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夜逃(一)车马在暗夜中全速奔行,人数相差悬殊,那些死士并不能撑得了太长的时间,但好在冥烈之前的搅扰使得流光己经全面撤回城门外的守军,只要出了城门,就己经成功了一大半,就算朝云的士兵之后打开城门追击,但只要与冥烈会合,退入青溪峰,就连神仙也拿他们无可奈何了。再加上赤焰的大军指日可到,只需在深沟险壑的青溪峰中藏匿两日,到时自然天高任飞,海阔凭跃。驾车的侍卫显然深知这一点,将本就精湛的驾驶技术发挥到极致,只听马车轮轴疯狂旋转,直欲飞起来一般。如此奔得半柱香左右,只听健马一声凄惨嘶鸣,紧接着马车重重一撞,左右摇摆着往前冲出几米,然后突兀的停了下来。车中人俱被这突来的变故弄的措手不及,楚煜与卫泽武功不弱,还能勉强稳住身型,蔷薇和莲华己是重重的跌在车厢地上。“怎么回事?”车子还没停稳,楚煜己是脚尖一点,穿帘而出,卓然立于车辕之上。“主子……”驾车的侍卫轻声一叫,目光却满含讶异惊恐的望向四周。夜色中忽然传来流光含带笑意又漫不经心的声音:“久闻七皇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人中龙凤,胆识过人。”言下之意,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居然敢带人潜逃,好大的胆子。楚煜钻出车来的瞬间,己将周遭形势看的分明,只见此时马车处于一片空旷地带,四周地势较高处人影幢幢,兵器反射着月光点点雪亮晃眼,更有无数强弓劲弩,个个都对准马车的方向。心下蓦的一沉,自己今日这番动作,竟然全在对方掌握之中。难怪出城之时那般顺畅,原来竟是早就布好了口袋等着他钻进来。然而面上却丝毫不露惧色,亦是礼仪周全的说道:“靖王蔷薇军天下闻名,今日始知,闻名不如见面。”“七皇子过誉了。”流光遥遥拱手,浅笑温然。从听到流光的声音时起,蔷薇就己经再也坐不出,此时掀开车帘,一步跨了出来,看到周围形式险恶,所见之处皆是朝云士兵,明枪暗箭,密密麻麻,心下不由一惊。待转眼看到流光在高处山头长身玉立,面容俊美,清逸如月下谪仙之时,却又忍不住涌上一股欣喜之情,如果就此被他拦住,是不是意味着还可以在他身边多呆一段时日?正在那里胡思乱想,流光身后忽然转出一个人来,对着蔷薇的方向大声喊道:“公主,您要奴婢通知靖王今夜前来救你,奴婢己经按着您的吩咐做了,您放心,靖王一定会救您回来的!”什么!?这句话犹如一磅深水炸弹,炸的蔷薇整个脑袋都翻了天,下意识的转头望向楚煜,只见楚煜如温玉般的面容上一片震惊之色,既而转为不信,最终却又定格在深深的心痛之上。“七皇子,我……”被暖儿的一句喊话完全乱了方寸,蔷薇急切的想要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楚煜猛的转开脸不看蔷薇,像是不忍听到真相再受一次打击,却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卷轴,背转手递给蔷薇,努力压抑着情绪尽量平稳的说道:“这是我答应给你的风林历一千五百三十三年的档案,等一下情势凶险,生死未知,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给你,所以还是现在交给你,你收好。”“七皇子……”蔷薇声音悲苦,连眼泪都己经在眼眶里打转,她没有背叛楚煜,真的没有。可是楚煜却丝毫不再理会她,将卷轴硬塞在她的手里之后,径自转头对着流光说道:“靖王神机妙算,本皇子佩服之至,只是父皇思念九妹,终日忧劳,本皇子为尽孝心,这才私下接走舍妹,未来得及通知靖王,还请靖王见量。久闻朝云亦以孝治天下,靖王体量楚煜一片孝心,想来必不至于不允吧?”流光浅浅一笑,用习惯性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七皇子孝心可感,但本王与公主大婚不过七日,正是如胶似漆之时,七皇子难道就忍心拆散我夫妻二人?何况细说起来,焰皇还是本王的岳父,妻子回门,我这做丈夫的,理应跟随,所以还请七皇子少安毋躁,待时机成熟,本皇子一定携公主专程去扶桑登门拜访。”饶是楚煜气度宏大,听了这话,眉梢也不由**了两下。其实赤焰都城本不在旭日,三十年前朝云在风林大陆上一家独大,赤焰偏安一隅,都城扶桑在紧靠南边的地方。当年前任焰皇的幼弟洛王楚言天纵英才,文韬武略无一不精,又胸襟广大,心怀天下,焰皇早就打算百年之后将皇位传于幼弟楚言,而不是自己的儿子楚同。但三十年前冠军堡之役,楚同成功策反朝云大将慕容垂,与之联合坑杀朝云四十万精兵,为赤焰立下天大功劳,楚言又不知何故极力推却,这才使得皇位最终落在了楚同的身上。但楚同对这位与自己年龄相近,又功高誉美的皇叔始终心怀戒备,即位没几年就不顾朝中大臣劝阻,一意孤行,将都城迁到宜春江边的旭日城,而命楚言留守扶桑,与自己遥遥隔开。虽然迁都理由美其名曰旭日物产丰美,交通便捷,可攻可守,但其实不过是因为这里靠近冠军堡,他曾在那里立下赫赫战功,又是硬从朝云手中夺下,新开辟的疆土,他要为自己立威扬名而已。楚煜对父皇的这点心思心知肚明,也向来极为不屑,他幼年曾跟随洛王楚言学习过几年,对于这位皇叔祖的胸襟谋略向来钦佩的很,因此只觉父皇目光短浅,难成大气,远不如皇叔祖智虑深远。旭日城前后不过二十年的历史,虽然名为国都,但其实根基并不深厚,就算真的不小心丢掉,赤焰南面依然有广大的国土,只需以扶桑为依托,退守原来的疆界即可。但扶桑城就不一样了,赤焰自建国数百年来皆以那里为都,经无数代人倾力经营,如今又有洛王楚言坐镇,是赤焰真正的国之根本。一旦丢了扶桑,赤焰将永无立足之地。此时流光说一定去扶桑登门拜访,言下之意,其实是终有一日,会吞并赤焰的意思,这等自大狂傲,让楚煜怎么能不动颜色。冷笑一声,楚煜的声音中添了丝阴狠:“既然靖王有此雅兴,到时本皇子定当扫院涤尘,恭候大驾!”这句话也是暗含机锋,是在警告流光,只要你敢来,我就能把你朝云士兵当作垃圾灰尘,通通打扫干净!两国交锋,贵在气势,这种时候,怎么能够输了场面?流光闻言也不在意思,俊美的面容忽然轻轻一笑,漫不经心的说道:“七皇子如此拖延时间,是在等待救兵吧?不知道你的救兵,会不会刚好是那个人?”说着话,手臂向前一伸指向对面山头的某个地方。楚煜随着流光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浑身上下披着黑色斗篷的人撤下兜帽,冲着流光大声嚷嚷:“我说靖王,你也太不厚道了,都说好我今天只是来看热闹,不掺和你们这档子事,你怎么还是把我给卖出来了?”说着话,将身上的斗篷一拉,一袭金衣流光泄地般倾洒而出,即使是在月光下也明亮的晃眼。楚煜和蔷薇同时惊声叫道:“冥烈?”楚煜是想不到冥烈居然会投靠流光,蔷薇却是想不到流光的动作居然这么快,她上午才写好了信给流光送去,流光晚上就能将冥烈收于麾下。但无论是哪一种吃惊,结果都是不可更改的,现在冥烈笑嘻嘻的站在流光的阵营里和他们打招呼,楚煜定下的计划,至此算是全盘落空。然而饶是如此,楚煜仍是不紧不慢,一派从容,夜风轻轻拂过,吹动楚煜的衣衫随风轻摆,月下看去,越发的温润恭和,此时楚煜微微一拱手,淡声说道:“靖王好手段,楚煜至此,方是真正见识了靖王机智谋略于万一。”“好说好说。”流光洒然轻笑,面色雍容。“只是……”楚煜话风突然一转:“靖王以为这样,就可以留得下楚煜吗?”“什么?”流光闻言立时知道不好,恰好夜风中一股清甜淡雅的幽香随风而至,让流光猛的变了面色。“放箭!”毫不犹豫的大声下令,同时身形如流矢一般飞速向着马车的方向冲去。与此同时,对面山上一道金色身影几乎同时冲了下来,此时此刻两人心中所想竟是一致,绝不能让这箭雨伤了蔷薇。无数弓弩机簧同时机发,万千箭羽铺天盖地而至,但因为那阵幽香随风传播迅速,竟使不少人都瞬间软了筋骨,箭羽击发出去,不到一半距离,就纷纷落地,就是击发出去的,也有大半失了准头。自始至终,卫泽和莲华就一直呆在马车中连面也没露过,直到此时弩箭击发,卫泽才护着莲华破车而出,挥舞手中长剑将射至周围的箭矢一一劈落。夜色中明暗交接,众人只看到有这么一个人,却是谁也没看清他的面容,又因为卫泽此时衣着普通,众人都以为他只是楚煜身边的侍卫。夜风从东而至,围困东方的士兵受毒也最重,几乎全部身体瘫软,无力参战,此时又听到东方传来一声声凄惨的哀嚎,流光分心看了一眼,只见约摸一二百黑衣人一部分手起刀落,将软倒在地的士兵彻底解决,打开后路,另一部分目标分明的向着楚煜接应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