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这四块黑斑是什么吗?它们就是你对我的诅咒!你还记得我们离婚的那天,你说过的话吗?你说‘从今往后你我再无半点瓜葛!若是谁轻贱誓言,余生必将受尽地狱之苦!’是我食了言,是我在你诀别的那一刻就轻贱了誓言。所以,就连上天都在惩罚我,让我生不如死、痛不欲生……”薛沐冰娓娓道来之时,神情满是哀戚之色。直到他低头伤神之际,白千影终于转过头来,静静地望着他,望着他手心里的黑斑,难道真如他所说,黑斑是她的诅咒?他真的每天活在地狱里?“白千影,你说我这辈子还有消除这四块黑斑的机会吗?”“我怎知道?”白千影心情很是复杂。“你怎么不知道?给我诅咒的人是你,你自然有办法化解它。解药就在你身上!”“我没有解药!你已经无药可救了,就算我有,我也不会给你!只有你死了,才能解我心头之恨!”白千影不明白他手上黑斑形成的原因,但是她绝不相信自己的一句话就会变成对他的诅咒和惩罚。她心有防备,说不定这又是薛沐冰耍的什么花招!“我不想死,我也不想你恨我,为什么你不能原谅我,再给我一次机会呢?”“做梦!你我之间早就完了!”“谁说的?我们之间才刚刚开始……”薛沐冰试图站起来,却又摔倒了,因为船身突然之间摇晃起来,就连白千影的身体也倾向了地板。她敏捷的身体掠过地板,站起身已经扶住了门边。白千影钻出船舱一看,只见浓密的乌云铺天盖地而来,大风卷着海浪向船身打来。不知道何时已经变了天,星星全都隐匿的杳无踪迹,有的只有风大浪急。白千影查看了船行的坐标,接着又落下了船帆,掌住了船舵,试图调整航向。来不及了!顷刻间暴雨袭来,船身剧烈飘摇动荡,如同海上跳跃的音符。船上的仪器全部失了灵,想要发出求救信号已经不可能了。白千影再也分不清她所处的位置,她的视线已经被密集的暴雨遮住。前一刻平静的海面这时变得就像是一头凶残的怪物猛兽,她的船东倒西歪就像是在猛兽嘴里挣扎的猎物。颠簸中,船身受到了重重的一击,好像是撞到了海底的暗礁。海水和雨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几乎要淹没了船身。这就是大海,白千影第一次领略它的无情和凶残,她没有办法对付突如其来的海上风暴,因为她之前查看过这几天的天气,根本没有暴风雨的预报,所以她压根没有做任何准备。船在下沉,白千影似乎想起了某个人,那个怕水的男人还晕在船舱里吗?想到这里,她要紧牙关,顶着风雨,摸索着来到船舱的入口处。雨水里,她摸到了一只手,那只手也摸到了她的手,两只手像是阔别已久的亲人,又像是树间的青藤,在急切绝望的时刻紧紧缠绕在了一起。“白千影!你有没有事?”“我没事!”“船舱漏水了,船好像要沉了!”薛沐冰拼尽力气爬上甲板,眯着眼睛焦急地叫道。“不是好像,就是要沉了!”“怎么办?我什么也看不见!”大雨浓密,在他们之间形成了一层厚厚的珠帘,看不清彼此的脸。“船里有救生衣,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白千影想要松掉了他的手,打算跳入被水淹没的船舱。“别去了!我找到救生衣了,你快点穿上!”薛沐冰哪里肯放开她的手,他把救生衣塞进白千影的手里。“你穿!我会游泳!”“你穿!我是男人!这辈子我做了太多对不起你的事,你就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吧!现在只要有一线生机,我希望活下去的那个人是你!”薛沐冰几乎是爆吼而出的,没有哪一刻能让他有如此大的勇气,做出这样坚决的决定。两人你推我让间,一个浪头打来,卷走了他们手里的救生衣,这是船上仅有的一件救生衣,也是唯一生命存活下去的希望,可是,他们却因为谦让而丢失了机会。“你为什么不肯穿?完了!我们完了!”薛沐冰感到可惜又绝望,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极力想要看清白千影的脸。“都怪你,你明明怕水还跟来做什么?”白千影恼怒不已,他若是不跟来也用不着跟着送死。“白千影!我说过,要缠你一辈子的,你怎么能甩得掉我?看来我们这次真的要做一对水鬼夫妻了!”“他大爷的!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开玩笑!”白千影忍不住骂道。“千影,我再也不会松开你的手!要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块!”两个人的身体全都匍匐在摇晃的甲板上,浸泡在雨水里。白千影的视线是模糊的,在死亡面前仇恨却显得那么无足轻重,所有的恨意都被这猛烈的暴雨打散了,埋在心底里刻骨铭心的思念和爱却像海啸一般在这一刻全面爆发而出,她终于有了心痛和心酸的感觉,她的眼眶滚烫,已经分不清蓄积的是雨水还是泪水。“白千影!你还恨我吗?”“白千影!你能原谅我吗?”“白千影!临死之前你也不肯回答我的问题吗?”“薛沐冰!你的傻瓜吗?现在什么时候了,问这些问题有意义吗?”“有!我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听到……”薛沐冰用哽咽嘶哑的声音叫道。又是一个激猛的浪头打来,白千影只觉得手里一空,再睁眼发现薛沐冰已经不见了。她的眼里只剩下沉船一角和黑暗无尽的暴雨浪涛。是肆虐的海浪卷走了他,是无情的大海吞噬了他,白千影的心仿佛被彻底抽空了。她抓住桅杆,跪地而起,朝着翻涌的海浪狂喊:“薛沐冰,我不恨你了!我已经原谅你了!你听到了吗……”顷刻间,船沉没了,白千影也被卷进这汹涌的海洋风暴中,不知狂风又吹了多久,暴雨又倾倒了多少,好像海洋也有淤积了千万年的仇恨一样。死亡化解了仇恨,爱化解了仇恨,在仇恨消失的时候,他们却再也听不见彼此的声音…………………………一夜的暴风雨终于在黎明前停止了,海面又复归平静,好像整夜疯狂的并不是它。天地间一片萧肃和黑暗,看不到一点光明和希望,只能听见海浪呼啸、惊涛拍岸的声音。白千影幽幽将醒,她睁开了疼痛的眼帘,从一片黑暗中又掉入另一片黑暗里。这是在哪里?她还活着吗?她的手指抠在了沙地里,潮湿寒凉的质感,让她有些激动。虽然像个瞎子一样看不清四周的环境,但是凭着听觉和感觉,她可以判断的是,她还活着,而且是在陆地上。她的确还活着,在她被浪头卷入海里,身体在逐渐下沉之时,她仿佛看到了一片五彩霞光慢慢向她涌来,然后托起了她。她是被那片霞光送到了这里,但她可以肯定的是,那片霞光只是一群五颜六色的鱼类。她是活下来了,可是薛沐冰呢?他是否已经葬身于海底?想到他最后一刻所说的那些话,白千影感到心如刀割,也许只有在那种特殊的环境里,她才能看清自己的心,她的心里一直住着一个人,那个人就是薛沐冰。如他所说,她有多恨他,就有多爱他。她对他的恨,深入骨髓和灵魂,同样她的爱也一样深沉彻底。她开始后悔,为什么最后一刻不回答他的问题,为什么最后一秒不再把他的手抓紧一些,为什么不敢相信他一回?白千影跌跌撞撞地游走在无边的黑暗里,她朝着大海不停地喊着:“薛沐冰……你在哪……你还活着吗……你不是说再也不会放开我的手吗……”不知走了多远,也不知道海岸线有多长,最终她被绊倒摔了一跤,她的手摸索着绊倒她的物体,仅仅摸了几下,她的眼中忽然迸发出奇异的光来。她摸到不是岩石,不是朽木,而是一个冰凉的身体。她的手触摸着这人的五官,这五官好像早就镌刻在她的心里,使她一下就辨认出来他是谁。“薛沐冰!薛沐冰……”白千影摇晃着他的身体,她既激动又难过,激动是她竟然找到了他,难过的是他好似没了呼吸。“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不是想知道答案吗?我告诉你,我不恨你了,我也原谅你了,你可以醒了!”“你不是说你要缠我一辈子的吗?你怎么能现在就丢下我?”“薛沐冰,你别死……”……白千影呜呜咽咽地说着,凄凉的声音回响在空洞的四野里,没人回应她。也许是伤心到了极点,她竟然忽然变得悲愤起来,她恶狠狠地叫骂道:“薛沐冰!你这个没心没肺的东西!你就是个大骗子!你说你不会放开我的手的,为什么你要松手?从始至终你就是逗我玩的是不是?耍我你很开心吗?“我本来恨你恨得好好的,你为什么要来扰乱我的心?你就是为了证明自己多有魅力是不是?我真是不该相信你这张嘴!自以为是的家伙,你应该下油锅……”骂完她又难过的不能自已,黑暗渐渐过去,黎明的第一缕曙光已经在东方的海平面上亮起,可是白千影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一行行泪珠顺着她的面颊滑下来,她的口气变得绝望而幽怨,道:“你死了倒好,我怎么办?从今以后,你要我日日夜夜都活在痛苦和悔恨里吗?你要我每一天都想着你吗?你好坏,你知不知道?我们好不容易……”“我们好不容易才重新开始,我又怎么会忍心离开你呢?”一只温凉的手抚在白千影的面颊之上,为她轻轻拭去眼泪。突兀的声音响起,白千影惊恐地睁大眼睛,赫然就看见“死而复活”的薛沐冰正在温柔地注视着她。看到他活了,白千影第一个反应就是他在“诈死”,她惊跳而起,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该死的!你根本没死!全都是你装的!你就是为了要看我出糗!薛沐冰,你这只鸡贼的黄鼠狼,没安好心!”“白千影,我没有装死。我是真的快死了!要不是你在我耳边一直喊我,估计我现在连奈何桥已经过去了。我听见你哭得那么伤心,所以就不顾一切跑回来找你,你还舍得骂我吗?”薛沐冰吃力地撑着双臂,从地上爬了起来。“哼!”白千影尴尬地扭过头去,她的脸颊发烫,再也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句话说得真特么有道理。要不是经历这一难,我也不会知道你的心。你就是刀子嘴豆腐心,非要等我死了才肯说出自己的心里话。要是我真的死了呢?你说的再多我还能听见吗?”薛沐冰悄悄地走近她,端起她的手臂,柔声道:“我好开心你能原谅我,就算要我下油锅我也愿意。你知道吗?你又救了我一命!你看我的手……”薛沐冰摊出左手,原本在他手心有四块黑斑,现在已经消失了两块。他惊喜说道:“是你给了我解药!”“我什么时候给你解药了?”白千影板着脸咕哝道。“是你在说你原谅我的时候,这黑斑就消失了一个。在我伸手为你擦眼泪的时候,第二个也消失了。原来使它们化解的解药就是你的谅解和你的眼泪。”薛沐冰想要拉起她的手,但是却被她拒绝了。她在前面奔跑,薛沐冰就在后面追着她喊:“白千影,别跑!我的解药……”这是一处无人的荒岛,四周都是海水,无边无际。天亮之后,他们才看清荒岛几乎全部由岩石组成,岛上竟然没有发现任何一种活着的动物和植物。任何落难的人,看到这座岛屿后,都不可能不滋生出悲哀的绝望来。人要生存下来,必须要满足马斯洛的最低一层需求,那就是解决温饱问题。但这里全是坚硬的岩石,饿了总不能啃石头吧!“只有站得高,才能看得远,才容易被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