,这个女孩,其实很了解秦随风呢。秦随风嘴角抽了抽:“谁嘴上一套心里一套啊?”甄琳坦荡回答:“我家男人啊。”那叫一个理所当然,说这话的时候,看着秦随风的眼神那叫一个深情不悔啊。这个家伙,没学会矜持,没学会含蓄也就算了,居然连脸皮也丢了彻底,一个未婚女子,开口闭口‘我家男人我家男人’,怎么也脸不红心不跳的。这一点,秦随风十分不能理解。身为男人的秦随风,自诩脸皮也不薄,脸上竟破天荒有点隐约的绯色,连忙转开连,大喊:“谁是你家男人。”完全的虚张声势!这家伙,招架不住了。甄琳勾着他的手,笑着回答:“你啊。”“……”秦随风偃旗息鼓,眼角继续抽搐,可是被拽着的手却始终没有抽开。这个男人,别扭程度,也不必江在铖好到哪里去,果然兄弟啊。“话不要乱说。”“我说得实话啊。”“你是我男人。”“也不害臊。”“不害臊。”“……”“……”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拌嘴磕碰子,林夏只是看着,浅笑摇头,这两个人还真是命中注定一对。秦随风啊,大概你自己不知道,甄琳说我家男人的实话,你嘴角是笑着的。只是她的那个人呢?人总是看得清别人,却弄不懂自己。日光越发灿烂了,有一个艳阳天。住院的第六天,林夏才可以下床,江在铖还是一直没有来,她还在等,她想,只要在她出院他来过一次就好。林夏本就独来独往,能来探病的就那么几个人,想见的人不来,来的人不想见。她走进来,并未说话,站得很远。林夏放下手里的杂志:“我没有想到你会来。”黎墨走近,嘴角扯了扯笑,自嘲:“我自己也没有想到,怎么会这么厚脸皮,还有脸来。”人命,她不知罪魁祸首,也是狼狈为奸。她找了一千一万个理由,也逃脱不了。这六天里,她都做着相同的一个噩梦,所以,她来了。“为什么?为什么要告诉江在铖,那个孩子是他的?”林夏问,平平静静的,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一般。黎墨亦一样,浅谈:“什么时候知道的?”什么时候?一开始……信任,背叛,衔接着,她给了,也得到了。给了信任,得了背叛。眼里落了星光,是漆黑的夜,她淡淡而语:“知道吗?那是我的秘密,除却赵墨林那个必要的幌子,我只告诉了你。”信任,她奢侈又昂贵的东西,她仅有的,给过黎墨。越来越发现,有些东西是致命的。黎墨眸中阴云忽闪,点点晶莹似满未满,始终不敢看林夏的眼睛。黎墨总说,林夏防备太重,不愿意信任;其实,林夏虽防备,却没有对她,信任,她给过了,只是被她忘却,忽略,又摔碎了。信任啊,她曾经得到了,林夏的,却也不再会给了。原来,有些东西,错过比没得到更可怕。黎墨不言不语,当证据确凿,当罪大恶极时,剩下的也只有无言以对了。一个不语,另一个却逼视:“到底为什么,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有什么理由能让你这么做,只是怎么也想不出来。”都说她聪明,她却只道自己愚蠢,要了世上最致命的两样东西,感情与信任,却不知所起,不问缘由。林夏想,到底是她太愚钝了,揣测不出来,还是黎墨太精明了,掩藏的天衣无缝,她宁愿是前者。明明知道,她在等她的回答,她的理由,只要她说,可是她却什么都不说……林夏终究忍不住冷嗤:“你无话可说吗?如果我一定要一个理由呢?”眼沉,寒烈如冬夜的星子,亮得刺人。黎墨没有后退,抬眸,走近,她只是用沉甸甸的嗓音说:“林夏,对不起。”对不起……呵,世上最无用最残忍的两个字呢。黎墨的对不起,是愧疚,是坦然,也是事实,不能挽回的结局。林夏笑:原来,这有这三个字啊,甚至没有多一句的解释。也罢,人总是这样,再笃厚的感情,其实摆在事实,摆在利弊好坏的天平上,还是微不足道。她输了,却也不知道,黎墨的天平上还放着什么。她冷冷言语,没有感情,没有温度,初夏的季节,严冬的她们:“我的孩子已经死了,六个月了,已经成型了,医生说是个男孩。”她缓缓说着,没有带有很多的情绪,只是淡淡的,轻轻的,却每一句都看着黎墨的眼睛,似乎要望到她的眼底深处,她沉气,“我不要对不起。”没有停顿,嗓音一瞬寒烈,“为什么?”她只要理由,总要知道她愚蠢地看错了什么,想错了什么。如果下次,她便再也不会如此,却也只这样,仅此而已。黎墨抬头,不再闪躲,回答压抑:“因为我肚子里的孩子,我不想他没有父亲。”她抚着腹部,多想后退,多想逃,却一步也没有动。因为她也有她要守护的,有必须要不顾一切的理由。林夏错然不已:“你的孩子?”从未听过,她们之间终究隔了一层肚皮,林夏还以为她们彼此透明,却不知道有这么多秘密。也对,背离,总是从秘密开始的。似乎黎墨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张张唇,却迟疑了很久才继续:“我家老头子已经答应我了,只要我和赵墨林结婚,他就会对赵家援手。”“你的孩子,是赵墨林?”很诧异,不是揣测,她笃定。原来她不知道的事情很多很多。原来如此,黎墨的天平另一端放的是赵墨林,是她的爱情。林夏开始懂了,只这一个理由足够啊,爱情一个理由,可以抵千军万马。这个疯狂的东西,多少女人能逃过。林夏看着黎墨,她眸光在说到赵墨林的时候是敛着的,忽亮忽暗的,似乎纠结缠绕,久久,才点头,唇边莫名其妙带了一抹笑,荒凉苦涩的:“嗯,他不知道。那晚上他喝醉了,稀里糊涂就成那样了,他抱着我,一直喊着你的名字。”抬头,看着林夏,眸中是林夏再也看不懂的光。林夏面色微白。曾经这个无话不谈的她,已经变了,兴许就是从那晚赵墨林抱着她喊着林夏的时候。林夏苦笑,她算是懂了,什么是女人,像林初的疯狂,黎墨的无奈,还有她自己的悲哀。突然,她觉得,其实可怜的也不只是自己,她似乎怪不起来了,这样的黎墨,这个可怜的她。林夏的不语,她开始变得慌张,可能林夏不知道,但是黎墨知道,她心灰意冷时不会辨别,不会气恼、吼叫,只会沉默以对。黎墨慌乱,急促而惊惧地解释:“林夏,你信我,我,我只是以为要是江在铖知道你的孩子是他的,你们就不会分开了,我真的没有想过,最后会变成这样。”她是菱江电台的名嘴台柱,她可以将理由解释得更圆滑的,但是却这般平铺直叙,毫无说服力。但是林夏是信她的,只是与信任无关,与感情无关,只是遍体鳞伤之后的大彻大悟。她说:“有时候,总是这样天不如愿,人却总喜欢自以为是,像你,像我。是我自己和那个孩子无缘,人,本来就是这样,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是真理,我也自私,怎么有权利责怪你。”自私是真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林夏总是这样直白地道出任性本恶。她回答了这么一句话。黎墨便知道,从此她们只是她和她。不知道该说林夏残忍还是仁慈,她不怪她,却也不再原谅她。黎墨张唇,嘴边僵硬的牵扯不懂任何弧度,喉间被酸酸涩涩的东西堵得难以发声。多想说点什么,多想挽留,多想请求原谅,只是没有资格立场了。林夏不看她,合着眸子,叹了口气:“也好,赵墨林不会接受我的施舍,但是联姻,似乎是不错的选择。”她得到了她想要的,她失去了她有的,也好,天差地壤的结局之后,再无瓜葛的必要了。不知道会不会不舍,只知道,心快窒息了,眸点泪光,她凝着面色平淡的林夏,咬咬唇,咽回所有想要冲口的冲动,她说:“你可以怪我,骂我,怎么样都可以,是我欠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