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青弦不是头一次进宫,可跟着夜云朝一起进宫去见太皇太后还是头一次。想一想上次见到太皇太后时闹出的那些惊险刺激,她心有余悸地问:“太皇太后会不会为难我?”“不会。”“上一回她就为难我了。”华青弦显然并不相信夜云朝,她们是姐弟情深了,可越是这样姐姐就越喜挑弟媳妇毛病,她要是个端庄静宜的大家闺秀也罢了,偏偏是人人口中的破落户,如此情况下,她怎么可能不担心太皇太后有看法?“不是让你轻轻松松化解了?最后还让姐姐心甘情愿地下了那道赐婚的懿旨?”言到此处,夜云朝勾起唇角一笑,狭长的凤目里流光飞逝,显得异常的温柔。他相信自己的眼光没有错,也相信姐姐一定会认可华青弦。“那不是你求来的么?”“是我求来的,可若是姐姐看不中你,我求她也没用。”太皇太后能位居高位稳持不落,绝非仅仅只靠着母凭子贵。她冷静,睿智,果敢,有勇有谋,当年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被父亲选送入宫。那时候他还小,只记得母亲哭成了泪人儿,却还是不得不眼睁睁看着年仅十四岁的女儿嫁给年逾古稀的老皇帝。他也含恨隐忍一直希望能亲手将姐姐从深宫出回,直到十六岁那一年父亲战死,他执意戍边拼杀,为的仍只是那样一个简单的目的。只是,这些年来他虽从未让他们失望过,但姐姐的一生也与这皇城再也难分难离。姐姐性子要强,虽只长他几岁,却对他比亲生的儿子还要好,自己的妻子对姐姐来说并不仅仅只是弟媳妇那样简单,所以,若是姐姐不肯认同华青弦这个人,那么,就算是自己执意求娶,姐姐纵然阻止不得,却也绝不会主动下旨帮他。是以,那一道懿旨是成全了夜云朝,却也是太皇太后对华青弦的另一种认可。一听这话,华青弦挑眉问道:“那,要是我当时没搞定太皇太后,你是不是就不娶我了?”“我会请旨只是想你面子上好看一点,和我娶不娶你没关系。”如果太皇太后真的不认可华青弦,就算没有圣旨,他也一样会娶她过门,只不过,他更希望她能风光大嫁,洗刷从前那些‘污点’,从此于人前能站得更直一些。这个答案显然很让某弦满意,她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男人,调侃道:“所以说,你是非我不娶了?”“哪里像你,嫁我的时候心里还想着别人。”挑眉,华青弦反问:“我是想着别人?嗯?”闻声,夜云朝一时忍不住也咧开嘴笑了,唉!自己跟自己吃醋可真没劲啊!这厢华青弦正和夜云朝打情骂俏,那厢两个小脑袋挤在一起嘀嘀咕咕:“哥哥,娘亲好像越来越凶了。”“嗯!”小羿很严重地认可,点头的时候还同情地看了夜云朝一眼,“可是什么叫非我不娶?”小颜智商不及小羿高,对于这些拗口的用词还不太能完全理解,本着不懂就问的好学精神,她于是很认真地向哥哥请教这个问题。小羿天生是个学究派,但对于自己这个笨蛋妹妹他知道说深了她就更不懂了,于是很形象地打了个比方:“就是说有个比你更傻的,只喜欢你一个人,除了你谁了不要。就像小皇帝对你一样,他不是一心想让你做她的皇后么?”一听这话,小颜双眸大张,夸张地嚷道:“我才不要当皇帝哥哥的小皇后咧!我长大了是要嫁给包子大叔的,非他不嫁。”现学再卖,小颜马上就套用了方才华青弦的那句话,只是,她这咋咋乎乎的宣誓一出,华青弦双目大睁,嘴巴也夸张地大‘o’了起来。“小颜,不许胡说。”抚额,华青弦对这个女儿的骠悍程度已经无法用言语来表达了。满打满算这娃儿也才刚刚五岁哇!五岁她就知道给自己挑男人了哇!这,这,这也太早熟了好么?眨巴着漂亮的大眼睛,小颜一本正经道:“我没有胡说呀!我才不要皇帝哥哥,就要包子大叔。”“你可是个姑娘家,怎么能说种话呢?”小颜不以为然,还指着华青弦道:“娘亲,你说得我为什么说不得?”“……”艾玛!又是她的错,可她说得是因为她无论是前世还是这一世都已以是成年人了好么?可是,谁告诉她要怎么跟她闺女讲这个成年和未成年的区别?见华青弦吃瘪,夜云朝心情颇好的样子,扭头看向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小颜,包子大叔很帅很好可是很没钱,你还要嫁吗?”“要啊!包子大叔没钱有什么关系?爹爹你有不是吗?”“……”只一句话,夜云朝也噎住了。果然还是生儿子好啊!瞧瞧,瞧瞧,女生外向,才这么点儿大呢就想着拿娘家贴夫家了。小羿见两个大人都被小颜攻击得没有战斗力了,也过来补刀:“妹妹,等你长大了,包子大叔就老了。”“才不会咧!包子大叔今年十六岁,等我长大了,包子大叔也才和爹爹一样大,我嫁给她正好。”“……”小羿也瞬间失去了战斗力,他这个妹妹的脑袋果然生得和旁人不一样。“小颜,这事儿以后不许再说了知道吗?”华青弦自认为是个开明的家长,可是再开明在‘早恋’这种事上面她也无法淡定了,况且,她家的小颜明显还不懂嫁人的真谛啊!怎么能就这么被天火一个肉包子给骗走?不行,绝对绝对不行。丈母娘挑女婿那可是要过三关暂六将的,没点真本事她是不会把女儿交出去的。“为什么不能说?”华青弦半坐着叉腰,皮笑肉不笑地道:“因为,你的包子大叔没有小皇帝权力大,如果小皇帝不高兴就能砍了你的包子大叔的脑袋,你要是不想嫁给一个无头鬼的话,就到处说好了。”话到此处,华青弦还故意伸出右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那个掉脑袋的动作一做完小颜终于被吓到了,拼命摇头道:“不行,不行,我不要包子大叔没有头。”“那你还说不说?”紧捂着小嘴,小颜枯可怜兮兮地摇头,不说了,再也不说了……“这才乖。”小样儿,她当娘的还真治不了亲闺女了!见华青弦连这种‘杀手锏’都拿出来使了,夜云朝不由失笑:“阿弦,儿孙自有儿孙福,未来的路还那样长,你又知道什么是对小颜最好的?也许,天火正好适合她呢?”虽然他平时对天火过于严苛,非打即骂,但毕竟是他手下四员大将中的一个,且不论小颜长大后是不是还会有这样的想法,但,不得不说他认为小颜的眼光很不错。天火虽对外宣称只是苍穹门座下天火阁的阁主,但实际上他还是当年退出武林的前武林盟主萧冷唯一的孙子,以天火在武学方面的潜力,十年之后未必不能血战武林成为新一任最年轻的武林盟主。小颜虽然身世有些复杂,但根骨奇佳,天生是红武的好苗子,若她真能跟在天火的身边,许多年后,未必不是一段千古佳话。只是,他们的那个师徒名份在那里,少不得也会受些非议。不过,若是连这些也扛不住,那也只能说他们俩个没有缘份。所以,在这件事上面,他实在是比华青弦还要开明,听之,任之,随便之……有道是,肥水不流外人田……“那你有没有问过天火是什么想法呢?小颜可才五岁,五岁好么?”白了夜云朝一眼,华青弦对他这个说法持不认可的态度,天火是他的人,他当然会护着了,可小颜是她的心头肉她怎么能不帮她把好关?且不论天火的为人如何?就说小颜才这么丁点大,要是天火真能喜欢上那岂不是恋童僻?哇靠!这么变态她怎么能接受?所以,现在别特么跟她说适合不适合,天火要是真的敢觊觎她的宝贝女儿,那小子就等着,她得好好观察观察,如果真的是个变态,别说十年后,现在她就要慧剑斩‘情’丝,直接踢他出局。闻声,夜云朝皱眉看了看小颜,也感慨道:“是小了点。”“切!”何止是小了一点?整整差了十一岁好么?十一岁啊!都能来回打好几年酱油了好么?还有就是,天火那小子真的只有十六岁吗?那么少年老成真的好么?虽说现在萝莉配大叔已是潮流趋势,可是,在她的白菜没有长成之前,谁也别想拱。哼哼!“好了好了,这事儿咱们回府后把天火叫过来问问再说,现在还是先去见姐姐吧!”见她一脸愤慨的模样,夜云朝适时地结束了这个话题,改将她的注意力又重新转回到太皇太后身上。华青弦一听这个,果然抿了唇不再说话,那一脸如临大敌的模样太过小心翼翼,夜云朝动容,伸手将她的小手包在掌心,柔声安抚:“别担心,一切有我。”闻声,华青弦心头紧绷的那根弦霎时便松了下来。是啊!以前都是她一个人面对,现在有他了,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将军府的车一路畅行,每过一道宫门都有侍卫前来查看,可那些侍卫根本都不看华青弦的畅行金牌,只看着夜云朝的那张面具就直接给她们放了行。华青弦怄得要吐血,特么的这么区别对待真的好么?特么的,要是面具下不是夜云朝那厮本尊是别人也能放行的么?还有,小皇帝那丫的是有多悲催啊?亲手给的金牌还没有夜云朝的面具管用,这宫里宫外真的认他这个主子么?怎么貌似都和他没什么关系似的?将金牌扔还给小颜,华青弦一脸郁闷地吐糟:“那小猪果然不行啊!”整个一傀儡啊傀儡有木有?所以,现在这小皇帝要没有康熙大帝的那份睿智与果敢,这辈子甭别想从她老爹手下翻身,如此有地位没实力的女婿,滚粗,不用再考虑了。“娘亲啊!哪里有小猪?”华青弦正要回答,不远处便有华盖的辇车过来接人,华青弦认识那押车的人,是小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余公公。她嘴角一撇,叹息道:“这不,说不,说小猪小猪就到,带人来抢白菜了。”“白菜?”“唉!”华青弦长长又是一叹!她能不让她家的小白菜去见猪么?能么?能么?当然不能。所以,白菜最终还是被那小皇帝猪接走了。——华青弦不放心她的小白菜,所以嘱咐好小羿好好照顾妹妹后才跟着夜云朝去了太皇太后的元和宫。第二次来这里,心情与上次大相径庭。太皇太后一如即往的凤仪神威,看着华青弦的眼神锐利无比。她亦不惧,微笑着向太皇太后行礼,只是问安的话还来不及出口,太皇太后即挥了挥手道:“云朝,你去外面转转。”“姐姐,有什么话是不能当着我的面说的?”没有叫太皇太后,也没有自称为臣,夜云朝像是普通亲人聊天一般叫了太皇太后一声姐姐,这样的亲昵的称呼,果然让太皇太后的眸色一暖,笑道:“不是不能当着你的面说,是冽儿和淳儿已等侯你多时,再不放你这个舅舅过去,他们该回来责怨本宫了。”说着,太皇太后只是笑。似是早已料到会如此,夜云朝并不惊讶,只淡淡一笑道:“两位王爷也进宫了?”“一早便来了,陪本宫说了会儿话,听说你们要来,便多留了一会儿。”说起两个儿子,太皇太后神情温柔,和普天之下的所有母亲一般自豪而欣慰。只是,看着夜云朝兴趣缺缺的一张脸,太皇太后脸上的笑意终归敛去:“他们可是对你心心念念的,怎么,你不想见他们?”“姐姐为何不让两位小王爷一起进来说话?”虽不担心华青弦应付不了太皇太后,可他也实在不喜欢在宫里同时见到两位小王爷。“儿大不由娘,他们可说了,男人的话不说给女人听。”说罢,太皇太后眸光一挑,又斜斜飘向华青弦。华青弦闻言音知雅,主动劝着夜云朝:“相公,别让两位王爷久等。”很是自然地拉过她的手,在掌心里微微一握:“我去去就回。”“让天雨跟着你吧!”“不用,两位王爷不是外人。”对华青弦虽然有信心,但对姐姐还是不够放心,所以,天雨他留给华青弦,自己在外面也就安心一点。闻声,华青弦莞尔,不再多说什么,只目送着他推动轮椅离开。“果然是新婚燕尔,这是一刻也离不开了呢!”太皇太后的声音不见波澜,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华青弦处变不惊,只做娇羞状:“让太皇太后见笑了。”“本宫看得出来,云朝对你是用了心的,你呢?”声落,太皇太后高高挑起眉头看她,华青弦仍旧是笑,面上波澜不惊:“郎心如妾心,定不负将军意。”“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上一次入元和宫,她说的是不嫁夜云朝,不嫁明相,也不嫁薛仲清。很显然,太皇太后要用她自己的话来堵自己的口,华青弦莞尔:“此一时,彼一时!”“有何不同?”太皇太后咄咄逼人,可华青弦也是有备而来,应对自如道:“俗话说的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妾身嫁给了将军就要惜福,生做将军的人,死做将军的鬼。”闻声,太皇太后一声冷笑,斥责道:“咱们大晋朝的骁云将军,到了你的嘴里怎么就变成鸡狗了呢?”华青弦无语了,半晌都不愿再开口。夜云朝还说太皇太后对自己很满意,可看这架式,这样的满意谁受得了?沉住气,华青弦尽量让自己笑得自然些:“妾身只是想表达妾身的心意,无关鸡狗之事,再则,就算将军真的是鸡狗之辈,妾身的心意依旧如此。”“果然口齿伶俐,能说会道,本宫都快说不过你了。”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华青弦突然收起了方才的小心,改换了一幅冷静自若的脸,直言道:“太皇太后,有话您就直说了吧!”闻声,太皇太后纤细的眉头高高吊起:“怎么?这就不耐烦了。”“还没到元和宫孩子们便让皇上接走了,入了元和宫后将军也让小王爷叫走了,这一切难道不是太皇太后刻意安排的?”说罢,她也没看太皇太后越变越难看的脸,也不怎么耐烦地道:“所以,太皇太后还是有话直说吧!再绕下去,将军该回来了。”夜云朝特意将天雨留给自己就是因为他不放心,以他的性子,必会以最快的速度降住两位小王爷,赶来解救自己,所以,她说的让太皇太后快一点也没有错,要是太皇太后自己拎不清,那就不关她的事了。“你好大的胆子,敢这么顶撞本宫?”太皇太后果然色变,但华青弦却并不怯场,仍旧目光灼灼地看着太皇太后:“妾身只是喜欢直接点的表达方式,如果太皇太后不想说,那就另当别论了。”“直接点?”咀嚼着这三个字,太皇太后漂亮的凤眸微微一眯:“好,本宫就直说了吧!想不想知道这一次选秀入宫名册上都有谁?”“妾身对这些没兴趣。”“有你的女儿也没兴趣?”“……”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初听太皇太后提到这入宫名册的时候,她心里便有种不好的预感,没想到,真的让她猜中了。她怔愣的表情显然是取悦了太皇太后,她高高地翘起嘴角,嘲讽道:“终于有兴趣了?”“妾身不愿女儿入宫,还望太皇太后成全。”既然方才已要说了要直接点,那她就直接到底了,反正,太皇太后也是不会相信她的诚意的,既然如此,大家就敞开天窗说亮话,也省得猜来猜去的闹误会。未料到她这么直接,太皇太后复又挑眉,眼底的不信一览无遗:“成全?真要本宫成全?”“妾身虽是个妇道人家,但后宫不得干政的道理妾身也是懂的,是以,相公要做什么妾身都不会过问,只是不过问不代表不知道。妾身即是少将军夫人自然会和将军府站在同一条线上,相公支持的既然不是皇上,妾身也没必要为了讨好皇上而牺牲自己的女儿。”她如此坦然,倒是让太皇太后小小地吃了一惊。片刻,太皇太后又斜眸看她:“你把进宫称之为牺牲?”“难道不是吗?”说罢,华青率挑衅般看向太皇太后,那**裸的眼神直白到让太皇太后心神微动。再没有人比太皇太后还懂得什么叫牺牲了,只因,她便是夜氏一族为了荣华富贵而牺牲的那个可怜人,只是,这样的可怜唯有她自己默默吞咽。却不曾想,华青弦竟能看透这一切,甚至为了女儿而不惜顶撞自己。“就当你说的都是真话好了,可是,本宫不能帮你。”这个答案与华青弦想象中差之甚远,她挑眉看向太皇太后:“为何?”“因为,拟定最终入宫名册之人,是你的父亲摄政王华盛天,而不是本宫。”闻声,华青弦愣了。她一早便知父亲有意为了讨好皇帝让小颜做搭头进宫,可选秀名册上还添上小颜的名字的话,难道是要给小颜位份?小颜与自己是一体,算是将军府的女儿,要她入宫是小可还要给她位份就有些让人琢磨不透了。难道,摄政王察觉到了什么,想利用小颜离间自己和夜云朝?这么想着,她不禁冷汗涔涔,如果父亲真的要插手小颜入宫之事,太皇太后恐怕真的斗不过他。“你说你并无二心,那么,你的父亲为何还要帮你的女儿入宫?”华青弦想要直接点,太皇太后似也真的决定直接的,这话一出口,华青弦也沉默了。老实说,太皇太后会有这种顾虑她也可以理解,毕竟摄政王是保皇派而太皇太后的两个儿子接下来要干的事,正好是要夺了摄政王吃饭的家伙,这种情况下大家想不撕逼都难。自己好巧不巧又是摄政王的女儿,纵然嫁入了将军府,可是,人心隔肚皮,太皇太后也不是自己心里的虫,自然会怀疑她了。只是,比起太皇太后,她才是最担心的那一个。红唇轻抿,华青弦眸底的神情冷然,终出言道:“或者,父亲要的只是个人质。”“……人质?”太皇太后心口一跳,隐隐也似有些明白了。华青弦这时抬眸,一脸坦然地看着太皇太后,道:“勋贵之家的女儿说起来尊贵,实则不过是用来布局的一颗颗棋子。能利用的时候自然是好的,可不能利用的时候自然会成为弃子。妾身嫁给了相公,但相公却并不愿与父亲同流,在没有任何保障的情况下,妾身的女儿便成了最好的那颗棋中棋,只要妾身的女儿一日在宫里,妾身便会一日不愿皇上出事。或者,这,便是父亲想要的效果。”“……”太皇太后的默然显然在华青弦的预料之中,她并未等太皇太后开口回答,便又继续道:“太皇太后,于公于私妾身都不希望女儿入宫,若您不能阻止妾身会另想它法,总之,妾身的女儿无论将来嫁给谁,绝不做后宫妃嫔之一。”且不说方才小颜已明明确确地说了不愿意做小皇帝的皇后,就算是小颜没有这份心思,她也不会让小颜卷入这场纷争之中。小皇帝的气数已尽,被取而代之只是尽早的事,她的女儿,又怎么可以送进来做祭品?“本宫如何信你?”“太皇太后信不信妾身不重要,重要的是,太皇太后信不信相公。”她何德何能让太皇太后信她?她拥有的一切在太皇太后的眼中不值一提,反倒是她那个男人还比较值钱,这种必须要把他拉出来晒晒的时候,她必定义无所顾。“从前,本宫对云朝自是坚信不移,可现在,本宫也不知能不能信了……”太皇太后眸底的神色冷然,透着几分薄凉与凄然,华青弦一时有些看不太懂:“太皇太后,相公可是您的亲弟弟。”“亲弟弟又如何?本宫不过想让他‘站’起来而已,可他,却迟迟不肯答应。”闻声,华青弦终于明白了太皇太后的用意,想来,夜云朝装病之事太皇太后已然知晓,这时才会故意在自己面前感慨,一来是为试探,二来也是想让自己将这些话转告夜云朝吧。只是,太皇太后到底还不够了解自己的弟弟,如若不然,这些话她本该亲口对夜云朝讲,而不应该还隔着她这个‘外人’。装病不是长久之计,夜云朝迟迟未动是因他有自己的计较,可太皇太后如此逼迫之下,华青弦不表个态似乎也不行:“将军一定会站起来的。”这个答案似乎令太皇太后宽心不少,她眉心的川字渐淡,又神色凛然地问她:“要多久才行呢?一个月,一年,还是更久?”言罢此处,太皇太后刻意停顿了一下,方又小心地问道:“笙华郡主,咱们做个交易如何?”“太皇太后请明示。”“你替本宫说服云朝,本宫替你从名册上除掉华颜的名字,如何?”虽说此事掺合进来一个摄政王自己真的不太好插手,可是,做为多年的‘闺蜜’,她却有煽动皇太后的本事,替人说好不容易,要抹黑一个人那简直是太简单不过的事情。只要她在皇太后面前多提提将军府和两位小王爷的亲近,再在华颜的生辰八字上做做手脚,相信皇太后就是再想要华颜做媳妇,也是绝不敢娶这样的后妃的。所以,这等买卖,太皇太后自觉稳赚不赔。“太皇太后,其实相公早就站起来了,一直站不起来的人是您。”言罢,华青弦冷冷抬眸,一双清澄美目灼灼望向太皇太后,眸底的深意重重,顿时惊得太皇太后心尖一颤。不知为何竟有些心慌意乱,太皇太后霍地一下站了起来:“荒谬。”荒谬?是她荒谬么?只是太皇太后自己不愿面对现实罢了。唇微抿,华青弦灼灼望向高位之上的万凰之王,声色俱厉:“太皇太后,您真的做好准备了么?”“……”心,猛地又揪了起来,太皇太后明明还未听到华青弦接下来所说,却仍旧不免心颤。似乎已意识到她接下来的话,会对自己造成不小的影响一般。还从未有人让她有过这样的感觉,华青弦是头一个。“一旦将军真的决定‘站’起来了,您打算让哪位王爷荣登高位?又打算让哪位王爷避走天涯?”凌厉的眸光扫来,太皇太后跌坐回自己的凤座,心沉入谷底,面色惨淡竟已再看不出颜色:“他们……是亲兄弟。”兄弟两个字,咬字极重,但即使如此也填不满太皇太后心中的空白,这个问题,她竟真的从未想过,只觉得他们是手足,是兄弟,便注定要相扶相持一生,可是,那个位子毕竟只有一个,一个坐上去了,那另一个……她只是想一想手脚都已冰冷,若有一日真要面对那样的决择,她又该何去何从?“正因为是亲兄弟,所以,将军才不敢站起来。皇权之争素来残酷,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手足相残的更不在少数,一旦决定了前行便再无退路,到那时,您看到的将是自己亲人的血。如果太皇太后自己都没有做好选择,又能要求将军做什么?他做为舅舅,做为弟弟,最不想伤害的就是您和两位王爷,可是,能不伤吗?”这话极重,却也一针见血,活生生血淋淋地撕开了被太皇太后自动忽略掉的那个残忍事实。她浮沉深宫十几载,从未叫过一声苦,也从未言过一句累,只因她的两个儿子便是她所有的动力。为了他们,她只能不停地向前走,哪怕前方荆棘密布,哪怕前方万丈沟壑……可现在,她动力的源头竟出现了最致命的弯道,太皇太后突然便失了方向,向左是不舍,向左同样是不舍,手心手背都是肉,而她,却变成了是为难的那一个。唇色苍白,可太皇太后仍旧强自镇定地开口:“本宫可不是被吓大的。”闻声,华青弦无限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太皇太后,无论谁胜谁负,这一场皇权之争一旦展开您都将会是最大的输家,这样的后果,您真的做好准备了么?”“……”她准备好了么?真的准备好了么?太皇太后垂在一侧的手倏地紧握,须臾,竟是颤的厉害……——夜云朝果然还是不放心,三言两语撂倒两个侄儿之后便匆匆返回了元和宫。只是,不等他入内,华青弦已神色自如地步出,回他一记安心的笑意。她又挑眉看向跟在他身后的两位小王爷,施施然一礼后慢声道:“太皇太后正等着的两位王爷呢!”闻声,两位小王爷皆露出意外的神情。恭王内敛,只淡淡在看了华青弦一眼便缓步入宫。雍王傲气,眼神一直围着华青弦打转,似有话要讲但终究只是噙着笑意擦肩而去。等两位小王爷进入元和宫,夜云朝温柔地伸手来拉她:“怎么了?姐姐不是已经见过他们了,怎么又要见?”华青弦心情颇好地努了努嘴,俏皮道:“又有话要说了呗!”“阿弦,姐姐没有为难你吧?”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个,所以才匆匆赶了回来,只是,他的阿弦总是能给他惊喜,而且,每一次的惊喜都不尽相同。不过,姐姐到底是母仪天下的太皇太后,气势在那里,他也很担心华青弦吃亏后觉得受委屈。“当然有,不过,太皇太后也是关心你罢了。”她看得出来,太皇太后是真的紧张夜云朝,所以才会对自己诸多挑剔。她不是不明事理的女人,也分得清是非,所以,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还是分得清的。太皇太后虽然看上去冷漠了一点,但却没有害她之意,不过是‘婆婆’看媳妇的心态,怎么看怎么不欢喜了。再加上自己那个娘家,也实在是让太皇太后喜欢不起来的吧!她真的理解,所以从未怪过她。“关心?”狭长的凤眸微微上吊,他似笑非笑地看她:“姐姐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还是你跟姐姐说了什么?”“都有。”他笑,眸间有暖暖的华光在流转:“为夫可以荣幸一听?”闻声,她不答,只绕过身子去推他坐的轮椅,神神秘秘笑:“先去接孩子,回去再跟你说。”宫中耳目从多,知道她这是为防隔墙有耳,夜云朝未再多问,只反手向上,微笑着紧紧扣住了她的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只愿这一生他们都风雨同舟,这样紧紧握住一辈子。——太皇太后的元和宫离小皇帝所住的德厚宫距离不近,夜云朝和华青弦慢慢悠悠走了许久才到了宫门前,两人本是来接孩子的,但到了皇帝的寝宫前不进去问安似乎也有些说不过去。所以,让小太监通传了后,她们就在门外老老实实地侯着,只是,当小太监终于去而复返,吭哧吭哧地跑向她们后,带来的消息却让华青弦怒火中烧。“皇上不让我接孩子了?”那小公公看见华青弦眼睛里都喷出了火,吓得脖子一缩,尖着声音小声道:“不是,皇上的意思是,余公公一会就领着羿小公子出来,至于颜小主子,就直接留下了……”“什么?”靠!连羿小公子,颜小主子。只差了一个字,这意思就天差地别了好么?敢情那小猪仔子已经耐不住性子现在就要啃她的白菜了?她的白菜是那么好啃的么?问过她意思了么?经过她同意了么?“郡主,小的只是个奴才……小的……做不得主的……”被华青弦的气场给吓到,那小公公只差没哭出声来了。太可怕了,怎么笙华郡主和传说中完全不一样啊!知道华青弦是关心则乱,夜云朝适时地出来解围:“敢问公公,这是皇上的意思?”小皇帝毕竟才十二岁,就算真的喜欢小颜,可强扣在宫里这种事,他就算有心也没那个胆子,除非,有人给他撑腰。听见夜云朝开口,小公公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又道:“也是摄政王的意思。”“什么?你再说一遍?”一听说还有她爹的事,华青弦又开始暴走。方才太皇太后已经提醒过她了,她也做好了随时让天火带着小颜跑路的准备,只是,还不等她安排妥当这边就已经开始下手了,靠!要不要这么雷厉风行?小公公又紧张了,看华青弦那吃人般的样子,腿肚子直打颤。扭头看了眼暴燥中的华青弦,夜云朝深暗的眸底闪过几丝疑虑,转头却又耐着性子问那公公:“摄政王人呢?”“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同在的还有几位内阁重臣。”说着,又为难地看了夜云朝一眼,小心翼翼道:“不让打扰。”华青弦终于爆发了,一把锁过小公公的衣领,大喝道:“所以,我好好的女儿带进来了,这就带不走了是么?”“郡主,您息怒啊!颜主子早晚都是要入宫的,你也不差这几天是不是?”那公公吓得脸色发白,但思路还算清楚,说的话也算有条理,可正是因为他有条理的这句话,华青弦更生气了,又冲着她大吼道:“谁说小颜早晚都要入宫的?”“……”这下子小公公真哭了,泪流满面地看着华青弦,一幅害怕到要昏厥的样子。“阿弦,别冲动……”华青弦也知道自己这反应有些出格,可一想到小颜,她眼眶一热,喉头便哽咽起来:“还让我不冲动?小颜都给人扣下了……我……”反手扯过她,让她正面与他对视,夜云朝的眼睛异常黑亮,像是无底的深潭要将她整个陷进去一般。“相公……”她委屈得直扁嘴,眼睛红红的马上就要落下泪来,夜云朝心疼到不行,却因坐在轮椅上不能安抚地摸她的脸。反手握着她的小手,他用力地捏了又捏,这才柔声道:“待我先去会会岳父,好吗?”“……”点点头,华青弦依然很担心,虽然她相信夜云朝的能力,也相信他有本事将小颜平安地带回她的身边。可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安,总感觉今日还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这个想法让她的心砰砰乱跳着,任是如何做深呼吸都平静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