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侧妃走后,老夫人还是去看了小世子,孩子已经睡了,只是受了惊后睡的不怎么安稳,时不是还要哭上几声。老夫人一见,眉头几乎拧成了麻花。从王妃的屋子里回来,华老夫人的脸便一直绷得紧紧的,想起小世子头上的血口子,她也实在无法再心平气和。好在是伤在头发里的,要是伤在脸上,那可怎么好。香妈妈最明白老夫人的心情,于是小声地劝道:“老夫人,您也别太担心了,孙医正也说了,那白药的效果极好,几天后便能痊愈,也不会留下疤痕。”听了这话,老夫人点点头:“那孩子倒也有心,要不是他拿了那瓶药出来,小世子恐怕就没这么好了。”“是啊!孙医正也说伤口有点深,好在用药及时。”听着,老夫人又一次点了点头,香妈妈瞧着,一时也分不清老夫人是在为羿小少爷的行为点头,还是在为她的话点头。“阿香啊!我看着小八最近好像越来越难管教了。”一听这话,香妈妈一愣,又宽慰道:“侧妃出身名门,又知书达理,大爷二爷不是都教得很好?想来八小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太小,还得慢慢教。”“青磊,青落是教得好,可青安和青瑞就不好拿出来说了,至于青明和青硕,也就更不提了。”提到自己的六个孙儿,华老夫人又是一叹,若有一人及得上那个孩子半分,她又何至于这么着急?“亲疏有别,总是难免的,再说不还有您在盯着么?”华青明和华青硕其实是王爷一个庶弟的儿子,当年那个排行第七的弟弟因为惹上了江湖中人,被全家灭门。华青明和华青硕当时正在王爷家读书,这才躲过了一劫。也因此缘故,王爷将他们养在了名下,在王府里排行第三和第五。剩下的大爷二爷四爷和六爷都是柳侧妃的孩子,不过,四爷不思进取,六爷又是个风流的性子,在王府里不如大爷和二爷得王爷器重罢了。老夫人摇了摇头,又是一叹:“我老了,盯不动了。”“老夫人哪里老?”“头发都白光了,还敢不服老?”说着,老夫人似又想起了什么:“阿香啊!你看华羿那孩子怎么样?”闻声,香妈妈斜眼偷看了老夫人一眼,这才小心地应道:“是个机灵的孩子。”“何止是机灵,我看他比王爷小时候还要聪明,还有沉稳。”说着,又是一叹:“才四岁多的孩子呢,要是再大一些……”七个孙子,除了小世子还太小看不出来天资,剩下的六个都不得老夫人的心,华青磊和华青落都已入仕,品级虽然也不算低,但多多少少都是因为有摄政王在前面替他们铺好了路,若是没有这样的背景,他们一个也达不到王爷的程度。创业容易守业难,家大业大的华家,总有一日要落在这些小辈的身上,王妃又是个不管事的,柳侧妃又是个过份精明的,等到哪一天她一闭眼,王爷再……恐怕,华家的风光也要一落千丈。要是有像华羿这样一个孙子的话,也许……只是,那怎么可能,虽然他姓华,可到底不是华家的嫡脉,再怎么样,也是不可能的,这么想着,华老夫人又是重重一叹。“那孩子看着是个善良的。”说罢,香妈妈又小心翼翼地补充了一句:“和郡主一样。”香妈妈是看着华青弦长大的,比起老夫人,香妈妈对她的疼爱也不少一分,当年,华青弦出了那样的事,老夫人气得大病了一场,香妈妈却整整哭了一个月。后来,眼睛就大不如前了,再也做不了女红,本以为是死了的孩子,没想到又回来了,香妈妈早就想找个机会替她在老夫人面前说句话了,只是总找不到机会,这一次,她总算是找到机会了,也就极其自然地提了一回。“阿弦确实是个善良的,只是,太让我失望了,我当年那般看重她,她却做出那样的事来……”说着,老夫人胸口一闷,滞滞地疼了几下,当年的华青弦是那样聪明乖巧的一个孩子,怎么就……那么傻。见老夫人似有感触,香妈妈突然鼓起勇气说了一句:“老夫人,奴婢一直觉得,郡主不是那样的人。”“若没有那个事,当年她怎么会投河?”“那是郡主以死明志呢!”“那这两个孩子怎么说?也是假的?”“……”香妈妈无话可说了,可她无论如何也是不相信郡主会做那样的事的,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从来未在外面留宿过,就算是出门也都有人陪着,怎么就和别人有私情了,还能珠胎暗结?香妈妈始终想不通,可又碍着事实什么也不能说。“你呀!就别再替她说话了。”闻声,香妈妈眼圈一红,道:“那您也不能真的就将郡主许给那样的人家啊!郡主可是您嫡亲的血脉,怎么好那样糟蹋?”一个傻子,不知冷也不知热的,嫁过去还不等于守一辈子的活寡么?饶是这般,倒不如一辈子都不嫁还落得个清静。“若不是出了那样的事,以她的身份,谁还能逼她?可如今,王爷都说了那样的话,我还能怎么样?毕竟王爷才是一家之主。”老夫人一世要强,却因家里出了个不守妇道的孙女儿,好几年都不敢抬头见人,要说不气,那也是不可能。只是,毕竟是自己疼过的孙女儿,想到威北侯府的那个傻子,心里也还是难受得很。“老夫人,奴婢只是可怜郡主,她对您至少是一片孝心的。”“真孝顺我,就不该做那样见不得人的事。”说着,老夫人双眼中闪闪发亮,似是也有了泪意。见老夫人这样,香妈妈不好再劝,只得闭了嘴,轻轻地顺着老夫人的背。老夫人难过了一阵子,感觉好了一些,又说道:“去,再让张管事查一查当年的事,寻寻那两个孩子的生父,能找出来最好,万一找不出来,威北侯府那边……也就只能怪她命不好了。”说完,又添了一句,声音很小,几乎叫人听不清楚:“最不济,族里还有家庙。”家庙,这是让郡主出家的意思?香妈妈大惊失色,忙又急道:“老夫人,奴婢回来的时候,倒是听了些话回来的,只是不敢与您讲。”“什么话?”“关于郡主的,也关于两个孩子的。”说着,香妈妈一顿,谨慎地看了看四周,这才小声道:“外间都在传言,当年和郡主有私情之人,可能是明明相大人。”“哪个明相?”“当朝左相,明君澈。”“啊?”初听到这个,老夫人吓了一大跳,如果当年和阿弦有私情之人是明相,这么好的人家,她怎么就不敢讲?只要她讲了,别说已珠胎暗结,就算是什么事也没有,只要她喜欢,王爷也会全了她的一片痴心,怎还会闹到投河自尽的下场?迎上老夫人质疑的眼神,香妈妈重重地点了点头,认真道:“外面都说,颜小小姐和羿小少爷长得和明相一模一样。还说郡主回府那一日,遇了歹人,是明相大人出手相救的,还说,明相大人明着是有公务在身,暗着却是特意去救人的。”“真有此事?”“奴婢也没见过明相,只是听说……”“去,吩咐下去,王爷若是回府了,让他立刻来见我。”“是。”——绮兰阁内,烛火微摇。华青弦坐在云妈妈的床头,语气中带着些几不可闻的波澜:“擦点药吧!都肿成这样了。”“郡主,奴婢没事。”云妈妈恬静地笑着,微微摇首:“郡主,好得太快了麻烦也回来得快,奴婢顶着这张脸,叫她们多看几天,也好消停消停。”“没必要。”她的人,她自己都不疼惜还要加以利用的话,那也没几个肯真心实意地跟着她了。更何况,云妈妈的脸也是因为小颜,她不能任她就这样委屈自己。云妈妈深深地看了华青弦一眼,言语间已有松动:“柳侧妃怕是不会罢休的。”“所以,得让她好好受点教训,要不然,她真以为王府里是她一人说了算。”闻声,云妈妈面上一惊:“郡主,您打算怎么做?”“送份大礼给她呗!还能怎么做。”说着,华青弦眸光一转,已是落在了屋里已早已准备好的各种食材上面。在吊子沟的时候,玉娘一直以为华青弦最擅长的就是做菜,可她不知道的是,做为一个吃货,她最擅长的不是做菜,而是做点心,而且是西点。做菜只是她的另一个爱好,而且她会做的菜也只是她喜欢吃的那几道,根本就不能和真正的大厨相提并论,但,在这个还不知道地球是圆的,也不知道在地球的另一面有一些黄头发蓝眼睛的外国人的时代,她会做的西点,一定会是世间一绝。想到这里,华青弦不免也有些跃跃欲试了。只是不知道,当柳侧妃收到她精心准备的生日蛋糕,又敢不敢吃呢?她真的很期待!上好了药,云妈妈的脸色已好许多,华青弦左看看右看看,确定自己已经把药上得很均匀了后才放开云妈妈,说了声好好休息便退出了云妈妈的房间,刚走到门口,却发现屋外一直立着一个人,华青弦眉一挑:“有事么?”泌梅规规矩矩地跪了下来:“郡主,您罚奴婢吧!”垂眸看她,华青弦的眸间并无怜意:“你又怎么了?”“要不是奴婢,小少爷和小小姐不会去翡翠园,云妈妈的脸也不会伤成这样。”倒还算聪明,没有推卸责任,否则,她是怎么也不会留她在身边了。“这件事,确是你做错了。”“郡主,奴婢甘受责罚。”泌梅说这话的时候一脸诚恳,不似其它人求罚之时那样的虚情假意,这一点,华青弦倒是没有想到。本以为泌梅一直不怎么说话,又默默无闻,应该是个胆小的丫头,不曾想,竟会有这沉稳大气的一面。不过,想想也可以理解,既然是王妃亲自选过来的人,必然也是有过人之处的,否则,当初就应该直接让泌兰过来,而不是先挑了泌梅。再看一眼跪在脚边的小丫头,华青弦的声音仿佛穿透了人心,悠远而绵长:“绮兰阁和翡翠园离得近,小世子在那边哭的时候这边能听到很正常,可是,我很了解自己的孩子,他们不喜欢多管闲事,更不会在刚出了柴房没几日就给自己找麻烦。如果不是有人在他们面前说了什么,他们不会过去看小世子,更不会亲自拿药给他用。”闻声,泌梅的头垂的更低了,额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奴婢,奴婢只是想让小少爷和小小姐在小世子面前留个好印象。”“泌梅,在我这儿当差的人,聪不聪明不重要,够忠心就好。”这已是很严重的警告了,如果泌梅听得懂,以后自然知道怎么做。“郡主,奴婢绝无二心。”既然是王妃送来人的,定是王妃精挑细选,有没有二心华青弦倒不敢说,但,她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总觉和泌梅不会真的伤害小羿和小颜。不过,她的第六感再准那也只是一种感觉,没有绝对的把握之下,她也不会轻信任何人。“不可以再有下一次,否则,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泌梅没有再说话,只是朝着华青弦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看到她这样,华青弦不太习惯地挑了挑眉头,心中又一次暗暗腹诽起这些动不动就跪,又动不动就磕头的破规矩了。神游了片刻,回神却见泌梅还在那里端端正正地跪着,华青弦挑了挑眉:“怎么,还不走?”“奴婢还有话要说。”说罢,泌梅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珠,警觉地扫视过周围,确定华青弦的身边只跟着泌兰一个人时,这才又压低了声音道:“是关于威北侯夫人的事。”闻声,华青弦黑亮的瞳仁狠狠一缩,像结冰的浪潮在雾夜中泛着冷光,一双原本清澈的眼睛此刻锐光闪闪,仿佛两支就要射出的利箭,炯炯地盯牢了地上的人。“跟我来。”——翌日清晨,华青弦起了个大早。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个上午,才终于烤出了几个像模像样的小蛋糕出来,华青弦满意地拿着新出炉的成品,直接扔给了小羿和小颜。两个孩子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奇怪的东西,放进嘴里一咬,唇齿留香,简直是美翻了。“娘亲,好吃。”尝过一口,小颜一脸满足地发出感慨,就连小羿也认可地点了点头:“娘亲,这是什么馒头?为什么和平时吃的不一样?”“这不是馒头,是蛋糕。”“蛋糕?”“对啊!”微笑着点头,华青弦又开始比划起了那个‘烤炉’的大小,试了一个早上,火候也掌握得差不多了,现在只等着烤个大的出来,抹上她特制的‘奶油’再装饰一下就可以送人了。这么想着,华青弦又撸起袖起开始拼命打蛋白,打蛋是门技术活,而且更需要耐力持久,古代没有那么多电动的设备,做什么都是人力,所以,打蛋这种事情相对来说就非常吃力了。华青弦打了着打着手就酸了,于是又找来云妈妈和泌兰一起打,三个人又忙乎了好半天,才终于将蛋白打成了发泡状。打好蛋白,华青弦取了三分之一的蛋白到放到事先打好的蛋黄糊中,因为两者的密度不同,所以她必须分次搅拌,就像炒菜一样,抄底,刮边,翻拌,拌好后,又取三分之一开始重复之前的过程,最后才将蛋黄糊盆中的面糊倒入蛋白盆中,继续抄底翻拌。又是一个反复的过程,直到华青弦手酸得几乎无力,这才将面糊全部搅拌装盆。装盆完毕,华青弦开始倒模,模具是她临时在厨房里找的一个大小合适的盆,虽然不算满意,但凑和着倒也看得下去。一切就续,入炉烤制。舒展了一下四肢,华青弦舒服地转了转脖子,这才感慨道:“终于搞好了。”小颜吃完了手里的小蛋糕,又巴巴地凑了过来:“娘亲,你在哪里学会做这个点心的?真的很好吃。”“是吧!好吃就行了。”华青弦自然不能告诉她们自己是在哪里学会做蛋糕的,只能含含糊糊地应着,转过身又去叫云妈妈:“去冰窖里把我昨晚上做好的奶油拿出来,一会就能用上了。”云妈妈哪里知道什么是奶油,只能奇怪地看着华青弦问:“冰窖里还有奶牛?”“不是奶牛,是奶油,我昨晚上做的那个,不是让你端冰窖里放着的吗?”因为决定要做蛋糕,所以华青弦昨晚上就提前准备好了要用的奶油,其实,华青弦做的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奶油,毕竟时间紧迫,她也没什么时间去找自己想要的材料。所以,她便用大豆油加鸡蛋清,和少量的白醋白糖蜂蜜香精什么的,搅拌在一起,打出了雪白雪白的泡沫状奶油让云妈妈拿去冰窖里存放了起来,这种‘奶油’吃起来的口感肯定和真正的奶油有差别,但视觉上的效果却是一样的,味道嘛!其实也不错。云妈妈很快便想起来昨晚上自己放的东西,点了点头,很快便转身去了。看着云妈妈消失的背影,泌兰却不甘心地撇了撇嘴:“郡主,那样的人,值得您这么用心给她做生辰礼么?”“怎么了?”“郡主难道忘记泌梅昨晚上说的话了么?”“没忘。”说着,华青弦冷冷一笑,脑子里已不由自主地便想起了昨晚上泌梅对她说过的每一个字。泌梅说,威北侯夫人原本就不是来看华笑语和华笑然的,从头到尾都是她来的,而威北侯夫人之所以看中了她,不是因为有多喜欢她这个人,而是因为笙华郡主这尊贵的四个字。泌梅还说,威北侯夫人是个继室,那个薛二爷是她的亲生儿子,而威北侯世子却是前任威北侯夫人所出,是以,威北侯夫人一心一意想要给儿子挑门好亲事。泌梅又说,威北侯世子的夫人,乃户部尚书的独女,所以,只有华青弦这样的身份,才能压得过那位世子夫人的风头。而威北侯夫人想要从世子夫人手里夺回掌家的权力,除非自己的儿媳妇比那位世子夫人还要能干,而华青弦恰好每一个条件都符合。最后,泌梅还说了一个重点,那就是她那两个原本可能会成为最大障碍的孩子,却因为华羿拜了骆惜玦为师,而反而变成了她最有力的条件。只因,薛二爷并非天生的痴傻,而是后天重病所致,若是能请到骆惜玦薛二爷看病,或者,就算恢复不到正常人的智力,也能比现在强上许多。想到这里,华青弦不禁莞尔。种种的种种,便决定了威北侯夫人的态度,她不是想要自己做儿媳妇,而是,想要一个称手的‘工具’,借以达到她最想要达到的目的。其实,她可以理解威北侯夫人,也并不觉得她这么做有什么错的,错的只是其它人,比如:柳侧妃。既然她这么看得起自己,她又怎么好意思拂了她的面子?既然她想要送她入虎口,她又怎么能不好好表现表现?没什么事情是绝对的,只要还没到最后那一步,一切的一切,都可以有转机。这么想着,华青弦的眸光,已是不由自主地又看向了那边的‘烤炉’,好戏,才刚刚开始……华青弦做好蛋糕后,便带着两个孩子去了柳侧妃的归月阁。可惜,柳侧妃却不在屋子里,她身边的大丫鬟流告诉她,府里来了几位夫人,和柳侧妃一起在花园里赏花。华青弦点了点头,拿着蛋糕又去了花园。花园里,几位夫人相谈甚欢的模样,不时有爽朗的笑声传来。她远远看了一眼,除了王妃,谁也不认识,说好今日要来的威北侯夫人昨日提前来了,所以今日就没有再来。听说只差了人来送了份大礼给柳侧妃,明明昨日都到了,岂有不送生辰礼的道理?偏偏今日又送来一份,还是那样大的礼,要让华青弦不多想还真是有点难。想来,那便是自己的‘卖身费’了。可是,怎么着她也是堂堂一代歌后啊!要卖也是自己卖,岂有让别人卖她的道理?这么想着,人已经走近了,她毕竟是有封号的郡主,虽然名声不好但身份还在那里。是以,见得她来,那几位夫人连忙都起来向她行礼。这时候,华青弦才知道,与柳侧妃交好的几位夫人,分明是御史台左都御史赵大人的夫人赵秦氏,兵部侍郎楼大人的夫人楼林氏,尚书令刘大人的夫人刘葛氏。除了威北侯夫人以外,全部是二品大元的夫人,柳侧妃的手帕交,还真是非同一般的‘尊贵’。淡淡一笑,华青弦施施然回了一礼给众夫人,这才抬足轻上,去给王妃问了一声字:“母亲,我来给侧妃送生辰礼。”王妃漠然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转眸又滑向了她带来的两个小人,眸色,终于微微回暖。对王妃的态度,华青弦似是已经习惯了,也不多想,便转身走向了柳侧妃:“侧妃,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说完,便将手里精心准备的生日蛋糕递到了柳侧妃的跟前。“郡主客气了。”柳侧妃脸上全是笑,接过蛋糕却只朝那石桌上一放,也不看,也不提,只轻轻地推到了一边,嫌弃之意相当明显。但凡是贵重的东西,大多都是些小巧精致的,用这么大的盒子装起来的,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了,柳侧妃自然也就没兴趣了。华青弦只当是没看到柳侧妃的那些小动作,又殷勤道:“是我亲手做的生日蛋糕,侧妃不想看看么?”“一会再看吧!”淡淡的口气,没什么兴致的样子。华青弦眸色一暗,做出几分委屈的模样,那几位尊贵的夫人一见,面上的讶色掩也掩不住。没想到堂堂一个郡主,在王府里竟然还要看一个侧妃的脸色,要不是这郡主太窝囊,便是侧妃太……这么想着,就有人去看柳侧妃的脸色,见她毫不在意的模样,心里亦都开始为华青弦感到可惜。本是金枝玉叶,要不是五年前出了那样的丑事,怎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如今,也只有威北侯家那样的傻子才肯娶她了,要是嫁了那样的人,纵然是个郡主又如何?这辈子也就别想抬起头来做人了。所以,就算是郡主,也不必过分讨好,总归是个没有用的,意思一下就行了。那些夫人虽然都是这般想的,却也不是例外之人,于是,一声清脆的笑声后,终于有人开了口:“什么宝贝这么小气?还不舍得叫人看的,我来……”说着,绾着坠马髻的赵秦氏娇笑着起身,就要去碰那装着蛋糕的锦盒。华青弦‘感激’地看了那位夫人一眼,柳侧妃面上却有些尴尬:“想看就给你看看,用不着你动手。”拍了拍赵秦氏的手,柳侧妃怪嗔似地剜了她一眼,这才亲手解开了蛋糕盒上面那绑成了蝴蝶状的缎带。没听过生日蛋糕这种说法,但柳侧妃确实对华青弦送来的东西不怎么感兴趣,可是,当她真的打开眼前装饰得异常华美的锦盒,看清内里之物后,柳侧妃也忍不住在心底小小地赞叹了一下。圆形的雪白糕点,看不出是什么食材做的,比平时见过的要更大,更精致。雪白的面上点缀着一些五颜六色的水果,摆成了一个寿桃的形状。果然很精致,而且闻起来非常香甜,一看就很让人很有味口。“唉呀!这是什么好东西?看上去就很好吃。”“这叫生日蛋糕,是特意做来生辰时吃的,上面写上人的年岁,图个吉祥的好彩头。”说着,指了指蛋糕上特意用红糖化水写上的‘四十四’三个字,那赵秦氏是个爽利人,掩了口便咯咯咯地笑出了声:“原来姐姐比我还大上四岁呢!”女人最在意的就是年纪,若是六十七十这样的大寿倒是更好,可这三十四十的年纪就显得让人有些尴尬了,看着面前华青弦,那如春花初绽般的嫩脸,再看看那蛋糕上的四十四,不知道为什么,柳侧妃就是觉得华青弦在转着弯儿的骂她老。这么想着,柳侧妃的脸色微微一变,啐了那赵秦氏一口道:“你啊!都做祖母的人了,怎么还光惦着吃?也不怕小辈们笑话。”“笑话就笑话,要是见着这么新鲜的好东西,却不尝尝鲜的话,岂不遗憾。”说着,那赵秦氏又看向华青弦:“还是郡主见多识广,做出来的东西我们这些人是连名字都没听过的。”一句话,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戳到了柳侧妃的痛处,她面色微微一沉,再看赵秦氏时,脸上已有了几分明显的不快。可那赵秦氏不知为何竟是装做什么也没看到,就那么没心没肺地笑着。微觉讶然,华青弦不由多看了那赵秦氏几眼。“赵夫人若是喜欢,多吃一点便好。”“那是自然。”说着,赵秦氏又是一笑,斜眼又睨向柳侧妃道:“柳姐姐,看我这么眼馋的份上,赏我吃一口呗!”柳侧妃似是觉得颜面无光,似真似假地训着那赵秦氏:“没个正形,谁少了你那一口吃食不成?”赵秦氏一笑:“我可不管,我就想尝尝这个。”心口窝着一股子火,偏又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生气,柳侧妃只能压着那口气,而着性子看向华青弦:“这个怎么吃?”闻声,华青弦也不说话,只冷冷一笑,缓缓从那漂亮的锦盒里拿出一把刀来,那刀尖锋利无比,不偏不斜,恰对着柳侧妃的心口。怔然一愣,柳侧妃下意识地抬头,恰撞上华青弦一双杀气腾腾的眼,瞬间,心头千万个念头闪过,柳侧妃心口一紧,下意识地站起来朝后退去:“你想干什么?”“侧妃,你怎么了?”似是未料到柳侧妃的反应会这样大,华青弦握刀的手轻轻一转,竟是直直朝柳侧妃‘刺’了过来,柳侧妃大惊失色,瞬间便惨叫起来:“你,你想杀我!来人啦!来人啦!郡主,郡主她要杀我……”喊叫声中,柳侧妃连连后退,而华青弦则似被她的行为吓到了一般,慌得几乎站不住脚:“我只是,只是要切蛋糕……”说着,眸中已有泪花在闪动:“而且,这是竹片,不是刀。”这是竹片不是刀。七个字,仿佛扎入柳侧妃心口的节把尖刀,痛得她鲜血淋漓却又不敢哼上半句。她下意识地低头,死死地看着华青弦手里握得紧紧的东西,那微微泛着青色的浅色长刃,确实是一把刀,只不过,是竹片削成的刀……上当了。柳侧妃心头瞬间铃大作,可似乎为时已晚,只因,不远的地方,华老夫人驻着凤仗,正由庄觅珠小心地扶着向她们走来。“你也是做祖母的人了。”只这样一句,话也是说的极重了,要不是还想给她留些体面,老夫人怕是当场就要发作。老夫人出身书香门第,自来最重规矩,晚辈该有晚辈的样,长辈也该有长辈的样,方才的一幕,她已尽收眼底,虽觉得孙女儿拿着竹片的姿势是有些‘吓人’,但,这么多人在看着,柳侧妃那大呼小叫的模样,却更让老夫人觉得丢脸。就算是侧室,进了王府的门也代表着王府的体面,她这般不执重,丢的总是王府的脸。“娘,儿媳错了,是儿媳误会了郡主的好意。”吃了闷亏,柳侧妃却不得不认。方才事出太急,她才会乱了方寸,如若不然,她怎么也不能上华青弦的当。有这么多人在场,又都是位高权重的二品大元的妻室,就算是有王妃为她撑腰她也绝不敢乱来。所以,那把‘刀’,她是故意让自己看的,还有她的眼神,现在想一想都觉得害怕。是她太过轻敌了,才会让华青弦钻了空子,只是,没想到当年那个胆小如鼠,懦弱无能的小丫头,出去五年后回来竟已变成了她有力的对手,比起王妃,她似乎才更加难对付。“不怪侧妃,都是我没有说清楚,这生日蛋糕大家都是头一回吃,闹了误会。”华青弦低下头去,一脑懊恼的模样。此时,王妃落落大方地站了起来,接过她手里的竹片,开始小心地分切着蛋糕:“这东西做起来很麻烦,阿弦从昨晚上开始就一直在忙着,今早又做了一个上午,才做好这一个,大家一定要尝尝。”王妃的手指修长白嫩,实在不像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该有的,华青弦盯着她的手指一阵,直到王妃分切好所有的蛋糕,她才回过神来,赶紧将事先就准备好的泥金小碟子递到了王妃的手里。王妃接过碟子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了华青弦一眼,那一眼没什么情绪,却又似乎带着几分欣赏。终于,王妃乘好了一块蛋糕在碟子里,温柔地交到了华青弦的手上,用眼神示意她,去讨好老夫人。乖顺地接过那碟子,华青弦一笑,转身后没有送去给老夫人,却是径直递到了柳侧妃的面前:“让侧妃受惊了,侧妃原谅我可好?”这是示弱?讨好?柳侧妃一愣,双手绞在袖中,一时竟也不知该接还是不该接了。“哥哥,柳侧妃真的会吃娘亲做的蛋糕吗?”“会,因为曾外祖母在这里,她不敢不吃。”“可是,那个粉粉真的有用吗?吃了会不会死?”“娘说三包下去才会死,咱们只放了一包。”“可是,哥哥你只放了一包,我又放了一包,娘还放了一包,这是几包?”“三包。”“那会怎么样?”“肠穿肚烂,七孔流血。”“哥哥,好血腥,好暴力。”“所以一会记得不要看,晚上会做恶梦的。”“好,我不看。”两个小不点凑在一处,用仅能两个听到的声音在嘀咕着,正说到最吓人的地方,突然感觉身后多了个人影,一回头,是华青瑜撞鬼般的眼神,华羿耸了耸眉,庆灾乐祸地冲她一笑,邪恶道:“肠穿肚烂,七孔流血。”华青瑜尖叫了起来,疯魔了一般便朝华青弦冲了过去,赶在柳侧妃接过那泥金小碟子之前,拼尽全力打翻了它,金黄色的蛋糕,裹着雪白的奶油,瞬间滚入草法,沾了一层又一层的灰。“在毒,有毒,三包下去就会死。”看着女儿失控,柳侧妃心中一慌,不知为何,心跳得飞快:“瑜儿,你在说什么?”“这蛋糕里有毒,母亲你不要吃,吃了会死的。”说着,华青瑜大哭起来,紧紧抱着柳侧妃的腿,似是生怕她就此消失了一般。母女两个,一个说华青弦要杀她,一个说华青要毒死她,老夫人是真的生气了,喝斥道:“胡说八道,怎么会有毒?”“祖母,是真的,我刚才偷听那两个小野种说话,他们就是这么说的,说一人放了一包药在这里面,就是要毒死母亲和我的,祖母,我好怕……”华青瑜哭得伤心,仿佛真的死了娘,老夫人盯着孙女儿的脸好一阵,确定她不像是在撒谎时,锐利的眸光,已是寒冰一般,朝着华青弦飞射而来。那**裸的质疑,看在了所有人的眼中。挑衅般抬眸,直直看向华老夫人,华青弦清水一般的深眸里,那份纯粹的坦然,刺得老夫人的眼角微微颤动着。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解释,华青弦只是安安静静地走回了石桌旁,深深地看了柳侧妃一眼后,当着所有人的面,用纯银的汤匙狠狠地舀了一大口蛋糕到嘴里。------题外话------咱们阿弦要发飙了,咱们阿弦要以牙还牙了所有不想她们母子三人好过的人,马上要不好过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