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三章番外之灿如飞星(三)昏天暗地,鬼哭神嚎。这己经不是战争,而是赤果果的屠杀。秋草中的伏兵不知道己经埋伏了多久,他们在这里养精蓄锐,静静的等待苍梧残兵的到来。无数苍梧骑兵被死列的阻在朝云这一侧,剩下马力尚可的人,根本不与朝云的士兵缠斗,只是拼命的挥鞭打马,草原就在前方,只要进了草原,就是骑兵的天下!性命交关之下,竟然给他们冲出去了近千人,他们赤红着眼睛,手中的鞭子疯子一般的落在马身上,将马股抽的鲜血淋淋,可是现在,没有人再顾的上这个,他们只知道要逃命,逃命!然而就在这时,奔马中的一匹突然脚下一瘸,一个趔趄向前栽倒,狠狠的摔在地上!紧接着,就仿佛是连锁反应一般,数千匹奔马一匹接着一匹,竟然连着又倒下了好几十匹,前面的马阻了后面的路,后面的人刹车不住,硬生生的撞上去,不知有多少人,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被折断了脖子,从此消亡!中断两国互市的作用终于体现了出来,苍梧铁器不精,没有了朝云商人的供给,这些马所用的马掌,在经过了一天一夜的急速奔波,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成了压倒苍梧骑兵的最后一根稻草!无数的苍梧士兵眼睁睁的看着草原就在前方,却无论如何,也跨不过最后的一道防线!慕容垂率着三千黑甲骑兵终于也逼到了近前,一身衣衫被鲜血染红,看着这如修罗地狱般的惨状,原本温和柔润的脸却没有一丝怜悯,高高举起手中的银枪,大声喝道:“杀!”仁慈,从来都不是用在战场之上。对敌人仁慈,就是对与自己并肩战斗的袍泽残忍,这一点,他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己经明白!这一天,对于苍梧来说,仿佛是无天之日,每一个苍梧士兵的眼前,都根本看不到任何一丝希望的光亮!那个黑袍银甲,浑身染血的将军,就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死神,而他们,全部都是匍匐在他脚下的蝼蚁,对自己的生命,全无主导的权力。秦陌察觉事情不对,带着驻扎在草原边境的军队紧急支援到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场景。漫天漫地的血腥惨杀,却竟然遮不住一个人的锋芒!驻马立在草原边境,有一个瞬间,秦陌竟然愣住了,仿佛即使是他,也被场中那个人的无尽杀意所感染,所震慑,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直到身边的传令边拉了一下他的衣服,他才猛的反应过来,腰中长剑一挥,拼命的指挥着士兵从包围圈的一处撕开缺口,将秦桑的军队接应出来。朝云的士兵表现出以往从来不曾见到过的战意,他们犹如在笼子中被关了许久的野兽,狠狠的嘶吼着,想要让那个曾经占了自己无数便宜的家伙,好好的留下一点纪念。慕容垂早己退出了战斗,拼命的挥动着银枪,发出信号指挥着大军的调动,朝云军队潮水般按着慕容垂的命令移动,想要拖住苍梧的军队,可是他们的包围圈显然有漏洞,开始的时候苍梧的军队被追的急了根本没工夫观察到这一点,可是如今秦陌率军来迎,苍梧军心定了下来,再加上秦陌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包围圈最薄弱的地方,他们毕竟久经战阵,在秦陌的指挥调度之下,很快恢复了一定战力,向着秦陌攻打的方向死命靠拢,里应外合,全力撕扯着朝云的包围。“守住,不要放走他们!”带队的将领显然非常明白慕容垂的作战意图,梗着脖子声嘶力竭的狂吼。十倍于敌,可以围之!可是,他们的兵力终究差了一点,只差那么一点点,就功亏一溃,面对着苍梧士兵垂死反扑,朝云的防线越来越薄,越来越弱,纵然每个士兵都拼死作战,可是却显然己经无力回天!终于,包围圈终于被秦陌指挥士兵硬生生撕出一个缺口,苍梧士兵中猛的爆出一阵震天的欢呼声,每个人都仿佛被注入了无穷的力量,更加凶猛的向着撕裂着朝云士兵的防线,为自己争取着更大的生路。慕容垂己经停止了一切动作,他只是平稳的坐在一匹乌黑的骏马之上,静静的望着远方的战况。“少主,真是可惜,要是再给我们三天,等宿州城两位将军赶来的话……”慕容垂的身边,一位将军狠狠的将手中的刀扔于马下,满面懊恼。“算了……”慕容垂的面上看不出任何悲喜,声音也淡淡的没有一丝波动:“也许上天注定,这一次,苍梧命不该绝。”猛的举起手中的长枪,精神一振,大声喝道:“将士们听令,追杀十里,以左耳论功,得百耳以上者,封爵!”慕容家在朝中势力何其之大,虽然慕容垂现面只是一个小小的副将,可是他口中许下的封赐,却没有任何一个人会以为是玩笑。朝云的士兵猛的又沸腾起来,风卷残云一样向着苍梧士兵猛不防扑过去。这一次,他们己经没有任何战略目的,他们只有一个想法,杀,杀!他们要最大限度的杀死他们,要得到他们的左耳,要用他们的左耳,来记录自己的功绩!刚刚逃出险地的苍梧士兵差一点再次遭遇灭顶之灾,几乎又被潮水般的朝云士兵卷进战场。秦陌猛的放下盔甲上银色的罩面,打马上前,亲自带兵断后,才终于稳住了阵脚,掩护己方军队狼狈退去。慕容垂一直呆在队伍的中后方,现在是追穷寇,不是冲锋陷阵,早己没有他的多少事情,他虽然知道这最后的杀戮是不可省略的步骤,可是从内心而言,他却的确是不喜欢做这样的事情。向前追出十里,慕容垂一道令下,朝云士兵虽然正冲杀在兴头上,还是齐齐的止住了步伐。少了三日,准备未齐,即使是慕容垂,也不敢深入草原。秦陌带着断后的部队奔出一里左右,突然也勒马停了下来,他调转马头,透过面罩上的缝隙冷冷的看着敌言战阵中那个黑袍银甲的将军。他记住了,就是这个人,居然让他第一次上阵就如此狼狈,居然让整个苍梧,吃了这么大的亏!慕容垂一手执枪,勒马而立,仿佛感觉到了秦陌的目光,下意识的抬起头,也望向那个与他遥遥相对的白马将军。目光相对的一瞬间,他清晰的感受到了那目光中的挑衅与战意,腰杆微微一挺,在马上坐的笔直,下巴微抬,骄傲的回望过去。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在场的人,仿佛能听到空气中爆出火花的嗞嗞声。秦陌的眼睛微微眯了一眯,忽然高举起手中的战刀,然后用力向一边划下,在空中留下灿亮的残影之后,猛的定格在身体一侧。一股无言的战意倏的爆发开来,隔着一米远的距离,毫无阻碍的传递到慕容垂面前。慕容垂微微一笑,一柄枪斜斜一晃,横在身前,没有任何动作,却让每一个人都感觉得到,他己经以自己的方式,回应了那个人挑战。秦陌冷冷一笑,再没有任何迟疑,拨转马头,以刀做鞭,在马股上狠狠一拍,转瞬消失在草原深处。雁门城内,张灯结彩,欢声四起!朝云近几十年来,只有被动的被苍梧掳掠,几时曾有过这样的大胜?仇将军端着一杯酒走到慕容垂的面前,大笑说道:“世侄,你果然不愧是慕容家的人,这样大的手笔,连我都佩服啊!”“哼,要不是你……”“明持!”慕容垂急叫,目光狠狠一瞪,将陆明持要说出口的话硬是瞪了回去。脱下战甲,慕容垂又恢复了一惯的温文平和,仿佛战场上那个冷血残酷的人,根本就不是他。微笑着举起手中的酒,淡声说道:“多亏仇将军奋力抵抗,出击及时,慕容垂何敢居功?”仇将军哈哈大笑,宾主尽欢,叮嘱慕容垂多喝一些,便转身去了其他的地方。然而他一走,慕容垂的面上便立刻泛起淡淡忧意,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他悄悄转身离开,不知去向。就在所有的人都在庆功的时候,城中一些阴暗偏僻的角落里,却有一个青衣的青年携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厮,不断的出入一些低矮的门户。每一次进门,那个青年都是面色郑重凝肃,每一次出来的时候,面上都带着隐隐的悲伤。那以后的许多天,本应为雁门副将的慕容垂都不知去向,而那个青色的身影,则一次又一次出现在这个城镇中各个角落中。许久以后,那些曾被他出入并放下大笔抚恤金的人家才知道,那个自称是代表牺牲的子弟来看望他们的战友袍泽,原来,就是那一场大战的主将,堂堂慕容家下一任少主,慕容垂。一个月后的某一天,城外一条僻静的小路上,慕容垂照例只带着陆明持一个人,两匹马慢慢的走着。他坚持亲自去每一个知道具体信息的士兵家中看望,这是他把他们挑选出来的时候,曾经答应过他们的。如今城中都己经看望的差不多,他与陆明持便开始走访附近村镇,一家一户的去看望,执子侄之礼。马头转过一个山坳,马身还未来得及全露出来,一道劲风突然迎面而至,直奔慕容垂的面门!“小心!”慕容垂双手紧提缰绳,硬生生阻住马蹄前进的步伐,同时顺手一拎,将陆明持直接从马上拎了起来,放在自己身后。一只银色的箭到了慕容垂的马前突然直转而下,重重插入地下,直没至尾羽。“你来的太慢了!”一道声音倨傲的响起,仿佛己经在这里等了许久。慕容垂抬起头,顺着声音望过去,看到一道银色的身影当道而立,笔直,挺立,头发冠的一丝不乱,同色的银色丝带长长的垂在肩后,说不出的飘逸潇洒。只是那面上的神色,骄傲,冷漠,仿佛全天下的人,都不被他看在眼里。“劳二皇子久等。”如此无礼的问话慕容垂居然不温不火,反而淡淡笑着有礼的道歉。那一日追敌回来,他就己经查出了那名将领的身份,也早就料到,有朝一日,他们必然还有一战,只是没有想到,这个二皇子居然这般率性,竟敢这样单身来找他。慕容垂的声音一入耳中,秦陌的面色突的一变,口中诧异叫道:“是你?”“我?”慕容垂疑惑的重复,复又笑着问道:“二皇子认识我?”秦陌的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失态了,此刻听到慕容垂问,立时肃了面色,冷冷说道:“认识与不认识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今天,必死无疑!”“哦,是吗?”慕容垂仍是温吞的笑,仿佛根本听不懂秦陌在说什么:“那就请二皇子赐教了。明持,你先回去。”“少主!”陆明持急叫,慕容垂却是看也不看他,翻身下马,微一拱手,轻声道:“请吧!”“哼!”秦陌根本连答应都懒得答应,单掌一竖,疾风般冲向慕容垂。“好掌法!”如此情境,慕容垂居然还不忘先赞对手一句,然而只这一招,却也让他知道自己遇到了强敌,当下也不敢怠慢,凝神屏气,集中心神应付。两大高手交锋,气势岂是一般可比,只见窄窄的山道之中尘土飞扬,落叶翻飞,只一招交手,巨大的气浪就让还在马背上的陆明持一个稳身不住,倒头栽了下去。若不是有些防身的武功在身,只怕当场折断了脖子。慕容垂眼角瞟到这一幕,眉头一皱,对着秦陌大声喝道:“我们换个地方打,莫伤到我的亲随!”说着话,身形就地拔起,向着一边的山林飞奔而去。“好!”秦陌也不啰嗦,爽快的应了一个字,紧追着慕容垂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