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香妈妈这样的年纪,当年的的卖身契老夫人早就还给了她,她感念于老夫人一辈子对‘她’的照顾,就算是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还是留在了老夫人的身边。只是没想到,风光一世却最终只落了个晚节不保的下场。按理说,香妈妈已是自由身,就算是干下了投毒之事,王府也是没有权力将她活活打死的。可是,在大晋家法大于天,香妈妈一日是奴,便一日要守王府的规矩,以下犯上本是大禁,何况还是投毒弑主?是以,当老夫人让全家老小皆来观刑之时,除了香妈妈微弱的喊冤声,谁也没有多说一个字。在这个时代,一日为奴终身如狗。人命如草芥,别说是打死一个家奴,就算是打死的是个外人,旁的也没人敢吱一声。已是深夜,可王府内却灯火通明,香妈妈嘴里被塞了布条,那是为防她喊声太大惊扰了别人。持仗的是外院的几个魁梧小厮,几仗下去,香妈妈便疼得面容扭曲,再几仗下去,她便彻底地晕了过去。可就算是晕了,持仗之人亦不曾停手,仗毙,也便是活活打死,如果人还有气,那执仗之人便不能停手。打,不停的打,那根如儿臂的木棍在小厮的手中轮上起下,血从香妈妈的体内不断地涌出,染红了她的衣裤,也染红了整个行仗的地面。蜿蜒的血水在夜里看着更显刺目,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令人闻之欲呕。华青瑜和华青珏吓得不敢睁眼,只紧紧钻在奶娘的怀里不抬头。以自己有了身子不宜见血为由,庄觅珠选了一个最远的位置,完全看不到行刑的场面,可她还是满头大汗,手脚冰凉。无数个瞬间,她都感觉自己要晕死过去。可理智让她咬紧了牙关。她还不能倒下,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否则她就前功尽弃了,她要坚持,坚持……她终于还是坚持到了最后。结果亦是想当令她满意,因为,直到香妈妈咽气的最后一刻,都不曾出卖过她,甚至,这了避嫌连看都不曾看她一眼。那种感觉华青弦说不上来,只是突然觉得香妈妈很可怜,虽不知她为何拼死都要护着庄觅珠,可在她闭眼的最后一刻,想来心中也是凄凉无比。香妈妈一直在喊冤,所有人都不相信,可华青弦却是信的。那种慢性毒药如果真的是香妈妈下的,她当时的反应绝不会是那样,可到最后,香妈妈还是沉默着接受了这们的事实,那只能证明,她猜到了下毒之人。能在老夫人身边下毒却还不被人发现的并不多,庄觅珠恰好就是其中一个。或者,香妈妈正是明白了这一点,所以才选择了一死了之。人活着,总得需要一些让人活下去的动力,很显然,香妈妈的动力已不再。“晚上,你会做噩梦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能自拨,当庄觅珠听到华青弦的声音时,突然被吓了一大跳:“你说什么?”“看了这么可怕的东西,我怕我会做噩梦的,你呢?不会么?”庄觅珠眸光一闪,笃定地开口:“不会”闻声,华青弦笑得意味深长:“是啊,你当然不会。”“……”听着华青弦笑而远走的声音,庄觅珠眉目染恨,双拳紧握,只能拼命克制自己的身体颤动的频率。不是她的错,不是她的错,绝对不是……——回到北燕居后,庄觅珠很想让锦瑟去打听一下,有没有好好‘安葬’,可话到嘴边,她还是将那些要说的话都咽回了肚里。她似被吓的不轻,一晚上都不怎么说话,摄政王宽慰了几句后有些想来事儿,被她以有了身子为由直接拒绝。摄政王似有不虞,但看了看她苍白的小脸,冷着脸去了柳侧妃那边。他人一走,庄觅珠便用帕子掩住口哭了起来,锦瑟一见也陪着落了泪:“夫人,您快别哭了,万一王爷回来看见……”“你去问过了没有?香妈妈……她……”锦瑟摇了摇头,眼中有泪:“没有,破草席一卷就扔到乱葬岗了。”“怎么能……怎么能这样?”打狗也要看主人,香妈妈再怎么错那也是老夫人身边红了几十年的人,临了临了,不说风光大葬,至少也该入土为安啊!怎么能只落得个扔进乱葬岗的下场?老夫人的心竟是那样狠,人都死了,还不肯……见庄觅珠似是失了方雨,锦瑟摇了摇头,又劝道:“夫人,香妈妈犯下的是‘大事’,也只能是这样的下场了。”同样是奴婢,锦瑟看过太多太多惨淡的下场,毒害老夫人那岂是一般的事情,要换了王爷来处罚,恐怕真是要扒皮抽筋再鞭尸以慑众人的,老太太虽然让人将香妈妈打死,但那也留了全尸,算是老太太给香妈妈最后的体面了。“锦瑟,能不能让她们再去打理一下……多少银子也可以。”毕竟还是放不下,若不是为了自己,香妈妈本可以安享晚年,可现在落得这样的下场,她又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她暴尸荒野?“奴婢明白的,已经托了管事的去说,给了五两银子,让他明早去刨个坑……也算是让香妈妈入土为安了。”锦瑟说不下去了,这已是她能做的最大极限了,就为了这个,方才还被管事狠狠数落了一通,也不知道明日管事会不会真的替她做事,如果不能,她也只能认了。闻声,庄觅珠泪如雨下:“那怎么行?至少要好好的安葬啊!”“好好安葬?怎么安?真要好好安葬了夫人还能脱得了嫌疑?”说着,锦瑟又是一叹,为难道:“就连那五两银子也是奴婢以自己的名义送去的,借口说香妈妈这些年来一直对我很照顾,不忍心看到她老人家落得如此下场才会开口要求,夫人啊!今时不同往日,香妈妈的事,您就节哀吧!”银子是小,影视是大,若是抬出庄觅珠的名头那管事肯定会好好安葬香妈妈,可是,管事能做这些事,也自然能报给上面的人知道,盯着夫人的人那么多,谁不是在等着这个机会?她又如何能让夫人行差一步呢?虽然香妈妈的事情也让她觉得心痛,可为奴为婢的,她们这些下人还能有什么可要求的,一闭眼也就过去了。“锦瑟,我心里难受,难受您知道吗?”庄觅珠如何不懂这些,只是,心里堵得慌,那感觉就好似全身的毛孔都堵住了似得,全身的气都涨在身体里,怎么也发不出来。“夫人,您要挺住,仔细伤了孩子。”一听到孩子两个字,庄觅珠心头更涩,双手不自觉地捂在那里:“锦瑟,我对不起香妈妈,是我对不起她。”这个孩子来的及时,等于是救了她一命,可是,她没想到这个孩子的到来却要换来香妈妈的离去。如果不是为了孩子的未来着想,她未必会这么急着出手,可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当年自己给老太太下的药也会被骆惜玦诊断出来。已经过去六年的时间,老夫人体内的余毒居然还未被清除,难道是那日的汤药引出了旧毒?如果真的是这样,她又怎么对得起香妈妈对她的好?“夫人,这种话以后莫要再讲了,提都不能再提了知道吗?”庄觅珠每制成一颗药,锦瑟都会亲自替她打下手,当年老太太吃了什么,现在老太太吃了什么她都知道,那一日的汤药里的毒还是自己亲自放下去的。所以,她不能让庄觅珠在这样的时候崩溃,更不能让她因为一个香妈妈而毁了自己的未来。一个如夫人的婢女有什么出息?要做也是做香妈妈那样的,哪怕最后死相凄惨,至少一辈子风光无限,就够了。“锦瑟,锦瑟……我,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一样。”庄觅珠从未觉得如此崩溃,她揪着自己心口的衣衫,整张脸煞白煞白:“救救我,救救我……”没有人知道一辈子未嫁的香妈妈其实是生过孩子的,也没有人知道香妈妈唯一的女儿当年在老夫人无意的安排下嫁入了庄家,更没有人知道,香妈妈女儿的女儿名叫庄觅珠。她亲手害死了香妈妈,那个自她一出世就为她费尽心机谋划一切,却始终不能见光的外祖母……锦瑟揽住她的背,眼角湿润:“夫人,别哭了……至少您还有奴婢……”“呜呜……呜呜呜……”那一夜,北燕居内庄觅珠压抑的哭泣声持续了很久,直到后半夜的时候,她才在锦瑟的柔声轻哄间乱糟糟地睡了过去。半夜里,庄觅珠在噩梦中醒来,一头一脸的汗让她觉得全身上下都冷冰冰的。身边的位置空空的,以往总能摸到王爷的温度,从来她只有厌恶,可今晚她却无比想念,如果王爷在,一定会将她小心翼翼地搂在怀里,王爷的怀抱很让人安心,至少,她能躲在他怀里寻求安慰。有风吹过,冷冷的沁凉让她不正觉地抖了一下,庄觅珠扭头一看,房中的窗户不知何时被打开了好几扇。已是初冬,夜来寒气逼人,冷风吹得她手脚一阵阵发抖,她下意识地张嘴去喊锦瑟,可喊了许久都没有人进来,无奈之下她只好自己下床,一扇一扇地将窗户关上。最后一扇窗户将要合拢之时,她愕然看到窗外闪过一个熟悉的人影,定晴一看,不是香妈妈又是谁?猛地被骇了一大跳,庄觅珠尖叫着跌倒在地,香妈妈却对着窗内的她不停地招手,招手……“阿珠,阿珠……”她摇头,拼命向后退着:“不,不是我,不是我……”“阿珠,我好冷,好冷啊!”“冷,冷……我明天就让人给你去安家,你快走,快走啊!”庄觅珠吓得大哭,更加大声地叫着锦瑟的名字,可是,没有人答她,四下里只能听见她因恐惧而变了调的哭声。“阿珠,以后没有我在你身边护着你,你要小心,小心啊!”“香妈妈……”“这一辈子我都没能听你叫我一声外祖母,可是阿珠啊!外祖母疼你,你知道吗?”香妈妈仍旧是一脸慈祥的表情,就算是到这样的时候,还在提醒着她让她小心,庄觅珠再忍不住,猛地自地上爬了起来,扑到窗边扯住了香妈妈的衣袖:“香妈妈,不要走,你不要走,我要你留下来……呜呜……呜呜……”她明明扯得那样紧,可香妈妈还是慢慢在她眼前消失了,她大哭起来,拼命地叫着香妈妈的名字,却只在不远的地方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越飘越远。终于,庄觅珠不顾一切地冲出了房间,几乎在她踏出房门的同时,她感觉自己猛地跌到了冰泠的河水里。河水冲涮着她的神经,她冻得全身都僵硬了,她试图浮出水面,却感觉手脚都不能再动弹。她只能静静地沉入水底,看着水底里发生的一切,水里有个女人的尸体在飘来飘去,她吓得大叫起来,可在水底她什么声音也发不出。只能听到类似于鱼类的咕噜咕噜的水泡声。那个尸体的脸转了过来,隔着水雾对着她微笑,她血红的唇齿间有大量的鲜红流出,染红了她面前所有的水,她看不清那个女人的脸,只能看到面前的水色越来越红,越来越红。透过那淡粉色的血水,她看到那个女人的尸体被一些看不到脸的人一点点肢解开来,肢残容毁,只剩下一片片的血肉在她眼前飘来飘去。带着让人闻之欲呕的味道。她恶心地吐了起来,可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是一阵阵的干呕,一阵阵的抽搐,她呕得她眼泪都流了出来。可血水中那个女人的脸却在她眼前一点点地清晰。终于她看清了那张脸,庄觅珠猛地张大了嘴,她认得那个女人的脸,那是……她自己的脸。“啊!啊啊……”自噩梦中醒来,庄觅珠剧烈地喘着气,头上脸上全是汗,守在她身边的锦瑟拿起帕子不停地替她擦着汗,一边擦一边担心地问:“夫人,夫人您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紧抓着锦瑟的衣袖,她剧烈地喘着气:“锦瑟,去给我拿杯水来。”原来是一场梦,原来是虚惊一杨,可是,梦里的一切……她不敢再想,只是将脸埋在双手里,痛苦地摇头,锦瑟看她那样子也是被吓坏了的模样,赶紧端了茶水给她,指尖触到她的肌肤,竟是热的吓人:“天啊!夫人您怎么这么烫,发烧了吗?”摇头,她无力道:“我没事,只是给吓到了。”在发烧么?怪不得觉得头有点疼,看天还是黑的,她真想再睡一会儿,可一闭上眼就是那个尸体在自己眼前飘来飘去,她不敢再睡,只能靠在床头重重地喘气。“夫人,都过去了,只是做噩梦而已。”“……”真的都过去了?为何,她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很怕,真的很怕……看她脸色越来越惨淡,眼神越来越惊慌,锦瑟连忙过来扶她:“夫人,您怎么了?”庄觅珠僵坐在**,惊恐地感受着小腹处一股股热源涌下,庄觅珠额头上冷汗涔涔,那绞痛的感觉伴着手脚冰冷,让她唇青面白:“锦瑟……”“夫人,怎么了?”艰难地掀开棉被,一股血腥之气瞬间扑面而来,看着素静床单上那鲜红色的一大滩血,锦瑟吓软了脚,卟地一声便倒在了地上:“那是,那是……”白了脸,庄觅珠的神情比死还难看:“锦瑟,不许告诉任何人。”“可是夫人,您得看大夫……”这是小产啊!万一止不住血是会死人的啊!夫人怎么都不怕?咬牙,庄觅珠神情冷凝,般着凛凛寒霜:“不用了。”“夫人……”突地狰狞大吼,庄觅珠的脸色只能用骇人来形容:“我说不用了。”她是不会让别人知道她的孩子没有了的,这是她最后的倚仗。昨夜她已明显地感觉到老夫人对她已起了疑心,一旦她失去了这个护身符,老太太绝对不会手软,她不能输在这里,所以就算是拼了一死她也要瞒下这件事来,否则,她的下场就会和香妈妈一样。倏然又想到了梦里的事,那个尸体,那份冰冷,她不要变成那样,绝对不要……——那个凄风血雨的夜晚,岂止是庄觅珠没有睡好,应该是谁都没睡好。香妈妈受刑之后,华青弦本想带天风去王妃的汀兰阁里坐坐,可惜老夫人这边实在离不了人,香妈妈死了,老夫人所受的打击前所未有,她一直拉着华青弦说话,从她的少女时代一直讲到如今。她每一个值得高兴或值得伤心的时刻都有香妈妈的陪伴,可在最后,却是由她亲手结果了香妈妈的性命。一夜苍老,老夫人似是疲倦到不行,整个人看上去更加萎靡,华青弦一直安静地呆在她的身边,尽心尽力地侍候着,直到鸡鸣时分老夫人才熬不住睡了过去。替老夫人掖好被角,华青弦打着呵欠从房中出来,才走到门口,却看到同样一脸疲色的林妈妈正套着双手站在天风和天雨的身边。“林妈妈?”微一福身,林妈妈对华青弦一笑,客气道:“少夫人,王妃请您过去一趟?”“现在?”似是也有些不好意思,林妈妈为难道:“哪知您要守一夜,要不然,奴婢也就晚点来请了。”“老夫人应该还能睡一会儿,我也是该去看看母亲的。”说着,华青弦眸光一转落在天风的身上:“走吧!”天风会意,二话不说便了上去。——汀兰阁里,王妃似也是一夜未眠。看到华青弦过来,急急忙忙迎了上来,拉着她的手道:“老夫人怎么样了?”“应该是舍不得香妈妈,哭了一晚上,才睡着。”华青弦没有在这些不必要的事上面多废唇舌,很简单地过了一下过程,便随着王妃坐了下来。“真是那个香妈妈做的?”“谁知道呢?也许是也许不是。”是不是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老太太希望是由香妈妈来承担这个后果。至于庄觅珠,她不相信老夫人完全没有怀疑过什么,只是,想到庄觅珠肚子里的那个‘龙种’,她不由撇唇,不得不说那丫头运气真是太好了,那个孩子来的真真是时候。瞧着她唇角那抹笑意,王妃试探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自那次被华青弦使了迷香药倒后,假王妃对华青弦一直多有提防,所以昨日她明知道华青弦回了王府,却一直没让人来请。直到后来,华青弦站出来替她说话,让她又一次逢凶化吉,她才突然发现华青弦是个比任何人都靠得住的人,虽然她嫁人了,可她依然能影响到王府里的一切,如今,甚至连老夫人都被她收服了。有这样的‘女儿’,她早该好好地利用一下,而不是在敌人未倒之前,就先自己内讧。“母亲,我若是还在王府里,兴许还真能知道些什么。”言外之意已很明显,她什么也不知道,假王妃却是不相信这话的,又意兴阑珊道:“倒也是,我天天守在这王府里竟也不知道庄觅珠是那样一个狠角色……”闻声,华青弦急急打断,提醒道:“母亲,隔墙有耳,咱们还是进去再说吧!”王妃四下里看了看,虽觉得自己的汀兰阁很安全,但还是依言带着她朝里走。入了内室,王妃似是才发现房中多了一个高个的丫头,遂奇怪地问:“这丫头很面生啊!”“我把泌梅送回来了,所以给添了个新丫头。”华青弦很是自然地解释着,一脸心无城府的样子,王妃却心头咯噔一响,笑问道:“说起泌梅,好好的为何要让她回来?”华青弦幽幽一叹,道:“其实,是我的原因,看到泌梅我心里就会想到两个孩子,又不想随便将她打发了出去,所以……”王妃指东,她就打西,王妃说泌梅,她就提到孩子。她相信孩子在明相那里的事情,王妃一定也知道,如果王妃不想自己继续深挖细究,一定会自己避开那个话题,可她若是真的避开了,那么,也就等于间接地承认了她和明相的关系。“这种新丫头能用得顺手么?为何不让泌兰跟着?”果然,王妃的反应完全与华青弦的猜测一致,她没有再揪住之前不放,只淡然道:“泌兰我留在将军府里了,那边事儿也多,没个伶俐的人盯着我也不安心。”听罢,王妃点了点头,用眼光瞟了一眼天风,道:“让她出去吧!咱们母女俩好好说会儿话。”华青弦回头,接收到天风肯定的眼神,唇一翘:“你先出去吧!”天风福了福身,很‘乖巧’地退了出去。他一走,王妃的脸色便再度阴沉下来:“阿弦,要不是你把骆神医给请来了,娘这黑锅肯定是背定了。”“母亲,我一直觉得奇怪。”原本是笑笑地开口,可碰触到王妃诧异的眼神,华青弦忽而一改之前的温婉体贴,一本本正经地质疑道:“这么多年了,为何要处处让着柳侧妃?”闻声,假王妃目光一虚:“怎么会呢?你想多了吧?”初入王府的时候,她一心只想着带两个孩子回西洛,所以对五府里的人和事都提不起兴致。甚至连王爷也被她拒之门外。后来,她为了抹去华青弦落水后的记忆,故意找人扮了山匪去劫杀照顾她的丫鬟,结果却反倒失去了华青弦和两个孩子的踪迹。她以为孩子们和华青弦一起落崖而死,西洛皇室再无继承人,这才心灰意冷地从了王爷,顺利地生下了华青珏,以图未来大计,可没想到,华青弦和孩子们都还活着。她确实对王府的内争不太上心,也不觉得有必要将自己搅进这混水里,可经过昨夜,她突然发现如果自己再这么漠然下去,很可能会被人从王府里连根拨起,听到王妃的回答,华青弦微微一笑,直言道:“多的是机会将她彻底踢走,可您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过,如若不然,也不会被逼到今天这样的境地。”“她岂是那样好踢除的?”事实上,王妃真的努力过了,自华青弦嫁人后她便与柳侧妃过过几次招,只是,有了庄觅珠在柳侧妃身后推波助澜,她再想悍动柳侧妃的位置,竟是难于登天,如若不然,她又岂会使出下毒的那等下下之策?原以为只要杀掉庄觅珠,剩下的柳侧妃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踩死,没想到,竟会被人反将一军,若不是华青弦及时赶回来,她恐怕真的会被王爷下堂。“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的。”世间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从前王妃为何不用心华青弦不清楚,可现在,只要王妃还清醒,王妃一定会想办法扳倒柳侧妃,而她要做的,只是从旁协助,给王妃添火加柴罢了。“喔?你又想到什么好办法了?”“办法本就在那里,只是母亲从来没注意过。”说罢,华青弦又笑笑而望:“母亲,您说父亲为何一直不愿动柳侧妃?”“四个儿子一个女儿,怎么说也是有情份的,王爷虽狠,这几年却也越发的‘心软’了。”摄政王再雷厉风行,他也垂垂老矣,人到老了就会想要儿孙满堂,家和人睦。摄政王虽不是一般的老者,但也不再似年轻时那般霸气张扬,所以,纵然这些年来柳侧妃做的事多有出格,他却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任着,也正因如此,她这个正牌王妃的地位才会如此岌岌可危。若不是有华青弦这个女儿,恐怕真的会栽在柳侧妃和庄觅珠手里。“那,如何才能让父亲不心软呢?”说罢,华青弦不待王妃回答,又自顾地接了口:“父亲最紧张的莫过于华氏一门的荣辱,一旦触及了那个底限,王爷就算是软成了稀泥,也还是一滩能杀人的泥。”“……”似是被华青弦的言语所震到,王妃一时讷讷无言,华青弦却又提醒道:“母亲,您为何不助他一臂之力?”“怎么助?”“母亲可知我已被宗室除名?”关于她被宗室除名之事,还是之前说起真王妃的身世时,夜云朝跟她偶然提了一句,她当时虽觉得诧异但也并未放在心上,只觉得摄政王此人无耻至极,毫无人性,笙华郡主摊上这么个亲爹算是八辈子倒了血霉。可没想到,这件事现在却能在假王妃这里派上用场。显是未料到会听到这样的事,王妃愕然一惊:“什么时候的事?”“六年前。”凡事都是有因果报应的,当年事当年人,大家都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可现在,是时候一笔一笔算清楚了。“你是说……”六年前,也就是说是因为那件事?杀女求荣,宠妾灭妻已是让王妃开了眼了,可没想到,王爷竟然还有后招。不过想想也可以理解,当初华青弦虽然是被冤枉的,但摄政王毕竟是不知道真相的,这样天大的丑事,对华氏一门影响极大,做为一宗之首,华盛天也有必要给族人一个交待,沉江,除名,这还真像是王爷做得出来的事。不过,这也恰恰能说明摄政王当年被逼到了何种境地。母毒不食子,想来当年华青弦被他亲手下令处死之前也是有过挣扎的,女儿已死,却还要被除名,这样的耻辱,也怪不得王爷边自己都不曾提起。可是,当年的事根本就是柳侧妃一手策划,若是王爷也知道当年的真相……思及此,王妃顿觉眼前柳暗花明,霎时豁然开朗:“柳侧妃能找人说你未婚先孕,我们也该把当年的事情说出来,是吗?”说罢,王妃又是一阵激动,但激动之余又开始担心:“你父王不会相信的,就算是王爷相信了,死无对证,柳侧妃一口咬定不是她我们也没办法。”“父亲不信不要紧,老夫人信了就好。”言至此,华青弦又神秘一笑:“再说了,谁说是死无对证了?”“那郎中不是早就被柳侧妃杀了吗?”华青丝毫一笑,提醒道:“六年前,母亲不也以为我死了吗?”王妃不明华青弦所指,只道:“岂会人人都有你这等大难不死的命?况且,就算那人未死,茫茫人海,咱们又如何能寻到他?”“那又如何?”华青弦不以为意,只继续提醒道:“反正,只要您想让他死而复生他就一定能死而复生,只要您想找到人,您就一定能找到那个人的,不是吗?”“你是说……”没有证据,那就伪造一个证据,她当年能取王妃而代之几年不被发现,现在找个人顶替当年的那个郎中又有何难?想要扳倒柳侧妃和庄觅珠,这个办法,还真是即直接又彻底,还能完全撇清自己的关系。这么想着,王妃眸光大亮,登时跃跃欲试。——从王妃的汀兰阁出来,华青弦直接回了自己的绮兰阁,那边人少清静,她每次回来都会住在那边。关了门,闭了窗,她又让天雨四下查看了一下确定没有明相的人跟来时,这才兴奋地拉着天风问:“看清了没有?有密室吗?”“有。”一听这话,华青弦眼睛都亮了:“真的有?”“嗯!只是没能进去仔细看,所以暂时没看到密室的机关在哪里。”闻声,华青弦也认可道:“假王妃似是起了疑心,再想进她的屋子怕是没那么简单了。不过没关系,知道有密室就行了,至于机关在哪里总能知道的。”天风一听,又问:“少夫人这么紧张,那密室里有什么?”“不知道,但应该很重要,比如咱们府上的兵符不就在密室里么?假王妃屋里的密室,想来也一定会有好东西。”有时候,人的感觉是很奇怪的,对于将军府里的那个密室她倒是没什么兴趣,可王府里的这个她却是十分积极。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那间密室里的东西,会让她大吃一惊。天雨也算是了解华青弦,知道她不是那种心血**想到什么就是什么的主,是以,看她对这间密室志在必得,于是便提议道:“要不然,晚上我和天风大哥再去看看?”上一次的时候,要不是夜云朝来的及时,她搞不好就被暗器射成了马蜂窝,后来一次的时候,她人在将军府都给明相那小子掳了去。她还哪里敢对她们抱期望?所以,想也不想便摆手道:“算了,要是天火在还能让他带着人去看看,你们俩的话,就别自讨苦吃了。”“少夫人,我们哪有你说的那么差?”“我没说你们差啊!可寡不敌众这也是事实,再说了,上一次我回王府就闹过一出,相必假王妃也有了万全的准备,你们冒冒然再去,打草惊蛇不说,万一被……那就不好了嘛!”呵呵呵!她这算是含蓄了么?她可是为他们好啊是不是?她多善良人意啊!天雨看穿了她的心思,撇嘴:“少夫人,你分明就是瞧不起我俩。”“哪有?我觉得天风老厉害了,一眼就看出来有密室了。”天雨仍旧不依不饶:“那我呢?”“天风都怕你,你说你厉害不厉害?”一语出,天雨俏脸绯红,又一次被窘到到了:“少夫人,你……”天雨大窘,天风大喜,华青弦大乐!人生三大乐事,人家是吃饭睡觉打豆豆,华青弦却是吃饭睡觉逗天雨。号称冷面罗煞的天雨,在天风的面前也不过是一个小女人,华青弦看她羞的恨不能钻个地洞,终于打算好心地放过她,正色道“好了好了,我可是说真的,那密室里的东西再宝贝也是我未知的,你们可是我已知的宝物,怎么能让你们冒险去替我寻找一个或许什么都没有的密室呢?所以,顺其自然吧!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强求也不行,我相信,如果真的是应该让我知道的,总有一天王妃的密室会为我专门开启。”“……”天风本在傻笑,天雨本在娇羞,可听到华青弦那一句你们是我已知的宝物,两大高手突然都讶异地看向华青弦。这种话,就连门主都从来没对他们说过,可少夫人居然……或者,这就是少夫人的过人之处,也是为什么门主非她不娶的理由,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他们的门主,值得他们为此犬马一生……——三人本在于房间密谈‘要事’,华青弦突然感觉有些口渴,伸手去够了水壶才发现里面空空的。天雨一看,连忙拿了壶下去打水,天风虽是男扮女装但毕竟还顾及着华青弦是个女人,也转身走到了屋外守着。华青弦一个人在房间里觉得无聊,便走来走去地琢磨着最近发生的几件事,正想得出神,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掉进了脖子里,冷得她脖子一缩,抬手一摸,粘粘的,滑滑的,竟是满手鲜血。猛地一惊,华青弦大骇地抬头,定睛一望,却见梁上血乎乎地睡着一个什么人。正要大喊天风进来,突觉脖子上又一冷,霎时有金属的寒芒微微于眼底闪烁,华青弦身子一僵,再也不敢动弹。举起手,做投降状:“大侠!我们远日无冤,近日无仇,求放过!”不知对方底细,华青弦又恢复了以往的狗腿,能在王府里来去自如还能轻而易举地避开天风和天雨,此人绝对不简单,难道,又是明相那小子?不会吧?又来?“他心脉已断,暂不能移动,速速去找骆惜玦过来,再晚一个时辰,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咦!这声音肿么这么沧桑?不过,无论这人是谁,他是不是有点毛病啊?她连那‘梁上君子’姓甚名谁家住何方都不清楚,凭什么要去替他请骆惜玦啊?她也不是观音菩萨,不是什么人都要出手相救的。“大侠,敢问你是?”“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你只要救活梁上之人便好。”说罢,那人抬指轻弹,华青弦顿觉耳中嗡鸣声大盛,她尖叫着掩住双耳蹲到地上。紧跟着,便是天风天雨齐齐撞门而入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