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一个故事。一顶外婆的帽子,和一套我的童年衣裤,越过23年时空阻隔,最后永远在一起了。那是一顶黑毛线帽子,不是外婆编织的,她不会打,是舅妈打好,送她老人家的,之前也在街上买,可是戴上毛毛的皮肤会痒,没有用纯羊毛线织的柔软。小舅妈会编制毛线帽子,她织的帽子深得外婆喜爱,我亲眼见到的也有两顶毛线帽子是她帮外婆打的。我始终不知道怎么打毛线,那些会编织毛线的妇女们都是怎样的心灵手巧,每次看见她们打毛线的样子都感到特别神奇,一双手拿着长长的竹针,在起好的针脚边沿上一直戳一直戳,毛线看着看着就没有了,怀抱里的那块穿在长长竹针上的软体却一直在变长变大,最后成了一件温暖的毛衣或毛裤,穿在身上过冬,心情每天都是暖暖的。那顶瓜皮卷边帽子,样式非常老,老到只有20世纪80年代中叶的80岁古人才戴得出效果。但是如果不是这种样式,我又不会收起来了,那是象征着外婆沉静一生的物件,相信每个人看见它都会在脑海中浮现出那样一个画面,一位很老很老的妇人,满面都是皱纹,深深老年斑替代浅浅黄褐斑,瘦瘦的脸颊向下垮成一个八字,嘴唇因为没有门牙做靠垫,整个的凹陷下去,成了没有边沿的一条深沟,看见他们的嘴唇,让我觉得特别温和,想象中的说话声音一定是很柔顺的。可是每位戴着黑毛线帽子的老人,都有自己的声音,或充满烟草味儿,或一腔世俗话语,或满嘴不着边际的抱怨,或粗声大气的说着一堆地痞话。不是我偏颇,外婆的声音和话语都配得上头上戴的那顶黑色瓜皮帽。年轻时的泼辣与强干,是为了坚强起来活下去,到了老年,强干就不再受欢迎。这句话是我很小的时候在外婆身上领悟出来的,不管这句话对不对,我都认为它是最珍贵的意义。一件绿色的小衬衣,缀有白色硬质的花边。一条蓝色的松紧腰小裤子——那是我穿的第一条封裆裤,两只裤管处都有一只粉色花点的镶边长颈鹿。都是我母亲自己亲手缝纫的,她的手艺极好,做出来很多小衣小裤都很耐看。小时的我,最喜欢观看的就是母亲坐在缝纫机前手脚不空的样子,上面眼睛盯着缝纫针,飞针走线的趋势,手指不停地往前推着已经裹好的布料边沿,下面的脚也在不停地踩着缝纫机脚板,踩得哄唝哄唝的响声很有节奏感。有一次星期天上午我还在**睡觉,母亲就到祖母处来看我了,见我还在睡,她就坐在祖母的缝纫机前踩响缝纫机的脚板了,我听见这个声音,立刻睁开眼睛,却还是不起来,躺在**看了好一会儿,可是母亲太专注于手上的活计,根本不朝我这边看一下,直到我想小解,叫她,母亲才把注意力转向我。这套小衣服看得出她倾注了很多感情在里面。那时候我5岁,还在劳民伤财却是注定徒劳无功的治病,治一生下来就有的“新生儿败血症的后遗症”导致运动神经小脑系统受损的病。穿着这套母亲亲手缝制的套装去医院针灸,还跳了个《新疆是个好地方》的舞蹈给医生看,小时候的天真真有意思,脚都不敢移一下,一移就要跌倒,还要跳舞,腰身从不弯一下,光是两只手膀子在空中乱动,就叫跳舞了,可能还会转一转头,那是代表新疆舞动脖子。居然还引得几个外国来医院实习的医生为我鼓掌,让我觉得自己跳的舞蹈确实很受欢迎,却不懂得,那时候我所需要的鼓励,医生和其他病人们都在超标的给予。这两件东西,如果不出意外,就让它们永远在一起吧,因为它们一直都是我和外婆的心灵的物质纽带,有了这两件深藏不露的珍贵念想,我对“怀旧”二字,浅浅了悟,自觉比旁人甚了许多。(本章完)