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大海,谁作舟楫。无明长夜,谁为灯炬。玄奘法师早在一千三百多年前便已深深感到,如果人们执着于自己那些至死不渝的愿望,必将是一场孤独而又严酷的劫难,这种劫难,在今天看来,依然是一种不可动摇的神圣而光明的生命旅行,这旅行的过程,就如很长很慢绵延不绝的考验,让置身于今生今世的我颇为感慨,并且也已暗自立下誓言,这个誓言已经成为我现在唯一的欲望,不过我知道,那是因为在我心中有一个一心神往的那烂陀,所以在踏上朝圣之路以前,不管有多少因为自身条件极不方便而造成的无情阻隔,也无法摁灭我要走向彼岸的心灯。远古时代的圣僧,经历的不是一段苦难的道路,而是要在这条崎岖难走的路途中,没有任何私心任何妄念的走进佛的光辉。信念的考验,坚定的考验……但是这种种的考验,纷至沓来,对于佛弟子来说,真的算不得什么,只能说是一种佛祖的恩赐,正是这些宝贵的考验,让真正的佛弟子玄奘法师,又离佛祖近了一步。我在我的时代里回望玄奘法师,依然是只能景仰,无法真实体会到他的执着精神与感召力量。因为我没有生在与他同时代的机缘,不能真正体会到他那一世的旅行,只身徒步的从东土大唐走到西天那烂陀,究竟在怎样的与生命抗衡作战,而他从来不肯半道折回,哪怕困于沙漠近一周滴水未进,他这样的情况,在这样的困境中竟然神奇的走出了荒芜的大沙漠,要知道我们都是人身肉体,两天不喝水便觉得身体吃不消,竟然他能做到,使我觉得他的健康不仅仅是灵魂,我更加注重的是怎样以灵魂养生的思考,以佛家提倡的静定慧养生的思考。当然我知道最主要的原因是佛教徒必须做到只吃素食,而健康的根本就是吃素了,所谓素食主义者,就是不吃酒肉油腻,我把它称作慈悲饮食。慈悲是一种健康的心理,也是一种善念的执行,有了这两种高尚形态的人生,再加上素食调理出的心灵规范,健康的身体自然常见于佛门中的虔诚弟子了,这也是在戒备森严的佛门里最基本的饮食文化了。慈悲饮食其实很难做好,因为佛弟子对于吃喝是非常讲究的。一次我去昭觉寺还愿并参观,品尝了他们的斋饭,但那是给我们俗家做的素食餐馆,真正踏入佛门的师傅们吃的素食据说是有更大更好的饮食讲究的,先撇开食物不说,单单是饮水都要比俗家讲究好多的,起码非过滤之水是断断不下肚的。我发现他们愿意把一些素食做成荤腥的样子,但出家师父们自己吃不吃这些酷似荤腥的食物,或者他们的炊事班师傅给自己的同修做的食物里,会不会有做成那些样子的斋饭,我是没有亲眼目睹过的,不过是在一些书本中读到过出家师父只吃天成的素食,而不吃经过深加工的人造素食。我去排队用一托盘端了两份看上去不像荤腥的菜,和一碗垒起来像小丘不滑坡的米饭。菜是烧菌片和炒笋丝。看切得形状细致均匀,就知道这里的都是刀法很棒的师傅,我一边吃着这些斋饭一边这样想着,不禁心里感觉有种强烈的求知欲,于是静静倾听着斋饭餐馆做工的女人在那边与人闲话,那人是个半老妇人,她的疑问与我有点相似,在我前面的一座吃着冬瓜做的甜烧白和豆腐条串着豆筋做的红烧排骨。这家斋饭馆是设在寺院里的,供来往的烧香游客们在这里自费用餐。店堂虽然很大,但是空间相当拥挤,简易的几张大木圆桌设在店堂中央。周边间或设着较小的方桌和圆桌,桌子挨得很拢。她们离我不远,那时也没有几个人在大厅里吃饭,中午已经过去了。所以可以清晰的听到她们在说什么。不过我不习惯重复别人的语言,尤其在文字中,对我来说,重复别人说过的话,是件既没意思又没修养的事。无论听见谁说的什么话,我都只是大概把话里的原意用自己的简单语言浅浅的提一遍就打住。所以在我的文字里很少有谁跟谁的一大篇对话的设置,那种文字类型见于长篇小说是无可厚非的,但出现在篇幅很小的千字文里,就有点潦草的感觉了。而我根本没有写长篇的打算,只有在短小的文字数量中简单的尽我所能完善内容的实体。因此这两个女人的谈论,我实在找不到任何应该写到自己的文字里来的重要感悟,她们对话的结论,无非也是两位陌生中年妇女之间对素食文化浅淡的问答罢了。因为她们的语言都太平庸或花腔,使我更加无法书写她们的原味对话,那是两位对正统文字不感兴趣的妇女,操着一口成都方言,卖弄着对素食文化的一点点见识,虽然称不上高谈阔论,但小有争议是够得上了。旁听过成都妇女用成都方言跟人家吵架吧?那语言泼皮得真是太有意思了,而且越会吵架的成都中年女人,就越能被人称道,说她们精明能干,反应敏捷。这两位无非也是那一类的变种。她们表面上都是一脸严肃得不行的谨慎相,其实骨子里不用说也都是超草根的。也许有人会觉得成都女人很文静,轻易不会粗声大气的说话。那是时代的作用,现下的时代气氛营造出一批轻易不会口角对峙的成都群体。就拿本人来说,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成都女子,没有吵架这方面的才能,我深深感到的不是抱憾终身,而是杜绝惹是生非的庆幸心情。很多时候总是不想去原汁原味的重复成都大婶说过的话,也许就是因为不愿意有大段大段的成都方言里虽然不是骂人的、但听上去总是觉得很像离高素质相差甚远的粗口,像口头禅似的轻薄怪话从黑白分明的字里行间突然蹦出来。毕竟那些世俗文字,在我眼里不过只要7个字就能概括,肤浅的赘文废笔。不过,说那两个对话的半老妇女也肤浅,也是不对的,因为她们的谈资毕竟是对慈悲饮食的一种探索,虽然这个探索只能在她们的水平线上才显得是种文化底蕴。吃饭的那一位对斋饭馆里的素食表示怀疑,觉得吃着的豆腐带韧性,不是入口即化的酥软,不像平时她所吃到的那样,感觉倒像午餐肉罐头。那老豆腐切一寸长,上面串着黑豆腐皮,皱巴巴的,正像排骨上紧缩的瘦肉,她觉得味道也像排骨上的瘦肉极了,逮着身边走过的一个拿着拖把拖地的中年妇女请教。那拖地的中年妇女当然会不吝赐教了,于是非常乐意的充当了一会儿指导师傅。她们两位在旁边的位置上一问一答,我在我的位置上颇感兴趣听着这一搭一讪,同时也在想我的这顿斋饭怎样吃着更有趣,菌类和笋类,是素食中的极品了,他们这家素食馆的厨师手艺不错,没有荤腥同炒,也蛮好吃。我津津有味的吃着,感觉那碗饭好像本身就有味道,就着不咸不淡两碟正常的素菜,真的很搭味儿。她们的谈话没有人想听,除了我。有些时候我不知道听懂了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声响在耳边叽叽喳喳的,都是一种愉快,。而且我还有一种奇怪的爱好,专门喜欢把电视声音调的很低,听轻轻的细语,不见得能听懂节目里更深层的意思,但是,我听着电视里那些新闻主持人在一个吃中饭的时间都严肃客观的播报一桩罪犯的案件经过,也会觉得很有收获。有些情节大意其实都没听懂,自信那是政府有能耐,破获一桩奇案,是要向人民群众报告的丰功伟绩,大概知道一下就好,内容细节还是不要搞得太清楚,以免太主流太现实,容易失去自己的本来面目。而这两个中年妇女,她们的对话中反映出一种既不能说是吃素的心得体会,也不能说是探讨素食怎么做出来美观而又好吃,而是就在这个斋饭餐馆里,竟有正在用斋饭的那位妇女突发奇想的拉人探讨起斋饭的烹饪素材会不会有保障,这里的菜式统统都不带荤腥呢!而且还向一个拿着拖把忙着拖地的店面环卫工人询问这些素食怎么就像荤腥一样,惹得那位拖地的工人立即笑逐颜开,难道说不是笑她的无知吗?光看那人瘦长身材,一身文艺复兴的装扮,脸上戴副框架镜,胸脯前和手腕上都戴着师傅开过光的雕花檀木念珠。简直像极了文化人,怎么弄出一个这种问题出来让人笑话呢?我一边吃着自己面前的斋饭,眼睛却在看她们,也在分析她们看上去谁更有对佛教的知识。那个环卫工人只是操着家乡土话,听那口音,好像是四川仁寿县城人士,跟戴念珠的文化妇女解释,大意就是说没有一点点荤腥,百分百的豆制品……指手画脚,毫不客气的一直说一直说,我再也忍不住摇了摇头,抿了抿嘴唇,心里越发的觉得堵起来,在她们的对话差不多接近尾声时,我加速吃完饭,放了18块钱在桌上,起身走了,出来时发现这家素食餐馆的大门靠左边有一块大长方招牌,进去时竟然没有瞥见,因为饥肠辘辘没有把店门外的一些布置看清楚就跑进去要吃的也是正常的,这时解决了根本问题,当然要对此处观察起来,见有这样一个菜式招牌,走近细看,浅红硬纸板上面写着黑墨楷书法,整整一大篇的特色素食菜肴,清清楚楚的列出:素回锅肉、素龙眼烧白、素红烧肉、白果炖素鸡、糖醋素排骨、酱炒素肉丝、香煎素猴脑……总之一涉及荤腥的食物,都会写个“素”字。那么餐馆里面的那两个中年妇女,竟是闹着玩笑互相解闷还是怎么来着?素食斋戒确实是一种很好的静心养生的观念,推崇食用素食的人,其心灵和身体历来都比喜欢享受荤腥的人健康,但有个前提是在正常轨迹成长起来的人,这从科学角度来看,自古至今,始终都是无可厚非的。可是这颗地球上的人们不可能都是主流价值,毕竟还有很多边缘灵魄的存在,主流文化尚可听取法师讲经说法的就屈指可数,何况还是平时只顾忙于生计乐于观赏花哨俗艳的平凡之辈。所以他们不能和出家师父相比拟。有些人喜欢吃素,他也不能就被归纳为有菩提心,有佛性,也许人家体内脂肪成分异常活跃,一吃肉就肥胖难耐也说不准,因此为了身材美观起见也只有吃素的份儿了。心里却极可能浑浑噩噩稀里糊涂的过着非常阔气的舒适生活,虽然他们学历非常高,所从事的事业也非常能挣钱,他们也会施舍自己的钱财,也会在别人遇到困难时,给予力所能及的帮助。他们的人生形态推动的善是人的德行,也会去寺院,本着一颗虔诚之心,去祈祷太平盛世万年长,多金多福多好运这样以自我为中心的愿望,然后疏財揽福,这是凡人见了佛祖的第一件事,也是人性所趋。我认为无形之中把这种人的德行演变成人间佛性,其实在这个人人都怀有一颗无常之心的天地之间,也是一种自我褒奖了。他们的心不见得也真正得到佛的开肆,总是感到自己才是自己的救世主。其实佛祖并非救世主,这是不可争议的事实,只是有些人愿意把他理解为一个救世主的化身。佛祖的弟子观世音菩萨,是在人间救苦救难,而并非是救世,真的能做救世主的是人,是那些谨遵佛法以善济世颇有修行常悟的人。都说出家师父就已经很懂得众生平等这样一个深邃的道理,我却觉得如果一个人超凡的对一切表面现象都能看到内里的实体真相,那他本身就不能和正常相提并论了,那是一种超正常的认知力,辨别力,或是想像力和解释力了。一次我到石经寺去,那是座香火旺盛的寺院,寺院里路面宽敞整洁,一派整洁安谧的气象,很让我心神宁静,进到寺内有烦心尽消的惬意和灵气。路面宽阔平整,到处干干净净,不染尘污。没有一丝一毫的残桓断壁,缺灯少盏的现象。由于去的时候正处冷冬季节,阴沉沉的天把寺院从高至低都笼罩在淡灰色的雾气里,显得非常稳妥而有气势,而不是灰蒙蒙的,甚至都会原谅没有发现一株高大庄严枝叶茂盛的菩提树圣景,那是多么重要的寺院象征啊,尤其还是石经寺这样的香火胜地,可我没有在这里发现菩提树,或许是我行程匆匆,一路无法细看,但是那么大一棵漂亮的树,冬天虽然可能会掉光叶子,树干总应该是很悠闲的散漫开来的。不过走进寺院门内才发现平整的灰蒙蒙真整洁,这时候我便觉得自己是个肉眼凡胎的人,没有看见菩提树也不算什么大遗憾吧,虽然才拜倒在佛祖跟前,跪在莲花软垫上念了九个字,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在一旁的师傅也有收纳的意思敲了一下案前的木鱼。不过还是依旧觉得寺院确实是块灵秀宝地,我想,这应该就是石经寺乃成都第一佛教香火圣地的原因了吧。它没有金碧辉煌,但一样不失大气滂沱和朴实无华的素养。我记得在我登上寺院内的一座建立在高处的地藏王殿往下观望时,有一尊莲台佛影在脑海当前一闪而过。也许这种现象有人解释为心脉起伏加快眼前出现的幻觉。但我感到很奇怪,为什么看到的不是常常想起却无从相见的那些人,而偏偏是平时不会想到的佛的金身?这说明不了什么,只是一种就地启发的感官意识。在那样的环境中,有些神圣的意念是可以理解成平时念想都比较单纯的定义,而无法把人生的整个系统全部搭算进去,那是不对的,对一个人的概括不应该只是通过他的语言和行动所能表达的意见就下定论,这样是非常狭隘的。但是我们绝大部分的寻常人几乎把懒惰当做了人生得意的坐标,几乎都以为今天的辛苦若能换来明天的硕果,那就是值得的。其实我们懂得,无欲无求的人是不会受到拥戴的,因为这样的人往往都是心如死灰不易复燃的人,他们的灵魂是可怖的。面对这样冰冷的人,我们的心如果还诚恳得起来,还热烈得起来,那不是自讨没趣,而是自找死路了。但是当我们觉得人生达到鼎盛时期的时候,便不再思量我们还能做些什么了,应该有各方面适量舍弃才行,不然便会膨胀到奇形怪状。既然已经实现整个理想的主体,可以改善和修饰的还有以前不太注意的边缺,也许我们会得到的远远不会是现在这么多。俗世生活不可能无欲无求,只是要将返璞归真进行到底,相信不是件容易的事啊!耳边又响起玄奘法师在一千三百多年前不懈努力翻译的《地藏经》。它是佛经中最能制伏欲望的,但多读几遍,就会对鬼魅之说生起大悲悯,从而感恩地下有知的亲人。如是我闻……不可说,不可说……已度、当度、未度,已成就、当成就、未成就……譬如三千大千世界所有草木丛林、稻麻竹苇、山石微尘,一物一数,作一恒河;一恒河沙,一沙一界,一界之内,一尘一劫,一劫之内,所积尘数,尽充为劫……摩百千万亿不可思、不可议、不可量、不可说……尔时佛告地藏菩萨;一切众生,未解脱者,性识无定,恶习结业,善习结果。为善为恶,逐境而生,轮转五道,暂无休息,动经尘劫,迷惑障难。如鱼游网。将是长流,脱入暂出,又复遭网。以是等辈,吾当忧念……(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