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别院言毕匆匆而去。我甚是诧异,摊开掌心,怔怔看向手里的半阙碧玉。之前听到梁晋之说那些人都已返乡,我便想去塞北怀荒找秋秋。这几日出去,乌洛给了不少银两。算来,已够路上盘缠。本想趁天黑离开凉京,只不料遇到梁晋之,不仅没走成,反而只能呆在此处。室内炭火温暖,烛火将我的影子投在地上,更觉孤单。只手上玉阙,印证梁晋之刚还在。打开门,清冷月光洒在地上,更显得地上一片清幽寂静。我背好包袱,壮壮胆,凭借记忆往外走去。四周一片寂静,只听自己的脚步在碧『色』石阶上匆匆踏过。在里面兜兜转转,却不见一人。我心下纳闷,这么大的一处宅子,居然会没有一人?心下疑『惑』,只听墙角一声瓦落的声音。在寂静连针掉地上都能听见响声的暗夜里,不亚于一声惊雷。我顿时汗『毛』倒竖,冷汗乍出。听到一声软软的“喵”声,才知虚惊一场。我将包袱在身上使劲系一下,借以壮胆。刚抬脚要走,后面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公子,哪里去?”我登时魂飞魄散,只觉两腿似被抽空了力气,半步抬不起来。良久,才意识到自己正身着男装,于是颤颤出声,“你……是人是鬼?”“当然是人。”我颤颤转过身,借着月光,看清了对面的人。竟是那个开门迎我和梁晋之进门的老者。我松了口气,抹一把头上的虚汗,“老伯,你不睡觉……出来作甚?”“这话正是老奴问公子。”那老者虽说胡须一大把,背亦有些佝偻,但看向我的眼睛却闪着精光。我心下一慌,“我,我只是出来走走。睡不着。”老者静静看我一阵,只道,“公子,夜深『露』重,还是请回吧。”我亦看向他,俯身一拜,“老伯,我一过路的客商,承蒙梁公子收留,多有打扰,在此谢过。只是还要赶路,不敢打扰老伯,请告诉我大门在何处。”那老者定定看向我,良久开口,用手一指,“大门在那边。请随我来。”我心下疑『惑』,那不正是自己来的路吗?那老者看出我的疑『惑』,只道,“你已走过了。”尾随老者东拐西拐,来到一宅子前。他用手一指,“进去,左转就到了。”我心下一喜,“多谢老伯。”进去后,我大呼上当,这不是自己刚才在的房子吗?我转身寻那老者,早已不见踪影。当下跺脚,直后悔。刚才明明已走出去大半,现在回来,前功尽弃不说,已是四更,再出去天已亮。心下顿悟,梁晋之早已安排人看着我。我泄气,颓然走进房里。刚才走了大半天,连惊带吓,已是汗涔涔。我坐下,索『性』将包袱解下扔在桌子上。心里不由恨起梁晋之。刚从乌洛那边逃出,又在梁晋之这里遭遇软禁,这样何时才能见到秋秋?坐在桌前盯着桌上的蜡烛,烛火一跳一跳,心里惆怅顿生。眼前渐渐模糊。不知何时醒来,发现自己桌子上睡着了,额头压地胳膊酸麻不已。猛然想起今日皇兄大婚,无论皇宫还是市井该是一片多么热闹气象。只是,这里却半点声音也听不到。天已大亮,乌洛亦该醒来,想起他沉睡前的眼神,不由一阵苦笑。眼前烛火不知何时已灭。我『揉』『揉』酸痛的胳膊,肩上一轻,似是有物滑落在地。我低头看去,竟是一紫『色』貂皮披风。俯身拾起,一怔,桌前什么时候多了一食盒。看向四周,却无声息。只墙角架上一脸盆清水,搭着一条崭新的擦脸巾。这里有人来过,在我熟睡的时候,为我披上了披风,却没有叫醒我。手里的貂皮披风『毛』深紫至黑,柔滑绵软。我怅然起身。既然出不去,索『性』出去转转。夜晚根本看不清,只记得宅院挨宅院,路连着路不绝。白天看看,每个院子都差不多大,摆设亦差不多,除了我住的那间,别的院子似乎没有人。走在院里,清冷孤绝。太阳暖洋洋照在身上,并无一丝风,不禁微微一笑,苍天有眼,亦保佑皇兄,大婚之日竟是温暖入春。那郭莹秋,当真是好福气。小时候的皇兄,温文尔雅,骑『射』书画,样样出『色』。十四岁的皇兄已然是一温雅少年,宫中人人皆知皇兄喜欢寒月宫沈贵妃之女倾云公主。身为皇长子的梁文敬受教于沈太傅,自是严厉,『性』情亦倨傲,却只在倾云公主面前才放下身段。记得一次到母亲宫中找我练习书画。母亲笑问,“敬儿,妹妹可有淘气?”皇兄微微笑道,“母妃,倾云聪慧,一教就会。淘气嘛……”他眼神瞥向站在母亲一旁若无其事却支起耳朵仔细听的我。我见他看我,忙冲他嘟起嘴,眨眨眼。他嘴角一弯,作思索状,“淘气嘛,是有一些。”然后看向母亲,郑重道,“该如何是好?母妃——”母亲微一愣,亦笑眼弯弯,看向旁边脸已涨红的我,宠溺说道,“现在还不好好跟皇兄学学,将来皇兄有了妃子,你想见他啊,都不见得能见上。”隐约记得皇兄脸微红,瞧向懵懂的我。我只懵懂说道,“母妃,什么是妃子。”转而跑向皇兄跟前,撒娇道,“我不要你有妃子,你有我就好了。”直笑得母亲和身边的侍女弯了腰,皇兄大窘,深深看我一眼,拉着我便跑。……想起种种,只觉心里柔软。一次骑『射』,皇兄扶我上马,迎着阳光,拉住我的小手,有些失神,“你我若不是兄妹便好了。”……心里又是一阵酸涩莫名,皇兄,你我竟真不是兄妹。叹口气,十年未见,皇兄亦由一翩翩少年长成一儒雅太子了。在别院一日下来,冷冷清清。此时出京城已不可能。当下只好作罢,既是梁晋之让我呆在此,且看他有何事情。我静下心,每日只到庭院走走,有时走远,亦留心看过每一处。却一直不曾走到那天的大门前。亦没有人来阻拦我。只是回到房间后,屋里被褥焕然一新,食盒端端正正放在桌上。既来之,则安之。这梁晋之总不能让我在此呆一辈子。第三天午后,当我从院子里转回来,回到房间,梁晋之一身华服,站在里面,眉间焦虑,似在等我回来。见到我,他神情一松,脸上惊喜尽现。我淡淡一笑,径自走向桌前,桌上正是新放的食盒。轻轻打开,看着里面精美的点心菜肴,这才似发现他般淡淡道,“你终于忙完了?”身后许久没有声音。我转过身。梁晋之薄唇微抿,逆着光影,看不清脸上何种神『色』,他片刻愧疚道,“这几日,委屈你了。”我又徐徐转身,用勺子一下一下搅拌着锅里的鲜汤。他走过来,伸手握住我搅汤的手,声音怜惜,“怎这般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