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亭,花影摇曳。夜云朝静静地立在那里,一双眼睛仿似浸在水里的黑水晶,澄澈,透亮。眼角却微微上扬,纯净的瞳孔与妖媚的眼型奇妙地融合在一起,极尽邪妄的风情。薄凉的唇,色淡如水,唇角微微上扬,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等了这么久,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她翘起嘴角,下意识地摸了摸手里的花:“你什么时候进来放的花?我怎么不知道?”“若知道了,就会早一点过来么?”撇嘴,她故意表现出很不屑的样子:“也许更晚一点。”“也就是说,无论是早还是晚,你都会来见我?”“……”晕,掉进那厮下的套里了,尼玛,只要遇到这小子,说嘛嘛错!“怎么不说话?默认了?”不喜欢纠缠在这样的问题上,她明眸一抬:“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又来干嘛来了?”“哪一个才是你?”“什么?”没听懂他的话,她下意识地眨巴着眼,迷茫的大眼睛扑闪着,在月光下似染了清水,亮得似能灼瞎人的眼。他走下台阶,一步步向她靠近,墨黑的衣袍随着他的动作翻转着,似一只无形的大手,一下一下地撩人的心:“刚才你和你的丫鬟说话的时候,还挺像个郡主,怎么一见到我,又变回了华青弦?”“你吊子沟的时候也没这么邪魅狂狷啊!”哪个是她?其实哪个都是她,只是,在不同的环境,人总得学会用不同的保护色,她若还是跟在吊子沟一般没心没肺,在这王府里,恐怕呆不了三天,就能被人家挑出满身的错。错了不要紧,可错了就要用命去抵的话,谁还敢错?挑眉,他的深眸间印着她的眉目如画:“邪魅狂狷这是好词还是坏词?”“必须是坏的。”这话,这口气。他突然笑得很开心:“阿弦,你还在生我的气么?”她哪有那么多的时间去生他的气?回来没多久的时间,她就被家里那些‘宅斗’高手逼得快喘不过气来了。要不是小羿够机灵,恐怕现在她也没办法这么爽利地出现在他面前。只是,这样的‘苦水’她是懒得跟他倒的,于是便很自然地岔开了这个话题:“说重点,来干嘛来了?不是刻意翻墙来调戏我的吧?”说到翻墙,华青弦突然又想起了小羿和小颜他爹,怎么这个时代的男人都喜欢不走正道的么?或者,当年笙华郡主和那个男人也喜欢这样‘翻墙’相会?调戏这个词,用得实在是太对夜云朝的味口了,他笑着看她,眸间已染上一层薄薄的暧昧:“你喜欢我调戏你么?说实话。”“不喜欢,非常不喜欢。”“阿弦,你口是心非的毛病还是这么严重。”被当面戳穿,华青弦老脸一红,心虚道:“算了,就知道我来这里是浪费时间,既然你也调戏的差不多了,我也该回去困觉了。”“等等。”他突然出手,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臂。华青弦视线下滑,下意识地看向两人手臂交缠的地方,再抬起头来,便是一种‘你要不拿出个合情合理的理由来,我就还是离开的表情’冷冷地瞅着他。他不松手,只是眸色温柔地看着月光下的她,清澈明亮的瞳孔,弯弯如叶的柳眉,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好似黑夜里蝴蝶的翅膀。白皙无瑕的皮肤,在月光下透出淡淡的粉红,双唇如玫瑰花般娇嫩欲滴,只看得见她嘴角的那丝弧度,浅浅的,却透着满满的自信。四目相对,有暗藏的情愫在慢慢滋长,只是,谁也不肯先承认。终于,她挑了挑眉,见他仍旧不打算开口的模样,她一甩长发,帅气地转身,身后,却几乎同时传来他大提琴般好听的声音:“我把你的画的东西做出来了,要看看么?”画的东西?那些服装设计图?可是她才刚刚画好啊!他怎么做出来的?扭着眉头,华青弦终于转身,当她清看月色下,夜云朝手中闪着幽光的弩弓时,她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东西确实是她画的,不过,她画的可没这么精细,他居然就凭那么一张草图就找人做出了实物,不得不说,古人的智慧实在是不容小觑。“原来是这个啊?做得挺不错的啊!”说着,似又想起了什么:“唉,不是还有一个小的袖箭么?做出来没有?”“也做好了。”普通的弩,在大晋很常见,每个军营里都会配备一些,可是,华青弦画出来的那种可连发的弩,在大晋的数量却并不多,唯有夜家军有一只暗卫营里配备着这种远程武器。但,同样不如他现在拿来的这只改良过的强弩杀伤力强大,他本是不想这般直接来找她问的,只是,除了日月国,他想不到还有什么国家能有这样的技术。就算是天风,在没有图纸的情况下,也想不到弩还可以这样改良。如果她只是画出了这样的弩,如果她只是身上有那朵曼珠沙华,他都可以假设她与日月国无关,可是,偏偏两样都在她身上发生了,他想信她,只是缺点证据,所以现在,他是来找证据的。而他要的证据,就在她的眼中。“拿来。”未发现他的异常,她只是俏皮地摊开手心,毫不客气地向他讨要着她的‘原创’,他看着月光下她白滑柔嫩的纤纤玉手,仿若天池边上的雪莲花,一时间,怔怔然竟是看得有些痴。“发什么愣啊!问你要东西呢!”本想问她要来干嘛!可他到底还是没有问出口,只是顺着她的意思,将带来的袖箭放到了她的手心。似是不经意,他的指尖轻轻划过她的掌心,她莫名地一颤,他却不由自主地笑弯了眼。心虚地收紧了手指,怕被她看到她脸上的红晕,她故意垂下头,假装认真地将袖箭套到了手腕上。腕带有些松,扣了半天还是不合适:“太大了。”嘴里虽然这么说着,可华青弦还是跃跃欲试:“里面装了东西没有?我可以试试不?”“当然可……”‘以’字不及出口,她却已是笑笑地将袖箭对准了他的心脏,扮出一脸绝然,她酷酷地问:“你说,要是我按下这个小点,你会不会死在这里?”狭长的凤眸,危险地一眯,他整个人的周身都流淌着一种看不见的杀气腾腾,是他猜对了么?她真的是日月国的奸细?“不会?”因为我已恢复了所有的功力,就算你万箭齐发,也耐我不得。心里这么想着,嘴上说的却是轻佻的那一句:“因为,你舍不得杀了我。”“呸!我才不会舍不得,只是不想背着杀人犯的罪名过一辈子。”说着,悄悄将袖箭转了个方向,对准了亭外的一株珍珠梅,就那么‘咻’地一声射了出去。袖箭的准心做得很精确,那一箭飞出,白雪似的花朵落下一枝,掉在地上,似铺了一层的雪。没想到一发就中,华青弦得意地笑了起来。用上了这种东西,不自觉地就想到武侠片里的那些血腥残暴的画面,华青弦臆想着,有些话便不自觉地脱口而出:“哇!挺不错的呀!要是内里的暗器换成是绣花针就好了,杀人于无形,连血都不会流一滴。”这话一出口,夜云朝愣了,她说的办法,好像,真的……可以试试看。难得看到他一脸被雷劈到的表情,华青弦不免又得意了起来:“看,被我天才的智慧震惊了吧?”说罢,还豪爽地拍了拍他的肩,好心地建议道:“唉!说真的,回去后你真的可以按我说的改改,这东西关键时候能派上大用场。当然了,你这种武林高手自然是用不上的,对我可就不一样了,我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要靠这玩异儿保命的。”“你当时画这些就是想用来保护自己?”夜云朝的眼光梭转在她的身上,来来回回,只是,华青弦正认真地摆弄着手里的小袖箭,完全没有注意到某人正用一种怀疑的眼神在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不然呢?用这个打猎啊?有弩不就行了,那个杀伤力更强。”说着,似又想起还有个大家伙没试试效果,赶紧一把夺过来,举到胸前,半眯起眼睛比划着:“手感还不错,不过,比我想象中要重多了。”“你用过比这还轻的弩?”心头一惊,如果日月国又掌握了更新的制弩技术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嗯!摸过!”以前拍戏的时候,她演过一个类似于花木兰的角色,那时候用过一些道具的弩,真家伙真的只是摸过,没试过。所以,她当初画的时候,也真的只是胡乱的画了一下,特别的‘抽象’,没想到他居然还是做出来了,华青弦只觉得,越了解这厮,便越发地觉得这厮真是深不可测。不过,他不说自己是苍穹门门主么,所以,她也抽空让泌兰找外间的管事仔细打听过了。据说,苍穹门门主乃是当年被武林群雄围杀的妖道一嗔。据说,苍穹门门主乃是十年前蒙冤后被抄家灭门的大晋忠将洪烈。据说,苍穹门门主的真正身份,其实是当年退出武林的前武林萌主萧冷。最后还有神总结,说苍穹门门主其实是个倒霉催的,是走投无路之后才被迫成立了苍穹门。然后,又伙同了一批同样被冤枉或者被追杀的苦逼们,开始了一场与武林正道正邪不两立的撕逼大战。老实说,这些‘据说’和眼前站着的这个人实在不搭调,所以,她原本是有些不相信的,可是,不管外间传间苍穹门门主是个什么样的货色,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是个神秘的‘大人物’。这样的大人物,华青弦实则难以将他和吊子沟那个瘟神相挂勾,总觉得有点像是吹出来的。可这时候,握着手里沉甸甸的弩,虚幻的感觉越来越少,真实的感觉越来越多,她也渐渐认清了一个事实,自己当初随便捡回家的,也许真的是超级**oss。华青弦脑子里正天上地上的想着,忽觉背后微微一暖,紧跟着,阿十那厮忽然整个人都贴了上来,一手端着弩,一手绕过一圈扶着她的手,这样的动作下,他基本上已是整个将她圈在怀中。华青弦深吸一口气,数万次地告诫自己,这只是个标标准准的‘陪练’的动作,可不知道为什么,这厮做起陪练来,竟是那样地让她脸红心又跳。摒住气,等着他有接下的动作好赶紧将手里的弩箭发出,然后她才好脱身,岂料,那厮陪着陪着竟是越贴越近,到最后,她整个后背几乎都靠在了他胸膛上。他沉稳有力的心跳,透过夏衫频频传来,华青弦憋得难受,颈子里瞬间便起了一圈的汗。就在她感觉自己因缺氧而几乎要涨破自己的肺腑时,指下突然传来破空之声,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道,那弩箭夹风带气而去,铮地一声,硬生生钻入了凉亭旁的那颗参天古树中,只留下尾端一点金属**在外,却还嗡嗡直响。一刹那,华青弦被惊呆了,她甚至从不知道这看上去不太起眼的东西,竟有这么强的杀伤力。这,真的是自己画出来的?她脸上的震惊太过明显,也太过浮夸,这让夜云朝倍感虚假,他想要相信她,只是,却找不到相信她的证据。为难间,怀中的人儿突然便反转过身来,紧紧揪住了她的衣领,不停地蹦跳着,她闪亮的眸底有着明晃晃的激动与兴奋,连带着他也几乎要被她感染了。“哇!好厉害!好厉害!”“你难道是第一次见识到弩弓的力量?”闻声,她脸一红,心虚道:“也不是啦!只不过,我自己亲手射是头一回。”“真的?”“那还有假?你那样厉害的大人物,我是不是会用这东西你会看不出来?”她揶揄着他,嘴巴翘得高高的,特别是说到大人物的时候,眼神中波光流转,说不出来的妩媚。他不笑,意有所指:“人的眼睛,有时候是会骗人的。”“你这么说什么意思?你在怀疑我?怀疑我什么?”她早就觉得他有些奇怪了,那样不告而别,那样不请自来,还带着让她摸不着头脑的曼珠沙华。她不是个喜欢把事情朝坏处想的人,但身处这样的大环境,就算她想要简单也简单不起来,只是,以他现在的身份,为何还要与自己纠缠不清?特别是,他的眼神,有时候很温暖,有时候暧昧,有时候,却偏偏很讨厌,一如现在。“你怎么画出来的?别告诉是小说话本里看到的,那里面可没有这样的好东西。”弩?他是为这个来的?是了,她想起来了,当初在吊子沟他的反应也很奇怪,当时拿着她画的这些就不还给她了,还问了一些奇怪的话。当时她不知道他的身份也就没有多想,可现在想起来,原来是那个时候他就开始怀疑自己了么?可是,一个弩而已,值得他这样的boss极人物这么大惊小怪?“我确实不是在小说话本里看到的,不过,你是我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真话?”她胡搅蛮缠的模样,他不是第一次见,但没有哪一次像这次一般让他窝火,他看着她绝美的小脸,声音很冷:“你见过更精巧的弩,在哪里见的?”“我老家。”“你是京都人士。”“我是说吊子沟,我现在已经当那里是老家了。”“撒谎。”毫不留情地拆穿她的谎言,只因那拙劣的谎言让他完全听不下去,他知道她这样就已经代表着不想跟他说实话,也正因为如此,他甚至有些把控不好自己翻腾的情绪。“是,我是撒谎了。”知道已扯不下去,她也就索性不扯了:“我没办法告诉你我是怎么看到这样的东西的,因为说了你也不会信。可是,我更奇怪的是,不过一个弩而已,你干嘛紧张成这样?”挑眉,他的口气很欠抽:“你不是比我更清楚?”“我要是清楚,还会和你在这里叽叽歪歪个不停?门主大人,你也太高看我了一点。”“你在讽刺我?”她是在讽刺他,可是,都是他自找的,既然想试探自己却又不肯说实话,那她凭什么要跟他说实话?大家都是有底限,她的底限就是,她当成朋友的人必须是她信任的人,也必须要信任他,可他,似乎一条也做不到,既然如此,还有什么话好说的?大家一拍两攻,各回各家。淡淡抬眸,她清冷的目光透过他的身影似要穿透几万里:“咱们以后别见面了,省得让人看到会说我私相授受。”“也不是第一次了,何必如此矫情?”他指的第一次,是小羿和小颜他爹。似触到了她的逆鳞,华青弦气得脸都青了:“哈!我是矫情,所以,以后真的别来了,因为我看着你比我更矫情。”说着,华青弦发了恼,用力将那曼珠沙华朝他脸上一扔,便头也不回地离开。月华如水,静静地流淌在那火红色的花朵之上,夜云朝弯腰,捡起那略显凌乱的花儿,一心颗,沉了又沉,却钝钝的让人感觉一阵尖锐的刺痛。不知何时,天火已站在了他的身后,口气略有些急燥:“门主,好容易见上一面,您这又是何苦?”“闭嘴。”两个字,冷得似冰,瞬间便冻消了天火的热情,他挠着头:“属下是觉得,她不像是您说的那种人,就算她真的是日月国的人,也不代表所有日月国的人都是坏人啊?”“……”他何常不是这样想,只是,日月国毕竟是大晋最强有力的对手,若是日月国的奸细混入了大晋,他又怎能坐视不理?见他神情莫变,天火斜眼瞥了瞥不远处彻底消失的人影,不怕死地又说了一句:“门主,回去了,人都走没影儿了。”“要你多嘴。”天火咧嘴一笑,明明被骂了,可心情却无与伦比的好,几时见过门主郁闷成这样?他可真是有眼福呐!这么想着,他又故意刺激夜云朝:“那样喜欢,干嘛又刺激人家?等过几天她嫁了人,您再想也是来不及了。”“什么?她还要嫁人?”“什么叫还啊?人家也从来没嫁过啊!这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夜云朝有些发怔,握着花儿的手指也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他以为,摄政王之所以接她回来,只为了骨血不再流落在外。她还以为,她已是声败名裂之人,断不可能再有人愿意娶她。他更以为,她带着两个来历不明的孩子,纵然有心,也绝不会再考虑再嫁。可是,她居然一点也不介意……心有些发紧,闷痛感又一次重重袭来,夜云朝重重地呼着气,紧握住花儿的磊手又开始不自觉的收紧,再收紧。天火在一边看着直摇头,瞧瞧那花儿,都快成泥了门主还不撒手,啧啧啧!真的是摧花辣手啊,摧花辣手……“告诉阿玦,收了徒弟不是就放任着不管的,该教的还得教。”“喔!”长长的喔声之中,天火憋着笑意目送他们门主愤然离去,心道:还说人家矫情呢!门主才是矫情中的最矫情。啧啧啧!——许是老夫人的威吓起了作用,许是摄政王的冷语起了效果,总之,接下来的日子,再无人敢提威北侯府半个字,就连柳侧妃和八小姐华青瑜,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天窝在屋里子绣花。要说柳侧妃做做女红华青弦还是信的,可是她那个八妹妹嘛!她真的很怀疑,她会穿针不?王府内一派详宁,唯一有些不同的是,小羿每日都被骆惜玦派人接去了保和堂学医。其实,一开始华青弦是想不答应的,一来,她并不相信像华羿这么小的孩子目前能真的学到些什么。二来,骆惜玦是阿十那厮的人,她还在生那厮的气,所以,不想就这么把儿子交给他。但,除了自己以外,王府里几乎人人都希望华羿去保和堂,想了想,华青弦又劝自己道:人家毕竟是神医,儿子毕竟是神童,这样的强强组合也许真的能产生非一般的效果也说不定,所以,她且试目以待好了。华羿学医后的第十日,回来得比平日里都要早,华青弦正打算问他出了什么事,他却高高兴兴地给华青弦送上了一封信,华青弦接过来一看,整张脸都已舒展开来,是王村长的字迹。大兴和玉娘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虽然识得几个大字,却写不出信来,不过,她们不会写,却可以找王村长写。信的内容很简单,问侯华青弦和两个孩子,顺便也告诉她那边佟掌柜为了田螺酱的秘方,真的把租赁山林的合约给他们弄来了,而且,一签就是五十年。而田螺酱经佟掌柜捣腾过后,竟已成了西山一绝,甚至有人出天价来买。本是意料之中的事,华青弦看过后只是笑笑,但她真正为他们开心的是,信里还提了一点,玉娘怀孕了。看到这里,华青弦真的很庆幸自己当初留下他们的决定,如若不然,这千里跋涉的,万一玉娘和孩子出了什么事,她是一辈子也还不清欠他们的情了。“娘,村长说了什么?”“村长说啊!你们就要有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了。”其它的事情说给孩子们听也不懂,所以她干脆不说,只有这件事,两个孩子听了一定高兴,所以她便特意地说了出来,只是,她一说完,小颜就傻眼了,张大的嘴巴,能一口气塞下两个蛋。许久,小颜终于收起了嘴,十分紧张地问她:“娘,怎么会有小弟弟小妹妹?你和阿十睡过了么?”噗!她好久没喷了好不?只是她家的这丫头能不能不要这么语不惊人死不休?有小弟弟小妹妹就代表着她和阿十睡过了么?这孩子的逻辑也太惊悚了一点。一巴掌拍到了小颜的头上,小羿酷酷地道:“笨死了,娘说的是大兴叔和玉娘婶婶的孩子。”小颜被莫名拍了一巴掌,本还觉得委屈,一听哥哥的话,当下眼睛就发起了光:“真的吗?玉娘婶婶要生小弟弟小妹妹了么?”被自己这萌宝女儿闹得没了脾气,华青弦忍着笑,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是啊!你乖乖的和芍药学做女红,等玉娘婶婶生宝宝的时候,你就能送给宝宝你做的袜子小帽子了。”这话一出口,华颜苦了脸:“可是,我连针都穿不进去,怎么帮宝宝做这些?”说完,华颜很是苦恼的样子,那一脸为难的模样逗得整间屋子里的人都笑了,唯有泌兰微笑的眸底闪动着一丝几不可见的担忧,阿十是什么人?小颜怎么会突然说那样的话?会不会是……笑闹了一阵,华青弦要给大兴和玉娘写回信,云妈妈怕吵到她,便和泌梅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了。华青弦伏在案头写了好一阵,这才将信写好交给到泌梅的手里:“托人送去西山夹河镇上的保和堂。”当初她离开吊子沟的时候,就担心王府这边不如她想的那般顺利,这才叮嘱玉娘和大兴,要给她写信就让人送到京城的保和堂,她也会时不时地写信回去,都会托人送到夹河镇上的保和堂里,他们去取便好。“郡主……”华青弦抬头看了泌兰一眼:“想说什么就说吧!吞吞吐吐的做什么?”“颜小小姐说的话……以后还是不要说了,要不然……会出事的。”泌兰说得隐晦,但华青弦却听懂了,一笑:“我会抽空跟小颜讲的,她不如小羿聪明,有很多事,不知道不能说。”“那,阿十……阿十是谁?”问这些的时候,泌兰一阵心慌,前不久她晚上吃坏了肚子要起夜,走出屋子便看到郡主去了那边的月华亭。她心里担心,便跟过去看了,结果看到……“也是该跟你们讲讲我在吊子沟的事了,你先去送信,回来后就将云妈妈和泌梅都叫来,我仔仔细细跟你们讲一遍。”泌兰听罢,似是松了一口气,转身便出门送信去了。泌兰送信回来,真的叫了人去华青弦的屋子里说话,华青弦也未保留,一五一十将自己的所作所为都交待了,听完那些,屋子里又是一阵沉默,许久,传来泌兰隐忍的哭泣声:“郡主,您受苦了。”“哭什么?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比起泌兰,泌梅似要稳重得多,只抿着嘴道:“奴婢都不知道您和孩子们过的是那样的日子,要不是方妈妈隐瞒了真相,说不定王妃早就派人去接您回来了。”华青弦意外地看了泌梅一眼,她的意思应该是王妃不舍得两个孩子这么受罪吧?“现在还说这干嘛?我反正都回来了,只是,我说的这些你们心里要有数,搞不好有人会大作文章,到时候,你们也该机警点,就算不为我着想也为你们自己想想,不出事最好,出了事,大家一个都跑不掉。”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对谁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既然来了这里当差,无论甘心与否都只有一条道走到黑,若是忠心护主的,她以后自然有赏,可若是有异心,那么……“郡主放心吧!奴婢会好好跟颜小小姐说的,那些话,必不会再讲。”云妈妈到底是经过事的人,最快反应过来,华青弦点了点头,却听泌梅也道:“我也会看着颜小小姐的。”两个人都只提了小颜,却没有说小羿,可见她那个女儿有多么能闯祸,多么让人搞不定了。不过,小颜毕竟才四岁多,这样的年纪也正调皮,为防万一,也只能让人盯紧一些了。正这么想着,屋外突然一阵**,华青弦抬起头,便听到泌竹清脆的声音:“郡主,香妈妈来了。”香妈妈来了?这么晚?看着香妈妈带来的东西,华青弦眸光闪闪:“这是怎么了?祖母怎么会突然给我这些东西?”“也不是突然的。”香妈妈说着,将手里的两张贴子交到了华青弦的手上,眸光中略有几分深意:“左都御史赵大人的夫人和尚书令刘大人的夫人都给您下了贴子,邀你去长公主府上看荷花呢!”这两位夫人都收了她的蛋糕,会给她回个礼什么的倒也不奇怪,可下贴子就有点说不过去了,更何况还是同时邀她去长公主府上看荷花。荷花是那么好看的么?荷花乃花中君子,出淤泥而不染的气节世人皆晓,要是五年前她收到这样的贴子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可如今她是什么身份?又怎能随随便便去赴约?“长公主府上的荷花宴么?怎么会请我?我去岂不扫兴?”京都勋贵之家的盛宴有三,长公主府上每年一次的荷花宴,威北侯府上每年一次的梅花宴,还有平郡王府上春秋两季的填词诗会。这些,笙华郡主以前都参加过,而且有几次还博了头筹。只是,她五年前出过那样的大事,莫说勋贵之家的小姐,便是普通人家的小姐都不会多看她一眼,请她去那样的地方,除了让她出丑以外,她实在找不到任何理由。只是,没道理啊!就算那两位夫人想为柳侧妃出气,应该也不至于会搭上自己,她是她们请去的,万一出了丑她们的面上也无光,怎么会出此下策?还有老夫人,明知这样的场合自己不适合出面,却还让香妈妈送东西过来,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可是,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这样厉害,能说服老夫人做出这样的决定?正胡思乱想着,香妈妈突然拉住了她的手,安慰道:“郡主勿需担心,王妃和侧妃都会去的。”说着,一顿:“奴婢的意思是让觅珠小姐也跟着您一起去,老夫人同意了。”庄觅珠?她回府这么久她都不曾和自己说过半句话,现在却愿意陪自己去长公主府上?也太善解人意了。“这套新衣是奴婢亲手为郡主做的,您试试看合不合身,要是不合身的话,奴婢再给您改改。”香妈妈还是那个香妈妈,有好吃的,好玩的都紧着自己,每年每季的新衣也少不了。现在,所有人都对自己退避三舍,也只有她还记着给自己做件新衣裳,那布料那花样都是顶好的,至少也忙乎了一个月了,想来,是知道自己要回来的那一天就开始做了吧!反手握住香妈妈的手,华青弦温柔在笑着:“以前香妈妈就给我做过不少的新衣裳,哪有一件是不合身的?”“那是以前,郡主现在瘦多了。”说着,香妈妈眼一红,看着华青弦尖尖的下巴,脑中似又想起了许多往事,忙用帕子擦了眼。“香妈妈莫要再难过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是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疼惜地看着华青弦,香妈妈又坐着和华青弦说了一小会儿的话,大多是嘘寒问暖,华青弦也都柔柔静静地答了。香妈妈心头一动,又拉了华青弦的手,依依不舍道:“总想再陪郡主多坐一会儿,可老太太那边还等着我去回话,得走了。”华青弦温顺地点了点头:“妈妈得空再来。”“好。”说着,香妈妈起了身,华青弦送她到了门口,看着她走远了,这才目光一沉:“让泌梅明早去跟她姐姐要个花样子,就说我想要绣几个香帕。”泌兰点了点头,眸间已多了几分慎重。——归月阁内,一灯如豆。流苏上前剪了灯花,那烛火摇曳了一下,终又亮了起来。这时候,荣妈妈一脚迈进了柳侧妃的屋子,见她眼神微闪,柳侧妃玉手一挥,流苏便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荣妈妈见了,这才阴着脸凑了过来:“侧妃,不好了。您那两位相好的夫人给郡主下贴子了,要邀请她去参加长公主府上的荷花宴呢!”“好事啊!”本以为又出了什么夭娥子,一听是这个,柳侧妃反倒是笑了。见她一笑,荣妈妈一头雾水,本该雷霆大怒的柳侧妃,怎么是这样的反应?荣妈妈心里一愣,嘴是也轻轻地‘啊’了起来。知道荣妈妈不明白,柳侧妃笑着解释道:“是我让她们来的贴子,笑语笑然也有。”一听这话,荣妈妈急了:“侧妃,您这是要干嘛?那样的场合,多少勋贵子弟,还有那么多的高门贵妇,万一有人看上郡主,那威北侯家的亲事岂不是要黄了?”闻声,柳侧妃恨恨一咬牙:“呸!谁会看上一双破鞋?不嫌膈应么?”“总是个露脸的机会,让郡主去了,八小姐和两们孙小姐万一被被比下去了怎么办?”话说得含蓄,可荣妈妈心里跟明镜似的,要不是五年前郡主出了那样的丑事,恐怕整个京都未出阁的小姐都列出来,亦无一人能比得过郡主的才情。柳侧妃撇了撇嘴,似是对荣妈妈那一声被比下去了有些不满,却也没有怪责荣妈妈的直言,只道:“我的小八还小无所谓,至于笑语和笑然,也不比她差多少。再说了,她才情出众又如何?五年前,她还是清清白白时都无人问津,五年后她带着两个拖油瓶还想得人欢喜?恐怕是只能博得满堂奚落声了。”想想柳侧妃说的,荣妈妈心里也是一松,只讪讪地道:“能避免总是好的。”“这就是威北侯夫人的意思,她们家二爷也会过去的,到时候……”说到这里,柳侧妃笑了,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荣妈妈也是个精明的人,一看就明白了好几分:“您是说……那可是在长公主府上?能行吗?”毕竟是做那样的腌臜事,长公主又是金枝玉叶,怎么就肯?“长公主又怎样?不也得看太后的脸色?”说着,柳侧妃又是一笑,只是这一次笑容里多了几分阴森,心中更是怨毒地想:只要华青弦那小贱人和那薛家那二傻子出了事,看她们这亲事还结不结得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