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噬骨我再也支撑不住,双手捂住胸口,颓然转过身。梁文敬不知何时已站在我的身后,约一丈之外,负手而立,正静静看着自己。我怔住,眼前的梁文敬,白衣锦袍,双眸湛湛,看上去神清气爽。只是,看上去,却是如此的陌生……“皇…..”嘴唇蠕动了半天,终究是没有叫出来。不,他不是我的皇兄!这一刻,我终于知道了。自己,原来压根就不是大梁朝的金枝玉叶,眼前所站的,亦不是自己的皇兄,而是一个原本熟悉现在却已然陌生的男人,自己与他的身上,根本就没有流淌着相同的血『液』。他是真正的皇室龙脉,是大梁国的天下霸主,而自己,根本就是如皇后所言的“来历不明的野丫头”,甚至,自己,竟然都不知道自己是谁……这一刻亦才懂得,他的所谓“朕说使得,就使得”的真正意思,他早已知道,自己不是他的皇妹,自己只是一个女人,一个与其他女人并没有什么不同的女人。只是,他却没有点明,只让自己背着负荷,心整日在煎熬中度日,他这是为什么?!我僵立在那里,喉头哽咽,胸中似有万语千言,终是化成两行清泪,滚滚而下。梁文敬缓缓上前,将我紧紧拥在怀里。“皇兄……”我再也忍不住,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宛若眼前的他,便是自己这一生最后的救命稻草……“皇兄,抱紧我,我害怕……”似睡非睡,似醒非醒间,我疲惫地对梁文敬喃喃道。漫天大火下,若有若无的不同于大漠风沙的清香气息,让自己惊慌迭『乱』的心,暂时安静了下来,我找到那强悍的臂膀,枕在头下,将身子紧紧窝进那宽阔的怀里,听着一下下强有力的心跳……“卿儿——”枕边传来柔柔的声音。“唔。”我闭目曼声道。“你可后悔?”依然是柔软的声音,如春风熏面,直让人醉到心里去。心底蓦地一颤,睁开眼,凝眸看向眼前的人。恍惚之间,眼前闪过的竟是漠北那强悍的男子,再细看之下,是梁文敬含笑看向我。我垂眸,竭力压抑住内心的悸动,将脸深深埋进他的怀里,闷声道,“世上可有后悔『药』?”片刻,他呵呵笑起来,半支起身,一手抚上我散落的长发,一手隔着薄薄的丝衣轻柔地抚『摸』着我的背部,半晌满足叹道,“如此,甚好!!”是夜,他并没有离去,我也没有再让他走。我和他并躺于**,浓情过后,疲劳之至,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陈年往事,我亦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敷衍几句后便进入了梦乡……窗外更漏声声,我从梦中蓦然惊醒,心还在怦怦『乱』跳着。睁开眼,复闭上,再睁开,借以平复狂『乱』的心跳。淡淡的月光透过长窗洒落一室,亦洒在了烟罗纱帐里,微微侧头,身边传来均匀的,沉沉的气息声。皇兄唇角微翘,脸上有着淡淡的笑容……我凝眸看着近在咫尺的皇兄,心底竟是说不出,言不明,道不清的感觉…..那个塞外让自己蓦然心动,以半阙玉璧许自己一生的翩翩男子,此时,就睡在枕边,可看上去,却是那么地不真实。了无睡意,我轻轻拨开他的手,起身披衣下床。窗外月华潺潺,明亮至极,秋风拂面,身上泛起隐隐的凉意。到底还是走了母亲的老路……或许从下定决心入宫的时候,就注定了再也无回头路,哪怕是前面是遍地荆棘,是刀山火海,我面前唯有一条路,就是要踏着荆棘,钻过刀山火海,义无反顾地走下去,即便粉身碎骨……我叹口气,轻轻合上长窗,踱到榻前。刚掀起被衾,腰上已被双手环绕,我身子一僵,转头对上梁文敬幽深的眼底,低低道,“皇兄,吵醒你了?”他轻轻搂过我,让我靠在他的肩头,淡淡道,“你身子虽好,却不宜着凉。”我手抚上他精壮的胸前,没有言语。窗外更漏声声,此情此刻,贪恋着这片刻的静好……忽而他淡然道,“朕有些时日不曾去太妃那里了。她老人家可好?”我心里一跳,只低声道,“臣妹去的时候,皇后刚从太妃那出来;皇后面『色』凝重,太妃还在吃『药』,想来是病得不轻……”半晌,他道,“康靖王已去西南边疆,西南战事繁忙,短时间内是回不来的——昔日她对你亦是极好,你在宫中若嫌寂寞,可去找她说说话。”说到昔日,想必是他还念着小时候常太妃的好,亦恋念手足情深,想来,他不是绝情之人。只可惜,皇权路上,没有亲情,没有手足,有的只是对权力顶峰的渴望和执着,心软手慈,只是闺阁女儿家见识。无论梁文敬当时如何,一旦踏上了争夺霸权之路,亦是绝无回头之路。如果当时他失败了,那么如今远走西南的或许就是他了。我怔怔看向他,这世间,何止是我,何止他,无论是谁,一旦迈出第一步,如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心下感念,“皇兄,太妃只有康靖王一子,如今康靖王远赴西南,太妃思子心切,这病怕是难好了…….”梁文敬没有说话,沉默间,两人呼吸清晰可闻。他只是用手轻轻覆上我的后背,“时辰不早了,你且歇息吧。”“皇兄,……”我起身轻声唤道。“已是三更,皇兄,可否,移驾到别的妃嫔那里?”彼此短衣相向,此话虽赧然,我还是说了出来。宫中素有宫规,皇帝宠幸妃嫔,妃嫔都不能在皇帝身边过夜。自己虽不是皇兄的妃嫔,但与皇兄,男女有别。梁文敬在自己宫中一夜已是让人非议,连太后亦看不下去,不惜亲自来“教诲”。如果梁文敬再在自己宫中一宿未归,恐怕,不仅是太后,宫中的妃嫔,吃了我的心都有吧。想起自己还要宫中呆个许久,自然不能坏了宫里的规矩。梁文敬亦起身,半靠在枕上,静静看我片刻,淡然道,“朕知道你的心思,你且放心,朕与你的‘三年之约’,是朕负了你……你要的,朕此生怕是给不了了。但是,朕可以保证,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我一时窒住,无言以对,当下不作声,下床取来他的丝袍。踌躇良久,低低道,“皇兄,外人眼里,臣妹是大梁的长公主,这是天下尽知的;皇兄乃大梁国的天子,断不能悠悠之口,让皇兄为难。更何况……”我垂眸,声音愈发低了下去,“自皇兄下令与柔然和亲之日起,臣妹已不再属于大梁。皇兄……”再抬头,眼中已是弥漫着淡淡的雾气,“臣妹,珍惜与皇兄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若有来生,臣妹的心里,皇兄依然是最好的……臣妹只求在这里,能为父皇守孝三年,平安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