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赎身任凭杜兰怎么恳求,我自是不动摇,只书信一封让人送往太子府邸。几日后却传来皇上驾崩的消息。木然坐下,心中竟是一阵刺痛。母妃,父皇,到底还是追随你去了。那小时候高高将我举起的父皇,教我习字的父皇,还有那横眉冷对的父皇……母妃呵……万历三十一年,梁国皇帝驾崩,次日新皇登基。我那皇兄,梁文敬,成为当今皇上,改国号为 “天武”。周边各国吊唁先皇及恭贺新皇的使者来来往往。我亦才明白,乌洛为何一直待在凉京。那郭莹秋,该是当朝皇后了吧。久不见梁文敬,杜兰亦是不能有妥当安排。待我答应跟乌洛回柔然汗国后,他亦又几日不见踪影。天气炎热,想着跟乌洛回了柔然,之后的日子亦不会顺利,越发不耐。杜兰出去洗衣了。秋秋躺在榻上甜甜睡熟了。这小东西,头上的两个小鬏越发可爱。我一个人在屋外看了会书,怅然若失,梁文敬,终究是恨我了。突然,门前人影一闪,我起身,“谁?”出得门外,只觉颈后被猛烈一击,霎时失去了知觉。睁开眼,眼前烛火昏花,闭眼,再睁开,才看清周边一切。一抹紫『色』映入眼帘。面前的人好像没有意识到我已醒来,坐在榻前的椅子上,雕塑般看着前方。我当下大惊,“我怎么在这里?”听到我的叫声,面前的人缓缓转向我,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带着些许的『迷』茫。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的他,他的眸子一向清澈微带不羁。我挣扎坐起来,头有些昏沉。“别动。”他微启薄唇,话语淡淡。我一怔,跳动的烛火让他的侧面半边脸庞看上去苍白。他的目光游移,从我的头顶一直到我脚下。我有些害怕,瑟缩一下,勉力笑道,“晋之……”他猛一收神,黝黑的眼底似针般刺向我,语声清冷,“叫朕皇上。”我眼神有片刻的茫然,再看看眼前的梁文敬,束发金冠已昭示着他已不是那儒雅的客商,而是手握天下的大梁国皇帝。我下床登上丝履,敛衣跪拜重重叩头下去,“皇上万岁万万岁。”他并没有叫我起来,我亦不敢抬头。许久,他冷漠的声音传来,“你怎么不问问朕为何见你?”我跪在那里,心里百转千回,却不知如何开口,只低声道,“民女不知。”他俯身一手抬起我的下颌,似不认识般冷然道,“告诉朕,你叫什么名字?”我身子一僵,今日的梁文敬实在奇怪之极,即使因爱生恨,亦不至于如此,却也想不出所以然,只迎着他探寻的眼光,惴惴道,“回皇上,民女沈卿卿。”他凝视我片刻,眼神复杂变幻,将手豁然一扬。我一下匍匐在地上,下颌一阵刺疼,眼泪差点出来。他冷冷道,“很疼是吗?”我忍痛复跪好,“民女不敢。”他声音冷硬如铁,“朕再问你一遍,你叫什么名字?若是敢狡辩,就是欺君之罪。”我愕然抬眸,一向温和的梁文敬何以对这个一问再问,自己不曾有过任何透『露』,他此举是为何?心念电闪间,我低下头,依然清晰道,“回皇上,民女沈——”话未说完,梁文敬登时大怒,他大喝一声,“住口!”惊愕抬头,只见他额头青筋绽出,眼中戾『色』大盛。我心下骇然,只跪在那望着他怔怔不语。片刻,他敛去脸上盛怒,淡淡看我,“你的琴艺从何而来?”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我低头道,“家母会些琴艺,民女不善女红,便学些。”他没再言语,余光里只觉他迫人的眸子让我阵阵喘不过气。“那朕问你,你的母亲姓甚名什么?”我心下顿时慌作一团,从来不曾有人问过这个,我亦从来没有想过该替母亲编个身世。隐隐觉得梁文敬觉察到什么,额头冷汗顿出,一时不知该替母亲编个什么名字,便咬牙道,“家父早亡,民女亦不知道家母名字。”“混账!”他霍然起身,一手拽起我。我踉跄站起,对上他足以吃人的眸子。他怒道,“朕一忍再忍,你竟敢一再欺瞒朕,你有几颗脑袋?!”梁文敬大发光火,亦让我莫名其妙,倔强道,“民女没有欺瞒皇上。”梁文敬瞪我半晌,气极反笑。他松开手,负手而立,烛光映在他的脸上,刚毅的脸上不辨喜怒。“你告诉朕,你为何打听先皇赐罪的沈太傅家宅住址,又独自一人去那荒凉之地?”我头顶嗡的一声,如此秘密之事,梁文敬竟然知道了?来到倚澜阁后,我确实打听到了那沈太傅家。一个傍晚,我雇了一顶轿子去了那里。沈太傅,说来亦是我的外公,虽然印象里只是儿时的几面,那胡子花白、衣衫整洁,慈眉善目的老人还是给了我抹不去的印象。眼前沈宅,虽然占地不少,却孤零零在那里。放眼望去,满目疮痍,破落不堪。站在门前的草地上,依稀能辨别大门上方两个“沈府”大字,亦能想象出昔日的车水马龙,一派繁华。昔日门庭若市繁华宅院,如今周边渺无人烟,杂草丛生,砖瓦破败。只是一夕之间,家世败落,所有人因母亲而获罪,被流放到边塞。不禁唏嘘感叹。想来事隔十年,或许已无人能记起那倾国倾城的沈贵妃还有那才华满腹的沈太傅吧。…….想不到梁文敬竟知道此。凉意层层泛上,手脚瞬时冰冷。我跪在那里,心里怦怦直跳,不敢不作声。片刻他幽幽道,“沈太傅一生清明,是朕的老师,亦是朕最敬重的人。”我浑身一震,仰脸看上他。他垂眸看我,问道,“你不觉得吗?”我不知道梁文敬要说什么,只能点点头附和,“是,皇上圣明。”他微俯身,看向我的眼睛,淡然道,“你是如何知道的?”我暗叫不好,他这在试探我。便道,“只要皇上说的,就是真的。”他忽而一笑,“你想不想听听沈太傅的家事?”我愣住,沈太傅的家事?他转而看向窗外,“你看那月亮。”我大『惑』不解,亦看向窗外,月亮如银盘般倒挂于天际,清冷的光辉洒进窗内,地上映上一层白霜。他转过身,淡淡道,“那沈太傅一生清明,两袖清风,亦养育了一个才『色』倾城的女儿。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我极力压抑下心中的慌『乱』,摇摇头。“沈思月。”他嘴角微微一翘,凝眸看我,“自入宫后,冠宠六宫,先皇给了她全部的恩爱。只是久不得子嗣,她便时常出入感昭寺拜佛求子。那沈思月先前青梅竹马,便是在那相遇。”我大骇,母亲,她怎么可能是如此不堪之人。梁文敬斜睨我一眼,继续道,“朕与先皇江南巡阅之时,沈思月便一月一出宫,名义上拜佛求子,实际却是与那青梅竹马幽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