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妈妈得了柳侧妃的吩咐,立马翻着眼睛走了过来。她是柳侧妃陪嫁过来的奶娘,华青磊在她的眼中就如亲孙子一般长大,因为他膝下无子,荣妈妈也没少求神拜佛,甚至,到处为大奶奶杜明珊求生子的秘方,可是,大奶奶自己生不出来,竟然还敢残害妾室的子嗣,荣妈妈太理解柳侧妃的心情,也就更加的手下不留情了。揪着杜氏的头发,荣妈妈翻着眼睛便是噼噼啪啪的一阵打,几十巴掌下去后,荣妈妈的手酸了,杜氏的嘴角也呕出了血,脸更是红肿得不成样子。华笑语和华笑然看着母亲被生生打成了这般模样,又看见祖母一幅恨不能吃了母亲的模样,也不敢上前去帮忙,只能一边磕头一边哭。“祖母开恩,祖母开恩啊!饶了母亲这一次吧!”“祖母,求您了,母亲的身子本就弱,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会死人的,祖母,呜呜……”“若不是看在笑语和笑然这两个孩子的份上,看我不活剐了你。”柳侧妃气的不轻,一是因为杜明珊的不知轻重,二是因为杜明珊对妾室的态度让她联想到了自己。她虽是摄政王府的侧妃,可在别人眼中,她到底还是下个妾,这一个侧字压了她这么多年,她本就心中有恨。她虽恨王妃,但也不得不承认王妃在子嗣方面的大度,至少从未对自己的孩子下手,可自己的儿媳妇,竟然这般不顾大局,为了争宠夺媚,不顾华青磊的血脉不说,还闹出了这么大的笑话。如此不知轻重,小肚鸡肠,日后如何能担大任?若华青磊真的有机会继承爵位,有这样的当家主母,恐怕也家宅难安。这么想着,柳侧妃又是一脚踹到了杜明珊的心口,直踹着得她半天喘不过气来,却哼都不敢再哼一声。华笑语见母亲又吐出一口血,脸上尽是惊惧之色,想要去扶母亲一把,却在父亲的冷眼之下不敢再动。可毕竟是亲生母亲,她始终于心不忍,于是又扑到了柳侧妃的脚边哭着:“祖母消消气,母亲虽有错,但错不至死,祖母,您就看在孙女儿和笑然的份上,留母亲一命吧!祖母……”“有这样的母亲,你们迟早会被她害死。”笑然抹着泪珠儿,也靠了过来:“母亲也都是为了我们,没有弟弟……母亲这才……呜呜……”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白,柳侧妃哪有不懂的道理,当家主母没有子嗣傍身,任是谁也会心慌。这些年来,她也一直有重新为华青磊选一房平妻的心思,若不是见几个通房都不得孕她也不会一直拖到现在,本以为是华青磊操劳过度损了身子,没想到竟是杜明珊一直在暗中操作。同为女人她也不是不能理解杜明珊的动机,可做为婆婆,眼里却容不下这样的沙子。她恨恨地看着已‘半死不活’的杜明珊,咬牙切齿道:“不知好歹的东西,暂且留你一命,以后再收拾。”这是松了口的意思,华笑语和华笑然当下也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只是,母亲那个样子,不请郎中怕是一时半会不得好,华笑语扭着帕子,又试探道:“祖母,母亲……孙女儿总不能就这样看着母亲受罪,可不可以……”“还想找郎中过来看么?你要怎么答?说是我打的还是你父亲打的?”本是真的起了这心思,被柳侧妃这么一瞪,华笑语吓得连连摆手:“不,不不不不……孙女儿的意思是,想扶母亲回去……躺躺就好。”“哼!”冷冷一哼,柳侧妃没有再接话,但也没有再反对,华笑语一见,连忙起身拉着妹妹去扶杜明珊。那杜明珊被打得发髻散乱鼻青脸肿,又呕了不少的血,这会儿看着就跟半个死人没两样。华笑语看了,又偷偷掉着泪,可手上也不敢停,三两下就和丫鬟们一起将杜明珊扶了起来,沿着墙角飞快地走了。“侧妃,气大伤身,这个家还得您撑着。”劝罢,荣妈妈又瞥了一眼心不在焉的华青磊,提醒道:“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把那个烟姨娘找出来,到时候偷偷带出去埋了……”家宅不宁,这是华老夫人最不喜欢的,也是王爷深恶痛绝的,她掌家多年,家里还从未出过这样的大事。偏偏这一回事出在青磊的屋里,万一让老太太和王爷知道了少不得又要吃一顿排头。之前因为华青弦的婚事,王爷就和自己置过一回气了,若是再闹出这么一件,恐怕王爷就再难得重视自己,在这王府里若是失了王爷的呵护,那她也再无立足之地。她自然也是想将这件事处理得妥妥贴贴,可是:“谁又知道那个贱妾在哪里?”闻声,荣妈妈眼珠子一转,用余光指了指不远处,柳侧妃一见,顺手拿起一个茶碗便砸到了角落里的花妈妈的身上:“说,你说,那个贱妾被你们弄死了后,扔到哪里去了?”那是刚刚换上来的新茶,又烫又热,那花妈妈被烫得身子一颤,竟是嚎都不敢嚎上一声,只缩着身子朝墙角里躲:“奴婢不知道,烟姨娘……她……也许没死。”“你说什么?”一听这话,柳侧妃惊得又站了起来。花妈妈身上疼的厉害,只能一边抽气一边说:“奴婢,奴婢也不太清楚,原是赵婆子下的手,可赵婆子也一并消失了,奴婢就觉得不对,可找了许多地方都找不见人。后来,想到郡主屋里的云妈妈和烟姨娘关系不错,便偷偷去打听了一下,看郡主那态度,那烟姨娘,想是,想是还在的……”越说到最后,花妈妈的声音便越小,可越说到最后,柳侧妃的脸色便越难看:“什么?你是说,你们这么闹到华青弦那个小娼妇那里就是因为烟姨娘被她藏起来了?”花妈妈被柳侧妃的反应吓得身子又是一缩,张了张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只能慌慌张张地点了点头。柳侧妃一见,更是有如一桶冷水直接灌了个满头满身,顿时又气得唇青面白,手脚冰冷。谁不好遇上,怎么就遇上了华青弦?若是换了旁人说不定她还能去‘商量商量’,可遇到她……一口劲儿提不上来,柳侧妃竟是觉得浑身的气力都似要被抽干了一般,又重重地跌回了滕椅中。“娘,娘您没事吧?”华青磊见母亲脸色实在不好,急忙过来扶她,她紧紧扯着儿子的衣袖,一双妙泪里隐隐也有了水光:“青磊啊!娘对不起你啊!娘怎么就瞎了眼给你房里挑了这么个东西……若不是怕这么做会让别人看轻咱们母子,娘真恨不得现在就替你休了这贱人,哎哟!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啊……”“娘,您别生气了,都是儿子的错,儿子没有管好家里的事,这才……”华青磊本是真的生气的,可毕竟是二十年的结发夫妻,又看到杜明珊被母亲打成那样,心里的怨气便淡了一些。可想一想花妈妈说的那些话,他又觉得一切问题都出在自己身上,如果他多关心一下秋烟,如果他早知道她有了身子,这一切也许就都不会发生了,只是现在,后悔也晚了。听着这话,柳侧妃没好气地白了儿子一眼:“你能有什么错?你一天到晚在外面忙,内院里的事哪有男人插手的道理。怪我,怪我啊!我一心只防着那个小娼妇,却防漏了自己身边的人。青磊,你放心,这件事儿娘一定会为你做主的,就算是不能休了这个贱人……”恨恨咬牙,柳侧妃的语气中已现杀机,华青磊心头一惊,再要安抚母亲的情绪,却听她又开始张牙舞爪地发号着施令:“荣妈妈,去找泌竹和泌菊回来,咱们已失了先机,这一次,再不能让她得手。”“侧妃,奴婢正想和您说呢!她们早就来了,一直在院子里等着你传呢!”“快,让她们进来。”——已是夏末,秋意渐浓,但枯井内依然热得让人心慌。云秋烟虚弱地躺在井底的麦草上,苍白的脸上爬满了汗水,可指尖却冰凉得如同死尸。她绯色的襦裙上染了层层血红,如同开在废虚上妖艳的花,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云妈妈紧紧握着她几日下来便只剩皮包骨的手,那冰凉的触感让她心惊,仿佛一松手,她便会如烟飘散,消失在自己的眼前。“姐姐,我是不是要死了?”云妈妈摇头,泪珠儿滴滴滚落:“没有的事,方才替你问诊的千金难求的骆神医,没有他治不好的病。”听到这话,云秋烟苍白的脸上浮出一丝笑意:“真的吗?那你能不能跟神医说说,我不要紧的,只求他一定要替我保住这孩子。”闻声,云妈妈心尖一颤,更是哽咽:“你怎么这么傻,这个时候还想着他的孩子?”摇了摇头,云秋烟半眯着眼,腊黄色的脸上是扭曲着的挣扎与懊恼:“姐姐,都是我的错,我早就应该听你的话的,离开这里,离开这是非之地。这样的话,这孩子说不定就能平平安安出生,可是,我那样舍不得,才会想要多呆在他身边一天。但是现在,我后悔了,姐姐,我好怕……”好怕保不住这个孩子,好怕他会怪我,好怕,好怕再也看不到他。“别怕,姐姐在这里,没事的……没事的……”似是说给云秋烟听的,又似在说给自己听,云妈妈说着说着眼泪又糊了双眼,恍惚间,感觉眼前的妹妹已化为青烟,在她眼前丝丝飘散。她疼得心口一钝,手上不由握得更紧,生怕自己一松手,她就真的凭空消失在自己眼前了一般。察觉到手上的力道,云秋烟歉意地看了云妈妈一眼,心痛道:“我对不起姐姐,也对不起大爷,现在,我连孩子也保不住的话,就是连我自己也对不起了。我一直是个自私的人,可自私自利的结果,不过还是落了个不得善终。姐姐,我是罪有应得可,可孩子是无辜的,我真的,好想亲眼看着他出生,然后……”然后让他的父亲好好抱抱他,让他每当看到这孩子,就能想到我。“别说了,神医说你应该好好休息,睡一觉好吗?”摇了摇头,云秋烟清丽的脸上苍白无色:“睡不了,疼,全身都疼,特别是……肚子。”有些事已是心中有数,可听到她喊疼,云妈妈也跟着一起揪心,她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可却也同样连着心。她疼,她比她更疼……云妈妈的反应云秋烟都看在眼里,她笑着,可脸上却爬满了泪水:“我知道孩子不好了,我能感觉到他一点一点在剥离我的身体,可怜他的父亲都不知道他的存在……姐姐,我求你,让他来看看我好不好?”她不记得自己在这枯井里呆了多久了,一天,两天还是三天,还是更久一点?为什么她觉得已过了几生几世?她想他,疯狂的想,就算他的心里从没有自己的位置,就算他看着自己时,眼光总是透过自己在看着姐姐,可她就是想他,想他来看看自己,想听听他的声音。她就要死了,临死前,她想让他记得自己的样子,这样子,下辈子遇见的时候说不定还能认得出。她输了这辈子,难道不能盼一盼下辈子?无情地摇头,云妈妈的口气很冷漠:“他来了,你就只能死。”“哪怕是死,我也要见他一面。”他不来,自己也一样会死,既然都是死,为什么不能挑最让自己喜欢的一种方式?如果,她能死在他的怀里,此生无憾!“那你就不想想我?你死了,我呢?我宁愿他现在就死也不愿看着你这样,要不是他,你怎么会……”说不怨是假的,说不恨也是假的,这个男人是她一生的最爱,可云秋烟却是比她的命还重要的妹妹,她亲手把妹妹交到了他的手上,也亲口听到了他的承诺,他答应过要好好照顾她的,可现在……他说要回来娶她却娶了别人,他说要照顾好她的秋烟,却又让别人把她害成了这样,他一次次对自己承诺着,却又一次次地让自己失望,对这个男人,她还能期待什么?“姐姐,不怪他,真的……不怪他。”“你还在替他说话?”“真的不怪他,他对我很好,因为我是姐姐的妹妹,所以大爷一直对我很好,真的……”说着,云秋烟又落了泪,特别是说到那个理由的时候,她眼里的绝望,浓得让云妈妈不忍直视:“傻妹妹,你怎么这么傻?”“其实,姐姐为了我连自己的幸福都不要了,如果不是我,姐姐和大爷一定会很幸福的。大爷对姐姐情根深重,就算是抛下一切,也是不会让你有事的,是我,是我自己挑的这条路,怨不了别人。而且,我不后悔,能和大爷在一起这么多年,我都是抢了姐姐的福气,我那么坏,这些都是我的报应。”这些年,她一直违心地活着,她告诉自己这些是姐姐的安排,是姐姐自己放弃了华青磊,可,每当夜深人静,她独自一人面对着那空墙冷塌时,她总会不由自主地想,如果坐在这房间里等着华青磊的人是姐姐的话,还会不会那样凄凉?答应自然是否定的,也因为这个否定的答案,她时时刻刻都活得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不小心惹了他,生怕自己说错了话让他生气。她行走在刀尖一般地生活着,可她的小心却只换来他更加的彬彬有礼。就连与她欢爱之时,他也从来不亲吻自己的嘴,他紧紧闭上眼的举动,只让她更明白自己的立场有多可悲。如果,她不姓云,如果,她没有在姐姐身边长大,如果,她不是挥霍着姐姐对她的纵容,他可能看都不会看自己一眼。如若不然,他怎么会连自己怀孕也没有发现?五个月了啊!她的小腹已微微隆起,可他,竟然还以为是自己长胖了。想一想,便又是一阵钻心的疼。“胡说,要报应也是报应在她们的身上,你做错了什么?不过就是爱错了人罢了。”嘴里说着妹妹,可云妈妈心里却怨着自己,若要说爱错了人,最错的那个就是她自己。如果没有自己,秋烟也不会遇到华青磊,更不会一头栽进他的温柔里不能自拨。她以为自己给她的都是最好的,却不曾想,这一错竟要用秋烟的性命来偿还。“没有,我没有爱错人,大爷是真男人,我永远都不后悔爱上他。”“傻妹妹,你……”云妈妈的眼泪又迷了眼,哽咽之下,她竟是找不到还能劝她的句子。她说她傻,可自己又何尝不是?她们果然是一脉同枝,竟是痴都痴在了一个男人的身上。云秋烟的身子渐渐失了温度,气息也慢慢变得虚弱,她张着空洞的大眼睛,一遍遍地求着云妈妈:“姐姐,真的不能让他来看看我么?就一眼,好不好?一眼,一眼……”“……”“姐姐,我求你了……”“……”流着泪,云妈妈只是摇头,只是不停的哭泣着。看着妹妹失望的小脸,她心都要碎了,不是不想成全,只是不能成全,郡主对自己有恩,她如何能因为秋烟就将郡主陷于不义?终于,云秋烟看懂了云妈妈眼中的绝然,忽而颤着嘴唇,凄然地唤了她一声:“娘。”云妈妈的身子猛烈地振动起来,看着云秋烟那绝望的模样,她仿佛是那受惊了的母兽,想要拼命护着自己的幼儿,却只能眼睁睁看她流尽最后的一滴血。“娘,女儿求你了,好不好?”“娘……”一声声,一字字,云妈妈终于再忍不住,抱着她孱弱的身子号嚎大哭起来。——书案前,华青弦正陪着小颜在临字贴,小颜握笔的姿势不太好,她时不时调整她一下,但写出来的东西,依然带着大团大团的墨。华青弦倒也不责怪她,只柔声鼓励她继续写着,小颜似乎有些不情愿,可看华青弦很坚持,也只能挺着腰杆慢慢地在上划拉着。云妈妈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跪下来后,便直接给华青弦磕了三个响头:“郡主,奴婢想去见见华大人。”“想好了?”华青弦头也不抬,只是继续指导着小颜写字,她拥有笙华郡主全部的记忆,也同时继承了她的一手好字,所以,教起小颜来也不费吹灰之力。“这是奴婢能为秋烟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奴婢,想……”不等她将话说完,华青弦又一次申明了自己的立场:“是你能为她做的,却不是我必须要为她做的,不是吗?”“郡主,奴婢知道对不起您,可是……可是……”“云妈妈,这件事和本郡主无关,要不要去做,该不该去做,都是你一个人的事。”闻声,云妈妈眸间有泪光闪过,感激地重重又是一拜:“谢郡主。”本就是她自己的选择,她无意拖累任何人。只要郡主一口咬定秋烟的事自己不知情,就算被人抓到把柄,也顶多是个一个治下不严的‘罪名’,至于自己,只要能一口咬定全是自己一人所为,纵然最后会落得死无全尸,爆尸荒野的下场,至少能让秋烟安心地咽下最后一口气。她这辈子就是个悲剧,她养出来的秋烟也变成了她人生之中最大的悲剧,她已再无所求,只望能‘母女’同死,这样,黄泉路上也好做个伴。“郡主,您还真让云妈妈去找大爷啊?万一她真的把大爷带回来了……”“她不会的。”她自信不会看错人,云妈妈虽然很疼爱云秋烟,但绝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辈,更何况,她一直带着小颜的这段日子,似乎也将小颜在当女儿疼,这样的云妈妈,怎么舍得连累小颜。所以,她不会带华青磊回来,只是去给云秋烟传话,要华青磊的一个态度,只是,恐怕云妈妈又要失望的。她的这个大哥什么都好,唯有一点……太听柳侧妃的话了。“烟姨娘毕竟是云妈妈的……”说着,泌兰一顿,想了半天才又道:“而且又到了这样的时候,是谁也不会忍心拒绝的,即是来讨了您的话,也肯定是去找人去了。”泌兰看着云秋烟那样也是心疼的,毕竟知道她性子温厚,也不爱争宠,没想到不争不抢还是落了个这样的下场,又怎能不让人唏嘘。但泌兰的主子是华青弦,她就一心只会为华青弦打算,就算是同情,也断没有护着别人伤自己主子的立场。所以,她这一番话出来,华青弦看她的眼神便又多了几分欣赏:“泌兰你是个聪明的,云妈妈也同样是个个聪明的,她知道我在说什么,也该知道怎么做才是对她和烟姨娘最好。”听华青弦说得以如此有信心,泌兰点了点头,不再多问,只又垂头替小颜磨起了墨,才磨了没几下,泌梅撩帘而入,进来禀告道:“王妃过来了。”这个时候过来,应该是听说了小颜被打之事,华青弦一笑,让小颜搁了笑,牵起她的小手便迎了出去。——一进屋,王妃便自顾地坐到了主位上,看着华青弦的表情,略带指责:“她又来你这儿闹了?怎么不让人去叫我过来?”“也没让她占着便宜,所以就没有让人打扰母亲。”华青弦只是笑,全然不在意王妃语气冰冷,无论是关心她还是关心孩子,王妃至少还是对她们表示了关心,虽然口气差了点,可那有什么关系?“小颜呢?伤到哪里了?快过来让祖母看看。”听到这一声祖母,华青弦忍不住莞尔,老实说,王妃看上去实在太年轻,她都想叫一声姐姐。可她却自称祖母,对比一下这画面,她实在忍不住。她笑得有些不合时宜,王妃冷冷又剜了她一眼,这才拉着小颜的手仔仔细细地检查了起来:“被打了哪里?还疼吗?”小颜是个机灵的孩子,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她很轻易就能分出来。王妃虽然总是对华青弦一张脸冷,对她和小羿却是发自内心的关切,是以,她一听王妃这么问,便露出了满嘴白牙笑眯眯地道:“祖母,小颜没事,我都是装的,要不然那个柳侧妃又要欺负娘亲。”“装的?”王妃显然没想到小颜会答得这么‘直接’,当下便错愕地愣在了那里,小颜可不管,直接爬到了王妃的怀里,亲呢地依偎着她,继续大喇喇地道:“嗯!对啊!哥哥说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来害娘亲的时候,总是拿我和哥哥当借口,我和哥哥要用自己的办法,替娘亲教训她,所以我就装受伤了,让她给祖母骂,给曾祖母骂。”说着,又郑重地拉起王妃的手,拜托道:“祖母,您一定要为小颜出气啊!小颜就算是装的受伤,您也要当成小颜是真的受伤了,骂她,狠狠骂她,骂到她不敢再来欺负我和娘亲才行。”“小颜,住嘴!”抚额,华青弦又一次被自己的女儿给刺激到了。艾玛,这些话给王妃听了也就算了,要给她那个古板的爹和老夫人听到了,还指不定会怎么收拾她。这闺女,她是时候好好给她上上政治课了,要不然,以后还指不定会给她闯出多大的篓子。祸从口出有木有?可这么‘反动’的话到底是谁教她的?“这才像是我们……华家的儿孙。”不同于华青弦的严厉,王妃听完小颜说得‘头头是道’的一番话,忽而便大笑了起来,不但没有责怪小颜,还狠狠地亲了她几口。小颜得了肯定,立马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母亲,祖母夸我呢!”“还不谢谢祖母。”顶着满脑黑线,华青弦尴尬地笑着,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词语才能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了。她一直想知道笙华郡主那样安静的性子,怎么会生出华颜这样的鬼精灵出来,现在总算找到源头了,原来,华颜这丫头遗传到的是王妃那边的‘女王’基因……“谢谢祖母。”小颜甜甜的笑脸,看了就让人心情高兴,王妃本是煞气而来,却被小颜三言两语便逗出了笑意,又亲了亲她的小脸,王妃这才又转脸看向华青弦,询问道:“真的没事?”华青弦虽然觉得王妃这一问实在太多余,但脸上也不敢将这种态度表现得太明显,只规规矩矩地答道:“特意让骆神医看了,只云妈妈有些皮外伤,小颜被她护得很好,没事。”“那我就放心了。”说着,王妃点了点头,眼光四下一转,奴婢们便自己动自发地退了出去,就连原本在身边侍候的泌兰和泌梅也跟着一起走了,只有林妈妈一直静静地立在王妃的身侧,一脸忠心护主的表情。“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母亲指的是什么?”“你明白的。”“……”不语,华青弦只是淡淡一笑。她自然是明白,只是,有些话当说不当说,她还要好好掂量掂量。——香妈妈奉命而来,行至绮兰阁的月亮门前,突然撇见不远处的一抹淡影,暗暗吃了一惊后,退至一侧。“奴婢见过王妃。”王妃也看到了香妈妈,原本清冷的眸间添了几分好奇:“香妈妈怎么来了?”“老夫人请郡主过去坐坐。”王妃眸色淡然,只是眉头微微颤了一颤:“什么事惊动了老夫人?”香妈妈一笑:“威北侯府的亲事这就要定下来了,老夫人挑了一些压厢底的物件想给郡主做添妆,又不知郡主的喜好,所以想让郡主自己过去挑一些。”“老夫人有心了。”“郡主毕竟是嫡孙,老夫人自然比旁的更挂心。”王妃听了无话,只是浅笑着点了点头,便唤了林妈妈一道娉婷摇曳地走了。香妈妈笑眼弯弯地目送着王妃远去,待得拐出那道月亮门,再看不到王妃的身影,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来,眸色忧忧地进了绮兰阁。香妈妈亲自来请人,华青弦自然不敢怠慢,换了身衣裳便跟着香妈妈去了,走到半路,又想起云妈妈还受着伤,可能不方便照顾小颜,便让泌梅又回去了。一路匆匆,华青弦很快便到了老夫人的润安居。刚要进屋,香妈妈满成忧色地拉住了她的手:“郡主,老夫人心情不太好。”香妈妈依然是最关心自己的,华青弦心头一暖,反过来拍了拍香妈妈的手:“谢谢香妈妈,我会小心的。”说完,转身进了屋。老太太屋里人其实不多,除了他那个经常不在家的父亲以外,只有柳侧妃和华青磊两个人,不过,柳侧妃的眼睛肿肿的显是哭过了,而华青磊的脸色则臭臭的,好似别人欠了他几万担大米。来的人这么少,显然是想低调处理,虽不知杜明珊回去后招了多少,但想着柳侧妃的手段,应该是什么都知道了。只是,这对母子既然知道了真相,还敢跑来老夫人面前‘多嘴’的话,就有些不像是柳侧妃的风格了。盈盈一拜,华青弦规规矩矩地向老夫人福了福身,这才仪态万方地说了一句:“给老夫人请安了。”“好孩子。”老夫人的口气不甚热络,但也没给她脸色看,如此一来,华青弦心里便大约有了个数。没有起身,她又转了个方向去跟父亲华盛天请安,华盛天阴沉着脸,看着这个女儿竟是半响都无话,华青弦倒也不急,只是浅笑盈盈地看着华盛天,任是他如何瞧自己,她都理直气壮地看回去,一幅自己身下不怕影子歪的模样。父女俩就这么对持了一阵,还是老夫人先开了口:“阿弦,你过来,祖母有件事想问问你。”“祖母请讲。”“那个烟姨娘,当真在你的绮兰阁里?”一听这话,华青弦大惊失色,掩口道:“祖母怎么会这么说?烟姨娘不是大哥的妾室么?怎么会在孙女儿的院子里?”华老夫人似是未听到她的话一般,只避重就轻地道:“阿弦,你只要说在,还是不在便好,其它的不用解释了。”冷冷一笑,华青弦在心底冷哼,既然已经不用她解释了?还问她干嘛?“不在。”想拿老夫人和华盛天来压自己?柳侧妃真的以为自己还是当年那个任她摆布的笙华郡主么?她会一点点地让她明白,拿她做‘假想敌’,她的下场会有多凄惨。听到这两个字,华老夫人面色如常,只拍了拍她的手,温和道:“好孩子,祖母也不相信你的手能伸到兄嫂的屋里去,可是,明珊一口咬定那烟姨娘就在你的屋里,为堵悠悠众口,你愿不愿意让王爷的侍卫进去搜一搜?也好还你一个清白。”这话说的,华青弦都要为老太太喝一声彩了。先是拉着她的手说她是好孩子,所以,好孩子是不应该忤逆长辈的对不对?然后说是大奶奶一口咬定烟姨娘就在自己的屋里,所以,不是老太太想为难自己,实在是为堵悠悠众口。最后又要让人搜她的屋,明着是问她愿意不愿意,可理由人家也说得很清楚了,是为还她的清白,所以,如果她真的是清白的,就应该眼也不眨地答应下来,也算是全了老太太的一片怜孙之意了。如果她不肯答应,那就代表自己心中有鬼。好一个华老夫人,如此辩口利辞,竟是要生生堵了她所有的退路。只可惜,华老夫人了解的那个好孩子是笙华郡主,而不是她华青弦,所以,她根本就没有听懂老夫人的任何弦外之音,只很傻很天真地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反问道:“大嫂为何说烟姨娘在孙女儿的院子里?孙女儿都不知道的事,大嫂怎么知道了?要知道,大嫂的院子离孙女儿的院子可不近。况且,就算烟姨娘真的在孙女儿的屋里又怎样?她又不是男子,还不能去女儿的房里串串门么?”说着,神情又是一顿,无比委屈又无比哀怨地瞅了老夫人一眼,道:“如此大张旗鼓,不知道的还以为孙女儿的屋里藏了什么歹人。祖母,那可是孙女儿的闺房,就这么让那些侍卫进去搜,传出去了孙女儿还怎么做人?”“只是随便看看,不会让别人知道的。”女子的闺房自是不能让外男进入的,可她们起初只道是华青弦已生过孩子,便没把她当成未出阁的女儿家在看待。可如今,没想到华青弦竟然这么直接地说了出来,华老夫人也不能说这些话没有道理,只能尴尬地笑着,又词不达意地安抚了华青弦一通,可无论华老夫人怎么说,华青弦始终不肯松口,眼看着华老夫人也不好再坚持去搜她的屋,柳侧妃坐不住了,出言挑衅道:“郡主这么紧张做什么?难道那烟姨娘真的在你那里?”“我说了,不在。”冷冷吐出这句话,华青弦眸波一转,本来那么明亮,那么澄净的眼睛,顿时变得寒光闪闪,飞刀一般朝着柳侧妃‘咻咻’而去。“既然不在,郡主何必这么大惊小怪?就让王爷搜上一搜便是。”说着,柳侧妃又回眸去看了王爷一眼,意有所指地分析道:“郡主这般推脱,不会是心虚了吧?”心虚?老娘心你大爷的虚!压着心头翻江滔海似的怒意,华青弦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不容质疑的霸气与威仪:“我倒想要问问柳侧妃,为何一定要找到那烟姨娘?不过是个妾室而已,又不是杀了人放了火,只是不见了,犯得着这么大费周章地找她么?”言外之意,你丫要是心中没鬼,会为了一个不值一提的姨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甚至不惜得罪王府唯一的嫡郡主?闻声,柳侧妃妖娆一笑,看向华青弦的眸光似是胸有成竹:“她是没有杀人放火,可她偷了王爷准备献给太后的南海东珠,若不找她出来,如何能找到那稀世宝贝?”幸好那一日王爷将东珠让她保管,幸好这几日王爷急着要将这东珠献上,否则,她还真找不到比这更能让王爷震怒的借口了。柳侧妃巧舌如簧,华青弦便步步紧逼,不待她有任何喘息的机会,她又冷笑着质疑道:“先前大嫂屋里花妈妈去了本郡主的院子,说是烟姨娘的丫鬟春红偷了大嫂的头面,看到进了我的屋里,所以他她来拿那丫鬟,结果丫鬟没拿到,打了小颜和云妈妈,那两个现在还躺在炕上起不来。结果到了柳侧妃的嘴里,丫鬟突然就变成了烟姨娘,头面也变面了南海东珠,这变得是不是也太随便了一些?”“主子是个贼,身边的丫鬟又能是什么好东西?”说着,柳侧妃又是挑衅一笑,夸张道:“说不定,就是烟姨娘偷了王爷的东珠,她的丫鬟又偷了明珊的头面,然后,两个人一起躲到郡主的屋里去了。”挑眉,华青弦唇角的笑意带着异样的娇媚:“说得跟亲眼看到了似的,有证据么?”“郡主,您说来说去也不过是想阻了人到你房里搜查,若是心中无鬼,又何必如此?”华老太太最不喜欢的就是有人在王府里兴风作浪,华青磊房里出了个杜明珊又伤了个烟姨娘,无论最终的结果如何,都是逃不过一顿责罚的,可为了将这祸水东引,她就必须要将华青弦拖下水。无论到时候烟姨娘怀孕之事能不能瞒住,只要在华青弦的屋子里搜出了人,她就有办法让她百口莫辩。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子,竟然插手大哥大嫂房里的事,其居心叵测,就算她不挑明,老太太也绝不会坐视不理。是以,她又岂会放过这最好的时机?“本郡已经说过了,那是本郡主的闺房,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进去搜的。”声落,华青弦的一双眼睛更明亮了,尖利的锋芒微微闪动着,如同一道道闪电,带着嗞嗞的声响,直杀人心……------题外话------乃们说,最后这老女人会不会得逞?阿弦会允许她去搜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