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撒谎

意大利作家卡洛-科洛迪的经典童话《木偶奇遇记》里面那个鼻子会变长的小男孩匹诺曹，幼小时候听大人们说，他是个不诚实的坏孩子，所以仙女要惩罚他，每说一次谎鼻子就会变长一寸，告诫小孩子不要撒谎，否则鼻子也会变成那个样子。可是这个神奇的童话，竟然让稚嫩无知的我着实有了心理阴影，乃至从那以后几年时间都很害怕用手绢。还好，现在我们都爱干净了，知道手绢上很多细菌会让人生病，不用了，但80年代出生的孩子如果不用手绢便会引起大人们一顿好意的批评，于是用锁针别在胸前的手绢，成为当时最时髦的儿童装扮，我也春风得意的把手绢作为一件不可或缺的装饰品，整天别在衣襟上，眼泪鼻涕唾沫一起擦，祖母天天帮我换洗，却因为很脏，洗不出新买时的五彩斑斓了。看见小姑新买很多漂亮手绢，就想要几块，向她讨，甜言蜜语说了个遍，可是小姑坚决不给，她觉得我的已经够用了，所以不给我。向你讨你不给，很好，不要怪我出狠招！别看我身体不方便，也一样人小鬼大着，小姑不愿给，我自己拿。第一次偷拿别人的东西，过程是那样的便利而随心，等待大人们都从家里走光了，进到小姑房间，像江洋大盗一样专业准确地拉开放手绢的柜子，一阵粉香扑鼻而来，熟悉而亲切，这就是小姑特有的香味，她说是古龙香水，我不知道她是否被骗了，明明就是粉饼香味。不管它什么香味，我是来拿手绢的，拿了两块质感最好最新印有外国美人的手绢，气定神闲的把拆散的那几块折叠完美，按原样整整齐齐的放回原处，记得打开衣柜时看见最上面的一块边角上翘了一点点，我也故意让它翘起，以我的标准收拾妥当后拿起赃物离开小姑房间，把偷拿得来的手绢放在我的百宝箱里，那里面没有偷拿的东西，现在有两块手绢放进去，它们看上去很洁净，我也很得意。小姑当天没发现少了两块手绢，看来我的善后处理还挺周到，这使我更像没事情发生过一样，暗自欢喜，却不想两三天后灾难就降临了，事件败露了，再天衣无缝的事情都会有痕迹，况且还少了两块手绢。小姑很容易怀疑到我，不是怀疑，是认定。在偷拿的那一刻我就想好死不承认这一对策，那时候我才只有4岁。小姑来找我了，问我，我的手绢呢？我说，不知道。她说，你把它交出来我不告你。我说，我没有拿。她说，我看见你的鼻子长长了。我摸了一下鼻子，没感觉它在长长，更加理直气壮起来，你不相信可以摸包包，我把身体向小姑靠拢，让她摸衣兜，她也真的从上到下的搜起身来，连内裤都被她搜到了，还是没有她的两块手绢，她看我脸上没有一丝撒谎的特征，也就回房间了，我暂时不会有被拆穿的可能，又在心里私自狂喜。原来撒谎并不会长长鼻子，大人们为了让孩子们不说假话费尽心思想出的木偶匹诺曹，这需要一颗多么虔诚而虚假的心去信仰撒谎就是会长长鼻子啊！却怎么也不会意识到原来自己也在撒谎。这样一来，我便常常制造一些谎话来，也因此挨了不少批评，受了不少无谓之苦。9岁那年，刚搬回父母家，幼年时从来没有和父母在一起连续生活过一个月之久。这次终于要长时间和他们相处了，难免会对父母的生活充满着好奇和适应的阶段，毕竟父母对于那时的我来说，还是两个熟悉的陌生人，我不了解的但又是我最亲爱的两个陌生人。也有一种期待与抗拒之间难以找到的平衡点的感觉，这是儿童时期过早的矛盾心理，感到有点陌生，就常常用谎言对待父母，就像那样会减少一点挨骂挨打的可能性，这种畏惧心理，确实让很多不必要的谎言在我这里变得非常有必要。而且渐渐演变成恶毒嫁祸，把我的过失帽子戴在我那还在蹒跚学步的小妹妹头上。一次我去拿笔画画，不小心把母亲放在写字台上的香水瓶挂到地上，瓶子碎了，香水也散发出很久不退的气味儿，我心里慌起来，因为那个瓶子离我拿笔的地方还有很宽阔的距离，如果我叫保姆帮忙拿肯定不会有事发生，然而那天保姆去公用洗衣台刷衣服了，无暇帮忙。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也没心情画画了，把刚刚拿到手的铅笔又放回原处。正想着如何编造谎言，突然看见我妹妹从外屋进来。她在学步车里前仆后仰的走进屋来，那时候她还没有学会讲很多话，我就起了不好的念头，要让我妹妹替我当箭。就这样我妹妹那天果然成了我的替罪羊。当我把妹妹打破了香水瓶的谎言报告给我母亲时，她竟然相信了。但我却发誓，永远不要再干同样的下流无耻之事了。看着我妹妹完全不懂人事的可爱样子，我突然觉得自己有种说不出的恨，恨我的嘴巴不敢说真话，恨我心里总在害怕。其实这都源自我对我妹妹的抱歉，也源自我这一生都无法挽回无法清洗的记忆污点。不过，11岁时，我又撒了一个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谎，这次我母亲不依不饶的拷问了我们很久，还用打棒针线毛衣的粗竹针抽打我妹妹的屁股，我妹妹哇的一声哭起来，她是被我母亲冤枉的，也是被我的胆小与懦弱害苦了的，就因为我吃了两块巧克力，后来被母亲发现，但又没勇气承认巧克力就是我背着所有人吃的。但这次我没有让任何人来替我顶罪了，而是一直说我们都没有吃，我们都不知道它跑哪里去了。但是母亲是个什么事都要求坦诚相告的人，不可能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就算了事了，她也不是不要我们吃，而是很讨厌那种吃了不敢承认的缩头乌龟，而那时候的我，由于不理解她的心思，常常看大人都不在家时，偷偷摸摸的不知吃了多少次，母亲好像都不知道。现在这个巧克力她之所以那么在意，因为那是远嫁北方的表姑妈，她的儿子从远方来探望我们，特地带的礼物之一，那时候很难的吃到正宗的巧克力，比利时的吉利莲海洋，里面有海马、海螺、海星、贝壳各种好玩好看的形状。一盒大约十几块。一下子被我偷吃了两块，那么大的空缺，怎么隐瞒？那天晚上睡觉前母亲带着严肃的神情来到我床边坐下，大概是来审问我的，我心想，硬的行不通，这下知道来软的了。.刚看过我妹妹带着泪痕的小脸在惊惶不安中睡去，我这重复的谎言越来越编不下去了，最后的防线已经不攻自破，一下子把我隐瞒的真实情况用三两句话就一吐为快了，其实是多么简单而痛快。母亲听了我的陈述，没有觉得我有什么问题，只是用她那一种家长神情批评了我几句，也没有让我去跟我妹妹道歉，但我知道，那些年月里在我妹妹的记忆中我是一直不诚实的人，很多时候，我说什么都要她眼见为实了才为我平反似的说，姐，你是对的。尽管她从来没有记恨过我，每次说起来，也只是玩笑打趣罢了，但我却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在心里记下这些属于我自己秘密问题，并不断在改进，一直带着诚意在改进，不需要别人看到和认同，我只是为自己，为自己。撒谎是因为一个人心里对这世间的一切极不信任，不管孩子还是成年人。当他悟见人生不是谎言组成，他便拒绝再用谎言对待人生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